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
大崽拉着小崽的手,按在盆裏給他洗手,旁邊阿平也拉着弟弟阿安的手,四個小崽子嫩嫩地小手在水盆裏攪和來攪和去。
不多一會兒地面就被弄濕了,但好在幾個大人也沒為此生氣,只叫他們趕緊過來吃飯。
——言夙的房子雖然最後沒有燒起來,可鍋是真的炸了。
自然只能再回到梁飛家來蹭飯吃。倒是兩個崽崽越發的适應,吃着蓉娘做的飯菜,滿口的誇贊,奶聲奶氣的小嗓門聽的蓉娘笑靥如花。
看他們這麽會哄自己的娘親高興,阿平和阿安自然也不甘落後。
梁飛在一旁看的是又好氣又好笑,都覺得大崽和小崽來了之後,他這倆兒子,是又變的嘴甜兒了,又變的鬼機靈了。
言夙放下空掉的飯碗,道:“飛哥,我去一趟山裏,得掙錢買個鐵鍋。”
——雖然貴,但鐵鍋抗造。言夙堅信自己不可能連鐵鍋都會燒穿。
梁飛:也只有他這大兄弟敢開口就是掙個買鐵鍋的錢回來了。
可人家就有這個真才實學,梁飛自然不阻止他:“也好,我本也準備忙完地裏最後的活計,明日上山。你要是也打了獵物,盡量帶活的回來,明日我同你一同去賣掉。”
梁飛可不擔心要言夙逮活的回來有什麽難的,但還是囑咐了一句以安全為重。到底上山之後的情況也是瞬息萬變,多一份小心總是要的。
看着言夙遠處的背影,梁飛松了一口氣。剛才他沒有表露,實際上可擔心言夙是想跟他說稅糧的事情。
——他看的出來言夙心底格外的不痛快。他多怕言夙一時沖動去找那些稅糧官的麻煩。
縱使言夙有高深莫測的武功,可到底他們要一直在這位官老爺的治下讨生活,到底民不與官鬥,只要還能求個安穩日子,他們輕易不會起什麽了不得的、會丢身家性命的心思。
然而梁飛不知道的是,他的心還是放的太早。
作為他認識的最快的男人,先跟蹤稅糧官,搞明白為什麽自己總覺得堵着一口氣,一想到稅糧官就更氣,再去山上獵點獵物,簡直是不要太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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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夙估算着距離,是梁飛看不到的地方,頓時腳下一轉,已更快的速度轉到了村口。
稅糧官已經慢慢悠悠地拉着糧食,走在了遠去的道路上——雖然天色漸晚,但他們還是要趕到下一個村子裏去。
不是因為他們有多愛崗敬業,而是下一個村子占據地理優勢,要比落花村更加富裕一些,在那裏歇腳,可要比在落花村舒服的多。
而且那村子的村長與稅糧官也有些沾親帶故,那是早早就備了酒席等着他去——既然有福享,稅糧官為何不去享?
沒多一會兒,言夙就追上了稅糧官的隊伍,就見他們拉着牛車走的有幾分急色。
三五成群的幾人正在罵罵咧咧地說些什麽,言夙藏身樹後聽了幾句。
“就怪那些家夥磨磨蹭蹭地,這怕是到了泗水村也得摸黑了。”
一個年級稍大些的衙役老不情願地推了一把牛車,緊接着又說道:“這落花村的路也太破了。”
車輪時不時就歪在小窪裏,需得他們搭把手推車,才能讓牛車走的更穩當更快一點——這破路都得讓他們多費一倍的力氣。
然而官府的人卻從來不開口說要修路。
邊上其他人也附和着咒罵幾句,轉而又誇贊他們領頭的稅糧官,說要不是托他的福,他們也不會被分到這一片村子,并且還有人給準備好酒好菜。
“要不是鄭哥,咱還不知道要跑多遠去收糧,那可就不知多少時日才能回家了。”
——雖說都只是在管轄的這一個縣內收糧,可那也是有遠近之分、難以之別的。
就說落花村,雖然路稍微難走一些,可到底還不算遠。
要是分到那些犄角旮旯、道路崎岖的村裏,多費一倍的力氣不止不說,還沒一點油水。
正當領頭的稅糧官被吹的飄飄然,口裏還在說着謙虛話的時候,他們路過一條林蔭道,四周靜谧地都有些訝異。
稅糧官和衙役們都察覺到了異樣,仿佛被什麽正在蟄伏的巨獸給盯上的感覺,讓他們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言夙:……,巨獸是沒有的,大小不一的能量團是有好些的。
言夙一早就察覺了這些人的存在,只是卻沒有往“雙方交戰”方面想,畢竟這偌大的“荒郊野外”,這麽寬的路,還只能這些稅糧官走,別人都不讓走?
