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1)
第83章 (1)
言夙沒想到自己一時嘴快,險些導致自己非人類的身份暴露——至少他是這麽覺得的。
反倒是霍老大夫,并不覺得言夙說的是假話,不僅是因為他說的十分的自然,也是因為言夙的性格不是那種說大話來博關注的。
聽着他說“酒精”這個東西能起到的效果,霍老大夫一琢磨,忍不住就問:“你說說的此物,是否是能夠防止傷口紅腫、潰爛?”
“若是如此,可便能救治不知多少人的性命了。”
霍老大夫發出感嘆,只是他一番又一番思索,還是對這東西沒有印象,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藏匿這山野之地太久了,所以都跟不上外界醫術的進展了?
“不知這酒精一物,言公子可知如何研制,亦或者哪裏購買?”
霍老大夫起了興致,霍懸更是興致勃勃,可能自小被爺爺帶大,耳濡目染下他對醫學一道很是有興趣,也有鑽研的毅力。
言夙:“……”
感覺自己有點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但是從這爺孫倆詢問的問題和态度,卻不像是要戳穿他身份的樣子。
言夙有些試探的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只是聽人說的。”
“不也有說,有人用烈酒洗刷過傷口。”
——言夙只能賭霍老大夫行醫多年,即便自己沒做過,也該是從醫書或者旁的大夫那裏聽說過。
霍老大夫果然點了點頭:“确實有過此類聽聞,只是那不但劇痛難忍,其實也并非有十足的效果。”
這大抵是最初,沒有清水來清洗傷口,當時手邊只有酒壺。
後來發現傷口似乎不易紅腫,有人推測這個法子的可行性,但最終發現劇痛難忍,效果也并不特別的出乎意料——至少清水清洗沒有那麽疼,用烈酒也并未保證全然不會傷口惡化。
“那就是酒精濃度的問題,也可以理解為不夠裂,能殺死傷口上的細菌,也就是造成傷口紅腫、化膿的病因,所需要的濃度很高,酒精根本不能入口,喝了會死。”
言夙對此其實也沒什麽研究,也就是有那麽一點“常識”,畢竟以前他并沒有那麽關心人類生活的“細枝末節”。所以這會兒說起來,還得用霍老大夫他們能夠理解的言語,就說的磕磕巴巴的。
但是酒精不能喝,他還是知道的。人類可是很脆弱的呀。
然後在霍懸的期盼下,說了一下蒸餾的事情,但他也沒有接觸過真正的生産過程,只有一點原理的印象。
比如将酒液燒至沸騰,酒液蒸汽通過冷凝管重新凝聚成更純粹的酒液,收集起來。
——可能也依舊有濃度上的區別等,但具體言夙也不清楚了。
甚至蒸餾器、冷凝管怎麽做,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冷凝的時候,酒液蒸汽是不能摻水的。
特別是生水。
言夙說的磕磕絆絆,原以為霍老大夫和霍懸要說他胡說八道的,沒想到霍懸低垂頭,兩只手比比劃劃的,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
然後飛快的跑了出去。
言夙看着霍老大夫,他好像把人家孫子搞的不對勁了。
“沒事沒事,老夫去給你煎藥,你先将孩子帶回去吧,時候不早啦。”
霍老大夫雖不如孫子那麽激動,但對言夙所說還是有幾分信任的。所以,這樣的東西要是真的做出來,那該是能救回來多少原本救不回來的人呢?
——只是如此的,所需的釀酒的糧食又會多出許多。在這亂世,這也是極為不易的事情。
言夙抱着阿牧回家,心頭還有些思緒雜亂,不知道自己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會造成什麽後果。
但霍老大夫是個極為穩妥睿智的人,作為人的生活經驗比自己還多幾十倍,應該不會出大問題吧?
