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後面兩天簡幸都在家待着,高中假期作業多,試卷成堆,在書桌前一坐能坐一天,傍晚落日西沉,餘晖鋪天蓋地照進屋子裏,床鋪上映出窗戶的輪廓,看得人不由自主伸懶腰。
姥姥從窗口探出頭,光給她周身輪廓鑲了一層邊,看着特別溫柔,她笑眯眯問:“今天想吃什麽啊?”
簡幸笑了笑,側過身,胳膊随意搭在椅子背上說:“都行,你做什麽我都喜歡。”
“哎呀,這小嘴甜的,”姥姥說,“快來讓我捏捏臉摸摸頭。”
簡幸這兩天睡得還行,整個人放松了不少,她笑着起身,主動把臉伸給姥姥,等姥姥捏完摸完才說:“怎麽好吃好喝養着還瘦了呢。”
簡幸說:“長個了。”
姥姥聽到這開心了,“也是,長個啦,我們簡幸長大啦!”
說完開開心心邁着小步伐去廚房了。
簡幸趴在窗邊,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眼底蒙上一層軟乎乎的笑。
六號中午吃過飯,姥姥午睡,簡幸本想跟姥姥說一聲再出去,看她睡那麽香就沒打擾。
陳煙白一如既往在老地方,她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個mp3,半個巴掌大的屏幕,上面一行一行地移動字,簡幸湊過去看了半天,沒看明白,出聲問:“這什麽?”
陳煙白看得入神,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渾圓,一口涼氣吸了好久才罵一聲:“操!”
簡幸擡手捂住她的嘴。
陳煙白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扒拉開她的手說:“你想送我走就直說。
簡幸笑問:“看什麽那麽入神。”
“十八禁小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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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幸:“?”
“小說!”陳煙白脾氣挺大。
簡幸笑笑挽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拍她的後背,“呼嚕呼嚕毛,吓不着。”
陳煙白這才哼一聲,傲嬌得要死。
倆人邊聊邊走,去了各種旁邊的奶茶店,簡幸從開學到現在路過了無數次,也喝了幾次,但都沒有進去過。
她問陳煙白:“你怎麽和老板認識啊?”
陳煙白說:“之前在這幫忙。”
陳煙白家庭條件不好,初中以後基本就沒人管沒人問了,九年義務期間不用操心學費,但生活費總要考慮,所以平時會找些零工做。
這些簡幸都知道,她“哦”一聲沒再多問,跟着陳煙白進去。
假期人多,店裏招了新人,是個男生,看到陳煙白喊了聲煙姐,陳煙白駕輕就熟走進吧臺幫忙,等閑下來才把簡幸介紹給老板認識。
老板叫龐彬,是個長得很舒服很耐看的男人,他忙着打電話哄女朋友,就沒怎麽理簡幸和陳煙白,只讓陳煙白自己弄自己想喝的。
陳煙白嘆了口氣,“沒意思,我是來花錢的,又不是來掙錢的。”
“掙錢的高貴。”簡幸随口接一句。
陳煙白一頓,面無表情扭頭看簡幸問:“簡依萍,你的書桓什麽時候出現?”
簡幸一頓,眉眼間的輕松淡笑隐去了一分,她說:“學霸還是好好學習吧。”
“話不是這麽說的,”店裏的小男生說,“和中學霸也有談戀愛的,就算沒有,也有暗戀的,比如秦嘉銘。”
秦嘉銘喜歡陳煙白,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陳煙白不喜歡秦嘉銘,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陳煙白不尴尬,反倒問一句:“他那是暗戀嗎?”
