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對神威大将軍的描述
一笑,岳明透便魂飛魄散,他說:“如果我要殺他,你怎麽做?”
衣領被人拉着向上,她呼吸困難,便踮起腳尖,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會盡量去阻止。”
夜風中,謝大人眉飛目笑,“阻止不成呢?”
她的手臂不知放在哪裏才能站穩,只好偷偷地扯住謝世光的袖子角,“我會,讨厭你。”
謝大人攥住岳明透的前襟,将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來,抵到一旁的楓樹上,“如果他殺了我呢。”
岳明透咳了兩聲,臉色有些發白,“他不會。”
男人漆黑的眼睛冷滲滲的瞧着她,寒聲道:“回答我。”
她目光閃躲,小顯子殺了謝大人?這種事情她總覺得不會發生,太過于違和,“我,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句整話來。
“回答我!”
一聲厲呵,驚起一樹的夜鳥。
精忠站在不遠處,他跟了謝世光八年,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麽大聲說話。
此時月光穿過林間縫隙,白花花,斑斑駁駁地落了一地,謝大人站在月光中,臉色刷白。捏着岳明透衣襟的指尖在微微打顫。
他遏制了一晚的怒氣全然表露了出來。
她被突如其來的質問吓得大腦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卻道:“我會殺了他!”
她擡頭看見了滿目的紅黃葉子飛在空中,一瞬間恍如隔世。
岳明透有有些發傻,自己說了什麽?她說自己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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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響,謝大人手一松,岳明透軟軟地靠在樹上,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按住她的雙肩,冷冷道:“你偷盜令牌,夜會庸王,真的以為我不會動你麽?”
她知道了,這次真的知道了,為什麽謝世光會被成為玉面閻羅,他眯着眼,琥珀色的瞳孔中有幽幽的青色火光在閃動,實在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撕碎一般。
岳明透眨了眨眼,額頭上滲出細汗,臉色一下紅一下白。
“不許哭!”謝大人冷冷道。
本是沒想哭,但岳明透又被吓到,心裏委屈得反倒要落淚,“我,我沒哭。”
精忠望着僵持不下的兩個人,心裏尋思着,我的夫人啊,你倒是像個小女人些,快點哭吧。
要不然僵在這裏,咱們誰都睡不了覺。
謝世光垂眸,眼底的沉靜盡然消失,一波平靜的湖水蕩起千層波浪,他一把将她扯進懷裏,深深吻住。
精忠默默轉過頭去,這是單身漢子不宜的場面。
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瀕臨窒息的掙紮,謝大人甚至想她若是這麽死掉了倒也好,自己便不會像怨男妒婦一樣大失方寸。
看到她眼角落淚,他停下來,松開手,“怎麽,不願意?”
岳明透大口喘氣,順了好半天的氣才道:“沒,沒有。”這哪裏是強吻,分明是謀殺親婦的節奏。
“那你哭什麽。”他問。
聽到他語氣稍微好了些,岳明透連忙道:“我是,我是感動得流淚。小人犯下大錯,大人還能不計前嫌。”
“我說過我原諒你了麽,”謝大人又好氣又好笑,“別以為我會被你的花言巧語迷惑。”
“不敢,不敢,”她深深埋下頭,“大人您剛直不阿,渾身正氣,妖孽鬼魅自然是近身不得的。”
謝世光冷哼了一聲,轉身道:“走吧。”
看他這就要走的樣子,岳明透急了,“大人,咱們不騎馬麽?我腳受傷了。”
“怎麽。剛才在李顯那裏,你不是一個勁地說不疼,剛毅要強得很麽。怎麽這一會兒子功夫就變得嬌氣起來了。”他聲音柔和,話語卻刀子一樣一把一把地戳在岳明透的心口。
“這個……”她抓抓頭發,“可能是我比較後知後覺。”
“過來。”