何況這些人根本沒有發現言夙的存在,就更不可能對他有惡意,言夙自然也就不會特別注意他們。
——其實也就是言夙沒想到這些人的目标就是稅糧。
看到雙方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言夙一躍上樹,一副看戲的表情。
就是不知道這是哪裏的村子阻止的偷糧小隊?
言夙居高望遠,看見那群粗布麻衣,有些瘦弱的漢子們,都用布巾蒙着半張臉,一雙眼睛緊盯着稅糧官和糧食,眼中冒出饑渴急切的光芒。
忍不住一摸自己的臉,言夙覺得自己有點不專業。
雖然這些人都沒見過自己,雖然自己也沒打算露面,以免拖累村裏人,但難保不會出意外,或者這些人之中有什麽特別厲害的人,能夠看穿他的模樣。
到時候,不就慘了?
嗯,還是得蒙着臉。言夙打定主意,并且覺得像那些漢子們那樣蒙着半張臉絕對不妥,因為憑借眉眼,言夙覺得自己下一次遇見這些人肯定還是能認出來。
——都不需要去通過生物能來做記號辨別。
言夙懷裏倒是揣了一塊布,就是上次賣布的掌櫃給他的搭頭,他一直揣在身上,用來給大崽小崽擦個手,抹個臉什麽的。
這會兒他将布往頭上一罩,然後摳了三個洞出來——露出眼睛和鼻子。
雖然他覺得他不用看也能感知,也不太需要呼吸,但最終還是覺得要尊重一下人類這個身份。
——那種整個頭都包住的樣子實在是太“反人類”了,怕是要分分鐘被人類認出來“非我族類”混不似人。
就言夙包頭、包的一根頭發絲都不露出來讓人辨認的時候,下面原本還只是警惕的場面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
那些圍堵稅糧官的人,大抵是知道了己方被察覺,索性也不隐藏,在一個最為高壯的絡腮胡男人的振臂一呼之下,拿着各種趁手的不趁手的武器就沖了出來。
鐮刀、鋤頭、菜刀,少有幾人握着與衙役們相似的大刀的。
但他們的氣勢卻十分的滲人,像是那種餓了許久的狼群看見獵物一般,即便是知道自己會受傷,卻也一定要咬下對方一口肉的狠絕。
——對獵物,也是對自己。
相反,稅糧官那邊雖然擔憂自己丢了稅糧要被責罰,可也更擔心自己命喪于此,能多活一時,他們自然是“貪戀紅塵”“貪生怕死”的。
所以氣勢上就輸了一截。
但好在他們武器比對方正規,也鋒利一些,并且稍微接受過一些訓練——區別只在于,有些人訓練不走心,偷懶,也就學了跟沒學一樣。
傷亡很快出現,好幾個衙役倒下後,掙紮着往邊緣地方爬了爬,确認不會忽然被人踩死之後,放心的暈了過去。
那群消瘦些的漢子們則是拼着一身傷爬起來,只要找到機會就去搶糧車,老牛受驚死活不走,他們就推着、拉着。
——只要能夠搶到糧車,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沒有了武器,他們還能用手、腳、牙。
稅糧官高聲的喝罵:“我們是朝廷的稅糧隊,你們如此行事就不怕朝廷的清剿嗎?”
