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的脊骨上。每一次,千百次,他要将她撕裂、吞噬、搗碎,占領她所有感官,驅使她走向極限。連自己也被逼出一身汗,高速運作馬達,酥軟無力的心,收與放,吮住他,同時要逼瘋他。
最後一刻,她痙攣,失控,繼而捂住臉,失聲痛哭。
唯陸顯,臉皮後過城牆,笑呵呵将她翻過身,抱在胸前,拂開她臉側被汗水粘住的長發,嘗一嘗她眼角淚珠,依然止不住笑,“這有什麽值得哭?換床單就好。”他得一塊寶,他自然開心。
不忘取笑她,“剛才是哪一位看破紅塵潇灑女士講,‘人生原本千瘡百孔,許多事不值得哭’?現在是在做什麽?再哭,明早眼睛腫得看不見。”
她簡直恨死了他,張口就咬,他也任她,左肩上留一排小小牙印,是溫小姐專屬簽章。
陸顯也食過屬于他的獨家“安眠藥”,抱着溫玉滾到大床另一邊,挑一處幹燥地域,将就着,睡得安逸。
及時行樂四個字,陸顯發揮到極致。
他手下,顧少辦事高效,第二日送溫妍去做流産手術,三小時,帶面色蒼白,腳步虛浮的溫妍回來。
溫玉扶她半躺在床上,照料她傷心過後的灰暗心情。還需提供肩膀,任她抱住哭,訴說她與肚中沉睡四個月的小嬰兒心有靈犀傳奇故事,“怎麽會這樣?我不過是想過寬裕一點的日子,好不容易有機會,原本不是要去加拿大享福?怎麽一轉眼人都不見,四叔去了哪裏,為何不來救我…………”
“阿姊,你安心養身體。”
溫妍還有一線希望,“好歹還有錢傍身,阿玉,我們不怕,我還有錢,我們一起走,辦好手續,離開傷心地。”
溫玉道:“你有多少?”
說到錢,溫妍終于肯擦幹眼淚,清醒。沒有錯,錢是萬靈藥,“兩千五百萬港幣,四叔留給我的後半生依靠。”
“聽着——”溫玉緊鎖眉心,警告,“這件事,錢與移民,不要告訴任何人。”
“為何…………”
“尤其陸顯!”握緊溫妍冰冷手背,她言語鄭重,“一個字也不能透露,不然一生也走不出這座樓。
Advertisement
“可是,手續還未辦好。”
溫玉咬着下唇,想一想,定一定神說:“換地方,我們不去加拿大,去美國,先拿旅行簽證。”
“然後?總不能等着被遣送。”
溫玉道:“兩個方法,首選政治庇護,你記不記得外公是幾時變殘疾?他賓夕法尼亞大學金融系畢業,又在特殊時期受沖擊,後人受歧視迫害,很容易博同情。(注)第二,入境時毀掉護照,美國有人權保護條約,沒護照,明知你我會被本港決絕入境,便不會遣送回國,多半暫時拘禁,補辦護照十五天,有足夠時間聯系當地移民律師,假結婚或者投資置業,錢在手,辦理綠卡并不難。”
溫妍遲疑,“會不會太過冒險?”
溫玉誇張,言過其實,“留下來便安全?你知道他們幾時後悔,突然持刀撞門,要來了結前事?”
溫妍驚住,想一想,多有可能,于是下決心,“走,一定要走。阿玉,我都聽你話。”
有幾分把握,溫玉自己都說不清,第一步是找機會出門,不然被困死在別墅,要移民跑路都是空談。
陸顯深夜才回,聽說同大佬開會議事,比李嘉誠都忙。
靠住她,疲累至極。“秦四爺一兒一女,一個騎摩托車被載滿垃圾大卡車壓成肉餅,另一個失足,從四樓樓梯向下滾,落終身殘廢。”
溫玉解開他襯衫紐扣,遞一杯熱茶來,“你好狠。”
“我說不是我,你信不信?”陸顯飲過茶,貼住她面頰,感慨,“溫玉,你好貼心。”
“不是你,所以你兔死狐悲,怕後半生也走秦四爺舊路?”
