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知道
第63章 知道
沈黛脖子裏的小玫瑰沒了。
聶然啞了嗓子:“小玫瑰呢?” 那條她很喜歡的…小玫瑰呢?
“我……留不住。”
沈黛哭起來嗚嗚的, 混着淚沾濕聶然的脖頸,她埋着臉哭,“我怎麽什麽都?留不住啊。”
小玫瑰被扯斷了丢掉了, 再也……再也沒有?了。
聶然轉了轉身, 迎面怼上沈黛的鼻尖, 鼻骨上的痣混合着睫毛的陰影, 濃重得像幅畫。
聶然親親她得眼睫, 沈黛頓了頓, 擡眼盯着聶然, 哭泣被止住了,她眉頭一點點皺了起來,終于伸手掰了下?聶然的臉,讓她面朝空氣, 沖她生氣, 一字一頓:“你不要看我!”
嗯?
聶然不明?白, 轉過頭,又望進她眼裏:“為什麽?”
“因為…”沈黛組織語言能力?不強,她“嗯”了半天,也只能勉勉強強覺得出個大概, “因為…我一看見?你, ”她眨眨眼, 眼裏倒影清晰, 看了聶然半晌, 才迷迷瞪瞪, 繼續說,“我就好難過啊。”
沈黛眼裏真有?水霧,好像一凝就又要掉出顆淚來。
——我一看見?你, 我就好難過啊。
——難過得眼淚擋都?擋不住。
聶然轉開?了臉。
沈黛默默掰了回來,難過也還是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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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過得…好不好?”
“我怕你過得好,這樣就顯得很不公平,可?你過得不好…”沈黛痛訴,混合着哭腔,“我很不想原諒你的,超級不想,一點兒都?不想……”
她抽了抽鼻子,“可?我好心疼啊。”
小小的、幹淨的聶然,一個人走進了烏漆嘛黑的世界,孤立無援,難過的時候也一聲不吭。
——爸爸的…小心肝。
其實換個角度想想,她眼不見?為淨的聶然,其實處處都?是沈黛。這才難熬吧?
這比她要難熬得多吧?
沈黛想,她要是聶然,她都?要跳出來了!
聶然喉嚨滾動,眼眶紅了,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一如臨別前那樣,沈黛眼睫在掌心顫抖,濕漉漉的淚。
聶然一直沒再說話?,房間裏靜了很久。
沈黛也很安靜,均勻的呼吸在她耳邊。
房間的燈昏黃。
近乎日落。
聶然屏了呼吸,好難才抑制住決堤的感情,她輕輕碰了碰沈黛的鼻尖,啞啞的道了個歉。
“對?不起。”
“我的錯。”
聲音蕩在靜默裏。
悔得心髒疼,心尖都?在顫。
沈黛睡着了,箍住聶然,有?點不願意撒手的味道在裏面。
阿咬輕車熟路跳上了床,睜圓貓眼,看着久別重逢的兩個人。
貓在念舊。
連貓都?在念舊。
後來月影淡了下?去,初晨的餘晖,伴漸淺的天,聶然一動都?不敢動,眼睜睜看着天光亮起來。
晨光照在眼皮上,沈黛不适應地眨眨眼,習慣了的生物鐘催着她睜睜眼,即使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今天是休息。
沈黛睜眼看到身邊睡着的另一個人。
聶然恍恍惚惚,近天亮才睡下?,此刻恰在熟眠,面色平靜 籠着疲倦,阖眼之下?有?青黑。
難得近距離可?以看到。
沈黛想,哦,聶然啊。
第一眼毫不驚喜,沈黛還理所當然地準備再困困,眼都?阖了一半。
我靠?!
沈黛眼睛倏忽睜圓,她又看了一眼,光影和煦,半面籠着陰影,出人意外的溫和漂亮,像夢中。
夢中才能見?到這一幕。
她慌得蓋住被子,蒙頭沉思,驚魂甫定,在被窩裏轉了個身,朝向了背對?聶然的一面,喘了好幾口氣,猶猶豫豫探出被子,迎面對?着窗。
松了口氣。
果然,背對?着聶然就是沒有?聶然。
可?能身邊的溫度遠離了,聶然下?意識跟了跟。
沈黛剛覺得渾身輕松,她身後的人就靠了上來,手臂搭在腰上。
沈黛睡姿并不太好,睡得四?仰八叉,衣服睡翻了,撩起一個角,細白的腰間有?涼玉似的觸感。
聶然冰冰涼的體溫。
沈黛想,呵,占我便宜。
沈黛掙了掙。
聶然蹭蹭她的耳尖,薄薄的一層軟皮幾乎立竿見?影紅了一段。
聶然像是清醒了,又帶着點下?一秒就要回籠覺的困意,啞啞的,她附在沈黛耳邊:“早上好啊。”
語氣疏懶倦怠,說不出的惬意随和,像曾經?說過千遍萬遍。
此間親密,竟然像從來沒有?過隔閡一樣。
好像三年?斷片只是一場夢,睡時同枕,醒時亦然。
沈黛後知後覺湧起很多碎片,七零八落,唯有?很濃重的一個問句赫然清晰。
所以…
聶然有?沒有?叫她爸爸?