一邊怒斥,一邊用盡力氣在沖動自己面前來的人身上狠狠砍下,對方抵擋不住,從右肩頭到左下腹,被他斜砍出一條鮮血迸濺的刀傷。
——雖然往後退縮了一些,卻架不住這稅糧官吃飽喝足的力氣大,踏步往前,後續力氣就緊追而上。
這個有些瘦弱的男人仰面躺倒,露出的一雙眼睛不甘的看着天空,他已經很久沒有吃上一頓正經飯了,更是忍耐了太久的饑餓。原本他今夜回去就該分上讓他吃飽喝足的糧食,可此刻他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場面越發混亂,血腥氣讓離的還很遠的言夙也不由皺了皺眉頭——不是這樣的場景給他造成什麽沖擊,他也不是第一次見屍橫遍野的小菜雞。
只是他沒想到當人類和當生物靈能團,在感受到血腥的時候,是不一樣的感覺。
從當初接手身體時,原主的傷情來看,他應該是經歷過拼殺。
但從現在對血腥氣的反應來看,原主應該經歷的這場面不多,反應還十分的大,只覺得血腥氣沖入鼻中,讓他腦袋發脹。
言夙揉了揉鼻子,這具身體經過生物能有意識的滋養,五感都越發的敏銳了。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死的死傷的傷,下面的混亂就進行到了尾聲。
糧食被搶走了三車,而剩下的衙役們卻沒有了再追擊的力氣。
領頭的稅糧官倒只是幾處小傷,但力氣消耗十分的大,這會兒用刀撐着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那些剛才“暈迷”過去的衙役們,這時候都接二連三的醒來,只是可能都“受了內傷”,一個個的奮力起來,卻牽動傷口,又跌了回去。
努力好一會兒,才先後有幾個傷勢似乎輕一些的衙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晃悠悠的聚集到一起。
湊到稅糧官身邊後,就卸力一般,蒼白着臉跌坐在地上。
期期艾艾地問稅糧官這下可怎麽辦,等着長官給一個命令。
稅糧官鷹隼一般的目光掃視着這些人的臉,這些人一個個的此刻都心懷鬼胎,稅糧官心裏再是清楚不過。
可他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盡心盡力”“拼死搏殺”,因為他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不單單是他們此次“對敵”,以前也是有許多利益牽扯。
“還能怎麽辦?快些回去,将這些糧食先行入庫,然後禀報縣令大人,下令捉拿賊寇!”
稅糧官心頭火起,這下要把多出來的那一部分糧食填進去了,這樣能算少丢一些稅糧,自己的責任也就小一點。
——可這損失可就大了。
稅糧官的眼中冒火,別以為那些家夥蒙着面,他就沒辦法懲治他們。既然剛做出這樣的事情,就別怪他寧殺錯、莫放過。
聽稅糧官這樣說,言夙一下就想起來梁飛所說的那件事——他原本跟來,也沒真決定動手。
他就是覺得渾身不得勁兒,一想到稅糧官這些人做的事情,更覺得不自在,就想着跟上來看看,實在不行就折騰他們一下看看會不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第一次當人的言夙,并不能明确表達這種厭惡、憋屈的情緒。
但是他還是很會找對發洩目标的。
只是很顯然有人搶在他之前下手,但現在沖着稅糧官這話,言夙覺得他要是不做點什麽,他只會覺得更加難受!
夜色籠罩的樹林裏,稅糧官等人忍痛找回幾頭牛,又不得不讓輕傷的衙役們合力拉車,蹒跚的身影後,是一枝枝角度清奇、姿态詭異的樹杈子,像極了幹枯的鬼爪。
不過稅糧官等人都沒注意,他們滿心盤算地就是怎樣将今天這事兒了解。
——除了對那些賊寇的咒罵,就是盤算怎麽将今天的損失找回來。
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
直到走在最邊的一個人忽然踉跄了一下,差點整個人都磕在車架上,好在這車往前了一點,他撞在糧食袋子上,雖然也是眼前一黑,鼻梁一酸,但也好過鮮血噴湧。
稅糧官只覺得無名火起:“路都走不穩,你還能幹什麽?”
他也不搭把手将地上哼哼唧唧的家夥拉起來,而是大聲咒罵着,發洩着自己的怒火。
——要是往日裏,大家都是“好兄弟”,哪怕是作為上峰也不會這麽不留情面。
可是今時今日不同,他們剛被搶劫過,一身怒火正是無處發洩的時候。
那人卻顫抖着,一直在左腳蹬右腳,又是驚吓又是疼痛,他連出聲警告都做不到。
他的腳上到底是纏了什麽呀?
