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胡嬸
胡嬸的身體是真的不好了。
這件事情和上輩子的軌跡重疊,沈黛說了想要回家看看,于是把一只貓留給了胡嬸。
還有聶然。
聶然在辦公室裏學得天昏地暗,收到了醫院打過來的電話。
“你好,請問認識胡婕妤嗎?”
“胡婕妤?”聶然不太知道自己認不認識,“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是這樣的,她現在在第一醫院,您看您有空可以過來一下嗎?”
聶然就趕了過去,搶救室大門開的瞬間,她看到了滿臉蒼白的胡嬸仰面倒在病床上,面罩覆蓋着。
…
聶然垂眼,卻要掉下眼淚來。
護士匆匆上前,聶然想,她該怎麽告訴沈黛呢?
胡嬸被推進來就開始搶救,推進CT機房的時候心跳又停止了,被人心肺複蘇做回了搶救室,然後又送去做了CT圖。
“我們現在争取幫你把命留住,然後如果說想要恢複到之前那樣,是不可能的,”耳邊挂着口罩的醫生實話實說,“接下去只能吊着命。”
聶然想着沈黛會哭的肝腸寸斷,心都要碎了。
沈黛跑進來的時候眼眶都紅了,只遙遙從門外看到了聶然,就頓住了腳步,大顆大顆眼淚掉下來。
風在她們之間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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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聶然想到了她們的結局。
“聶然,”沈黛抽抽鼻子,壓下哭腔,“胡嬸怎麽樣了?”
聶然看不了她的眼睛,把人摁進自己懷裏,順她垂散在背上的發絲,一縷一縷,發尾柔軟,她不能回答那個問題,只好說:“黛黛不哭啊~”
沈黛知道了。
她在聶然懷裏,揪住她的衣角。
憋了很久很久的眼淚。
“你別難過,”沈黛環住聶然,說,“聶然別難過啊。”
沈城和許知意都來了。
沈黛卻連一眼都不想看他們,她坐在胡嬸病床旁的板凳上,有些失神。
聶然大概知道了,沈黛在說服自己——離開是既定的概率。
沒人可以一直陪着誰。
胡嬸已經…陪她很久很久了。
她勸自己看淡生死。
聶然坐在她身邊,兩個小姑娘相依為命一樣,目送着人生最重要的人走遠。
她爸爸和繼母去和醫生交流。
“你說,如果不能動,不能笑,不能講話,”沈黛眼裏蓄淚,“就這樣躺着,胡嬸願意嗎?”
“可我想讓她再陪我久一點,一點就好了。”
“我前幾天還跟她說,我要回家看看。胡嬸還讓我回去,覺得這樣挺好。”
“其實現在的生活挺好的,代歡還有你,周雲格還有沈知許,我爸還有許姨,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偶爾去胡嬸那蹭個飯,我們不是養了一只貓嗎?”
“我就知道…我每次開始覺得生活很好的時候,總會這樣,有數不清的意外和難過。”
她年少時拿成績第一,換來了代知的縱身一躍。
她年少時懂事,藏住很深很深的難過,換來了波比死在她身邊。
“我知道胡嬸身體不好了,”沈黛低低啞啞地,“好幾次我跟她講話,她都睡過去了,醒來之後還問我怎麽在這裏。”
沒開燈的房間,窗外夕陽餘晖。
悠悠轉醒的胡嬸叫倚在她身邊的沈黛“知知”。
沈黛就滿心冰涼,笑着說“是黛黛”。
“你說,”沈黛問聶然,“她願意一直陪着我嗎?”
雖然明明,沈黛覺得,胡嬸更想去陪她媽媽,陪她真的…到如今也一直忘不掉的大囡囡,在半夢半醒間脫口而出的“知知”。
聶然不知道怎麽安慰沈黛。
“胡嬸不願意的,”沈黛笑了笑,自問自答,無邊苦楚,“沒事的,她再陪我一個禮拜就好了。”
一個禮拜,夠道別了。
沈知許被他們扣在家裏,偷偷溜了出來。
其實說真的,他一開始不太喜歡這個姐姐,滿身銳刺,他不動不靠近,也幾乎要被沈黛紮地渾身都疼。
可許知意只是摸摸自己乖兒子的發頂,“對她好一點,知不知道,要好好保護你姐姐。”
這話沈知許聽了,也照做了。
到如今,早就沒辦法淡眼看沈黛的難過了。
他一步都難邁。
僵着腳步,想起來了他做了很久很久的那個波比等身的玩偶,手指磨出血泡,都是劃痕和針眼,做成的那個…波比。
沈黛抱着狗嚎啕大哭,滿面淚。
一個還很小的姑娘,哭得像沒有世界。
從那之後的沈知許不想看到他姐姐哭,每次看到都心疼的不行。
聶然蹲下去,握着沈黛冰冰涼的手,仰頭給她擦眼淚,一點一點。
可她越擦,沈黛越止不住淚,一顆砸下來,掉在她手背上溫度高得驚人。
沈黛哭地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早知道都要走,”沈黛說,“就不要來了好不好?”
