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047淮英與他們都不一樣!
時隔四年,小少年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他小臉煞白,兩邊眉頭都有着青紫色的印痕,進入畫舫之後,他收起了紙傘。
畫舫內,有絲竹雅音,古筝琵琶悠悠蕩蕩,環繞在整個船廂。
大廳前方是一張座椅,男子走過的時候,留下一陣淡淡的香氣。餘嬌嬌低頭,她顫抖着将橘子塞進嘴裏。
——是淮英的香氣。
她在乾坤山待了五年,專心研制丹藥,修煉方面也有了不小的突破。
雖然現在也只有真體九階,但她煉丹的本事精進了不少,連徐鳳都曾誇過她在這方面有極其出色的天賦。
自從男人來之後,整個畫舫的氣氛都變得沉重起來。
小少年站在他身側,緩緩掃視着所有被選上的“畫師”,有些是一個人,也有一些身旁會帶着随從。
赤松看到了一名妙齡少女,大約十六、七歲,模樣生得極美。她一雙美目一直落在“公子”的身上,赤松在心裏搖頭,現在的細作啊都這麽蠢了嗎?
“公子,我……”
“嗯。”淡淡又懶懶的嗓音,他靠着椅背,視線飄到了後方的門簾上。
小少年來到了那名妙齡少女的身旁,他嗅了嗅鼻子,問道:“這位小姐,可是道門派來的人啊?”
少女愣了一下,她連忙否認:“自然不是!奴家是本地人,土生土長的!”
“嗯嗯。”赤松點點頭。
“雖然我很想憐香惜玉,可這也是沒辦法。你們道宗三天兩頭的派人來滋擾,什麽時候才能學聰明呢?”
小少年的聲音低了下去,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時,這名少女便已經中招。她低頭,看到插在腹部的匕首,漆黑的顏色,很快化為一堆血水。
Advertisement
這名妖仆……不簡單。
少女倒在了地上。
畫舫裏的衆人倒吸一口冷氣,沉重的氣氛變得更壓抑,也有一些死死的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陽春畫舫,一個謎一樣的組織。但是在普通老百姓眼裏,也不過就是富貴了一些。
可餘嬌嬌知道,三大宗門都派出細作,卻也一一被赤松揪了出來。
這轉眼間,便死去了六名畫師。
包括他們身邊的仆從,也都跟着殒命。
船廂裏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氣,那些屍體躺在地上,燭光也不曾亮起,衆人只能看到正前方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黑暗中淡薄的眸。
花未央臉色蒼白,因為她看到那名妖仆已經來到了自己面前。
她想叫,但是喉嚨仿佛被什麽堵住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赤松打量了她好一會兒,低聲問道:“劍宗?”
花未央拼命搖頭。
她努力地呼吸着,聲音發顫:“不、不是……”
只有這兩個字的辯駁,未免太過單薄。可是她大腦一片空白,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
小少年摸了摸下巴:“你是從乾坤宗來的?”
花未央使勁兒搖頭。
哎,算了。赤松咧嘴一笑:“放心,不痛的哦。”
“慢着。”一旁的牧琉璃突然開口。
她站起身,摘掉了臉上的面紗。
擡頭看向正前方的男子,擡起雙臂行禮道:“坊主,我們是劍宗的弟子,來自犁山。”
這些細作裏,她是第一個主動承認的。
赤松樂了,他跳到了一旁看戲。
牧琉璃繼續說着:“我們早就對劍宗不滿了,一直在尋找出路。如果坊主願意的話,我們願意為你效勞。”
淮英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盯了許久之後,有些不耐的垂下眸子。
見他的神色,赤松便明白了。
公子是劍宗的叛徒,只要被抓回去,必定喪命。這劍宗弟子可都是敵人啊,除了……內閣的那位。
今天是與燕小王爺會面的日子,公子難得的親自前來。
等除掉了這幾個細作後,才能公開談話。
眼看妖仆少年逼近,牧琉璃向後退了兩步,她突然瞥到了坐在椅子上還在剝桔子的餘嬌嬌,心頭一梗,驀地拉住她的手腕。
“你給我起來!”
