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宮?
長富裹着寒霜進屋, 正好看見這一幕,當即大怒,張口便要訓斥——
赫連煜視線一掃:“出去。”
長富的話登時卡在嗓子眼。
看了眼抹眼淚的張瑩琇, 他仿佛懂了什麽, 躬了躬身,麻溜出去了。
順手還把守在門口的宮女們帶走了。
背對着門口的張瑩琇沒注意, 她以為皇帝老鄉是讓她滾, 抽噎了聲, 扭頭就走。
赫連煜甫收回視線,就看到她要走,下意識伸手——
“你去哪?”
手腕被抓住, 張瑩琇愣了愣,傻傻回頭看他:“不是你讓我出去嗎?”
赫連煜:……
他無奈:“不是。”
“……哦。”張瑩琇又抹了把眼淚。
赫連煜索性放下筷子, 拽住她走到榻邊:“坐。”
張瑩琇抿嘴:“我不坐,我要下班。”
赫連煜皺眉,按住她肩膀,微微施力, 強硬道:“坐。”
張瑩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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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就坐嘛,誰怕誰。
見她終于落座, 赫連煜遲疑了下,坐到旁邊,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倆人中間只隔着小幾。
屋裏安靜了下來。
張瑩琇緩過勁來,面對這無聲境況, 有點尴尬了。
“那個……”她吞吞吐吐道, “我、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不管如何,她算是局外人,朝人發脾氣就是沒道理。
赫連煜回神, 搖頭:“無事。”然後看着她,“你是否覺得,朕太過殘忍。”肯定句。
張瑩琇不敢吭聲了。
赫連煜的視線定在她顫動的睫毛上。半晌,他轉移話題,問道:“你還記得你每日處理的奏折嗎?”
“啊?”張瑩琇不解擡頭,烏溜溜的杏眼猶帶着幾分水意,直勾勾望過來。
赫連煜移開視線,輕拂袖口,輕聲道:“你算過,除去問安、求見的奏折,每日有多少要正經處理的嗎?”
“大概,一半?”這還用算嗎?張瑩琇嘀咕。她每天都會先給奏折分類的呀,每天分出那麽大一摞,她當然記得。
“嗯。”赫連煜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袖口上拂動,“這些還只是不緊急的。緊急之事,朕白日裏便已處理完。”
張瑩琇茫然地看着他。
赫連煜猶自繼續:“這些不急的奏折,大都是民生相關。貪贓、亂匪、暴斂、糧鹽……在泱泱大衍,甚至在許多朝臣看來,都不過是些許小事,有些甚至不過一縣一村,但這些事情,對當地百姓而言,卻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他語調不疾不徐,張瑩琇聽得清楚明白。
但,跟她說這些幹嘛?她茫然地看着皇帝老鄉。
赫連煜換了個袖口繼續拂動:“朕每日卯時起、亥時歇,要穩定朝局、要與朝臣周旋、要防亂黨作祟。”
他輕拂袖口的動作很優雅,但怎麽搗鼓這麽久?上面粘了強力膠嗎?張瑩琇忍不住盯着他那骨節分明的長指,看他究竟在撣什麽。
赫連煜恍若未覺,繼續慢條斯理地拂:“朕政務不熟,每下一件未曾遇過的政策,都得翻閱先帝奏折,集合諸臣意見,深思熟慮後再行下定。朕人手緊缺,手下能幹活的人,只會起得比朕早、歇得比朕晚……”
說的是長富公公、徐嬷嬷這些嗎?張瑩琇撓了撓頭:“這麽一對比,我好想挺廢的,還幫不上忙……”
是平常的語氣,不是小心翼翼的,不是驚恐忌憚。赫連煜暗松了口氣,終于放開他的袖子,擡眸望過來:“若是你,你可有時間搭理這些包藏禍心的人?”
張瑩琇啞口。
“先帝昏庸,朝綱不振,百姓困苦。朕上位是為了做出功績,不是為了跟這些亂臣賊子争權奪利,更不是為了與這些背主刁奴講道理、論人情。”
赫連煜語氣淡然,“朕不是那等有情可講、有理可論之人。若是包藏禍心、背主向敵,隐而不現便罷了,一經查出,便無活路。如此一來,不管是誰,想為亂臣賊子做事,便要掂量幾分。”
亂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藥。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沒有功夫與那些家夥慢慢磨。
張瑩琇默然。她想了想,問:“你對那些大臣也這樣嗎?”
赫連煜搖頭:“不會。朝臣堂堂正正向朕禀事議事,朕欣然接受。”
張瑩琇怔怔然看着他。這是……他的帝王之道嗎?
對面雙眼,黑如洇墨,幽如深潭,似乎透露出許多信息,細看,又什麽也沒有。
張瑩琇下意識挪開視線,幹笑道:“沒想到你這麽有家國情懷啊……”
被躲開視線,赫連煜心裏有些不得勁。壓下那幾分不舒服,他繼續盯着張瑩琇的側臉,問:“如此,你還會怕朕嗎?”
張瑩琇:……
“我哪有……”她嘴硬嘟囔了句。
赫連煜神色微緩:“那便好。”
屋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張瑩琇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那,我下班咯?”
赫連煜眉峰皺起:“你不是——”
“我餓了,我要去吃飯。”張瑩琇打斷他。
赫連煜:……
他沒吱聲,張瑩琇試探地挪下榻:“那我走了?”
赫連煜無奈:“去吧。”
張瑩琇欣喜,立馬往外走——
“記得回來整理奏折。”
“……哦。”
待她走了,外邊候着的長富鑽了進來,就看見赫連煜猶自盯着張瑩琇離開的方向出神。
“主子。”他靠過去。
赫連煜回神,看他一眼,問:“處理好了?”
