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乾元不似乾元,坤澤也不似坤澤
戚沅在注意自己的事情,燕榮桢又豈會不知?他們幾人自小便一起長大,騎射圍獵時時相聚,他本就因長得極似自己的生父妲貴君而備受燕帝寵愛,宮裏上下都說他将會是太子不二人選的燕榮桢,居然在八歲之時分化成了要嫁人的坤澤,從此與皇位失之交臂。
年幼的燕榮桢曾一度十分沮喪,燕帝憐他失意,便允他可不似尋常坤澤那般識書禮,知慧賢,反而縱容他如乾元一般,習武藝,道謀略,說是妲貴君本就是草原兒郎,生性潇灑,燕榮桢也可似他那般,不被北苑的條規所困。
可燕帝不知道的是,他越是縱容,燕榮桢心底的野心便越大,越發不甘,憑什麽他身為坤澤,就不能主掌大權,只能到了年紀相夫教子,碌碌無能的過一輩子?
可他也知道,按自己現在的籌碼,是無法跟其他兄弟們一争高下的,只能收斂鋒芒,繼續蟄伏,也得益于他坤澤的身份,本将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皇兄們,都态度來了個翻天覆地的轉變,希望他能在日後他們争權奪位的時候,在父皇耳邊吹吹風。
想到此,燕榮桢冷笑一聲,他面上自然是樂意相助的,可那背地裏的彎道,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故作纨绔的樣子,也不過是想給他們留下貪歡無能的印象,好傻乎乎的送上門來拉攏他,訴其計謀。
而傅遠,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戚沅想要看到他棄嫌傅遠,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鳳眸一側,看着懷中乾元素淨的側顏,傅遠今日的樣子,倒是讓他有幾分驚訝,這人從墜馬失憶之後,便性情大變,且有些呆愣,不僅不會向自己讨寵了,還時時做出些憨傻的舉動,現在還連平日的打扮都變了。
只是這般清裝素裹的模樣,倒是比之以前要順眼,燕榮桢伸出雙指,捏了捏傅遠的臉頰,眸底的意味不明。
見燕榮桢看着傅遠,對臺上的舞姬沒有半點興趣的樣子,燕苝楸調侃道:“九弟的雙眸真是時時不離傅公子,還是說為兄的西域舞姬舞技太差,無法奪得九弟的青睐啊?”
“自然不是,舞姬的舞蹈很好,只是傅遠近來傷勢初愈,難免多加注意了些。”燕榮桢淺笑,擡眸示意了一下傅遠。
傅遠端起面前的酒杯,恭順道:“擾了殿下的興致,傅遠心上有愧,願自罰一杯。”語畢一口濁酒入喉,不料竟似锉刀開刃,從喉間徐徐而下,他猛地捂住了嘴,咳嗽出聲。
燕榮桢皺起眉頭,給咳得面色潮紅的傅遠順着胸口,暗道這人怎麽失憶以後,連酒量也退步了,這般程度的烈酒,竟一口也喝不得。
酒精上頭的傅遠腦袋感到有些發昏,便微微靠在身旁人懷中,燕榮桢無法,只得留出一只胳膊抱着他,暗道傅遠還是留在府中為好,以後似這般酒局,就不要他出來了。
傅遠依偎,燕榮桢呵護,這般乾元不似乾元,坤澤不似坤澤的模樣無論多少次都讓在場的衆人覺得新鮮。