牧琉璃一聲低呵,她将餘嬌嬌拉到了自己的身前,顫聲道:“坊主,她才是我們的領頭之人!”
這是——要推她出來擋刀?!
沒有見過世面的花未央已經吓得跪坐在地上,聽到牧琉璃的話後,她僵硬的回過頭,看着一身婢女裝的餘嬌嬌站在那裏。
花未央忽然就哭了,她實在是太害怕,不禁一只手拽住了餘嬌嬌的衣擺:“師姐……”
師姐是內閣弟子,肯定比她厲害得多。
如今在整個船廂能依靠的,也就只有餘嬌嬌了。花未央嘤嘤啜泣,餘嬌嬌的心跳得很快,她還沒做好直接面對——淮英的準備!
淮英看了一眼,靠近門簾的位置,是那個不起眼的婢女。
她穿着青色的衣衫,臉上帶着面紗,黑暗中,唯有那雙眸子亮得出奇。少女似乎并沒有很慌張,甚至敢與自己對視。
淮英,是淮英啊。
五年不見了,淮英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今日又穿着一襲墨藍色的長袍,像是真正的畫舫之主,人間富貴花。
他坐着不動,好似并沒有聽到牧琉璃的話。
耽擱的有些久了,淮英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戾氣。
“殺。”
一個冰冷的字。
花未央差點吓暈過去,牧琉璃也是捏緊了衣裙,她怎麽都沒想到剛加入畫舫的第一天,就被識破了身份!
小少年笑了笑:“好的公子,我這就讓她們閉嘴。”
“等一下。”餘嬌嬌總算開口了,少女的嗓音如珍珠落盤,幹淨清脆:“我有一樣東西要獻給坊主。”
“什麽東西?”妖仆好奇的問道。
“我要到坊主的面前去,親自獻給他。”餘嬌嬌有些心虛。
她哪有東西要給淮英啊,這次來雖然是為了找淮英,但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相遇。
他不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嗎?怎麽會出現在這個花船上?
赤松回頭看淮英,只見他正在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絲毫不理會少女說的話。
小少年只能攤手:“你也看到了,我家公子不感興趣。”
這句話,幾乎等于宣判她的死刑。
見淮英連一個眼神都不給自己,餘嬌嬌又氣又惱,她的聲音也跟着擡高了幾分:“淮英!你不是說過不殺我的嗎!”
少女的聲音有些發顫,又有些強硬,甚至還有一些撒嬌的味道。
船廂裏還活着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淮英?
這個名字,很是陌生。
大概也只有劍宗的人知道。
坐在椅子上的淮英,擦拭匕首的動作驀地停了下來。
劍宗能喊出他名字的人不少,但能用這種口吻跟他說話,天上地下大概也只有一個。他擡眸,緊緊地盯着站在那裏的青衫少女。
剛才看她,倒沒什麽感覺。可現在望過去,她那雙清泉一般的眼眸,清澈的看不到一絲塵埃。
赤松率先叫了起來:“嬌嬌——?!”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臉上的面紗,整個人幾乎湊了過去:“你真的是嬌嬌?!”
小少年十三歲的模樣,比餘嬌嬌矮了許多。他需要站在凳子上,才能與她保持平行。餘嬌嬌向後退了一步,她幽怨道:“小赤,你也要殺我嗎?”
“不不不不不!——”妖仆少年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
對他來說,嬌嬌永遠都是自家人啊,怎麽可能要了她的性命?!當初離開的時候公子下毒,那也是為了讓她能更好的留在劍宗。畢竟兩個人形影不離,難免會受到別人的非議。可她半條命都丢了,若不是徐鳳,她必死無疑。
那誰還能說什麽呢?
“你、你長高了啊!”赤松感慨。
餘嬌嬌忍不住笑了一下:“五年了,我肯定長高了呀。”
小少年比劃着:“想當年,你只到我這裏。然後是跟我一樣高,現在——”
時間過得可真快,感覺離開劍宗還是昨天的事情。赤松一直跟着淮英,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
這陽春畫舫,也是他們一手創立的。五年一眨眼就過去了,記憶裏那個小丫頭如今比自己還高了。他嘟囔道:“不行,我也要長。”
他是妖怪,可以随意變化模樣。
“帶她下去。”淮英總算開口了。
赤松咧嘴笑道:“來來來,嬌嬌,我帶你去公子的房間。”
“那她們——”餘嬌嬌猶豫了一下,她輕聲道:“暫時,不能殺。”
三個人一起來的,最後只剩她一個,要怎麽跟劍宗解釋?