岳明透猶豫了一下走過去。
男人伸出手臂,“我抱你回去。”
她又猶豫了一下,“大人,這路途遙遠的,不太好吧。”
他将她打橫抱起,惡狠狠道:“你要是再叫我大人,本閣就把你扔在這兒。”
精忠搖了搖頭,大人這次也許真的不好了。他自己布下的陷阱,看到獵物走進去,居然還會感到心疼。
回去之後,岳明透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安分守己了好幾天。
只是還會偷偷和精忠打聽皇帝什麽時候回來。
這天晚上,精忠告訴她,陛下明日就會回京。
太好了,她心中覺得,只要平安無事地過了這一晚,便什麽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很想秀一下定制的封面
為了求這個封面,排隊了一個月啊,還要每天過去看一看,不容易啊……
我很懷疑我能不能把圖片挂得出來……
試一試
☆、大結局[下]
這些日子老謝總是看不見人影。
岳明透吃過飯,看看話本,便自己爬上床睡覺。夜半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總是被那人摟在懷中,早晨再醒來時,便又是自己一人。
他就像話本裏的鬼魅,總是夜半來天明去。
窗外微風浮動,明月半牆,岳明透看看天,月明星稀的美好夜晚。
就在她感嘆雲淡風輕天氣好的時候,一個黑影挾着涼風從窗戶躍進來。
岳明透一個激靈,下一秒看清來人後,下意識地雙手把尖叫捂了回去。
這個身穿夜行衣的人居然是庸王李顯,此時此刻應該在王府裏等着明日光錦帝回朝的軟禁欽犯。
“你……”
“你……”
兩人以同樣驚訝的目光打量着對方。
李顯回手關上窗戶,壓低聲音道:“你沒事?”
岳明透一頭霧水,“我好好的,能有什麽事。”
李顯凝眉,“方才有人拿着你的山茶發簪潛進王府說你被謝世光軟禁起來,還用了刑,我才……”他說着,突然一拍額頭,“糟糕,中計了。”
他轉身要走,腳步遲疑了一下,“小美人,保重。”旋即就要跳出窗戶。
這時,窗外亮起紅光。
其實這計謀并不高明,如果李顯三思一下,就不至于被人來個甕中捉鼈,但設這個計的人卻很了解他,明白他在什麽情況下會亂了章法。
窗外的紅光愈來愈亮,兵戈嘈雜聲漸起,李顯嘆了口氣,輕笑一聲,“真是應了你那句倒黴小子的話。”
岳明透拉住他的衣袖,“跟我來。”
她拉着他迅速走到卧室後的浴室,然後深吸一口氣跳下水。
李顯站在池邊,聽着地上嘎嘎吱吱,然後嘩啦啦水不知從什麽機關退去,亮出一個洞口,長階蔓延而下。
至于這個暗道,她剛開始只以為是謝世光開玩笑,後來無聊的時候,她想起那晚他濕漉漉的發絲,很多線索便自己連到了一起。
岳明透站在洞口,向他揮揮手,“快從這裏走。”
李顯的神情就是“你怎麽知道”再混合上“我走了,你怎麽辦?”。
現在自然不是聊天的時候,岳明透把他向洞口一推,“這條暗道通向邙山。快走,你不走,我解釋不清。”
還沒等他站住腳,洞門便合上了。
也就在此時,一大群兵卒湧進房門。
兵卒整體地列開兩隊,岳明透看到從那人群深處走出一個人。
那人看了看一池子不見了的水,然後站住腳步,一動不動地站着,好像一尊石碑。
不知怎的,站在池中仰望着男人的岳明透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有個青衣磊落,面沉似海的男人拿着一把雕花彎弓,雙手優美地把它拉出一條漂亮的弧線,然後對着她準準地射過來。
她站在那裏,看着他走下來扣動機關,看着兵卒分為兩路去追捕李顯。
她說:“我會阻止你。”
他說:“徒勞。”
清冷端正的聲音帶着這深秋初冬的絲絲寒意。
淡青袍子,飄逸俊雅。
岳明透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謝世光。
他的父親是丞相,他父親的父親也是丞相,他父親的父親的父親還是丞相。他不畏權貴,彈劾過國丈,他不徇私情,把自己的親弟弟送進過大牢,清正廉潔,兩袖清風。
他是不透風的銅牆鐵壁,不讓旁人有一絲可乘之機。
“我會讨厭你。”
“也好。”
他說,也好。
她曾經想過,如果真的有一天走到如此地步,她會對他說什麽,到了今天,她才發現,竟是什麽也說不出。
有些事情,不是忘記了,只是不願想起,譬如那曾經射向自己的箭,又譬如那白亮亮的,無人的喜堂。
