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簡幸還沒睜開眼就聽到有人?推開了門。
“別睡了, 幾點了,今天要去補課忘了?”簡茹一把把窗簾拉開,屋裏乍然全亮。
幾乎是一瞬間簡幸的太陽穴開始跳, 她忍了忍,從床上坐起來說:“知道?了。”
吃飯的時候,簡茹說:“放學以後到家打個?電話。”
簡幸說:“知道?了。”
簡茹看她沒什麽表情?的樣子就來氣,“別一天天喪着臉!讓你補課也是為?你好!這麽熱的天,你不補課能去哪?還能出去玩嗎?現在去哪玩不要錢?”
簡幸快速吃完,起身打斷簡茹的話, “我知道?, 我走了。”
簡茹把筷子一摔,正要發怒, 呂誠适時開口:“行了。”
簡茹果斷轉移對象, “行什麽行!我看她又要作妖!也不知道?一天天哪學來的毛病, 一肚子壞水!”
呂誠也聽不下去,端着碗起身去了廚房。
簡茹破口大罵:“父女倆都一個?樣!要造反了是不是!”
廚房裏,簡幸把自己碗刷了,看到呂誠進來伸手要接他的碗,呂誠躲了一下說:“我自己來就行, 你收拾收拾走吧。”
簡幸看着呂誠本來想告訴他她沒去補課的事情?, 又擔心?之後簡茹會?說他包庇, 幹脆全瞞了下來。
“那我走了?”
呂誠點點頭?說:“路上慢點。”
雖然之前問?過江別深書店開門的時間,但具體幾點她也不确定, 畢竟前幾天她每天只?有下午才去書店待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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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來得很早,早上不到九點, 太陽正毒,走兩?步臉都曬紅了。
簡幸為?了躲太陽沒走人?民?路, 她從大戲院轉去了鏡湖路,又從商城的南門進去,一路抄了小道?去複興路。
這個?點從學校穿過的人?很多,應該都是去補課的,簡幸路上還碰到了幾個?初中同學。
“太巧了,你也去補課?不會?吧?給我們留點活路啊。”
簡幸笑笑說:“不是。”
“那就行,吓我一跳,”這人?又随口說,“我聽說你和許璐一個?班啊?”
簡幸有點疑惑她是怎麽知道?的,但還是如實說:“現在分開了。”
“哦哦哦,我有個?同學跟許璐初中同學,說是有一次路上碰到了,許璐拽着她炫耀了半天跟你是同桌。”
她說着旁邊一個?女生湊上來,“嘿嘿,就是我。”
簡幸點點頭?,露了個?笑算打招呼。
“诶?簡幸,你跟許璐關?系怎麽樣啊?”許璐初中同學問?。
簡幸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她只?是稍稍頓了一下,卻不想對方立刻了然道?:“知道?了知道?了,她就那樣,跟誰都長久不了,初中仗着自己成績好不理這個?不理那個?,無語得很,搞得跟別人?不知道?她初中上過四年一樣。”
這事簡幸真?的不知道?,她問?:“許璐是複讀生嗎?”
“不是,她初中前兩?年在老家上的,初二轉來的,基礎不好,重新上的初二。”
簡幸本來想說不知道?這個?事情?,卻在恍惚間想到一個?事情?。
那是很早了,許璐考試緊張,她當時随口說了一句“你基礎不是很好嗎”,許璐那會?兒表情?不太好,她以為?許璐是緊張,現在看來,應該是這句話讓她不舒服了。
簡幸垂下眼,沒接什麽話。
分開以後,簡幸去了書店。
讓簡幸有些意外的是,這麽早,書店居然是開着的。
江別深也沒像前兩?天看上去那麽頹,反而很精神的樣子,他正蹲在門口逗貓。
簡幸走上前,他擡頭?看了一眼,沒問?為?什麽早,而是閑聊一般:“吃飯了嗎?”
“吃了,”簡幸禮貌回問?,“你呢?”
江別深說:“吃了夜宵。”
簡幸有點驚訝,“你沒睡嗎?”
江別深說:“這才幾點,無業游民?過的都是美?國時間。”
怪不得早上看上去比下午還精神。
簡幸“哦”了一聲。
“啧。”江別深看了她一眼。
簡幸回看他,表情?問?:怎麽了?