淮英的神色難得的有了變化,自從他來到船廂,一直是懶懶淡淡,對什麽事情都不感興趣。
他的眼裏像是帶有一絲笑意,可仔細看去,深邃的很,也冷漠的很。
“綁起來。”
赤松點頭:“我明白。”
餘嬌嬌被帶去了淮英的房間,而來自犁山的花未央與牧琉璃,都被綁住了手腳,扔到了另一個房間。
她們走之後,剩下的女子臉上的絕望之色更濃了。
除了燕小王爺與他的人,其餘的細作,都去見了閻王爺。
這花船就成了修羅之地,血腥彌漫。
一直到很晚,淮英才站起身,在小王爺的恭送之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赤松也悄然退下。
他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打算,卻也沒有直接離開。
餘嬌嬌早就看到了那一抹身影,她等啊等啊,并沒等到她推門,便站起身走了過去。
“嘎吱——”
房門從裏面打開了,餘嬌嬌看着站在門口的淮英,因為有燭光,可以看清他的容顏。細致的眉眼,與夢中一模一樣。
“你回來啦?”她開心的說着:“快進來吧,我給你泡茶。”
淮英本是不想來,但聽到她的聲音卻無法拒絕,便也只能走了進去。
餘嬌嬌關上門,這房間也只有他們二人。
花船很大,房間的裝飾富麗堂皇,淮英坐到了椅子上,看着餘嬌嬌給自己泡了一壺新茶。
他的視線一直在她的身上,從未離去。
當年走的時候,她還小小的一只。轉眼間,已經亭亭玉立,身上還有着少女的清香。
他撿的小東西,長大了。
餘嬌嬌确信自己的泡茶技術漸長了一步,她将半個手掌大的小茶壺放到了淮英的面前。
“淮英已經許久沒有喝過我泡的茶了,可曾懷念?”
淮英斂目:“不曾。”
聽到這兩個字,餘嬌嬌反而笑出了聲。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覺得心情甚好,也許是今日便見到了淮英——也許,她這小命又能保住了。這月華丹之毒,淮英會繼續幫她壓制的吧?
餘嬌嬌來到了淮英的身側,她蹲下身,坐到了地上。
伸出雙手敲打着他的腿,聲音嬌俏:“那我可是很想念淮英的啊,這次聽清明宗的人說找到了你的蹤跡,我就自動請纓,說什麽也要過來。”
淮英拿起小茶壺,他喝了一口,聲音裏帶有一絲頹廢:“時間算得可真準。”
餘嬌嬌臉色一紅。
哎呀,這五年她的确是很忙啊。煉丹之道,要學的東西可太多了。要不是有紅仙鶴提醒,她估計一埋頭又是一個五年。
可聽到淮英這話她便确定了,淮英還是那個淮英。
“我可比之前厲害多了,現在已經真體九階了哦!”
“五年才進階到真體九階,虧你說得出口。”
“怎麽了嘛,這五年沒有淮英,我能到九階就很了不起了……”餘嬌嬌小聲的為自己辯駁。
這礙眼的面紗,擋住了少女的大半容顏。
淮英說道:“摘了。”
“啊?”