“好了。”長富看了眼外頭,嘿嘿笑道,“若是喜歡,收了——”
“胡說八道。”赫連煜冷冷瞟他一眼,“那是長輩。”
長富:“……”那分明就是十幾歲的姑娘家,怎麽就長輩了?
“就算真是那位石榴姑娘……過幾年還不得出宮嫁人。”他嘀咕了句。
赫連煜:……
這邊如何自不必說,出了暖閣的張瑩琇卻腦子一片亂糟糟。
仿佛是害怕,又仿佛是別的。
她知道老鄉說的是對的,但她還是害怕。怕這個吃人的、弱肉強食的世界,又仿佛是怕那位被這個世界同化了的老鄉……
她不應該怕才對。
老鄉費盡唇舌地跟她解釋,她還怕,是不是有點不知好歹?
不過,這位老鄉……
論老鄉情誼,照顧一二還算說得過去,但方才,是不是……太過照顧了?
張瑩琇不敢多想了。
待她用完晚膳回到正殿,屋裏已經收拾妥當,赫連煜似乎去沐浴更衣了。
她看看左右,輕手輕腳進了東暖閣,開始整理奏折。
好在當晚,赫連煜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了,一直都沒出現。
下班的時候,她是真松了口大氣。
再接下來,她跟這位老鄉仿佛突然沒了說話的時候。
傍晚整理奏折的時候,他照例不在。
晨練時候隔着一大堆護衛太監,晚膳也有其他人伺候,這般情況下,倆人自然說不上什麽話。
皇帝老鄉心裏如何想,她是不知道,她自己是真真松了口氣。
這般情況,一直維持到隆冬臘月,差不多該過年了。
今年先帝薨逝,赫連煜早早就發話了,說一切從簡。
如此一來,宮裏過年氛圍便大大減少。除了各處宮殿開始打掃,還有每人兩身新衣裳,別的都沒有了。
起碼張瑩琇是看不出來。
或許西六宮那邊女眷多會熱鬧點,但太極殿這邊,慣例是安靜無聲,一點要過年的感覺都沒有。
張瑩琇自然不會多話。
孑然一身的她,對這種節日壓根沒有什麽好感。
她照例過自己的日子,等莊姑姑忙完回來,将廚房的活兒再次接回去,她便全身心投入到習武跟琴棋書畫中,連晚膳都不用伺候。
若不是每天還能整理奏折,看看各地情況,幾乎不出太極殿的她真覺得自己已經與世隔絕了。
除夕這天,老鄉終于大發慈悲,給張瑩琇放了個假,免了她兩天的晨練和學習。
來到這裏半年多了,可算有假期了。興奮得張瑩琇刷了一晚上的游戲商場,直到半夜才睡去。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同屋的姑娘已經去上值了。
說來,她這位同屋舍友,原來一起在太極殿裏伺候針線的。張瑩琇被調出來後,她的屋子也沒換。
只是倆人的作息就岔開了許多,至今都沒聊上幾句呢。
但張瑩琇對這位小姐姐挺有好感的。她整天早出晚歸,擾得人家沒好休息,這小姐姐卻沒有怪她,得空就給她打熱水,連屋裏的衛生也包了。
思及此,張瑩琇打了個哈欠,掀起被子爬起來。
總不能老讓別人照顧,今天就輪到她來搞衛生吧。
張瑩琇将她盤點庫房時的裝備倒騰出來,套上身,便開始幹活。
倆人的床褥被子都翻出去門外晾曬,屋裏開窗透氣;屋裏地板灑一層水,拿掃帚掃掉灰塵;提了水,用墩布拖地;再擦拭桌子……
宿舍就那麽大一點屋子,張瑩琇快手快腳弄好,時間也不過未時。
她也懶得跑去廚房用飯了,最近練技能獎勵了許多錢,今兒又是除夕,她索性翻開系統,買了一份炸雞啵啵奶茶,權當犒勞自己。
這個時間點,早班的沒回來,晚班的也出門了,針線房更是到傍晚才會停工的部門,待在屋裏的張瑩琇便淡定的很。
索性地板還濕,她便敞開門、窗,坐在屋裏唯一一張桌子前,擺出炸雞啵啵奶茶,開始大快朵頤。
系統出品,質量保證。
炸雞是新鮮出爐,啵啵奶茶也溫熱可口。
張瑩琇吸溜一口珍珠奶茶,嚼着珍珠,幸福得眯起眼——
“你倒是享受。”熟悉的嗓音從門口方向傳來。
張瑩琇還沒反應過來,一只爪子便身後伸過來,抓走一塊炸雞。
“唔,不錯。”來人如此點評,完了順手一撈,将一盤子的炸雞全部拿走,“正好朕餓了。”
張瑩琇:“……”
來人正是赫連煜。
張瑩琇慌得不行。她沒法解釋這些東西怎麽來的啊……雖然她都能做,可她今兒壓根沒去廚房,更別說食材哪裏來了、
赫連煜仿佛也沒有追究的意思,站着把剩下幾塊炸雞吃完,将碟子扔回桌上,掃了眼她那杯珍珠奶茶,問:“還有喝的嗎?”
張瑩琇幹笑了聲:“沒有了,就這麽一杯。”幸好系統給她食物,都是直接放在她手上容器裏,若是直接給紙杯,她這會兒真不知道怎麽解釋了。
她瞅了眼他身後,扯開話題,小聲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赫連煜盯着她看了會,伸手,直接拿起桌上陶杯,咕嘟咕嘟就是幾大口,完了皺眉,點評道:“齁甜,不如茶水。”
張瑩琇:……講不講衛生啊?
不等她質問,赫連煜便轉移話題,道:“今兒除夕,帶你出宮轉轉。”
出宮?
張瑩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