“不好,”聶然強忍着難過,她這話可以回答,“沒人願意離開你,沒有人早知道的。”
胡嬸住進了ICU。
許知意叫沈黛回家睡幾天,沈黛拒絕了。沈知許想要陪陪她,也被拒絕了。沈城看着自己的女兒,也不知道怎麽安慰。
她和聶然在車上,一路都沒有說話。沈城憂心忡忡,最後加了聶然的好友,叮囑她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他。
聶然點頭應了。
路過二樓。
那只被救護車的陣仗吓到的阿咬茫然地被鎖在屋外,最後趴在胡嬸的房門口睡着了。
被沈黛撿了回去。
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還能黏黏糊糊的纏她。
聶然順順貓毛。
沈黛徹夜難眠。
聶然晚上就抱着枕頭和被子,去沈黛房間的沙發上打個鋪。
看沈黛翻來覆去,聽一片寂靜裏擋都擋不住的鼻音。
聶然輕手輕腳下了沙發,睡在沈黛的被窩外面,和她靠的很近,隔着被子把人擁進自己懷裏。
沈黛就不敢動彈了。
然後,沈黛聽見聶然在她耳邊低語,近乎氣音,有暖融融的熱氣撲耳。
“黛黛,”她說,“你別難過啊。”
然後沈黛逃了兩天課,但很強硬的把聶然塞進了學校,讓代歡還有她姑姑好好盯着人。
期中考确實還是第一名。
文科班沒了聶然之後,重新頂上,成為了新的文科第一的是葉乘風。
葉乘風笑着在榜前和聶然打招呼:“聶然,你好厲害,才轉班又是第一。”
他佩服得真情實感,沈黛的排名在很底下,他都有點不敢看清楚,然後像是随口問:“沈黛呢?”
代歡先問了:“你喜歡沈黛?”
聶然:“……”
葉乘風臉就紅了,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不…不,不是。”
代歡覺得這才是假話,“不喜歡的話你問個屁啊。”
代歡拉着聶然快步走了。
聶然還是決定翻/牆出去找找沈黛。
好幾天沒有聊天消息的界面。
聶然:你在哪?
沈黛皺了皺眉,看了眼帶她出來野炊的周雲格,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不要讓聶然知道比較好。
沈黛:你別管。
聶然站在牆外,沉默了很久。
“周雲格,”沈黛嫌棄地看一眼燒烤架上的串串,“我不吃內髒的,你怎麽拿這麽多雞心雞肝的?!”
“切,我管你吃不吃。”他該撒孜然還是撒,“我好歹也吃過胡嬸的一口飯,你居然連這事都不告訴我!”
“你這不是知道了嗎?”
“你還好意思說,我怎麽知道的?”周雲格把烤熟的肉串塞進沈黛嘴裏,“要不是代歡跟我說,你肯定就忘記告訴我了,沒良心,前幾天也是,有事就找我,沒事連理都不理我。”
沈黛被塞了滿嘴肉,自己接下竹簽慢慢啃。
“不是你說了有事找你嗎,我沒事煩你幹嘛呢?”
“再說了,胡嬸這也就前天發生的事情,你今天就已經知道了,不晚了好麽!”
沈黛拍他頭,“別無理取鬧,再無理取鬧揍你了。”
“吼,你這個人!”
“還有那個…聶然,”周雲格猶疑,“為什麽她會住你家?”
“住你家你也不跟我說,你還養了只貓也才告訴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她這個人,有點…陰沉?”
陰沉?
“一根正苗紅的好姑娘你怎麽形容的?”沈黛耳邊一癢,那天聽到的話又絲絲綿綿纏進了耳道。
“她是個…很不錯的人。”
初見聶然的那天,恰巧有光。
從那以後,每次想起來聶然,都會先是日頭正好之下,校服潔淨,容貌絢麗的女生。
“你不覺得她好看嗎,跟陰沉哪裏搭邊了?”
周雲格無語了片刻,跟沈黛講道理:“陰沉是感覺,不是臉,好嗎?”
沈黛:“……”
手機“嗡”地一響,沈黛看一眼屏幕。周雲格也貼頭上來看。
代歡:我日!你怎麽把學霸教會了翻/牆的?
代歡:作孽啊,她逃課了?
代歡:卧槽,她不叫上我!我明明也很想出去的!
沈黛:……
沈黛:要你何用!
周雲格:“嗯?”
沈黛于是只好跟聶然聯系,剛才的聊天記錄冷漠到紮眼,周雲格看了一眼,沈黛反手撥了個語音電話,等了很久很久都沒人接。
沈黛:“怎麽回事?”
周雲格推測:“生你氣了?”
“嗯?”沈黛摸不着頭腦,“這有什麽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