第9章 章節
別人口中透露給太平公主好。
慧範躊躇了一下,正想如何措辭敘述,公主正春情蕩漾,不耐煩地站起身來,吩咐說:“你慢慢寫成密劄,封于此處的密匦之中,我晚上再看吧。”
太平公主帶着八名侍女走進暢春堂。這座暢春園修于山坳環抱之中,此處遍地湧泉,計有泉眼九處,公主令人精心整飾,遍植荷花、香草。如今已是晚秋,荷塘中的蓮花逐次零落,不堪再看,卻早有花匠擺出諸位大臣精心進貢的菊花,清香四溢、缤紛多姿。
總管武崇福遠遠地迎了出來,他這人長得肥頭大耳,個子本來就不高,加上體形臃腫肥胖,幾乎成了個圓球,而且經常在公主面前作揖打躬,顯得更加猥瑣不堪。
不過,太平公主也聽人說過,這只是在自己面前,出了山莊的門,他可是腆胸凸肚,高傲得很。而且他私下收了不少錢財,娶了九房花容月貌的江南美女做小妾,這些太平公主都知道。不過正所謂“不以二卵棄幹城之将”,這個人雖然貪點小財,但辦些日常瑣事時謹慎細心,明白自己的本分,所以武崇福在太平公主手下當差也近二十年了。
此時,武崇福滿臉堆笑,指着玉階前最大的一盆金黃色菊花說道:“公主請看,這一株百寶千頭菊,是金吾大将軍常元楷從潞州專門運來敬獻的。”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心想這人肯定是私下裏收了常元楷的賄賂,才特意見縫插針地找機會為其多加美言。武崇福見太平公主的目光犀利如刀,仿佛是早已洞燭了自己所有的心思,吓得低下了頭,心裏像揣了只小兔子一樣,怦怦直跳。只聽公主說道:“賜常元楷二十匹綿彩缣缃。”
武崇福聽了愕然,心想二十匹綿彩缣缃雖然在老百姓看來,也是價值不菲,頂得上窮苦人家一年的收入。但對于常元楷這樣貴為将軍的人來說,卻未免是毛毛雨一般無關痛癢,他更指望公主能給他加官晉爵。
想到公主如此賞賜,老常恐怕要大大的失望。但既然如此,也是無法可想,所以當下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随即就答應道:“小人先在這裏替常将軍叩謝公主了。”
然而,太平公主卻從他這一瞬間的遲疑中懂得了他的心思,笑着說道:“你跟常六(常元楷排行老六)說,他給本公主幫大事,本公主就給他大的賞賜,如果只是弄株菊花這樣的小事,也就只配給這些小的賞賜,知道嗎?”
武崇福連連答應,聽了好生歡喜。他歡喜不是為了別的,因為既然公主有話帶給常元楷,那自己“上達天聽”的任務就算圓滿完成,老常就不能說那百寶千頭菊送得冤枉,至于公主滿不滿意,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太平公主斜倚在暢春堂的繡榻之上,金鴨狀的香爐中,侍女燃起了百合香和麝香。這香氣甜甜的,有一種銷魂蕩魄的氣息。那鏡兒見太平公主已經示意,忙命仆婦将張文放帶進來。只見四名身高力壯的健婦如老鷹捉小雞一般将一個美少年提在手中,來到堂內,踏倒在地。
這四名健婦也追随太平公主有十多年了,她們出身苗蠻之地,有的本來窮苦不堪,有的曾經被當地的豪強欺侮,身負血仇。太平公主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她派人暗訪後,或資助其脫困,或協助其複仇雪恨,因此,這四名苗女都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效忠于太平公主。
當年則天女皇的男寵薛懷義恃寵強橫,女皇萌生了除掉他的意思,就命太平公主派這四名健婦埋伏在瑤光殿旁。那薛懷義來到時,四名健婦突然出手圍攻,雖然薛懷義原先闖蕩江湖,也是力敵數人的好手,但在這四名苗女的夾攻下,不一會兒就倒地被擒。後來公主示意不留活口,苗女們幾下就扭斷了薛懷義的頸骨,薛大和尚當即斃命,接着屍身被裝進布袋,運走後燒掉了事。
張文放的臉先是緊貼着冰冷的青瓷地面,這時一名苗女扯起他的頭發,讓太平公主好看清他的容貌。只見這張文放面容姣好,眉目如畫,确實有幾分當年“蓮花六郎”的神韻。
張文放久聞太平公主之名,卻一直沒有親眼目睹過,只見她高額豐頤,龍睛鳳頸,身着描金團花胭脂色大裙,顯得十分威嚴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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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太平公主緩緩地說道:“我母後則天大聖皇帝,曾和朝臣講過她當年還是一名才人時的事情。當時太宗有一匹寶馬叫獅子骢,性子暴烈,沒人敢騎。母後說,她要三件東西:一鐵鞭,二鐵楇,三匕首。鐵鞭擊之不服,則以楇楇其首,又不服,則以匕首斷其喉。”說到此處,她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張文放,“你可聽明白了?”