大崽一早醒來就沒有看到言夙,說不難過那肯定是假的,畢竟自己是好不容易旬休呢。
過了今天,雖說明天言夙依舊是會送他去書塾,可那也代表有九天不能相見了。
但是聽紅鳶說了阿牧的事情,他也能理解——言夙早就答應了阿牧身體好了就帶着他去,也不過是恰好在這一天罷了。
結果過了午時,倒是看到言夙回來了,只是阿牧是被抱着回來的。
大崽一驚,連忙湊過去要看阿牧的情況,直到言夙将他放在床上,大崽才看見阿牧紅彤彤的臉頰。
“阿牧生病了?”大崽又驚訝又擔心,這昨晚上還好好的。
——阿牧雖說話不多,但人是很誠實可靠又細心的。
一開始看着言夙牽着阿牧去接自己,他是有點“自己不在家,阿爹有了別的崽”的不高興,但他畢竟一開始就有弟弟妹妹,所以對有了其他孩子,并沒有那麽排斥。
只要這個孩子好相處,他是很願意接納的。
結果他剛接納的好兄弟,這會兒就病了。
在後院玩的孩子聽見動靜,紛紛跑了過來,身旁跟着一只小狼崽,兩只小貓崽。只有已經不用喂奶的貓媽媽,懶洋洋的躺在屋頂上曬太陽。
阿詩娅年紀雖小,對阿牧的記憶漸漸模糊,但這些天阿牧的親近,熟悉的口音,還是讓她對這個哥哥更親近。
這會兒看着他的病态,不由緊抓着言夙的衣袖。
雖然她接近這個大人,好多時候會不知不覺的睡過去,但是她也知道這個人最厲害了,她哪裏不舒服,這個人摸摸就不會難受了。
這些,她也還記得。
她想要這個人給阿牧哥哥摸摸。
言夙倒是不知道小丫頭在想什麽,但還是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告訴她阿牧很快就好起來,不用擔心。
怕阿牧這風寒也會傳染,言夙讓小孩們呆了一會兒就讓大崽帶着其他孩子出去了。
阿詩娅有些不情願,但悠悠和大崽一直哄着,倒也跟着走了。
言夙坐在床邊注意着阿牧的體溫,給他擦汗,沒有酒精也只好用些烈酒擦拭手心腳心和脖頸處,雖然有些酒味,但這樣也好過總要掀開被子擦拭全身來的好。
——總是招風不說,降溫效果也未必烈酒的好。
霍懸來送藥的時候,正好遇到七護衛在門口,就将藥一遞,仔細交代了兩句,确定他記住了,立馬就飛快的跑了回去。
“……怎麽忽然這麽着急。”七護衛吶吶一句,畢竟細心交代的時候,反複跟他确認的時候,也一點看不出來他有什麽急事兒。
結果現在就跟狗咬了尾巴一樣。
七護衛摸了摸腦袋,就進了院子,趁着湯藥還熱的有些燙,讓阿牧将藥喝下去——這就是微燙的時候,最易發揮藥效。
翌日,阿牧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就看到身前有着一個人影,正靠着床頭歪坐着,他以為他睡着了,但他一睜眼,這人影就動了起來。
“醒了,感覺怎麽樣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溫水?”言夙摸摸小孩的頭,還有并沒有反複發熱。
阿牧後半夜确實是做了噩夢的樣子,原本降下去的體溫又升了起來,讓言夙好一陣的忙活。
這會兒要是再燒起來,言夙怕是又要立刻将人抱去給霍老大夫了。
阿牧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沒有哪裏難受,但沒拒絕言夙遞過來的溫水。
他看着言夙忙碌,一直沒有再說話,言夙讓他喝粥就喝粥,讓他喝藥就喝藥,乖巧的不行。
直到言夙問他今天太陽不錯,要不要出去曬一曬,他才開口說了清醒後的第一句話。
“我能,跟你習武嗎?”這個念頭,在他神志清醒之後就一直在他的腦海裏打轉。
——他其實連那些沖入族地的人到底是什麽身份都不知道,但此時此刻的他想習武。習了武,至少可以自保。
言夙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不由愣了愣,卻也只能如實告訴他:“我不太會教人。”
“你要是想學,要不跟家裏的護院學?”但是又想起護院原本的出身,這即便是會教,也怕是要教個小殺手出來吧?
言夙連忙改口:“要不還是等大崽的師父回來,問問他怎麽樣?”
“大崽的師父還是很不錯的,武功也比護院們厲害點。”
——當然,也只是說正大光明的交戰,若是比陰損,也是比不過這些特殊訓練出來的殺手的。
阿牧其實有些失望,畢竟他最向往的人是言夙,可言夙明說自己不會教人,連自己的崽都沒有教導,可見也是跟他說了實話。
——其實但凡阿牧的性格扭曲一些,都要認為言夙其實是藏私。至于不教自家孩子?那背地裏誰知道?
