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難得有假期,姥姥比簡幸還高興,每天中午變着花樣給簡幸做飯,做完自己也不吃,晃着搪瓷水杯看簡幸,簡幸哭笑不得地往她杯子裏丢糖,丢完說:“早晚咱們倆都要完蛋。”
姥姥笑眯眯說:“放心吧,你媽最近不敢惹你呢。”
簡幸問:“她最近很忙嗎?”
“假期忙點兒正常,現在東西都貴,多掙幾個錢總沒錯,”姥姥說,“再說了,你眼看都要考大學了,以後不知道考哪去,考個近點的就算了,萬一考遠了每年來回車費都要好幾百呢。”
簡幸想起那兩個比較出名的航天大學,一個435公裏,一個873.2公裏,是很遠。
簡幸記得自己長那麽大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離和縣115公裏,還是很小的時候,她不記得那地方有多好玩,只記得很辛苦,汽車颠簸一路,下了車就吐,吐完簡單吃兩口餅進廟會,人很多,她被簡茹摁在香爐前磕頭,邊磕邊念:“衆佛保佑,無病無災。”
回來的路上,簡茹被一個神神叨叨的人攔住,那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簡茹發了好大的脾氣,一路上都罵罵咧咧的。
後來,簡幸家裏多了一座觀音。
現在還在堂屋放着。
簡幸想着,放下了碗,跟姥姥說:“我吃好了,先進屋了。”
姥姥說:“好不容易放假了,找同學出去玩去啊。”
簡幸笑笑說:“下午再去。”
姥姥一聽這話還挺高興,“真的啊?那去吧,晚上不回來吃飯也沒事。”
她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繼續說:“大了,多交幾個朋友,以後辦事也有門路。”
其實簡幸以前也交過朋友,只是姥姥不知道,那時候別人都愛邀請朋友去家裏玩,簡幸也把朋友帶回了家,結果換了簡茹一晚上的臭臉,晚上吃完飯還特意警告她不要随便往家裏帶人,說什麽多一張嘴多一碗飯。
從那以後,簡幸就沒怎麽交過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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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煙白,是她長大後交的第一個朋友。
下午四點,簡幸去了三中的操場,三中的操場在校外,學校對面,設備很簡單,兩個籃球架兩張乒乓球桌,簡幸過去的時候操場有老人小孩遛彎聊天,偶爾有幾個人不太明顯地瞄向乒乓球桌的方向,時不時再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簡幸順着看過去,只見球桌上坐着一個穿着皮衣黑長裙的女生,她頭發是酒紅色的,不算很長,但是很直,劉海也是齊刷刷的,腳上踩着帆布鞋,兩只鞋一只紅色一只藍色,打扮非常特立獨行,應該很讓那些老人費解。
簡幸笑着靠過去說:“門衛沒把你趕出去嗎?”
“趕了,”陳煙白扭頭,嘴裏嚼着口香糖說,“我給了他一根煙,放我進來了。”
她一扭頭,簡幸才看到她眉毛上有一點閃,伸手摸了下,涼的,硬的,像鐵,她驚問:“這是什麽?”
“眉釘,”陳煙白吹了下劉海說,“怎麽樣,帥嗎?”
簡幸無語,“不疼嗎?”
“還行,我能忍疼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簡幸又問,“吃飯了嗎?”
“還沒想好吃什麽,你有什麽推薦沒?”陳煙白問。
簡幸笑說:“你不才剛走一年,我哪有你了解的多。”
陳煙白聞聲把頭往簡幸脖子一靠,“那我喜歡吃的都在公園怎麽辦。”
節假日,簡茹就在公園。
簡幸沒說話,默默擡手捂住了陳煙白的嘴。
陳煙白笑得不行,最後決定去商城那邊吃快餐,那邊有個小巷子,巷子裏賣什麽吃的都有。
離的不遠,倆人走了不到十分鐘就到了,陳煙白吃飯挑,沒吃幾口就不吃了,開始跟簡幸聊天,問她過渡班壓力大不大,簡幸說:“還行,沒宏志班壓力大。”
“喲喲喲,口氣不小,”陳煙白逗她,“大學準備考哪啊小學霸。”
簡幸笑說:“還沒想好。”
“那我還是建議你越遠越好,”陳煙白說,“就你媽那樣,你不考到外國都不算離開她。”
“我再想想吧。”
看簡幸沒什麽興趣的樣子,陳煙白幹脆岔開了話題,問:“那你想好學文學理了嗎?”
簡幸說:“學理。”
衆所周知,學理确實比學文出路廣,陳煙白沒怎麽意外地點點頭問:“那你豈不是要轉班?”
“嗯,按期末考分班。”
和縣文理在高一下學期,普通班基本就是換個班的事情,但是過渡班不一樣,過渡班要考。
過渡班一共三個班,一班二班都是理科,三班的想過去就要考,考不過去只能退到四班,可四班不是過渡班,真過去,就不單單只是轉班的問題了。
陳煙白對這些也不懂,她就是随便問問,簡幸說她就聽兩句,聽完舉起冰峰和簡幸碰杯說:“那就希望我們下次重逢時,一切皆如願咯。”
倆人吃飯加聊天總共也才一個小時,天還亮着,陳煙白無聊地伸懶腰,問簡幸:“真不能去公園逛逛嗎?不去中街,去裏面那條街逛衣服店呗。”
“行。”
公園離商城還算有點距離,倆人邊走邊逛花了四十分鐘才到,到公園後陳煙白給簡幸買了杯奶茶,随後想起什麽跟簡幸說:“你們學校門口有家奶茶挺好喝的。”
“愛七七啊。”簡幸說。
“嗯,就那個,老板也帥,”陳煙白問,“見過嗎?”