岳明透站在那裏,眼睛瞪得大大的,卻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只剩下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了邙山。
樹林中,山路上,一簇簇火光照如白晝,一層層烏壓壓的兵卒裏三層外三層地圍在那裏,不必說,便知道那裏面困住的是何人。
岳明透撥開人群走進去。
山頂夜風呼嘯,李顯手拎軟劍,袍袖飛揚。站在他對面不遠處的是謝大人,負手而立,面容平靜。
她聽見他說:“叛王李顯,你已無路可逃,還不棄劍就縛。”
罪名落實,棋入死局。
李顯的目光望向自己。
岳明透站在那裏,他的微笑在火光的映照中十分清晰。
忽然,一支冷箭從樹林中射出,直直飛向岳明透的咽喉要害,她一愣,在躲閃不及的情況下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而後她便聽到有人說,“叛王李懷璧綁架樞密使夫人,逃脫不成,惱羞成怒,意圖加害,弓箭手,準備。”
哈,岳明透聽到自己輕笑一聲,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在光錦帝回京之前除掉李顯。
四下裏沉默起來,長久得像是一輩子。
她感到李顯在推自己,似乎這個時候,只有離開他,她才能安全。
但她不想這樣,她想要一個答案。
岳明透站在李顯身前,腳下堅定得像是她家門前的那兩棵歪脖樹。
謝世光笑起來,她從未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你以為你護得住他麽?”
岳明透一笑,兩顆可愛的小虎牙閃着光,“謝大人。你的馬當日把我踢到月亮河裏,你欠我一條命。”她頓了頓接着道,“那日在園子裏,你答應過我的。”
四周再次靜默。
弓箭手拉開雕花硬弓。
半饷後,她聽見他說,“小岳小姐,你一直這麽瞧得起自己。”
岳明透笑道:“如果沒人瞧得起自己,那就更不能自己作賤自己。”
謝大人眉頭緊縮,她想,他為了把二皇子推上皇位,而委屈地把自己收在身邊,這些和她一起的日子,恐怕是一日三秋,難過得很。
男人的話中沒有絲毫的猶豫,“放箭。”
周圍的兵卒都是二皇子的親随,他們固然知道這場面的來龍去脈,但此時此刻,卻沒人敢拉動弓弦。
岳明透看着謝大人從精忠手上拿過弓,親自挂上三棱翎羽箭。
然後,就像那夜一樣,閃着寒光的箭尖兒直直地對準了自己。
她從未覺得自己了解過他,因為岳明透知道這世間就數人心變得最快。可如果這樣卻也還是好的,可憐就可憐在她想,他也許一直沒沒有變過,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就是那個站在梅花樹下,遠遠望着自己的謝大人。
霧裏看花,終隔一層。
然後,她聽見李顯在自己耳邊說,“小美人,你的命格可真糟糕,看來你是做不成本王的側妃了。”
再然後,她看見數十只長箭流星一般地飛來。
腦海中浮現出戚東來曾經說過的話。
“四皇子庸王李懷璧,毒害親兄,逼宮謀反。被樞密使謝世光剿殺于邙山。腸穿肚爛,萬箭穿心。”
現在才知道,原來戚将軍這話中也是有水分的。
哪裏有什麽萬箭穿心,不過只是一支三棱翎羽箭。
一箭穿心,一箭斃命。
岳明透愣了半響,探出手去,指尖剛碰到李顯的肩膀,他的手指便從衣袖中滑了出來。
人死之前不都要說上很多話才肯死去麽?
電視上都是那麽演的。
她跪在地上看着他,靜靜地等着他如常地展開笑顏,溫柔而慵懶地說,小美人,我好想睡啊。
只是,他沒有說話,她聽見他們說。
“大人,庸王府的人馬上到了。”“大人,怎麽處理?”“大人方才說的,你們都記住了麽!”……
原來電視劇是騙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做夢,還是以前都是活在夢中。
再後來的事情,岳明透記不大清。
四周刀劍相撞的聲音吵得她腦子都要炸開了。
她終于曉得了。
原來瑪麗蘇文也是會死人的。
看看手心,瑪麗蘇女主最後得到的不過是半場春光,一枕黃粱。
她呆滞地把他從地上抱起來,他很輕,輕得連她都可以抱得動。
岳明透抱着李顯的屍體,踉踉跄跄地往山路上走,卻怎麽都找不到路,周圍是全都是參天古木圍成的銅牆鐵壁。
有血濺到嘴角,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好惡心。
一旁有人問道:“你還好麽?”