阿牧點了頭,表示自己願意等大崽的師父回來問過他。
言夙就道:“那在他回來前,你也跟大崽一樣去書塾讀書怎麽樣?”
阿牧幹農活确實是一把好手,可問題是到底才是十二歲的小孩,別人家倒是需要這樣大年紀的孩子忙裏忙外,但是他們家卻是不缺人手的,只是稍微有些不熟練。
——但那也只是練習的次數不夠呀,就更不能讓阿牧這個老手幫他們做太多了。
阿牧卻不這麽想,讀書要花的錢即便他沒算過,沒有具體的概念,但也知道那是好大好大一筆。
他不肯。言夙肯收留他,不論是吃穿住還是別的什麽都沒短缺了他。他不能在要求更多了。
“可是練功的話,也是會有些功法秘籍要看的啊。”
“而且,你辛辛苦苦學了武功,總不能還拿武功來種地吧?想要有別的作為,那也是需要讀書識字的。”
拿“武功”來種地的言夙,也不知道怎麽開的口,能說出總不能拿武功種地這種話來。
言夙的“武功”:可能是因為我不用辛辛苦苦練來的吧。
“咱們家讀書都不強求什麽功名利祿,只是要識字明理。總不能出門之後,就被人騙了、賣了吧?”
言夙勸說阿牧,只是阿牧一時之間卻沒有應答,言夙也不好強求。
旬休之後,要在第二天的午後開課前回到書塾,這對言夙來說再容易不過。
甚至還讓大崽在家吃了午飯,這才帶着他去城中。
路上,言夙還跟大崽說了阿牧想學武的事情,雖說最後收不收是沈飛玹做決定,但大崽作為沈飛玹的徒弟,還是有權知道這件事情的。
大崽沉默了一下,言夙還以為大崽不高興着呢,畢竟當初沈飛玹走時,大崽還說不想師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給他添個師弟師妹。
然而大崽的關注點顯然不是這裏,他問言夙:“等阿牧好了,也跟我一起去書塾嗎?”
言夙點頭:“我是想送他去的。不過到底如何,還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不過,你回家的時候,也有空勸勸他。”
大崽高興的點頭:“等師父回來,我也勸勸師父。”
“到時候,我就是大師兄了是不是?”
言夙:“……”這未免有點太過舉一反三。
一時之間,言夙都不知道大崽這情況,是不是因為在書塾學到了太多的知識。
将大崽送進書塾的時候,他并不是整個書塾裏來的最遲的,但卻是他那個小團體裏來的最晚的。
——江興他們明明之前還因為走了許久的路正在哀嚎着,結果進了書塾之後,一個個又像是有了使不完的力氣。
言夙剛走出學堂的門口,就聽江興、江海幾人拉着大崽,開始說他們聽到的新鮮事。
“周達那家夥請了假你知道嗎?”江興話裏都透着一股神秘。
大崽來的這麽晚,哪裏聽到這些,不過對于周達為什麽請假,他或許知道一二,但大崽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言夙聽着這麽三言兩語,倒是覺得大崽在書塾裏确實是交到了挺要好的朋友,所以還是在書塾讀書的好。
——縱使說出一些他無法接下去的話的次數更多了,但是當爹的,有什麽不能忍的呢?
言夙回家後,就進了後山坡裏照顧草藥,他雖然能夠保證它們全部存活,但也要定時來查看一番。
至少成熟的、能摘取的重要及時采摘吧?
也不是說不采摘就一定會腐敗,甚至有些草藥是年份越久藥性越強,可言夙需要錢的呀。
養那麽多崽,哪怕是有老天爺送撫養費,他也是不能懈怠的。
所以合适采摘的草藥,他都會算好時間去售賣。
只是今天在竹圍帶了沒多久,言夙就察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他這裏圍成這個樣子,說實話但凡看一眼的出村民對此都是十分好奇,可一方面礙于言夙的威勢,另一方面也純屬是找不到門,也就只能放棄。
——當然,這樣的竹圍,只有言夙他們這些人能夠翻越而過,也是村裏的一大談資。
言夙沒想到圍成這樣,還有東西不死心的爬進來,外頭的荊棘,他特意選的都是粗壯的老藤,移植過來後又有他的生物能滋潤,如今已經長的格外茂盛。
結果竟然這樣還阻攔不了這家夥嗎?