江別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地說了句:“算了,就當我做慈善好了。”
簡幸隐隐覺得他在內涵什麽,但是不太明白?具體是什麽。
江別深也無意再說,轉身出去了。
出去之前還說一句:“幫忙看個?好店啊。”
簡幸又幹巴巴“哦”了一聲。
簡幸現在在書店已經不全是在看書了,之前秦嘉銘在這放的有一套試題,她就直接在書店做題了。
江別深沒多久就回來了,還帶了兩?瓶水。
他走過來放桌子上一瓶,沒等簡幸說什麽就轉身去了櫃臺。
簡幸看他一眼,沒說什麽,但是也沒喝水。
中午簡幸回去吃飯,簡茹沒給什麽好臉色,簡幸頭?疼,也沒主動說什麽。
吃了飯,呂誠讓她回屋睡覺,簡幸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在下午出門前從姥姥屋拿了手機。
她到書店的時候江別深在躺着睡覺,看上去睡得很沉。
一直到下午三四點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一睜眼就往洗手間走,出來以後直接坐到了簡幸對面。
簡幸正在琢磨一道?物理題,聞聲看了他一眼。
江別深擰着眉喝水,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簡幸沒忍住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困。”他聲音還啞着。
簡幸猶豫了下問?:“你沒有下班時間嗎?”
江別深看她一眼,“自家店要什麽上下班時間?”
簡幸一直以為?他是不正經上學來這打工的,沒想到是個?太子。
她“哦”了一聲,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題上。
沒一會?兒,江別深忽然問?了一句:“不會??”
簡幸沒當回事,淡淡應付了一句。
誰知道?江別深說:“什麽題,我看看。”
簡幸擡起了頭?。
江別深又喝了一口水,鼓了鼓腮,眼神示意簡幸吧試卷轉過來了。
簡幸無動于衷。
江別深咽了水,瞪了瞪眼睛,“你什麽意思?”
簡幸猶豫了下,說:“是物理。”
江別深說:“物理就物理,你倒是轉過來啊。”
簡幸把試卷轉了過去。
江別深低頭?,只?掃了一眼就随口說出了考點。
簡幸這次臉上是沒忍住的震驚。
江別深“哼哼”了兩?聲,往後一靠,抱肩擡下巴,“牛嗎?”
“……”簡幸現在對江別深有點好奇了,她問?:“你是大學生嗎?”
江別深“嗯”一聲。
他應聲的時候目光重新看向題目,有點不想聊這個?話題的意思。
簡幸敏感地察覺到,立刻止住了繼續聊的念頭?。
卻不想江別深很快又擡起頭?,“你怎麽不繼續問?了?”
簡幸愣了愣,猶豫了下。
江別深似乎反應過來什麽,嗤笑一聲:“心?思還挺多。”
簡幸抿了抿唇。
江別深說:“還沒畢業,現在在休學。”
沒等簡幸說話,他又補一句:“但是解決你這種小學生題目,還是綽綽有餘的。”
“……”簡幸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
好在江別深沒繼續胡說八道?,而是認認真?真?地講起了題。
江別深的理科思維比簡幸簡單直接,本來在簡幸看來算難A級的題被江別深三言兩?語剖析成了最簡單的基礎題。
他講完一副累得不行的樣子,站起來打着呵欠說:“我去找點東西吃,你看店啊。”
簡幸這次說的是:“好。”
江別深聞聲看了她一眼,不過沒說什麽,笑了笑轉身走了。
簡幸把試卷做完江別深還沒回來,她起身找了本書看,然後掏出手機和陳煙白?聊天。
沒聊幾句,她點進了空間,發現徐正清更?新了一張照片。
簡幸加了徐正清快一年,從來沒看過徐正清發什麽說說照片。
她好奇地點開,看到是一張海邊照片。
藍天白?雲,大海一望無際,仿佛要延伸到另一個?世界。
簡幸看了很久,默默把照片保存了自己的相冊裏。
她從來沒見過海,他去的每一個?地方,對她來說好像都是遠方。
他也是。
沒多久,徐正清動态底下開始出現評論。
有人?喊班長,有人?喊帥哥,還有人?喊哥。
徐正清只?回複了其中一條。
那個?人?昵稱是英文,叫rabbit,兔子。
她評論的是:吼吼看![快哭了]
簡幸不知道?為?什麽好好看後面跟的是一個?快哭了的表情?包。
但是徐正清好像知道?。
因為?他回複的是:摸摸豬。[發抖]
rabbit又回:你才是豬!大笨豬!略略略!
