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奶茶
确實是生氣的。
聶然總是滿心委屈,抱着沒人知道的前塵往事,她不能說的情感,像要淹死在孤海裏。
沈黛是她遠遠眺望的燈塔。
可她沒有船。
聶然看着屏幕亮起,歪着頭看着黛黛的語音電話,直到時間到了,自動挂斷。
她想,她能等到第二個嗎?
要是能有第二個電話,她就……就繼續喜歡好了,日以繼夜、晝夜更替,喜歡得沒邊。
要是等不到的話……
聶然垂眼,怎麽樣的話都還沒說完,心口已經堵得發慌。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卻像放緩了倍數。
遠在另一邊繼續野炊的沈黛:“我出來玩不叫她,可不得瞞着她嗎,告訴了人不得更生氣?”
有難都一起當,憑什麽有福不同享呢?
周雲格:“……”
他望了望沈黛覺得理所當然的眼,發現了沈黛一直盯着他看:“怎麽,還要我誇你這麽做體貼嗎?”
說着才恍然大悟,他算是終于明白了,為什麽他這朋友分明長得不賴,甚至算得上十分好看,至今為止沒有男朋友。
這樣的性本直,到底哪門子對象可以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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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雲格嚅動嘴唇,“有人追嗎?”
沈黛:“你開什麽玩笑,我……”
話到一半,發現她好像确實……沒人追?
于是半道改口,還是理直氣壯,“這個世界上,誰能配得上我呀,”說着說着尾巴翹了起來,沈黛笑得可愛,“我可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胡嬸也悄悄問過沈黛:“囡囡在學堂裏有沒有什麽看的中的男生啊?”
沈囡囡自然眼光奇高:“沒有,他們還沒我好看呢!”
和他們處對象,不如自己照鏡子。
胡嬸自然知道早戀不好,但是她們家姑娘似乎有點注孤生的體質,從小不把男生當人看,不爽了就揍,打不過也打,硬着頭皮也要上。
胡嬸摸摸頭:“不只是要長得好看,還要對我們囡囡特別好特別特別好,好到……囡囡覺得再也沒有人比得過才行。”
沈黛嘴上應了,心裏卻反駁——也是,怎麽可能有人會對別人這麽好?
周雲格眼神在沈黛身上掃視了一圈,沈黛記起了失聯的聶然,又打了個電話過去。
聶然望眼欲穿等待時間的破魔咒被打破。
她幾乎秒接,“喂”都還沒說出口,電話那端熱鬧而喧嚣,還有個男生在和沈黛嘻嘻鬧鬧。
那個男生說:“那我碰到你了!”
周雲格對沈黛的“可望不可及”嗤之以鼻,伸手拍她肩膀,沈黛“去去去”揮了揮手。
聶然聲音滞澀,她緩了緩:“沈黛?”
“你幹什麽去了,我剛給你打電話你都沒接!”沈黛說,“你逃課了哈,聶然,你居然逃課!”
她都親自把人摁教室裏座位上的,結果教會了爬牆,餓死了她的威嚴。
“對啊,”聶然眼眶有點濕,聲音低低軟軟的,“我逃課了,真不對。”
自我反省地沈黛聽聽都心疼。
她覺得怪她,一定是自己帶壞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聶然。
畢竟,她聽說過的聶然先前這幾年,從來沒有逃課這種不良記錄,現在好了,在她手裏一個月……
“可是,怎麽辦呢?”聶然想問點什麽,被路邊疾馳而過、隆隆作響的大客車蓋住。
微末的心思散在揚起的灰塵裏,聶然咳了幾聲,問沈黛:“你在哪裏呀?”
沈黛來不及追問“怎麽辦”後面是什麽,就被轉移了話題,“我和……周雲格,就那天那個和我弟弟一起出現的男生,我們在青郊野炊。”
青天、白日、有風。
樹葉簌簌。
聶然面無表情地腦補了點畫面,問:“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對呀,”沈黛不覺得奇怪,“兩個人怎麽了?”
聶然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身形單薄脆弱,舉着手機的手被風吹的通紅,她看了眼天,笑了笑:“兩個人一定可以吃很多吧?”
尤其是有一個男生在,他胃口一定很好。
“是挺多東西的,周雲格什麽都吃,一點都不挑食,”沈黛呀了一聲,周雲格把她觊觎很久的雞腿切開探了探生熟,還舉着在沈黛面前嚣張炫耀,沈黛沖過去揍他,讓人把雞腿留下。
聶然耳邊是呼呼風聲,還有她心上人和別的男生打鬧的聲音。
“烤好久呢,我要吃,你不許動!”
“周雲格,我要把你頭擰掉!”
“那你們……”繼續玩吧,聶然想說自己不打擾了,她想挂了電話,她不想聽到這麽多歡喜冤家似的對白。
她……無處容身。
“你現在在哪呀?”
“诶诶,那你來嗎來嗎,”沈黛突然起了興趣,“這好多吃的呢,而且你逃課,逃都逃了,玩個開心再說,來嘛來嘛,我來接你呀!”