一開始他也只以為是在草藤之上絆住了腳,可是這腳脖子上的東西,游弋着,将他的腳脖子越纏越緊。
——粗糙又有些刮擦的觸感,也不像是蛇那般冰涼滑膩。
當他終于緩過臉上的疼痛、能出聲的時候,當其他人終于看不過眼,準備扶他一下的時候,他忽然驚叫一聲,被腳踝上的大力,一下拖拽出很遠。
黑暗裏,稅糧官等人也只能借着天上的月亮照亮——他們可沒想到半道上遇上賊寇,打這一場——以他們的速度,本都該到了泗水村吃香喝辣了。
眨眼的功夫,那個人就被拖拽進了黑暗裏,聲音也戛然而止。
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稅糧官等人噌的拔出大刀,色厲內荏的呵斥:“何方宵小,做這藏頭露尾的勾當,有本事給爺爺出來。”
言夙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他自己倒只是覺得這人淨說瞎話,什麽就爺爺了。
——他還只給人當爹呢。
因為這種還不懂,但冒出來後很強烈的人類情緒,言夙決定就将下一刻目标選中這個稅糧官。
剛才之所以費了點時間,純屬是因為言夙初次當人,用人類的身體操控生物能去控制別的生物,還有點不熟練。
若是以前,他控制起其他生物來,猶如王者降臨。
但經過一個人的練手,他漸漸找到了感覺,而且也不再拘泥于一次控制一根——當然,他現在的能量還有些少,最好還是省着點用。
捂着嘴打昏了第一個人,扔在草叢裏之後,言夙迅速出擊。
這次借着皎潔的月光他們都看清楚了襲擊他們的是什麽。
是那道路兩旁的樹木。
靜靜生長的樹木,軀幹枝丫都僵硬的樹木,這時卻靈活如蛇,長了眼睛一般向着他們噼裏啪啦的抽過來。
倒也說不上鋪天蓋地的攻勢,可他們哪裏見過樹攻擊人?而且因為枝丫夠不着,還能眨眼之間就長長的。
他們這是遇上了妖怪了吧?……!
震驚之下,他們連手中的刀都有些握不穩,更別說能反擊,只能一動不動被動挨打,讓言夙省了好些力氣。
——當然,雖然失去反抗的信心,但他們恐懼之下還是選擇了逃跑。
人挺多的,一分散還是給言夙弄出了一點麻煩。
不過逐個擊破,對言夙這個“最快的男人”來說,也沒那麽難。
很快,整個樹林重歸安靜。
只有黃土路上那幾只老黃牛還在事不關己的吃着草,偶爾哞哞叫兩聲,感嘆這路邊的野草,為何忽然這麽好吃?
言夙将所有人都打暈過後,回到了牛車邊上,看着這些糧食,實在沒法兒将它們扔在這裏。
——都拉回去,肯定會被這些稅糧官發現。哪怕村裏人将他們都藏好。
甚至可能村裏人在看見的那一刻,就會将言夙交出去,可不能因為他一人害了整個村子,甚至相鄰村子。
雖然言夙是因為看不慣稅糧官的剝削,也可以說是為了村民們出了氣,可他們需要的是活路,是安穩的日子,不是這一口氣。
當然,言夙是沒想到這些的,他只記得梁飛說過的那個下場。
所以他不現身,甚至不惜耗費能量,恐吓這些稅糧官——都沒見到人動手,他們總不能還誣賴在村民們身上吧?
至于想從別的村子裏收更多?言夙覺得自己需要關注一下這件事情,到時候将收的多的再都搶回來。
有了這個決定,言夙就将剩下三輛車上的糧食都整齊的疊放了一下——也幸好其實一車糧食也不太多,多的也不過十幾包。
疊放好,便于用力後,言夙将所有的糧食都扛起來,腳下用力飛身而起,踏在樹上時卻輕若無物,連一片樹葉都沒有驚起。
言夙扛着所有的糧食進了後山,他現在也不好将這所有的糧食都帶回村裏。
——雖說他還不懂那麽深的人性,可他怕被官差們發現村民們藏着糧食啊。
所以他決定先藏在山裏,然後明天帶着梁飛來看,後續的問題問問梁飛怎麽解決好了。
——搶糧這種事,真不是他先動的手。是那群青壯和糧食先動的手。
言夙找了個山洞放好糧食,又用樹枝草藤做了遮掩。
準備回村裏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說是出來打獵的。
用了這麽長的時間,要是不多帶點獵物回去,豈不是明擺着自己撒了謊?