就憑它的鱗片格外的厚嗎?
言夙悄然出現在這條小蛇的正前方,看着這條剛從竹圍上掙紮下來的小蛇——說實話,要不是有這些荊棘藤蔓,就這光溜溜的竹圍,說不定它就直接掉下去了。
這就讓言夙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圍滿了荊棘算不算一個好的決定。
小蛇通身碧綠,額間竟然有一片朱紅的鱗片,有言夙的食指粗細,身軀小小只有半臂。
一扭一扭的,微微擡起腦袋,但凡離遠點、眼神不好點都看不見它的眼睛所在。
言夙乍然出現,顯然讓小蛇受驚,甚至往後一縮,成了一個緊縮的S型,焦躁不安的吐着蛇信子,一副立刻就要攻擊的樣子。
但是言夙的存在,讓它驚懼,一時之間根本不敢發動攻擊。
“怎麽,闖我的園子,結果還想咬我?”言夙伸手将這小家夥撿起來,小蛇立刻将整個蛇身都纏在言夙的手臂上。
只是它這體型,哪裏做的來蟒蛇那般威武的事情,倒像是給言夙帶了一只通體翠綠的玉镯。
言夙感受着皮膚上的冰涼,倒沒有想象之中的陰冷濕滑的感覺,也可能是今日的陽光比較好吧。
雖說小蛇是擅闖的,言夙卻也沒有對它實施什麽“懲罰”,只将它送出了竹圍外,放在一處草叢裏,再往前游一小段路,就能進去山林之中。
——滿村的七八歲小子,正是年紀不大、膽子不小,遇事就莽的時候,誰要是怕蛇還是要被嘲笑的。正要遇上這群小夥子,那這蛇可就慘了。
然而顯然這小蛇并不想領言夙的情,言夙剛往回走,它也慢悠悠的轉回身,繼續往竹圍方向游走。
言夙:“……”
其實小蛇要是能說話,只怕是比言夙更無語,心裏的MMP彈幕刷的都能厚的看不見畫面。
畢竟它可是千辛萬苦,攀爬荊棘這才終于進了竹圍,結果眨眼之間就被送了山邊草叢,簡直比一朝回到解放前都慘烈。
也就是小蛇還并沒有這樣的靈智。
“難不成是什麽蛇精呢,老往我藥圃跑,是有什麽好東西?”言夙念叨着,這次沒有直接将小蛇再抓着。
他想着,跟着看看這裏頭有什麽他還不知道的東西。
甚至嫌棄小蛇的速度慢,自己動手再帶着小蛇進去了一次。
小蛇:“……”那三個英文字母我作為一條蛇都說的厭倦了。
不過小蛇雖然僵硬了一會兒,但在言夙将它放下之後,它還是很快奔着一個方向去了。
是言夙單獨開辟出來的,種着那些他認不出來但又覺得長的有些古怪的草、花的地方。
只見它直直沖着一顆有枝無葉,頂上墜着一串由淺至深的紫色毛絨絨小花的植株而去。
這種花有很淺淡卻經久不散的味道,也說不上是好聞還是難聞,言夙留它在這裏,就是因為它足夠特殊。
卻是沒想到還給他吸引來了一條更加古怪的小蛇。
言夙覺得這事兒又得麻煩霍老大夫一回了。
大護衛、三護衛和四護衛打馬從廣安縣回落花村,三人悠悠閑閑的,又因此時此刻春暖花開的天氣,顯得有了幾分郊游踏春的滋味來。
雖說餓了渴了也沒下馬休息,但在馬上啃的卻不再是來時那可憐巴巴的幹糧餅子。
這是三人特意找了酒樓裏的廚子定做的,雖然涼了但并未幹硬,依舊酥脆的外皮,裏面包裹着滿滿的鮮鹹的肉餡兒。
肉餡兒混着煸過姜絲、蒜末、八角等香料的熟油,只将餅子咬開一個小口,就是撲鼻的香氣。
但他們特意讓大廚做好了的大小,所以怎麽可能吃的這麽娘們唧唧的?