沈黛興致勃勃:“我電瓶車開可溜了,我來載你呀!”
“什麽仇什麽怨,”周雲格輕飄飄,“您要親自去害人?”
沈黛掐他胳膊,揪着肉一擰,皮笑肉不笑:“然然,好不好呢?”
這語氣,簡直像要是聶然拒絕了,別說明天早晨的太陽,就連今天晚上的月亮都看不到似的。
聶然抿唇笑了起來,說:“好。”
“聽着,蠻溫柔的。”
挂了電話的沈黛警覺:“你不會對她有想法吧?”看周雲閣有點頭的架勢,沈黛用人力,幫助他搖頭。
被兩只手掌掰住腦袋的周雲格:“這麽護犢子,她你誰呀?”
“她是好姑娘,你不能糟蹋的,”沈黛義憤填膺,“而且我們認識那麽多年,你都沒對我有過想法,你跟她才見了幾次面,就一次好不好!”
分明都是很好看的女生。
“你看不起誰呢?”
周雲格捂肚子,笑得“哈哈”刺耳。
他看了一眼沈黛:“你在我眼裏長得跟孩子似的,我喜歡你那不是犯罪嘛,哈哈哈哈。”
這話明明可以說得很好聽的。
周雲格在找死。
沈黛撲上去,撲一半停了,她要抓緊時間去接聶然。
“你給我把肉烤好、烤香,我去接聶然,”沈黛裝腔作勢,兇的一批,“聶然來了,你敢多看她一眼,我把你腿打斷,把你前女友叫到一起開會弄死你!”
狠還是沈黛狠。
“啧,真狠心啊。”
周雲格躺倒,手掌撐在腦後,吊兒郎當、沒什麽姿态,嘴裏缺一根狗尾巴草,他早過了喜歡沈黛的那陣子了。
他眯眯眼,惬意的阖着眼,準備小憩一會兒。
沈黛騎着小電驢溜煙似的沒了,手機在兜裏,“百度地圖為您服務”。
都說會了自行車就自然會小電瓶,她怕痛,所以跌跌撞撞學會了騎自行車。
旁人學車都摔過,她沒有,一次都沒有。
也許因為沒有為此痛過,沈黛的技術非常一般。
本人倒是不以為意。
沈黛帶着粉色的頭盔,電瓶車嗚嗚地開。
聶然等在路旁,手裏端着奶茶。
不知道…周雲格要不要,反正她也順帶捎上了一杯。
“茶花奶綠,溫熱,五分糖,加小芋圓。”
這是沈黛喜歡的。
聶然清清楚楚記得,上輩子,奶茶店櫃臺前,沈黛淡淡地說:“我以前很喜歡喝這裏的茶花奶綠,五分糖,加上小芋圓,覺得人間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搭配了。”
可她漫不經心地點了純奶,三分糖。
“可惜,是以前了。”
聶然想,現在算是沈黛的以前吧?
她校服還在身上,寬寬大大,來一陣風,像要把姑娘吹上天。
聶然捋捋在風中亂起來的頭發,繞到耳後,低頭看腳尖前面地上的方磚。
她沒等很久。
沿路看到了騎着小電瓶的沈黛,沈黛已經不太難過了,笑着叫她“快上車”。
聶然長腿一翻,不敢摟人腰,只好揪着沈黛腰間寬松的外套,就抓着那麽一點。
雖然不難過了是好事。
但是聶然還是很難過,她想,是周雲格讓沈黛不難過的嗎?
“你摟緊我,”沈黛的聲音穿透風,“這段路不好開,快抱住我。”
聶然怔愣片刻,手從沈黛腰際繞過,在她小腹前握緊,側臉貼在沈黛背上,耳朵裏穿過的風聲消失。
有沈黛的聲音。
沈黛有嬰兒肥而已,人确是瘦的,貼面有背骨的輪廓感。
沈黛眼眸彎了彎,心裏十分開心。
“你今天為什麽逃課?”沈黛問,心裏有個猜測,“是因為…怕我太難過,想要安慰我嗎?”
聶然點了點頭,在沈黛背上蹭了蹭,沒有應答。
有點癢。
又不像是癢。
沈黛經歷的生死不多,可每段都疼痛入骨。現在與其說是不難過,倒不如說是,不擺出那麽難過的姿态。
及時,在夜裏,痛上千千萬萬遍。
活着的人,總是要繼續向前看,行山路水。
“其實,我沒關系的,聶然,”沈黛很少這麽懂事,“我知道,人都是會死的,我沒有特別特別抗拒。”
只是…很難過。
“嗯。”聶然緊了緊手臂。
沈黛聽上去長大不少,可她素來張牙舞爪也只是表面,其實一顆心通透又幹淨,不笑的時候,總是文靜而內斂的。
她這樣…長大過很多次。
聶然就這麽一想,眼裏就蒙上水光。
她從來都…心疼沈黛心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