言夙的腳步一頓,撓了撓頭,只覺得當人其實也沒有那麽好——雖然終于能夠吃到好多人類吹捧的美食。
因為有點急,言夙放開了自己的感知範圍,意圖用最快的速度收集到最多的獵物——是的,收集,反正只要被他察覺到,自然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很快,他找到了一窩兔子,一窩野雞。
這黑布隆冬的時候,兔子和野雞睡的正是香甜,哪知道忽然就被什麽東西困住了雙腳,從窩裏被拽了出來。
狡兔三窟,都沒逃過椒鹽辣兔。
——不論是兔子還是野雞,一家老小都是兩眼鳏鳏望着夜空。
言夙還記得梁飛說最好要活的,所以他也沒有将小雞小兔子放走,他是知道人類的養殖、種植本領的。
特別是種花後人。
唔,按他聽過的那些話來講,這些人可能是種花先人?
——不過不管是先人還是後人吧,言夙只求他們這種植、養殖的本事都“爐火純青”。
這樣一來,野雞野兔的供給就無窮盡也。
言夙又端了一窩兔子的老巢,覺得這個數量或許對得起自己在梁飛眼中的本領時,腳步忽然一頓。
他的感知範圍最邊緣,有一個跟所有樹木與獵物都不一樣的生物能團。
那是人。
跟人相處了好些天,雖然對方的生物能團有些微弱,但言夙還是分辨出來。
——是一個受傷的人類。并且生命正在流失。
言夙想到梁飛對自己的幫助,雖說還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壞人——言夙今天算是見識過壞人了,那些貪污的、搜刮民脂民膏的家夥就是壞人!
但言夙還能怕個壞人?一打壞人他也不怕呀。
他的身影影影綽綽地在山林之中出現,簡直猶如鬼魅,但凡靠着樹幹半躺着的青年還能睜開眼,這會兒怕都是要心漏跳一拍。
——純屬吓得。不是心動。對着還分辨不出是人是鬼的存在心動,那要麽是色令智昏,要麽就是純屬找死。
言夙蹲在這個人面前,仔細打量他的模樣。
身上血跡斑斑,衣服都像是被血跡浸透了,幹了濕、濕了幹。
這個人的傷勢,應該比當初的原身還要重。
但意外的,原身一命嗚呼,這個人卻還呼吸猶在——雖然有些微弱,但一直較為平穩。
“還有救哦。”言夙吶吶念了一句,既然還有救,也就不能不救。
——至于是好人還是壞人,也只有救了之後才知道。
“行吧,要是個壞人,到時候我再打你就是了。”言夙毫不糾結的做了決定。
伸手在青年的額心一點,一團生物能注入,開始緩慢修複青年身上的傷勢。
然後言夙就收回了手,不是他不能一次将青年的傷勢都愈合,而是“地主家也沒餘糧”了,他今晚都消耗多少生物能了?
反正這已經是吊住命了,言夙覺得還是省着點用好了。
——要不然這家夥要是個壞人,到時候自己還打不過他可怎麽辦?
而且,要是壞人,自己直接給治好了,又要再打死,這不就浪費了自己的生物能?