自然是一口一個,滿口都是酥脆、鮮鹹這才能過瘾。
“哎,還是老四你機靈。”三護衛又吃下一個酥餅,喝了一口水,還是忍不住誇贊一句自家兄弟。
——也不怕老四被誇的翹尾巴,畢竟這福當真是因為老四這才享上的。
老四勾唇一笑,一點也不推辭的應下了這份稱贊。
他又為什麽要推辭呢?畢竟是他冒着危險偷來的銀子,還因為去偷銀子耽擱了一下,挨了大哥幾句罵呢。
現在騎着馬,吃着餅,就都知道他的好了吧?
大護衛被老四的眼神一瞟,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只是自己這還騎着馬、吃着餅,懷裏還揣着多出來大家分攤的銀兩,也實在不好再跟老四嗆聲。
——也是窮怕了啊。這點兒銀錢也不能讓東家給知道了,保不齊東家要說怕他們一有錢就變壞,就又給他們把錢給沒收了。
這才過上幾天好日子呢?
心裏雖然想這日子可真滋潤,但卻一點沒有耽誤回去的速度,畢竟但凡真的對外面流連如此,他們也不會吃喝都在馬背上。
——他們可是要回去跟東家請功的,興許東家一高興,能使那神鬼莫測的法子,給他們變變樣子,如此就再也不用擔心喪心病狂的前東家的追殺了。
回到落花村的時候,已經是日暮西斜,幾人下了馬緩緩行走,也算是給奔跑了許久的馬一個歇息的機會。
望着這村莊,他們竟有一種回家了感覺。
幾人不由相視一眼,都感受到了對方的情緒,又是忍不住笑,又有些許的心酸。
正是這感傷的時候,卻是傳來一陣嘈雜,将他們的情緒壞了個幹淨。
大護衛一抹臉,幸好自己剛剛繃住了,沒搞出什麽潸然淚下的局面,這才快速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
一個轉角過去,另一條小道上,正糾纏着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那個他們見過,女的那個他們熟悉——他們可期盼着沈梨姑姑能上言家多待會兒,那就意味着他們當日的飯菜滋味能夠美上好多分。
這時一看到沈梨被糾纏,大護衛手中缰繩一松,人如利劍出鞘一般,帶着寒芒出現在蔣洋的身前。
一擡手,将蔣洋的胳膊抓住,頓時讓他慘嚎一聲,仿若骨頭都被掐斷一般。
三護衛和四護衛也快走幾步跟上前來,安撫一下本就被糾纏、情緒很不好,結果還被蔣洋突如其來的慘嚎吓到的沈梨。
“沈家姑姑,你和這人不是早就和離了,怎地他還來糾纏于你?”大護衛一把将蔣洋推開,他也沒用多大力,這人就嚎的天靈蓋都要掀飛了似的。
實在讓大護衛覺得抓着他都有點兒令人惡心。
沈梨平複了一下呼吸,點頭道:“确實如此。”
“當初見我欠債,二話不說和離的痛快,如今卻是來糾纏。還多謝幾位兄弟搭救。”沈梨的話說的大大方方。
——最開始的時候,她自然也是說不出口,可經過這段時間為了生計的奔波,這些話于她而言都不算什麽了。
做為一個一嫁夫亡,二嫁和離的女人,在這個時代想混一口飯吃,實在是太艱難,即便是她有着在這十裏八村都數得上號的手藝。
她已經不接紅事的席面了,但凡是來找她的人家,不論是白事、喬遷亦或者其他,她也都是要先交代一遍自己和離的事情的——否則事後人家知道了,還不知道要如何跟她鬧。
所以不管對方有沒有聽說,這些事情她都會自己先說清楚。
——有些人家“講究”的,和離過的女子連席面上幫着上個菜都不行,就更別其他了。
即便是這樣,艱難的掙到了養家糊口的銀錢後,被蔣洋知曉了,他還要來糾纏。
甚至說什麽只要他們廢了和離書,日後出去她能接的席面就多的多了,便不會再有那些“講究”的人家因和離的事情不會雇她。
可給沈梨惡心的夠嗆,險些就直接吐了,這才讓蔣洋這個腿腳不便的抓着她不放。
否則就她這恢複的越發不錯的身體,肯定是能夠跑脫蔣洋的追趕的。
好在,遇上了大護衛他們。
——即便說不上特別熟悉,但此時此刻他們的出現還是給了沈梨安全感。
蔣洋面對他們卻沒有那麽極致嚣張又惡心的嘴臉:“你們,你們別多管閑事,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
他聲音弱弱的,身子甚至往後縮了縮,明擺着的欺軟怕硬。
大護衛冷哼一聲:“誰說我要管她的事情了?我跟她又不是很熟。”
他還能不知道蔣洋是什麽尿性?但凡他替沈梨出了這個頭,蔣洋之後還不知道得說的多難聽。
哪怕沈梨已經不是個黃花大閨女了,當他還是要顧及人家女子的臉面的。
“我是看不慣你在我們落花村耀武揚威。”
“之前你不是還在我們東家面前盛氣淩人?怎麽,不允許我們看不慣你,不許我們替東家出口惡氣?”