身為兄長的燕苝楸更是直言道:“傅公子這般羸弱,若是個坤澤也便罷了,可偏偏是個乾元,讓我等這些乾元看了,竟有些不忍直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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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等燕榮桢開口,便聽到懷中人說道:“我之羸弱與否,與我是不是乾元并無幹系,這世人唯二不可選擇的,一是出生,二是性別,九皇子雖為坤澤,可我覺得,他之才情,能為,均不比乾元差勁,反倒是世人常常被舊時的想法所誤罷了。”
其實傅遠也沒有想這麽多,他本就生于早已人人平等的21世紀,猝不及防來到這個人人皆分成三六九等的北苑,他之思想并不能與這些古人相融,這幫世家公子們動不動就拿乾元坤澤說事,令他心裏煩不勝煩。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包括燕榮桢在內均是一愣,而燕苝楸則是相當于是被男寵指名道姓的罵了目光短淺,面色一沉相當不悅,可一見燕榮桢面上神色卻與自己相反,方知傅遠這是歪打正着,讨了燕榮桢的喜了,只能生生忍了下來。
如此,這場宴席,落了個面上和諧,背裏卻是不歡而散的下場,直到坐在回府的馬車內,傅遠回想了一下,才說道:“方才殿下的朋友們,似乎不大高興。”
反之燕榮桢,卻似心情很好一般,其實今日傅遠口中話語,可以說是燕榮桢多年以來聽得最稱心的一句話了,他回想起自家皇兄和小王爺的面色,只覺自己心中也散出了一口濁氣一般,倍感舒爽,看着傅遠的面容也越發順眼。
“不妨,你又不用伺候他們,本王高興就行。”
這還是第一次燕榮桢在自己面前發自內心的笑,傅遠就這麽定定的看着身旁的坤澤,覺得他并不似外界所說一般惡劣,也不過是一個想得到世人承認的普通人。
“怎麽了?遠兒為何這般看我?”燕榮桢心情極好的捏了捏傅遠的下巴,只覺得眼前人少了谄媚讨寵的模樣,變得乖順起來,越發的合自己的心意了。
傅遠則是搖了搖頭,道:“只是想着,平日裏殿下總是深夜才歸,傅遠難得在這個時刻見到殿下罷了。”
“哦?遠兒這是怨我沒有多多陪在身邊?”
“怎會,殿下鴻鹄之志,自然不可在傅遠的身旁費了光陰。”傅遠語帶謹慎,但平日裏他與燕榮桢的交談真的是少之又少,他就像那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每日做的事情便是無盡的等待,等那逗鳥的主人出現。
作為一個現代人,傅遠覺得尤為難受,再說了,待在燕榮桢身側不過臨時之舉,先不論燕榮桢會不會不多時便膩了他,他在北苑毫無根基,離了燕榮桢,估計只能在街頭餓死,傅遠不喜歡這般心中沒底的感覺,他也得學會自強,才好在這異世中生活下去。
猶豫半晌,方道:“傅遠待在府中實在枯燥,想,多去外頭走動走動,或是尋個差事,有點事做。”
聞言,燕榮桢的眸間閃過一絲訝異,傅遠早就被自己養的細皮嫩肉,脾性比那嬌慣的坤澤還要難以伺候,行路走遠了些都會喊累,除了在他面前會乖巧些許,對外人皆是一副傲慢的模樣。
現在居然告訴自己,想要尋個差事?
果然是乾元的天性麽,再怎麽樣也不會安于依賴他人,想要踏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不曾想自己如此寵溺傅遠,竟還沒将他養成一個廢人。
但他又怎會拒絕傅遠?思索了片刻,燕榮桢道:“遠兒想要尋差事,可是覺得我對你不好,或是哪裏委屈了你?”