看不清是誰,岳明透只聽見自己輕輕地說:“我很好,只是找不到路,這裏沒有路麽?”
那人愣了愣,伸手一指,她便順着那個方向走了出去。
山路崎岖,白花花的月光驚起一群夜鴉。
她抱着李顯,一路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沒頭蒼蠅似的亂走。
她笑着說:“小顯子,不要怕,我們去找十六夜,他是最好的大夫,一定會醫好你。”
岳明透走着,說着,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懷裏的人也落在地上。
她爬過去,伸手抹掉李顯臉上的灰塵和身上的沙石,把他淩亂的黑發撥到耳後。
地上有一張疊成方塊的紅紙,想必是方才從李顯懷裏掉出來的。
她拾起來打開看,殷紅的血漬模糊了字跡,但還是隐約分辨得清。
是他帶着她一起去花神廟求的簽。
熙熙攘攘的人們,叫買叫賣的聲音,男人的紅色袍袖鼓着春風帶着她穿梭在春天裏。
那時,他說他是極好的簽,她還不信,現在看來,果真是上上簽。
“桂馥蘭馨,百年好合。”
細雪紛紛,盈盈而落。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千年邙山,終于落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作者有話要說:
☆、[餘光]
刑部有個私牢,松槐掩映。
四間房的大小,書房,卧房一應俱全,若不是外面一圈兒拳頭般粗細的鐵栅欄,還真像是個桃源避世之處。
岳明透靠在栅欄上,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前的事情。
很多人很多事,都像走馬燈一樣晃過腦海。
有人在背後叫她。
回頭看過去。
外面陽光燦爛,天空湛藍,薄薄的細雪挂在樹枝上,像是油條上的那層糖霜。
南宮翡翠站在栅欄外,平日裏飛揚的眉目帶着淡淡的疲憊,“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什麽時候成了四皇子的同謀。”她的書只寫了一半,所以并不知道結局,無論是太子的被毒害,還是四皇子的謀反,她都不曾未蔔先知。
岳明透笑了笑,“對不起。”
翡翠真是個好女子,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還來看自己。
“可你為什麽要承認!”紅衣的女子拳頭攥得緊緊的,眉間的朱砂如一顆血淚,她恨不得上去拍岳明透一掌,“你這個混蛋!你為什麽要承認!為什麽要承認!你是瘋了,傻了,還是天生就是個白癡!!!”她的聲音越來越大,桃紅色的嘴唇和腰間的軟劍一同顫抖。
“對不起。”岳明透把手伸出栅欄拉住南宮翡翠的袖子,“對不起,沒能讓你做成幹媽。”
“你,你,”南宮翡翠瞪大了眼睛看向她的小腹,她的聲音漸漸小下去,最後她恨鐵不成幹地咬了咬牙,“我會去找我爹,你不會有事的。”
“恩,”岳明透點點頭,臉色蒼白得像廉價的白色蚊帳,“謝謝你。”
翡翠走了。
岳明透沒有想到的是,翡翠走後,第二個來看自己的居然是那個真正的女主,秦明月。
所幸四皇子倒臺之後,并沒有對他們一家有太大的牽連。
看來這就是贗品和真品的區別。
明月站在栅欄外笑笑地看着一臉下堂婦模樣的岳明透,“我一直知道你不聰明,現在懂了,你不僅不聰明,還愚蠢得可笑。”
不得不承認,那女子得眼睛漂亮極了,就像是對着畫上的九天玄女描下來的一樣,好一雙美麗妖嬈的鳳眼。
岳明透盯着她的腰看了看,“你,有了?”