四護衛就比大護衛直接的多,面上雖說還是溫溫和和的,甚至似乎還挂着淺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更叫蔣洋肝膽俱裂。
“老大你跟他廢話這麽多幹什麽,咱們可還得趕回去吃晚膳呢。”
“想打他就是看他不爽,哪裏還需要找什麽理由?又沒有說不讓他打回來。”
四護衛和三護衛走到大護衛兩側,将身形嬌小的沈梨遮擋個嚴嚴實實,四護衛沖着沈梨打手勢,叫她趕緊離開。
沈梨當然知道自己被這三兄弟護着,難保有些人會傳出什麽污言穢語,确認這三人絕對不會吃虧,也就立馬離開,希望沒被什麽長舌之人看到。
“你,你們……”蔣洋跛着腳,連退後都不利索,搖搖晃晃地似乎随時就要跌倒。
這會兒根本顧不上沈梨去了哪裏。
他一時也不知道是該求饒,還是該說威脅的話。
這三個人顯然是油鹽不進,說打他就打他,根本沒有廢話。
“以後在落花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要是我們聽到什麽毀壞我們名譽的,毀壞沈梨名譽的,不管跟你有沒有關系,我們都去你家打你一頓。”
三個人一邊打蔣洋,還一邊捂住了他的嘴,最後的話也是說的十足十惡毒反派的氣勢。
留着蔣洋一人躺在地上,又難受的直哭,又扯到傷口疼的直吸氣,一個人好不凄慘。
三個立了功又“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家夥,快步回了言家給言夙報喜。
這次除了借刀殺人拔了一顆前東家好不容易塞到廣安縣的釘子,他們還順道得了點別的消息。
——當然,銀子的事兒得瞞的死死,連其他兄弟都暫時不能透露。日後能不能時不時下個館子,可就靠這一回了。
要說這個找廚子的事兒,在言家也算是個老大難的問題了。
經過孟嬸的事兒之後,雖說家裏現在有紅鳶看管着,言夙卻還是不敢貿然招人。
——可能也是被沈飛玹那個家夥惡心到了,就怕廚子別的壞心雖然沒有,但一旦情緒不好或怎樣,往菜裏搞點髒東西。
那是吃不壞人,但能把人惡心壞。
村裏其他人沒有沈梨的手藝,自然也是不敢來言家幹這一份活了,哪怕眼饞這每月多的他們可能半年、甚至一年都掙不到的銀子。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沈梨的手藝好,言家又不嫌棄她的過往,甚至還幾次出手相幫沈家,沈梨都該去言家當廚娘。
——哪怕是不要月錢,只為報恩。
可事實上,沈梨就是沒去。雖說也經常往言家送一些東西。
這讓很多人都看不懂,但沈梨現在忙活着生計,為了站穩跟腳都要愁禿了頭,哪裏還有時間管村裏如何議論自己?
有那麽一點“閑暇時間”,她都用來管一管田地裏的事情、家裏的雜事,好叫自己的老母親能多休息一會兒。
言夙倒也偶爾能夠聽到這些議論,畢竟他來無影去無蹤,聽力又好,村民們雖說下意識會避開他,但總歸還有根本看不見他的時候。
但是哪怕言夙也覺得這沈梨的手藝算是這附近比較好的了,卻也是不能去強求人家來的吧?