幸好、幸好。他想起來的還不算晚。
言夙心底盤算完這些,青年身上的傷也正好被生物能封鎖,至少搬動不會引起他的大出血了。
一手提溜着一串串野兔野雞,一手将青年攔腰扛起,言夙飛快的沖出山林,這離村裏還有一會兒的路要走呢。
梁飛眼見着天黑了也不見言夙回來,雖然知道他的本事,卻依舊不由擔心他是不是遇上什麽危險。
可又不敢在大崽小崽面前表露,只能故作輕松地哄着兩個孩子去睡。跟梁飛和蓉娘以及阿平兩兄弟相處這麽久,其實兩個崽崽也挺親近他們,但是想要他們在沒看到言夙回來的情況下就睡覺,顯然不容易。
兩個崽崽熬着,哪怕坐在凳上的小身子已經東倒西歪,哪怕打架的眼皮子已經如膠似漆的黏在一起,下一刻他們兩個還是撐起眼皮,望一眼屋外。
——不哭不鬧,按言夙交代的,乖乖地等在家裏。
蓉娘看着這倆小孩,忍不住心疼地将他們摟在懷裏。
要說安慰,卻又不知如何說起,總之言夙不出現,所有的安慰都是蒼白的。
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跟着言夙經歷了什麽磨難,小的吓出病來,大的也根本哄騙不了。
——反倒是那眼神能叫說出哄騙之言的大人們心酸心疼。
當然這也只是說對孩子們真心實意好的大人,如梁飛和蓉娘。
終于,在一行人越來越焦急的時候,言夙回來了。
他連門都沒開,畢竟滿手的東西,也挪不開手——這可不是力氣大就行。
他直接從院外跳了進來,也幸好是屋內燈火通明,梁飛還看得清是他,不然這會兒怕是要棍棒招呼了。
梁飛本來還要上來說話,結果看到他肩頭扛着的不是獵物,頓時腳步一頓。
言夙将肩頭的人抖落下來,當然還是好心的沒有讓人直接摔在地上。接了一下,讓人好歹是平穩的躺在地上。
——冷硬冰涼又硌人的地面,還是叫昏迷之中的青年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悶哼了一聲。
言夙放下獵物,拿過桌上的水壺,毫不客氣的灌下一大碗。
兩個崽在看到他出現的時候,睜不開的小眼睛裏就只剩下他的聲音,哼哼唧唧的伸出手就要抱抱。
言夙一手拿到水碗的時候,人也走到桌邊,讓兩個孩子抱住他。
被熟悉而依賴的氣息包圍後,兩個孩子立刻就沉沉睡去。
言夙放下水碗,将兩個孩子從凳上抱起。
“要不就讓孩子今晚跟阿平和阿安擠一晚?”蓉娘往地上那個血糊糊的青年身上瞥了一眼。
——這事兒不得言夙跟當家的詳說一番,商量解決?
言夙反倒是愣了一下,遲疑地道:“可是他們要是不跟我睡,怕是會有點怕。”
梁飛一見言夙這神色,就知道這家夥完全沒有想明白蓉娘話裏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無奈,梁飛哼了一聲:“孩子睡哪兒都是睡,虧不了他們。”
“你先說說這是什麽人?你從哪裏帶回來的?你準備怎麽安置這個人?”
——梁飛看着這人昏迷,都沒問那些“這人好、壞?”之類的問題,反正言夙肯定回答不出來。
卻沒想到言夙給他的回答更讓他窒息。
“我在山上撿的。”窒息。
“我給他保住了命。等他明天醒過來,問問他是什麽人。”窒息+1。
“要是個壞人,我再給他打回原樣,扔回山裏。”窒息+……。
不但梁飛不知道說什麽,就連蓉娘都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這大兄弟未免也太“直率”了吧?
梁飛覺得頭都疼了!
就算言夙這是做好了“萬全準備”,那現在要怎麽辦?就讓這人這麽躺在地上一晚上?那說不定是個好人,那也要送回山上埋了去了。
這人傷的可重的很。
梁飛正想着這令人棘手的事情,卻不想還有更棘手的事情等着他。
蓉娘見這情況,就趕忙開口說自己先回屋裏去睡。
梁飛自然催他去睡,這種煩禿頭的事兒還是他一個人來煩吧,血糊糊的場面還是不要讓媳婦看見的好。
——誰叫是他說的要收留言夙呢!
言夙跟蓉娘打了招呼,抱着兩個孩子也不影響他的行動,腰背挺直地很,見梁飛還低頭打量地上的人,他就說:“等會兒我一起帶回我那,先不管他,他不重要。”
梁飛:“……”,作為一個人類我為什麽都不懂你的人話!你看看這人的穿着、容貌和一身傷吧,哪裏像個簡單人物?不等梁飛跟言夙剖析一下這人可能的身份——把曾經他剖析過言夙的身份“正大光明”的給言夙描述一遍——就聽言夙接着說道。
“我把糧食帶回山上藏起來了。”依舊十分的“直率”,開門見山。
梁飛險些腿一軟給言夙跪下,一時只覺得腦袋裏嗡嗡的像是闖入了成千上萬的蜜蜂,還要不時用尾針紮他。
将他的腦仁,紮的“發福”成棉花糖。
什麽糧食?糧食什麽山上?梁飛多希望是自己的耳鳴,又或者自己就是個傻子,根本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糧食。
但最終他只能慶幸地是,言夙這說話的聲音不大,不說左鄰右舍,就是裏屋的蓉娘怕是也沒有聽到。
——也得慶幸剛剛自己一下被吓得失聲,沒有叫嚷出來。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壓低嗓子道:“什麽糧食?!我不是說過叫你不要亂來,你不是說你只是去山上打個獵嗎?”