明月愣了愣,她是來示威,也是來曬幸福的,她以為岳明透會傷心,會憤怒,卻唯獨沒想到,她看到自己懷孕居然還笑得出來。
明月手撫着小腹笑了笑,這一刻她的微笑很單純,如一個母親般,單純而充滿善意。
岳明透看着她,羨慕得仿佛要流口水一般。
明月擡起頭來,正好對上岳明透賊亮亮的眼珠子,短暫的寂靜後,她說:“你後悔了麽?”
岳明透不解地看她。
明月嘆了口氣,幽幽道:“其實就算我在他身邊,有時也不能完全确定他有沒有喜歡過你。”
“我們有我們的回憶,但你和他,也有我永遠都觸及不到的過去。”她說着,安然而鎮定,然後轉頭去,靠在栅欄上,站了這麽久,也真的累了,年歲不饒人啊。
陽光照在背後,暖洋洋的。
她最終沒有救下李顯。
當她抱着李顯找到十六夜時,他看了看他們搖了搖頭,“我救不了他。”
她問:“你不是神醫嗎?”
男人的目光裏有着難得一見的憐憫,“可他已經死了。”
“就算,就算是,”她垂下眼睛,握緊拳頭,“你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不是嗎?”
她想起戚東來曾抱着女主在十六夜門前跪了三日。
三日之後,神醫的小童撐着傘從門裏走出,他說:“你們不用等了,不是公子他冷漠無情,只是那藥是留給的一個重要的人的。”
他是有藥的,她知道的。
她用沾滿灰塵的小爪子抓上十六夜月白緞的袖子,“你不是有顆藥的麽?”
十六夜道:“原來是有,不過後來給了別人,那人又給了他妹妹。”
她感到心中有難言的興奮,“是誰!我去找她!”
“來不及了,”十六夜緩緩道,語氣難得的耐心,“那女孩把藥給旁人吃了。”
她搖晃了兩下,煩躁狂暴的心忽然安靜下來,她似乎明白了,怔怔地望着他。
那時候一個鵝黃色衣服的小女孩端着飯碗從內堂出來,平劉海,沒梳發髻。小女孩看到自己,很是吃驚,“姐姐,你很難過嗎?”
自己愣了愣,旋即苦笑,“等你長大了,便會明白,被一個你愛的人欺騙和背叛,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她似乎從來沒向自己承認過對謝世光抱着的一種什麽樣的情感,直到那天晚上,她感到了心痛。
如果內心不誠實的話,心痛會給出答案。
聽了自己矯情的話,小女孩似乎更是吃驚,“姐姐,可是你并不愛謝小四啊,師傅說,如果并不相愛,就沒有背叛與痛心。”
她以為小姑娘是安慰她,嘆氣道:“你怎麽知道……”
小女孩看了看十六夜,又轉頭道:“因為師傅給你下了牽情散啊,就是一種讓人喜歡的藥。”
小孩子童稚而清澈的目光看起來并不像是說謊,她去看十六夜,他只是站在那裏,不說話。
哈。
她聽見自己在笑。
原來自己所謂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深愛竟原本不存在。
還以為自己是悲劇最佳女主角。
到頭來卻是反蘇輕松劇最佳女配角。
她和這故事裏的所有男主,男配都不曾有過愛,無論是愛上,被愛,還是相愛。
又有人來。
哈,還真是門庭若市。
“我沒法認同你今天的報仇方式。”那人說。
“為什麽?”他也來看自己,這倒是稀奇。
那張書簽上的好感度早在第一次被棄婚的時候就成了零。
幹幹脆脆,不給你留下一點念想。
這樣倒也好。
他站在陽光中,看不清神情,“如果想報仇就應該沖着二皇子和謝世光來,為什麽把你自己也牽扯進來?”
岳明透道:“恭喜你,要做爹爹了。”
他的聲音似乎高了一些,“只要南宮她父親和太子聯手完全可以把你救出來,你為什麽要承認!”
岳明透繼續道:“要取一個什麽名字好呢?”
他終于喊了出來,不顧會不會被人聽到,“你以為你自己認罪,然後說謝世光其實也是四皇子的同謀,這種鬼話會有人相信嗎!你的這種小手段會離間二皇子和謝世光嗎!你是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們!”