徐正清回:好好好,你是兔子。
rabbit這次只?回了一個?表情?包:[跳跳]
這短短幾句互動淹沒在無數評論裏,可卻牢牢抓住了簡幸的眼睛。
她挪不開眼睛,也不敢點進這個?人?的主頁。
只?是一瞬不移地看着,看了好久。
書店裏開着空調,簡幸卻忽然感覺有點心?悸,像喘不過氣來。
她胸口起伏漸漸有點明顯,直到玻璃門被人?推開,簡幸像躲什麽一樣猛地把手機蓋在了桌子上。
清脆一聲響吸引了江別深的目光,他看了一眼簡幸,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手機,簡幸低着頭?,他看不到簡幸的表情?,沒事一樣調侃了一句:“挺洋氣啊,還有手機呢。”
簡幸耳邊嗡嗡響了兩?聲,她沒什麽表情?地盯着眼前攤開的書,每一個?字都變得模糊起來,漸漸變成手機上那幾行交流互動。
突然,手機震動起來。
簡幸思緒猛地被拽回,她睜了睜眼,忽然大口呼吸,像岸邊垂死掙紮的魚。
她這動作有點明顯,江別深看着,不由自主皺起了眉。
簡幸沒等情?緒緩和,她拿起手機,是陳煙白?打來的電話,簡幸接通的同時下意識站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站起來,好像這是一個?搭配接電話的習慣性動作。
然而就這麽一個?慣性,她沒能站穩,眼前黑了一瞬,她腿一軟,一下子坐回了椅子上。
手機重新砸到桌子上,發出響聲,裏面傳來陳煙白?有些焦急的聲音:“簡幸?簡幸?”
簡幸閉上了眼睛,胳膊搭在桌子上,手抓皺了試卷。
最後接電話的是江別深,他和陳煙白?簡單說句:“她不太方便,一會?兒讓她給你回過去。”
匆匆挂了電話,江別深走到簡幸旁邊,自作主張拉起了簡幸的手腕。
他在為?她把脈。
簡幸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睜開眼睛,視覺也恢複如初,她有點不明所以盯看江別深,感覺像在拍電影。
江別深剛吃了飯,臉色好了,但是神情?很嚴肅。
他口吻也正經起來,“多久沒睡好覺了?”
簡幸抿了抿唇,沒說話。
江別深松開她的手腕,似乎也沒有要逼問?她的打算,一副愛說不說的樣子。
簡幸其實沒什麽很強烈的傾訴欲,比起表達,她更?善于把什麽都往心?裏藏。
好像藏得越深,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越多。
人?也會?跟着豐富起來。
她總覺得自己很幹癟。
可是江別深有一種很神奇的魔力,他慵懶,松散,從不逾越,也不試探。
他看上去活得很輕松。
讓人?忍不住想要說點什麽。
更?重要的是,他認識徐正清。
他的世界裏有徐正清的痕跡。
如果沒辦法?去徐正清的世界,那是不是可以去江別深世界裏看看。
簡幸松開試卷,開了口:“挺久了。”
江別深沒有拿出長輩的态度,也沒拿出醫生的态度,他只?是玩笑一般說:“挺厲害,還是年輕啊。”
簡幸苦笑。
“但是年輕可不是什麽擋箭牌,”江別深終于有了點語重心?長的感覺,他說,“越年輕,往往承受的越嚴重。”
簡幸低着頭?,她不看江別深,她不像是在跟江別深說話,只?是在說話。
在說點什麽。
她說:“我不是不想睡。”
“高中生有壓力正常。”江別深順着她說。
簡幸搖了搖頭?,她說:“我沒有壓力。”
江別深說:“那就是,青春期有壓力正常。”
簡幸擡起了頭?。
簡幸剛剛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有點偏氣音,江別深以為?她會?哭,沒想到擡頭?眼睛一片清明。
毫無要哭的痕跡和跡象。
她問?:“你有過嗎?”