小男生“嘿嘿”一笑說:“理直氣壯地暗戀嘛。”
“暗戀哪裏有理直氣壯的,”陳煙白說,“一看你就沒暗戀過小姑娘。”
“是嗎?”小男生問。
簡幸聽着,默默扭頭看向了旁邊牆上的便利貼,和縣這種奶茶店都稱為飲吧,飲吧的特色除了提供包廂以外,還有就是可以貼便利貼的牆壁。
便利貼寫什麽的都有,有告白有夢想,有發洩有成長。
簡幸看着,忽然看到有一張筆跡很清秀,上面寫着:徐正清,有生之年,我們定能歡喜相逢。
簡幸眼波閃了閃,看向另一張: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LYM,畢業了,我今天仍然喜歡你,以後,希望我只在昨天喜歡你。2008.06.06
這時,簡幸聽到陳煙白說了句:“暗戀啊,只有風知道。”
陳煙白聲音很輕,簡幸卻難以抑制地哽了下喉,她忽然眼眶滾燙,盯着牆壁看了許久,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那張便利貼。
她其實很懦弱,也很膽小,想要得也不多,她從來沒想過要歡喜相逢,她只想他事事有回音,念念有回響。
她想他坦途浩蕩,星河永璨,從此,一切皆如願。
“簡幸?”陳煙白喚了一聲。
簡幸斂了下眸,回頭“嗯?”了一聲。
陳煙白說:“我們進去找個包間坐,我給你個東西。”
簡幸說好。
四人間的包間不大不小剛剛好,陳煙白端着兩杯奶茶進來,放下後又從兜裏掏出來一部手機遞給簡幸。
簡幸愣了下,“什麽?”
“手機啊,”陳煙白說,“我暑假在手機城上班,人家做促銷送的,給你了。”
“我……”簡幸還沒來得及拒絕,陳煙白直接說,“不要?那你以後Q我全靠秦嘉銘?”
簡幸一想,就沒再拒絕了。
“這手機你也不用拿回家,就放龐彬這,上下學路上看兩眼Q就行。”
簡幸說好。
這次倆人沒有聊很久,陳煙白只是把手機該有的功能都給簡幸說了,就起身說:“我走了。”
簡幸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五點,她跟着起身,“那麽早?”
陳煙白兩口喝完最後的奶茶,一伸懶腰說:“我得回去給我爹和我奶掃墳,下次回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
簡幸這才想起來,國慶于陳煙白而言,是很特殊的日子。
七天的時間,當年十五歲的陳煙白送走了家裏兩個長輩,從那以後,她就成了人們口中的孤兒。
說句很放肆的話,孤兒其實也挺好。
至少很潇灑。
簡幸點點頭說:“嗯。”
她知道陳煙白不需要什麽無用的安慰,于是就無聲地捏了捏對方的手。
陳煙白笑着反握她的手,輕輕喚一聲:“簡幸。”
簡幸擡眼看她,對上她溫柔含笑的眼睛。
其實陳煙白大多時候都是溫柔随和的,她只是看似反叛,其實很愛這個世界,她總有自己的方式讓世界接納她。
她是簡幸很羨慕的人,也是簡幸很想要成為的人。
只可惜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如願以償。
簡幸想着,眸中清亮隐去,她彎了彎唇,問陳煙白:“怎麽了?”
“有點擔心你。”陳煙白說。
胸口幾乎瞬間頂上來一口氣,就堵在心前一寸,心髒每跳動一下,好像都承受了巨大壓力。
簡幸想要輕松地扯唇笑,嘴角卻仿佛千斤重,她靜默幾秒,緩緩垂下了眼睛。
包間頭頂明明有淺光灑下,簡幸整個人卻像蒙了一層塵一樣。
她才十五歲,卻已經手腳皆有鐐铐,心也自上枷鎖。
別人日夜高談夢想,她時時刻刻只是活着。
活着當然沒有錯,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
陳煙白無奈嘆了口氣,拉着簡幸的手把人抱在了懷裏。
陳煙白高簡幸一個頭,這樣的姿勢剛好可以把簡幸整個腦袋抱在胸口,她像摸初生嬰兒腦袋的頭一樣摸了摸簡幸的頭,輕聲說:“簡幸,人還是要為自己活,什麽孝,你個小學霸難道還要我來教育你嗎?那叫愚孝。”
她又說:“你看我,生下來媽就不要我,爹更是對我不管不問,一個奶奶還嫌棄我不是男的沒法傳宗接代,但是我要死不活了嗎?人人都覺得我肯定活成垃圾,但我偏不,我就是要從悲哀中落落大方地走出來,做塵世裏最優雅的藝術家。”
她說着把簡幸從懷裏拽出來,用力摁住簡幸的雙肩,微微俯身,盯着簡幸的眼睛說:“簡幸,你也要這樣你知道嗎?你要學會愛自己,愛自己,才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可她沒有自己。
她哪裏有自己。
此時正是飯點,所有人都在興高采烈地往公園進,唯有簡幸一個人逆着人潮,往荒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