她終于不再笑了,“當我癡迷于他的時候,我最好的朋友死掉了,我的孩子也沒了。現在,我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見,所以也沒有什麽可怕的。是捅我還是捅他們,是我流血還是他們流血,只要能讓他們不好過,只要讓他們能多一道阻礙,有什麽法子便都想試一試。也許,這就是岳明透吧,锱铢必較,睚眦必報。”
似乎可以聽得到絲竹聲聲。
有人和着曲子唱。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高樓飲美酒,幾家流落在街頭……”
聲音卻是越來越近,就像在身後。
這曲子她在将軍府裏做丫鬟的時候聽戚将軍唱過,也聽另一個人哼過。
影子裏,是高高的玉冠,長帶随風飄。黑色長發整整齊齊地攏在玉冠裏,些許發絲掉落額前,杏核似的眼睛,淡黃色的袍子在傾城的陽光下,顯得死氣沉沉。
“小奴才。”
這聲音,很熟悉。
那曾經是岳明透這二十多年來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聲音就像是落着桃花的春水,一字一字熨帖在她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那麽的舒服。
岳明透皺眉,“你是……若水?還是二皇子?”這個時候,巴巴地跑到這裏來瞧她生死的皇子,還能有哪個。
來人一笑,“小奴才,果然聰慧。”
再高明的易容術也改變不了一個人的眼神。
他和李顯很像,只不過一人眸如星辰,一人目似深淵。
岳明透覺得很慶幸,自己臨死之前還得以見到終極boss的真顏。
她想起自己為了撈珍珠而掉進湖裏的那次,還是眼前的這人伸出手來來自己。想到這兒,她不禁後悔,莫非是因為自己當初把他拉下了水,他才一直記恨自己到現在?
湖水沒到男人前胸下的位置,奇怪的是,他看起來并不是很冷,唇角翹着,一雙深深的眼睛,含着春光望着自己。
當時以為他的眼神是放電,現在才明白那分明就是要劈死自己的電波。
岳明透看着他的臉,端詳了半天,粲然一笑,“果然,你還是比較适合現在這樣子。”
二皇子把手放在門鎖上,岳明透沒看到他的動作,只聽到啪嗒一聲,青銅鎖便落在了地上,他看着自己說:“看在你曾經伺候過我一段時間的情份上,給你一次逃命的機會。”
岳明透搖搖頭,她難得這麽聰明一次,“如果我留在這裏,運氣好的話,也許還會有個全屍,但若現在就跑出去,估計就是個屍骨無存。”
那人勾起嘴角,笑着嘆氣道:“我一直相信小岳小姐,奈何小岳小姐從未信過我。”
岳明透默。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興奮道:“錦緋要和親去了,去吐蕃,據說那裏的人一年只洗一次澡。啧啧,真是有她享受的了。”
看着那興頭頭的俊臉,岳明透有些恍惚,這人真是奇葩中的霸王花,只是她再是沒機會了解他了。
又是幾天過去,岳明透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軟禁生活。
她甚至想也許自己本來就有自閉的傾向。
這天下午,陽光很好,她蹲在院子裏拿着樹枝在地上畫來畫去,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
一道黑影落在沙土棋盤上。
岳明透想起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偉大的哲學家,他在曬太陽的時候,有位叫亞歷山大的傑出征服者問他,“親,我能幫你什麽嗎?”哲學家說,“能。你站到一邊去。不要擋住我的陽光。”
她想了想,腳下挪了挪,腦袋轉到另一邊去,繼續玩她的五子棋。
哲學家就是多矯情,只要轉轉身子,陽光自是照得到。
她不明白,自己和自己下棋有什麽意思,無論走哪一步棋,不都是自己來阻死自己,到最後,無論哪一方輸掉,自己都不是贏家。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卻一直也不明白。
藍天,白雲,清風,蒼松。
從自己穿越到現在,二百三十七天,除了下雨打雷閃電之外,都是很好的天氣。
“那一晚,庸王有必須死的理由,”謝世光也向側走了一步,再次擋住岳明透的陽光,面色無波,“但發簪的事情,不是我做的。”
她擡起頭來,也許是蹲的時間太久,這一擡頭,居然兩眼都是小星星。
謝世光穿着一件绛紅色的袍子,風吹衣動,像是搖曳的山茶。
他穿這麽鮮亮的衣服,還真是少見得很。