“沒。”簡幸搖頭。
“那我走之前帶你去轉轉。”陳煙白說。
簡幸說好。
和縣城不大,換季上新衣服也大同小異,逛了沒幾家店陳煙白就不想逛了,她無聊得抓狂,問簡幸去不去網吧。
簡幸之前跟陳煙白進過一次網吧,因為沒身份證全程都提心吊膽,毫無娛樂體驗,但她看陳煙白無聊得厲害,猶豫幾秒說:“我不開機子,進去陪你一會兒我就回家行不行?”
“行。”陳煙白爽快答應,轉身就進了旁邊街的網吧。
陳煙白開機子的時候簡幸沒進去,她在門口站着,好一會兒都沒見陳煙白出來喊她,以為出什麽意外了,她正考慮要不要進去看看,旁邊衣服店忽然走出來兩個女生,其中一個一直在玩手機,另一個調侃道:“哎喲哎喲,跟人家徐正清話真多啊,平時我們班男生加你QQ也沒見你那麽話唠。”
“哎呀,不是他啦!”玩手機的女生跺了跺腳,挽住另一個人的胳膊說,“我們倆這兩天都沒怎麽聊,他前兩天去沙河玩了,昨天晚上去網吧玩CF玩了一夜,現在還沒醒呢。”
“喲喲喲,連人家行程都知道啦,那在下喊你一聲徐嫂?”
“呀!別亂喊!”
倆人說着拐進另一家衣服店,女生閃過的身影纖瘦高挑,白裙飄飄,長發已然及腰,打理得柔順又規整。
簡幸不近視,但卻是第一次發現自己視力居然那麽好,記憶力也好得不像話,僅僅一眼,就記住了這個女生的一切。
而這一切,處處她都與之相反,格格不入。
有人,是生在羅馬的。
“簡幸!”身後傳來陳煙白的聲音。
簡幸回神,轉身進了網吧。
這會兒網吧人很少,簡幸坐在陳煙白旁邊的空位上,看她打開了游戲頁面,簡幸想起剛剛那個女生的話,佯裝随口問:“你這打的什麽啊?”
“CF,一個槍戰游戲。”陳煙白操作很娴熟,很快就沒空搭理簡幸了。
簡幸大致看了眼旁邊,好像大家都在玩這個游戲,簡幸問陳煙白:“這個很好玩嗎?”
“還行,爽是真的,”陳煙白随手掏出來一包520煙,點的時候問簡幸,“我抽了?你要不離我遠點?”
簡幸說:“你這煙不是味道不大嗎?”
“那也是煙啊,煙哪有沒味的。”
簡幸“哦”了一聲,然後說:“沒事,你抽吧,我路上多吹吹風。”
陳煙白猶豫兩秒,又把煙放下了,“算了,影響我打游戲。”
簡幸看着電腦屏幕好一會兒,忽然說:“要不你給我也開一臺吧。”
“什麽?”陳煙白有點意外,“你要幹嘛?”
簡幸說:“我也想試試這個。”
“游戲啊?”
簡幸點頭。
陳煙白一副見了鬼的樣子,伸手摸簡幸的腦門,“寶貝兒你沒發燒吧?你不是最不喜歡玩游戲了嗎?貪吃蛇都沒見你玩明白過。”
“我就好奇。”
“行,滿足你。”
陳煙白這次開機子開得很快,然後手把手教簡幸注冊賬號,選人物,選設備,鼠标點哪,鍵盤敲哪幾個,一圈下來,簡幸勉強記住。
這時陳煙白有朋友催她,她說:“那你自己玩着?”
簡幸說好。
簡幸确實不擅長玩游戲,主要她對游戲也沒什麽興趣,不管是槍戰的爽感還是別的游戲的爽感她都感受不到,她只覺得浪費時間,且無聊。
白天開機子一般都開兩個小時,之後再去前臺續時長,簡幸等電腦頁面彈出時間預警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這款游戲上浪費了快兩個小時。
陳煙白這時剛續時回來,看到她電腦頁面問:“怎麽樣啊?”
簡幸松開鼠标,嘴角不怎麽明顯地扯了下說:“有點難。”
陳煙白笑着說:“都說了游戲不适合你嘛,給你找部電影?我最近看的《一公升的眼淚》,日劇,還不錯。”
簡幸轉了轉手腕,拒絕說:“不了,我回去了。”
“啊?這就回去啦?”陳煙白說,“那行,後天再出來一趟。”
簡幸說好。
回到家,時間還早,簡茹還沒回,只有姥姥問她吃不吃晚飯,簡幸随口說了句:“我現在不餓,不吃了。”
姥姥一聽這話立刻敏感地過來,“怎麽啦?不開心啊?”
“沒,”簡幸從屋裏拿了顆糖遞給姥姥,姥姥反手推給她,“你吃。”
簡幸失笑,“還有呢。”
姥姥說:“那我也不吃了,吃多了疼。”
簡幸沒再說什麽,把糖捏手裏好一會兒才拆了包裝放嘴裏。
“甜吧?”姥姥笑眯眯揉了把簡幸的腦袋,“不餓也吃點,我随便做。”
簡幸淡淡“嗯”了一聲,等姥姥走後,她坐在書桌前看着牆上貼着的便利貼。
上面是兩所航空大學今年的分數線,一所640,一所660。
她特意拿記號筆寫的,白紙黑字,清楚得很。
盯着看了好一會兒,簡幸低頭把嘴裏的糖吐了。
太甜了。
甜得發苦。
這糖,大概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