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
餘嬌嬌領悟,她連忙低頭,将白色面紗摘掉。少女安靜的坐在地上,被面紗遮住的容顏總算暴露在空氣中,白皙的皮膚,尖尖的下巴,一雙靈動的眸子愈發讓人移不開視線。她頗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還有,還有一點疤。”
“我看看。”
淮英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将臉轉向右側,左邊臉頰有一道淺淺的、粉色疤痕,幾乎快要看不見。
他當時用了至純的荼毒,就算被救回,也會在臉上留下恐怖的疤痕。
餘嬌嬌抱怨道:“淮英怎麽狠心對我下那麽重的毒,我可是差點就死掉了呢。”
“不狠,他們不信。”
他們不信,餘嬌嬌便慘了。
少女臉上還有一絲肉,她腮幫微鼓,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原本是想裝作生氣的樣子,但很快便破了功
她一笑,五官更生動了。
感覺到淮英冰涼的指尖撫摸着自己臉頰上的粉色疤痕,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別摸了,淮英——癢。”
這五年,他并沒有過多的想起在劍宗的事情。自然也就沒有去想她。
也許是下意識的控制,餘嬌嬌這個名字仿佛從他的腦海裏抹去了。可今日一見,諸多回憶全都湧上心頭。
淮英的眸色不變,他的拇指輕輕地摸着她臉上的疤痕,“你剛才說,有東西要獻給我。”
咳咳——
那個只是她的借口,哪有什麽東西。
餘嬌嬌擡起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眯眯的說道:“我呀我呀。我把自己帶到淮英面前來了,你開不開心呀?”
“呵。”一聲輕笑。
淮英松開了手,他又喝了一口熱茶,道:“不怎麽開心。”
餘嬌嬌又開始給淮英捶腿了:“這次劍宗是在調查你,徐白和李安也來了。他們還在城裏打聽消息呢。淮英,你打算怎麽辦啊。那兩名女弟子——”
“留不得。”淮英接道。
很快,便看到少女微微咬唇:“至少,現在還不能死。”
餘嬌嬌和她們一道來的,偏她自己活了,那也不就很蹊跷了嗎?現在劍宗也只是懷疑,并沒有确切的證據去證明——畫舫之主就是淮英。
這燕國分裂還要一段時間,淮英應該會繼續住在儋州。
“我自有打算。”淮英移開了視線。
餘嬌嬌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又快了起來,她臉上堆滿了笑意:“那個——還有月華丹的事情,是不是也該幫我壓制一下了呢?”
這才是重點啊!
她大老遠的從乾坤山跑到燕國,不就是為了壓制毒素嗎!
想當年,那北素素也真是絕了,煉制出這種沒有解藥的毒丹。只能靠着煉丹之人一次又一次的壓制。
淮英冷漠的看着她:“不要。”
“……啊?”
“現在想我死的人很多,我的真力那麽寶貴,不能随意浪費。”
“這怎麽能說是浪費呢?淮英把我治好了,也算是功德一件。”餘嬌嬌無比認真的說道。
淮英笑了:“功德?”
他何時在乎過?
餘嬌嬌微微抿唇,她半撒嬌的說道:“淮英,你幫幫吧,你最好了。你肯定不忍心看着我死在你面前,對不對?要不然我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你看我能長現在這麽大,多不容易啊,你是不是也很有成就感?”
“……”
餘嬌嬌的心态與之前沒什麽變化,都是為了活命各種讨好,唯一不同的是,她今年十八歲了。
有些話小孩子說,并不會令人遐想。
而現在她身子骨軟的不行,帶有少女獨特的香氣,就這樣緊貼着淮英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少女身前那軟綿綿的觸感。
“淮英,好不好嘛——”
她挺直了腰背,竟是上前攬住了他的腰。
餘嬌嬌不依不饒:“你把我留下來,一定有用的。清明宗還在抓你,我會告訴他們,坊主不是你。絕對不讓他們來破壞你的大事。”
她一股腦的靠了過來,淮英的身體驀地僵硬。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氣笑了。一只手按着少女的腦袋,将她推開:“離我遠點!”
“你今年幾歲了?還這樣不知分寸!”
“十八啊。”餘嬌嬌滿不在乎的回應:“淮英跟別人不一樣嘛。”
嘴上是這樣說,卻還是乖乖地後撤了兩步。大魔頭陰晴不定,可不能惹到他。
卻看到淮英的神色更陰沉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一樣?哪裏不一樣?
淮英也是男子啊,除了那個地方……
她連忙笑了起來:“我從小就認識淮英了,心裏與你親近,自然是喜歡你的。可其他的人我才不會這樣。我怎麽說也是內閣的十七弟子,很驕傲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