莫不是有什麽喜事。
少見者多怪。
岳明透扔掉樹枝兒,拍拍手站起來,“二皇子确是明君之選。謝大人你跟對了人,必定前途無量。”
謝世光不語。
半饷之後,他說:“你安心留在這裏,不會有事的。”
得。
換一種說法,就是終身□。
岳明透嘆息,“這裏雖好,衣食無憂,但畢竟不是我的家。”
“或者,你若有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造院子給你。”
終身□還可以自己選地方,岳明透想,自己得到這種待遇,這輩子也算是不白活。
“別的地方就罷了吧,我覺得這兒就挺好。既然要在這裏長住,估計以後和謝大人見面的機會就少了,有些事情想麻煩您,”她靠在栅欄上,慢慢道,“翡翠她暴躁易怒,不過大多時候還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你們日後除太子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替她考慮一下?十公主身子嬌貴,若是被送到吐蕃,估計不加時日,就會死在那裏,你要不要考慮考慮……我想她那麽喜歡你,應該不介意你成過一次親。畢竟你娶我,也不是情願的。你的苦衷,我想她會理解。”
謝世光的臉色終于變了變。
“還有,”岳明透抓住欄杆,咳了兩聲,“替我謝謝十六夜。”
謝世光大驚,一把将她攬在懷裏,“你……”
嘴角滲出血珠,很快就連成一條線,嘀嘀嗒嗒地落下來。
他忙擡首,“來人!快傳禦醫!”
岳明透扯住他的袖子,“別,別……這裏……這裏,不好玩……我……我想回家……”
謝世光的嘴一開一合,他在說什麽,岳明透聽不清楚,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嘴裏的腥味排山倒海一般。
她勉強提起一股氣,“不要……叫了……你應該比我……還要了解十六夜……他給的藥……自然是沒救的……”
只是。
他奶奶的!十六夜,你不是說這藥不疼的嗎!
只可惜,她眼前一片白花花。
這是回光返照麽……
落英紛紛,陽光斑駁。
男人問:“準嗎?”
女子不明所以,“啊?”
“本閣說,他剛才說的可是準的?”他仰起頭來,望着那些花花綠綠的荷包,聲音平淡,“抛得越高,姻緣越是美滿。”
如果有力氣,她一定要再和他說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世間一切事物都在蛻變,也只有在蛻變中才會成長。蛻變未必是充滿喜悅的,但我們不能阻止它。勇于面對,勇于接受,勇于割舍,這才是生活。
她——不善于表達愛意,卻有屬于她的那片光彩。
感謝所有留言給我鼓勵我的親愛的們(麽麽嗒),也感謝所有潛水霸王我的親愛的們(咬牙切齒),哈哈。
感謝小夥伴們陪我一同走過。
相信大家都有屬于自己的光彩,在蛻變中破繭成蝶。
** *
小透明的祝福:
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在此生找到真愛,但我們依然相信愛情。
祝,今夜愛神降臨。
晚安。
愛你的作者菌
P.S.
不要走開,廣告之後更精彩。
再P.S.
十一期間會開定制喔,有興趣的同學可以看一下子~經典校對潤色完結版~(吹吧,吹吧,你就吹吧)
☆、一寸金[中秋特輯]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
家家戶戶都是喜氣洋洋,岳明透卻抱着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汗珠順着臉頰滴滴答答地落在錦繡床單上。
腹裏一抽一抽地疼,她緊緊地咬着嘴唇,都是以前吃太多冷飲作的孽,現在只要一到這幾天就會抽筋剝骨的疼,尤其是頭兩天,折磨得她恨不得一頭撞死。
有人敲門,岳明透以為是來叫她吃早飯的丫鬟,顫抖着聲音緩緩道:“我,早上,不,不吃了。”
門外的人皺了皺眉,推門進來,卻看到自己的小妻子像只蝦米一樣蜷縮在床角,一身白色的中衣也是淩亂不堪,肚兜皺皺巴巴地遮不住春光。
“丫頭,你怎麽了?”早上起床時,她還睡得好好的,出門拐過街角,想起有件文書忘了拿,回來取時,小東西怎麽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沒,沒事,就,就是鬧肚子,”雖然是夫妻,但她還是覺得不太好意思,而且他還有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