“當然不是。”傅遠連忙辯解,生怕燕榮桢誤會他的意思,“我是說,在府裏的日子日日不變,實在是膩得慌,如果有些事做,那就再好不過了。”
“那好。”在傅遠略帶緊張的目光中,燕榮桢卻是點頭應下了,“城裏的滿月樓是我的人所開,你若是無聊,便去那裏看看,或許能學到些東西也說不定。”
這話說得,似乎不是讓傅遠去工作,而是若是膩煩了,可以去那裏調節心情,玩玩便罷。
可燕榮桢這也算答應了自己,好歹不用日日待在府中,也算是一個進步了,傅遠便點頭答應了下來,不再有異議。
因着是鬧市,馬車的速度并不快,走的緩慢且穩妥,傅遠時不時拉開了身側的琉璃簾子,去看那一排排小攤上所賣的稀奇玩意兒,那攤販的吆喝聲聲聲入耳,輕而易舉的便引起了他對這個世界好奇心,想着日後一定要好好去游覽一番。
可傅遠不知道的是,燕榮桢卻是神情不耐的用手微微拉開了領口,露出了白皙修長的脖頸,只因他不知不覺間嗅着傅遠身上傳來的松木香,不可避免的開始有些燥熱了起來。
燕榮桢性子自幼強勢,且最恨自己是個坤澤,平日裏更是對自己苛待幾分,可就算他行事作風樣樣像個乾元,也逃不過身為坤澤的宿命。
那便是信期,且到了年紀,他對乾元的欲念便越加旺盛,以前對着傅遠不是沒有過這般現象,但他均極力克制住了,且命傅遠時時收起自己的信香,沒有他的允許,不可散發出來,可傅遠如今失了記憶,腦子裏自然也沒了這道囑咐。
燕榮桢面色潮紅,原本寬大的馬車他竟覺得窄小無比,只因空氣中都散發着越發濃烈的乾元氣息,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去找傅遠的動作,巴不得直接将腦袋探入他的脖頸處,細細嗅那山間松木的清香。
可他偏不,強行讓自己離傅遠遠了一些,将身子微微蜷起,努力忍耐着體內的躁動。
其實哪怕不聞傅遠的信香,信期到來時,他也終會忍不住去找傅遠,這是每一個坤澤的宿命,那就是他終究會讓一名乾元标記自己,從此受他所牽制。
燕榮桢恨透了這一點,他早年便派人去尋那讓坤澤不再受信期牽制的解脫之法,可惜找尋了如此長的時間,均沒有任何消息。
不多時,空氣中便開始彌漫出了一股別樣的花香,幾乎是立即便蓋過松木的味道,與之交纏在一起,傅遠的鼻間呼出了一股熱氣,他有些訝異摸了摸自己發熱的臉頰,想着是不是這馬車裏不通風的原因所致,手一擡便要打開簾子。
“放下來。”突聞耳邊一聲暴喝,傅遠吓了一跳,連忙轉過身來,只見燕榮桢薄唇微張,一雙鳳眼半睜似是出神,且渾身通紅,他想伸手探下燕榮桢的情況,卻被這人一把掙開了去。
這還是第一次被燕榮桢拒絕靠近,傅遠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這是做錯了什麽,還有,燕榮桢這是突然發了急病不成,忙道:“殿下是哪裏不舒服,傅遠這就讓車夫送你去醫館。”
去醫館?這傅遠是真傻還是故意戲耍于他,讓他九皇子這般模樣給外人看了去,燕榮桢心中泛起一絲惱意,展臂一扯,便将傅遠撈了過來。
傅遠有些猝不及防,燕榮桢的腦袋埋在他的脖頸,絲絲熱氣噴灑其中,他有些茫然的抱着懷裏的人,想要推開卻也生怕惹其發怒,暗道這是什麽情況,他一點準備都沒有啊。
“殿下,不妥。”傅遠說道。
燕榮桢自然知道不妥,可傅遠嘴上說着不妥,卻是半點也沒有收回他身為乾元的氣息,燕榮桢雙眸赤紅,只得從喉間低吼出一句,“收回你的信香。”
話音剛落,傅遠一個慌張,那空氣中松木的味道倒真的減輕了些許,燕榮桢像只缺水的魚兒總算得了呼吸一般,低喘幾下,渾濁的意識這才慢慢清晰起來。
不曾想傅遠的信香味竟與自己的如此匹配,這般程度便讓他幾乎無法抗拒,燕榮桢看着手足無措的傅遠,眸底的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