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82章
阿牧雖然能幫家裏做很多事情,但到底才剛過十二歲,所以在族地裏再怎麽瞎鬧都沒關系,但卻不準他走出族地。
所以,這片林子他還不熟悉,但再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他就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環境。
——因為這裏遭受過破壞,處處七零八落,那些曾經給了他香甜果子的樹木、荊棘叢,如今都或是死亡,或是稀稀拉拉。
但似乎一草一木都在欣喜他的回歸。
阿牧終究沒有忍住淚水,卻倔強的狠狠擦幹,開始往前奔跑,他記得這裏,只要再向前走,經過一處小山坡,順坡而下就能看到他們族人的房子。
有竹子的,有木頭的,有夯土茅草的,各種房子有着它們各自的優缺點的,但唯一不變的,是它們都是他們族人溫暖的家。
阿牧淚水漣漣模糊了視線,跑的跌跌撞撞,卻一步未停,整個人半靠着突破滑下去,蹭了一身的泥土草屑。
言夙見他要摔倒,原本已經準備将他抱起,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阿牧此時此刻似乎根本忘了他就在身旁一樣。
他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情緒,但最終沒有打擾阿牧,只一直跟在身旁,确保他不會有危險。
阿牧跑到房屋前,原本梳洗幹淨的小臉此刻被淚水灰土染的跟花貓一樣,在外面停了一停,他像是積蓄出了一些力量,他沖入第一家,推開有些破敗的屋門,大聲喊着什麽。
帶着土族特有的方言口音,言夙聽不懂,只見着他推一家門喊一家人,然而整個村落之中毫無人煙,根本不可能有人回應他。
言夙想要開口讓他別費力氣,只是看着小孩一次次挂滿希望的臉,他的話又說不出口,只好将背簍帶着的水遞到阿牧的嘴邊。
一連喊了十幾家,其實他的聲音在大半的村落回蕩着,但凡有人都該早就出來回應他。
感受到唇邊被遞過來的水,阿牧的腳步一聽,噸噸的喝了兩大口,幹涸的喉嚨這才舒服了一下。
“沒,沒有人對嗎?”他低聲問,似乎是想言夙給他一個答案,但若言夙是一般人,他這呢喃的聲音只怕是聽不見。
阿牧擡頭,感受着一絲風從面龐上劃過,這個時候他反而是哭不出來了,臉上幹涸的淚痕讓他的皮膚有些緊繃、發癢。
“我還能,去後山看看嗎?”良久,阿牧将水囊遞回給言夙,小聲開口。
“嗯,可以,往哪邊走?”言夙道,不知道他說的這個後山是什麽地方,但都已經到了這裏,也不差在這多呆一點時間了。
“那邊平時不準小孩去。其實我知道,我爹他們就是覺得那邊路不好走,又開礦很危險。”
“但是我偷偷在我娘去送飯的時候,跟着去過,我記得路。”
阿牧說起這些事情,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當時的場景似乎就在眼前重演着,還有回去後,他娘似乎知道了他跟着過去了。
——似乎是因為他鞋底沾染的泥,又似乎是因為衣服上沾染了那邊特有的花的花粉。
“我娘可細心了,又溫柔。”阿牧一路都絮絮叨叨,似乎這樣才可以讓他的心情平靜一些。
然而其實這也不過是飲鸩止渴,畢竟這一切都已經不複存在,越是提起就越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言夙只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很不好,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安慰,只好走在小孩身側,摟着小孩的肩頭,給他一個依靠。
阿牧還是慢慢說着,全是村裏有些雞毛蒜皮但平淡又溫馨的生活瑣事,帶着煙火氣息,讓聽的人似乎也在這紅塵之中走了一遭。
——小孩的敘述沒什麽章法,東一句西一句,重點往往被一點小事就帶偏,但其中情緒卻最是能夠牽動人心。
言夙靜默無聲的聽着,偶爾手中用力,帶阿牧平穩的“路過”一個個凸起或坑洞。
“到了,出了這片林子,前面就是我爹他們開礦的地方。”
說不上是豁然開朗,但顯然當初為了金礦好搬運,這裏被阿牧的族人清理出一片空曠地帶——也或許是為了遮掩,周圍較為高大的樹木都有所保留。
言夙看了一下周圍樹木、石塊上的痕跡,這些是經歷大雪封山也一時不能抹去的。
有些是利器的劃痕,有些是碰撞的痕跡,還有重物砸擊的碎裂蛛網紋。
——這裏應當也發生過争鬥。以及後來搶奪金礦的人,對這裏并不如何愛護、小心。
看樣子那些人應該是趕在封山前,急匆匆的将金礦開采出來運走了。
至于自己撿到的那兩塊金礦,或許是曾經阿牧的族人帶出去的時候遺失的,也可以是那些人遺落的。
總歸是這片金礦洞裏出産的。
言夙随着阿牧的腳步,躬身鑽入這不高的入口。
從外面看,只是一處半人多高的不知多深的山洞,像是某種野獸的藏身之所。
但鑽了進來不幾步遠,就能發現開鑿痕跡,已經越來越寬敞的洞穴——當然寬敞只是相對而言,現在也不過是兩人站直身子并肩而走的空間罷了。
言夙将火折子遞給阿牧,這光亮有限,還是給阿牧自己看着路為好,反正他是不需要照亮的。
走了沒多遠,阿牧停下步子,前面已經被落石封死。
而言夙比阿牧更知道裏面的狀況,在他能探知到的最遠的距離處,他感知到幾具生命流失後,剩下的軀殼。
——想必是阿牧的族人。
言夙貼緊落石堆,再費力延展一些感知範圍,果然更深一點的地方,還有其他的人的屍身堆疊。
再深遠,他就感知不到了,這樣的距離已經讓他有些費力。
言夙收回手,不知道該怎麽跟小孩說這個情況。
那些人将阿牧族人的屍身都扔進了這個廢棄的礦洞裏,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但到底也算是入土為安?