這找廚子的事兒就一直沒什麽緊張,直到今天有一位算不上熟人的熟人上門。
對方找來的時候,言夙正好準備去田裏轉轉——雖說一應事宜都有護院們輪流處理,但言夙也是要把控大局的,比如适時去補充一點生物能。
結果就這麽巧的與大門口的人對上臉,對方頓時露出一個喜上眉梢的表情。
“言老弟,當真是許久不見。”來人五十多歲的年紀,保養的尚算不錯,面頰也十分的紅潤,也并沒有太多皺紋。
他扶着小厮的手,穩穩當當從馬車上下來,對着言夙十分的熱情。
言夙一時還有些不适應,并且覺得自己有點頭疼——然而事實上他的身體越發的強盛,強盛的非人,根本不可能出現頭疼腦熱。
他覺得自己這就是在體會到人類的情緒了,從來沒有哪一次有這麽強烈的感覺。
“廖掌櫃,好久不見。”言夙能說什麽呢,學着做人呗。
廖掌櫃一點也察覺不出言夙話裏的不熱情一般,向着言夙介紹自己身邊的另一人,并且保證言夙一定能夠高興的起來。
“這位是苗恒苗師傅。”
廖掌櫃說完這句,似乎賣了個的關子似喝了個口茶,以為言夙能被他這一舉意有所指的話給挑起興趣。
然而言夙只是跟人打了個招呼,對人為什麽來到他家似乎并不關心。
——言夙當真是因為廖掌櫃帶個朋友一起來而已,又或者是對獵物的辨別上有什麽本事,是廖掌櫃帶來的幫手。
上次廖掌櫃竟然跟着臨香樓的掌櫃身後來找他,雙方直接碰頭,言夙雖然沒覺得多尴尬,但可以看出臨香樓的鄭掌櫃是真的不開心。
好在廖掌櫃也沒讓言夙難做,大概也知道如果真的将言夙給架起來,他自己也落不到好,所以也沒說要言夙把獵物給他們二人之中的誰。
而是說他雲鶴樓在別的縣城也有酒樓,這些活着的獵物完全可以送到隔壁縣城之中進行售賣。
——這樣現殺現宰的新鮮,可算是對不少老爺們的胃口。
臨香樓未必沒有這個想法,只是他們酒樓的勢力确實有限,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雲鶴樓做了這事兒。
所以言夙以為這廖掌櫃這是第二次來找他要獵物,帶着苗師傅幫忙驗看獵物有無患病。
——雖然他覺得這新鮮野味的噱頭總用,也就不新鮮了。
廖掌櫃沒想到自己賣個關子結果根本沒人接茬,頓時尬笑兩聲,說道:“我聽聞言老弟家正尋一個合心意的廚子?”
見言夙點頭,廖掌櫃立刻說起這苗恒師傅的不凡來。
他現在可不敢稍微遞個話頭想叫言夙接茬了,他覺得這個言老弟有本事是真有本事,但這為人處事上,未免太直愣了些。
苗恒師承建安留仙居的孟平姜大師,那留仙居可是建安城中近百年的老字號,苗恒學藝三十餘年,手藝那也是一絕。
言夙聽的連連點頭,似乎對廖掌櫃口中的苗恒也很是盛贊。
對苗恒也很是客氣。
就是不接話茬。
——在廖掌櫃看來,他這都帶着苗恒來了,又這般誇贊,稍微機靈的人,都得開口請苗恒留下來了吧?
廖掌櫃實在沒想到言夙能夠直愣到這種程度。
又或者,言夙其實思慮良多,所以故意不接茬?
但他介紹苗恒來此,也是很真心的,他覺得這件事情對言夙而言沒有一丁點的損失才對。
反而是有大大的好處。
“不知言老弟可有意留下苗師傅?若是有這般想法,可得抓點緊啊。”廖掌櫃趁着苗恒出去解手的時機,“點撥”言夙。
言夙一愣,他還以為這是廖掌櫃介紹他們酒樓的新廚子,可能待會兒就得介紹到新廚子會些什麽不得了的菜色。
——之所以來找他,可能就是想他幫忙弄點原材料之類的。
他是真的沒有想過,廖掌櫃是來給他推薦廚子的,而且是送貨上門的那種。
要是一開始就知道,他肯定就不是這種随意閑聊的态度了。至少讓苗恒做個菜,考一考真功夫還是要的。
言夙愣怔,突然又覺得不對,苗恒這麽厲害,廖掌櫃不将人籠絡在自己的酒樓裏?
這麽疑惑,言夙也就直接的問了出來。
廖掌櫃險些心頭一梗,表演一個當場暈厥,實在是看着言夙的神情很是真誠的疑惑,他這才能穩住心神。
——這小子就是個二愣子,還是不要想着那些彎彎繞繞,否則自己就把自己給氣死了。
心裏稍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