張文放壯着膽子,嗫嚅道:“聖賢雲: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沒等他說完,太平公主就朗聲大笑起來:“阿榕,帶他去見識下,回來再看他怎麽說。”
那個叫阿榕的苗女,拖着張文放來到一個黑黝黝的洞窟中。還沒有進洞,就聽得有人在嘶啞着慘叫。張文放聽得心中發毛,顫聲問道:“你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苗女阿榕厚厚的嘴唇咧開,露出潔白如礫石的牙齒,帶着嘲笑的表情說:“你知道‘拔舌地獄’嗎?下了地獄後,牛頭馬面們會掰開人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而且,并非是一下就拔下,而是拉長,慢慢拽……”
張文放是書呆子脾氣,這時候腦筋倒還清楚,還在辯理:“我又沒有惡語詈言誣陷傷人,污言穢語毀佛謗道,為什麽要我受那拔舌之刑?”
阿榕在張文放屁股上踢了一腳,說道:“聽祖奶奶給你說完,你不肯孝敬公主,我們要讓你進‘拔根地獄’,活生生把男根從你身上拔下來,呵呵……”
張文放一聽,頓時渾身發抖,求饒道:“我、我願意聽從公主玉旨。”阿榕揪住他的頭發:“現在晚了,趕快進去吧,鬼臉老七給那個私通公主侍女的少年用完刑後,就輪到你了!”
幽暗的石窟中,一個巨大的青銅鼎裏放滿了桐油,粗大的棕繩當作燈芯,燃起熊熊的火焰。洞窟的頂上,釘着兩個猙獰的獸頭銅環,銅環上垂下拇指粗的繩索,一個和張文放年紀相仿的少年被倒吊在繩索上,身上的衣服被剝得一絲不挂,雙眼半睜半閉,似乎已經昏死過去。
阿榕冷笑着說:“這個少年私通公主的一個侍女還不算,他們倆還将公主收藏的寶物偷到東市上去賣,準備攢夠了錢就私奔到西域去。這也罷了,他們為了怕公主寶物失竊後被發覺,居然放了一把火把公主藏寶的地方給燒了,可惜公主收羅多年的書畫珍寶但凡放在山莊的都沒了,差點沒把公主氣死,那個侍女算是好命,逃跑時掉山澗裏死了。這個少年被捉住後,公主要他遍受五刑而死。”
張文放飽讀詩書,倒也聽說過“具五刑”這一說。這是秦朝時的酷刑,先在臉上刺字為黥刑,後用刀割了鼻子,這叫劓刑,然後砍掉左右腳趾,并用藤條活活笞殺,死了還不算,還要斬首示衆,并“菹其骨”,就是将屍身砍碎,再“肉于市”,則是像賣豬肉一樣陳列于市場上。
據說秦時丞相李斯被宦官趙高誣陷謀反,就死于此刑。如今隔了近千年,張文放從沒想到過,太平公主居然将嚴酷的秦法搬到今天來用,心中暗想:如果太平公主執掌天下,這唐朝百姓不又像暴秦之下的治民一樣要飽受苦楚了?心中剛這樣一閃念,又不禁啞然苦笑,自己尚且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有心情“心憂天下”,也太過癡呆了吧。
阿榕得意地說:“我們公主可是石鼓,不是泥鼓,公主說這個少年雖然壞,臉蛋還是很俊的,公主從來不做煞風景的事兒,于是讓我們把字改刺在他的屁股上,割鼻子、斬腳趾也不必了,他偷東西用手,就剁掉他的十指,私通公主侍女,就給他上‘拔根之刑’……”
張文放開始聽得一愣,不明白“石鼓”、“泥鼓”什麽的,後來結合前言後語一思索,料想公主原話是“師古而不泥古”,結果這個粗鄙無文的阿榕,錯以為是“石鼓”和“泥鼓”了。
只見阿榕沖着那個倒吊的少年抽了一鞭,那個少年發出嘶啞的慘叫,身體就像陀螺一樣轉了幾圈。張文放眼尖,看到他雪白的玉臀上用黑色隸體刺了“賤賊”兩字,兩腿之間已是血肉模糊。張文放吓得兩腿篩糠一樣亂抖,身體一軟,竟坐倒在地。
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