他要這樣安慰阿牧嗎?
——哪怕說不清楚遭受巨變、親人亡故,到底是會有怎樣的情緒,但言夙覺得這樣說,并不能讓阿牧心裏好受。
還不如不知道呢。
言夙的腦中一閃而過這個想法,但是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即便阿牧年紀小,但他也有知情權。
看着阿牧垂着的小腦袋,言夙一時左右為難,眉頭深深擰了起來。
“那些人肯定是把這裏挖空了,不然怎麽舍得将這裏封死。”阿牧低低的出聲,顯然不是說給旁人聽,而是告訴他自己。
他說不好自己非要來這裏看一看,到底是為了什麽。
當時那種情況,他爹他們怎麽也不可能再守着這裏的,畢竟再怎麽說都是命重要。
他爹說,一定要逃的遠遠的。
“不能愧對任何一個留下來、給我們争取逃跑時間的叔叔伯伯。”阿牧攥緊了雙手,額頭抵着石頭堆,哪怕用力的有些疼,卻也沒有流出一絲眼淚。
他還是違背了父親的意思,回到了這裏,只是他爹根本沒有機會再怪他了。
“言叔叔,我們回去吧。”
言夙一直看着阿牧,靜默無聲,直等到孩子低頭轉身,說了這麽一句,抱着他的腰,似乎是睡了過去。
小孩的呼吸有些急促、粗重,言夙又摸了摸小孩的額頭,微微有些發燙,難道還是吹了風着了涼?
言夙心裏猜測着,連忙将小孩包好抱起,匆匆出了礦洞。
抱歉,最後還是沒有告訴你。言夙心底念叨,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這個孩子太堅強,也太脆弱了。
下了山,言夙也顧不上會不會吓到村裏人,帶起一陣勁風就出現在了霍大夫的家中。
霍大夫聽到敲門聲時,就先應了一聲,言夙自己就開了門進來。
——霍大夫畢竟年紀大了,所以一般應了聲,就是允許人家自己開門的意思。否則等他出來開門還得耽誤好一會兒功夫。
霍懸今日倒是在家,不過在屋後照料草藥,這會兒剛洗好手走過來看情況。
一見是之前治過的小孩兒,而且還昏迷不醒,霍老大夫就微微皺了皺眉頭。
不過什麽都沒有說,先給把了脈。
言夙原還以為是在那山崖上吹了涼風,受了風寒,結果霍老大夫卻說是大悲大痛,情緒過激引起的。
“回去先喂食一些粥水,清淡一些。然後我讓阿懸給你把熬好的藥送過去。”
“晚些時候只怕還得有一遭罪受,床邊不要離了人,注意他給他擦汗、降溫。”
言夙細細的聽着,聽到降溫的事兒,不由就問一句:“是吃退燒藥?”
——之前不論是小崽還是沈飛玹,還真沒有需要讓言夙徹底給搽身體降溫的。
一聽霍老大夫說是搽身體降溫,言夙就皺了眉頭,用濕帕子擦身,降溫效果不好不說,水汽蒸發的慢,還容易濕膩膩的讓人不舒服。
“雖是麻煩些,但總歸是為了孩子好。總不好叫孩子一直燒着,那即便是能救回小命,也是要燒傻得。”
“這孩子我也聽過幾句,說是幹活可利索,你家那幾個長工,種田插秧的,還沒人家小孩有經驗、手腳穩當?”
霍老大夫知道言夙是個挺心善、喜歡孩子的人,但之前那幾個孩子,大多都是言夙和言夙親戚家的,總歸是有血緣關系。
——小妹妹出現的突然,但不怎麽出門,誰也不清楚是誰家的,甚至都沒看着怎麽來的。具體哪天來的,村裏人都沒個定論,就知道忽然有一天就知道他們家多了個孩子。
但阿牧卻是他們明明白白看着撿來的,霍老大夫難免擔心一點,怕言夙覺得怪麻煩的,就不下心思了。
養個孩子是真的不容易,特別是窮人家。霍老大夫當年顯赫時沒為這些事情費過心,等留得殘命,帶着小小孫兒浪跡,這才知道其中的苦。
言夙卻是在他準備再勸的時候,有些疑惑的問:“有什麽酒精之類的東西可以用嗎?”
——他想起以前聽說過的,醫療條件不那麽發達的時候,可以使用的方法。
但是顯然,他印象之中的“醫療條件不那麽發達”,那也是比他當下所處的世界,好了太多。
霍大夫知道酒是什麽,但酒精是什麽?
“酒成精了嗎?”霍懸聽的有趣,忍不住開口問。
他知道言夙總是上山,難道那山林之中的鬼怪傳中不止是有山精鬼怪,還有酒也能成精?
言夙:“……”
言夙遲疑的撓了撓下巴:“好像是白酒蒸餾什麽的就能得到,可以給傷口殺菌消炎、還易燃,還……”
看着霍老大夫的神情越發不可思議,霍懸的眼神越發驚異,言夙默默消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大崽:哎,好不容易旬休,我爹有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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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盆友們乖乖的,不要搞酒精玩兒,特別是點燃,很危險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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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低血糖,餓的很,肯定是磕糖磕少了
今天炖個雞湯補身體,卑微,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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