不過當事人确實沒臉再問,酒後這種事情,誰記得誰尴尬。
沈黛動了動又不怎麽想動,腰間被人攔着,她想反正?休息日,睡到中午也沒有?關系。
聶然人生鮮少有?這樣好夢的時刻。
所以說,有?時候隔閡真是和冰一樣的存在。
誰覺得再沒能契機将冰化開?,又突然逢夏,冰封的流水湍湍,盎然的生機蓬勃。
濃蔭蔽日。
沈黛和聶然和好了。
像每天日升一樣,她們早晚會和好。
有?種細水流長的感覺。
代歡偶爾間路過研究院對?面奶茶店,看到臨近沈黛下?班點,拎着奶茶,收好電腦去接沈黛的聶然。
其實好幾年?了。
在代歡眼裏,已經?好幾年?了。聶然除了瘦了點,也沒變多少,眼底的深情讀不懂就看不懂,看懂了也就讀懂了。
她那麽喜歡沈黛。
于是給了沈黛不容忽視的注視。
沈黛也是。
她們從年?少起,不知道緣由的情況下?,就把對?方視作自?己特殊的人。
聶然高嶺,獨獨對?沈黛笑,有?求必應,沈黛最抗拒人叫她“黛黛”,卻能不在聽到聶然喊她“黛黛”時第一時刻就把人打?死。
多稀奇?
代歡跟出了門的第一眼看向聶然的沈黛打?招呼,沈黛愣了愣,笑了起來:“好久不見?,歡歡。”
代歡鼓足勇氣,同樣笑了起來:“好久不見?呀,黛黛。”
沈黛只訝然地挑了挑眉。
那些疼痛到不能再碰的傷口,如今回想起來只剩一條傷疤,淺淺的、可?能不太好看,但是再碰一碰,也不會再痛。
聶然緊了緊沈黛的手,她把人牽在手心裏。
代歡想,也挺好。
她看着人潮攘攘,把她們推得很遠,又看是時移世易,她們又再次重逢。
聶然處心積慮,沈黛耐心。
可?惜。
她荒廢了三個學期多的課業,沒機會細品狗糧,需要先好好複習,扛過考試周,怎麽樣也不能科科挂。
沈黛手心發汗,不想被牽着走。
聶然了然,牽着她外套袖子走,影子是相牽的,靈魂是互相喜歡的。
其實從一開?始就混淆了喜歡和愛。
可?我那麽那麽喜歡你,那我一定很愛你。
因為除了你,我誰都?不喜歡。
老舊的居民樓下?,很久沒見?過的車和很久沒見?過的人。
沈黛成?長很快,快到沈城來不及給叛逆的受苦的女兒一點點援手,他女兒就自?己站了起來,心平氣和的同他對?峙。
沈城在樓下?等沈黛,他們父女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不全是沈黛一個人的理由。
沈城後來抽煙成?性,滿身煙味,偶爾嗆口痰,咳得像要嗆死一樣,他頭發白的很徹底,分明?不過三年?而?已,那個偶爾出門還會噴發膠搞發型的沈城如今滿身頹然。
他看着沈黛和聶然一起出現,想起了最後一面時一語成?谶的“妻離子散”。
“沒想到,你們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沈黛讓聶然先走。
聶然不走,稍走遠了一些,等在樹下?。
沈黛對?上她爸的眼睛,已經?絲毫不怯,她如同握有?砝碼的平輩,不卑不亢:“是這麽多年?,我們從來都?沒有?不在一起過。”
她年?少時畏懼,來自?父親的權壓,如今才不怕,才敢直言很多當時需要藏起來的心思。
她一開?始…只想留聶然久一點。
只有?…這個願望而?已。
“我一直喜歡她,從來也沒不喜歡過,”沈黛說,“她也一直喜歡我,從來也沒不喜歡我過。”
沈黛看着樹下?的聶然,倏忽想起有?年?樹下?,有?個孩子偷偷望向她的眼,還有?車站對?面,也是樹下?,久久駐足的女生。
好像全是聶然的模樣。
“有?人這麽喜歡你嗎?沒有?。”
“其實我挺怕的,萬一我跟你一樣,辜負了那麽好的聶然,可?怎麽辦?”沈黛眼睫低斂,瞄了一眼樹下?的聶然,她全神貫注看着這邊,可?能聲音聽不真切。
“還好,我覺得我可?能更像我媽。”
“喜歡本來就該是從一而?終的事情,我喜歡上她,我就會一直喜歡她。”就像她很長時間之前認為的那樣。
“更別說,我現在愛她。”
聶然敢說的愛,她未必不敢。
沈黛一字一頓,“我很愛她。”
“你懂愛嗎,沈城?”沈黛笑了笑,直呼她爸的名字,“你只懂占有?和強迫。”
占有?和強迫許姨。
用別人最心愛的東西當做自?己的籌碼,打?着真愛的幌子。
許知意确實是沈城心底的痛,他被逼的顏色倉皇。
“我會…每個月給你打?錢,畢竟你是我爸爸,”沈黛說,“也會給你養老送終,你都?不用擔心,但是…僅此而?已。”
她有?心軟。
小時候,沈城背過沈黛,沈黛騎在爸爸肩膀過,看過那個年?齡看不到的寬闊和遼遠。
可?是心軟是心軟。
總不能因為心軟,輸得一塌糊塗。
沈城有?一瞬間暴怒,卻連發火都?像是在自?掘墳墓。
“那你媽知道嗎…你喜歡女的?”沈城眯眯眼,以為自?己捏了什麽了不得的話?題。
“…”沈黛低低的,眼瞳有?一瞬間游離,像在某個祭日的墓碑後,她好像說過。
沈城以為是軟肋,沈黛說:“她知道……其實,你也知道,從小到大,無論是犯錯還是難過,我都?會跟媽媽說,沒有?例外。”
所以,她知道,我在愛一個女生。
正?如她當年?知道,我在嘗試原諒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