江別深笑着搖頭?,他很松散地往後一靠,胳膊放在桌子上,手裏把玩礦泉水瓶。
他說:“大概是我給別人?壓力。”
簡幸沒再說話。
他們再次陷入沉默。
簡幸挪開目光,看向門口。
門口的角落放着幾袋貓糧,還是去年那個?牌子。
簡幸看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江別深停下了玩瓶子的動作。
他擡眼看簡幸,簡幸沒看他。
沒一會?兒,簡幸自己回答說:“是第一次借書那次嗎?”
江別深已經反應過來了,他說:“你腦子挺好使。”
簡幸說:“是你太明顯了。”
江別深笑:“那你不也現在才反應過來?”
簡幸“嗯”一聲:“我緊張。”
她說着,收回目光,低下頭?。
江別深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說:“你還小,可能不太懂。”
“什麽?”簡幸擡頭?問?。
江別深與她對視,好一會?兒才笑了笑,目光落到自己手裏的礦泉水瓶上。
他說:“對一場愛意唯一的尊重,就是喜歡一個?人?的同時,還能愛自己。”
簡幸回去的路上才給陳煙白?回電話,陳煙白?快吓死了,不停地說:“我都快去報警了你知道?嗎!”
簡幸說:“剛剛有點頭?暈,沒拿住手機。”
“怎麽頭?暈啊?”陳煙白?問?,“你是還沒睡好嗎?”
簡幸好一會?兒才說:“嗯。”
陳煙白?嘆了口氣,“要不給你整點安眠藥吧?”
簡幸失笑:“這個?東西藥店怎麽可能随便給你開?”
陳煙白?生氣:“你還笑!”
簡幸說:“我知道?該怎麽辦,沒事,放心?吧。”
“我放個?屁心?,”陳煙白?罵,“你知道?個?錘子。”
簡幸聽着陳煙白?罵,等快到家才挂電話。
後面幾天不知怎麽下起了雨,簡幸白?天還是去書店,但是因為?簡茹和呂誠不出攤的緣故,簡幸只?能按時回家。
她和江別深因為?一場“坦白?”關?系近了不少,這兩?天簡茹和呂誠幾乎全天在家,簡幸便把手機放在了江別深那兒。
這天天不好容易晴了,簡茹和呂誠一早就出去了,中午都不打算回。
簡幸落了一個?輕松,中午找陳煙白?一起吃的飯。
陳煙白?很關?系很關?心?她的睡眠問?題,問?:“最近怎麽樣?”
簡幸說:“就那樣。”
那就是不好。
陳煙白?看着簡幸眼下漸漸明顯的青色,說:“這麽下去不行,改天我們去醫院看看。”
簡幸說:“不用。”
陳煙白?說:“怎麽不用,你別不當回事,馬上開學你就高二了,高二進度很快的。”
簡幸還是說不用。
她沒跟陳煙白?說,她知道?問?題所在。
下午繼續待書店,江別深難得沒睡覺,趴在桌子上打游戲。
看到簡幸直接問?:“給我帶飯了沒?”
簡幸把外賣放在前臺上,走去書桌。
江別深頭?都不擡:“一點也不尊重我。”
簡幸懶得理他。
雨停以後天氣就又熱了起來,書店裏空調再次打開,簡幸寫了會?兒英語試卷,有點心?不在焉。
等完形填空寫完,簡幸就把試卷推到了一旁,開始玩手機。
她Q好友沒幾個?人?,空間沒刷一會?兒就又刷到了幾天前的動态。
簡幸再次盯着那張圖,盯了很久,才鼓足勇氣點進rabbit的空間。
她空間設置了權限,非好友不能訪問?。
但是簡幸看到了她的頭?像。
一個?兔子。
一個?粉色的兔子。
簡幸怔了好久,才退出空間。
她想到那個?冬天,她不顧寒冷堆起的城堡。
想到那扇薄薄的玻璃窗,破碎前被她勾勒出的輪廓。
都是回憶。
沒有新意。
簡幸放下了手機。
門口來了貓,大概是來蹭空調的。
簡幸看江別深在埋頭?吃飯,就走過去給它開門。
江別深擡頭?看了一眼,随口說一句:“天好晴啊。”
簡幸站在門裏,往外看。
是。
天好晴。
可她心?裏的雨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