——說好的打獵,你怎麽能夠因為你速度快,就半途還搞這種挑戰人心的事情出來?我的心真的要蹦的撞死我了!
梁飛一張臉比苦瓜還苦。
言夙摸了摸鼻子,看梁飛的神色,他倒是有幾分難以開口了。
但最終他還是說明道:“真不怪我,我本來也沒想搶回來。”
“就想拿他們撒撒氣。”說到這裏,言夙反倒是不高興起來。
梁飛:“……”,你厲害你說了算,你現在跟我說糧食長腳跟你回來的,我也信你!行、不、行!
“但是路上遇上一夥人搶糧食。”言夙跟梁飛說了一下自己看到的場面,越是聽,梁飛的神色越凝重。
“他還說要多收糧食。”
“我想着你說,到時候怕是許多人都吃不上飯。我就把這些糧食都弄回來了,他們要是真的來了,我們交出一些糧食,也不會餓死吧?”
“你放心,他們完全不知道是我動的手。”
——別說不知道是“什麽人”動的手,他們現在還躺在荒郊野嶺沒有醒,做着被惡鬼分食、追殺的噩夢呢。
梁飛:“……”。
梁飛最終嘆一口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去想什麽“起因”,歸咎于誰,已經沒什麽意義了。
——甚至言夙這麽做,也完全是為了村民們。
不然那些稅糧官再次來強收糧食,他們只怕是真的死路一條了。
當然,梁飛雖然“認清了事實”,卻并不代表他不頭疼,這件事情不能這麽“草草了結”啊。
“聽着,糧食的事情,你暫時不要跟任何人說。明天帶我去看看。”
其他的,他們也只能靜待事情發展。
言夙把這件事情跟梁飛“分擔”後,就帶着兩個崽崽和地上的青年回了自己的屋子睡覺。
“分擔”過重的梁飛,卻是抱着蓉娘,睜着眼睛到天亮。
眼下青黑深重,他哪還能集中精神打什麽獵,但卻又不得不帶着弓箭上山。
蓉娘擔憂又心疼:“實在不行,今日就不去了吧?”
——打獵可是個危險的活計。梁飛縱使是十裏八村有名的獵戶,卻也不是每次上山都毫發無傷的回來的。
梁飛搖了搖頭,他現在上山可已經不是為了打獵了。
但未免蓉娘更加憂心忡忡,他還是只能說去打獵,說自己沒事兒,心裏有數。
“何況,還有言兄弟陪我一起去呢。”梁飛安慰蓉娘,叫兩個兒子帶好弟弟們玩,就跟言夙一起玩山上走。
一邊走,還不忘問一下言夙家裏那個人的情況。
“放心,不會醒過來的。”言夙還不知道那人是好是壞,他要進山,自然不能放任那家夥醒過來。
梁飛:“……”。
總覺得從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但礙于自己總愛多想,梁飛制住了自己的腦子,告誡自己言夙這麽“耿直率真”的人,說話就是字面意思。
到了山腳,四下無人的時候,言夙停下腳步,梁飛還正要問怎麽了,還以為他昨天下山是夜裏,這會兒需要辨別一下方向。
就眼見着言夙忽然拉住他的胳膊,說:“那地方有點遠,走過去太慢了,我帶你。”
帶什麽?什麽我?梁飛還沒問出口,就感覺胳膊一緊,随即耳邊的風呼嘯起來。
他要開口問,一口風灌進來,險些直奔他的肚子,把他的肚子都撐大。
——這就太過分了!見過請人吃飯的,沒見過請人喝風的!
梁飛卻不能再開口,他拉緊言夙的手臂,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想叫他慢一點,這山林裏樹木茂密的,這要撞上哪裏可怎麽是好?
然而言夙卻是理解錯了。
以為他覺得不夠快。
言夙現在确實是不算快的,一步越出大概也就是五六米遠的樣子。
——對以往只能地面奔跑,最大一步兩米左右的梁飛來說,這速度已經很快了。
喝過風的不适感過去之後,他就有些興奮了,這就是武林高手的輕功嗎?
要不是在樹林之中,梁飛還真有想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