他轉過臉看她,點頭,“也好犀利。”
溫玉再給他遞熱毛巾,她習慣照顧人,福仔七歲小孩智商,暴躁易怒她都能搞定,陸顯又算什麽。“撈偏門,賺黑錢,大多如此,陸生也會害怕?”
他勾住她,雙雙倒向大床,“從前不知什麽叫害怕,近來卻總是…………溫玉,我送你去武館學詠春好不好?”
溫玉失笑,對于他無預兆便出現的孩子氣,她無可奈何,“你送我去火星更好。”
“不行不行。”陸顯立刻否定,“你又想趁機逃跑,我有什麽不好,被你這樣嫌棄。”
從前,大D哥在女人堆裏無往而不利,未見如此失敗,身心受挫。
溫玉道:“你有什麽好?一雙破鞋,萬人騎,轉手無數次,舊貨市場免費、倒貼甚至買一贈一都沒有人要。而我呢,我是新鮮果蔬,貨架上包裝精美,時時噴水照料,衆人哄搶,陸生,你自己講,你我有沒有得比?”
他對溫玉強大邏輯佩服得五體投地,因他跟随言語引導身臨其境,居然認為她說得對。他的一時傷感被氣憤沖刷得一幹二淨,咬牙忍耐,“溫小姐,你知不知道,許多時候我都想掐死你洩恨。”
“陸生我們好有緣,正巧我每一次進廚房,都想拿菜刀斬死你。”
“多謝溫小姐不殺之恩。”
“彼此彼此。”
頭靠着頭,兩位幼稚園小朋友穿戴整齊,平躺在床上望天花板。
溫玉道:“你幾時放我出門?暑假就要結束,我難道今後都不上學?”
陸顯道:“我幾時不許你出門?”
她翻過身,頭枕在他胸口,聽沉穩心跳聲,“陸生,你同我講實話,秦子山究竟如何?”
“下落不明。”
“你當我三歲小孩一樣好騙?”
他繞她長發在指間,忽而問:“溫玉,你想不想你阿媽與小弟?”
她警醒,卻當沒事發生,反而說:“陸生,不要騙我。”
雞同鴨講,各懷心事。
47漁翁收
無意義的事從不着手,無意義的話從不出口,陸顯切實實踐這真理。
未出三天,溫妍便收到律師信,秦赟秦四爺生前欠下巨額債務到期未還,如今債主聯合,向無償受贈人追讨三千四百五十萬債款。
溫妍成長至二十二歲,未嘗與路人吵嘴,更何況要對薄公堂,承受對方律師層層盤問,言語淩遲。想一想那場景,法官穿紅袍,頂住個大假發,冰冷寡言,律師着黑衣,舌燦蓮花,步步為營。旁聽席小報記者拿紙筆,熱切仰望今日花邊新聞,寫完三百字通稿,當即一千五百塊薪資入賬,管你原告被告,是贏是輸。
社會版小小邊框,她會被寫成拜金女或是黑寡婦?都不要緊,最可悲是人財兩空,負資産回起點,被人看低被人笑。
難道要再去寫字樓求一份工,忍受主管更年期的刻薄多變?
多少不甘心都在此,未有足夠勇氣同自己說一句,不要緊,從頭來,勾男未必一擊即中,先廣撒網,才能精益求精。
溫玉拍她肩膀,悉心安慰,“等我去聯系律師,細節還未讨論,誰也不能下定論。”
溫妍望住細妹,握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救生圈,全部希望通通下注,狂熱地令人恐懼。
“阿玉,阿玉,你去求陸生,求他幫幫我,我不能沒有這些錢,敗訴還款,一無所有,還不如燒炭自殺。”
真是奇怪,明明最惜命不過的人,卻要開口閉口将自殺放嘴邊,就怕身邊人不知道她精通自殺這一高等技能。要大聲喊,“喂,我警告你,我有權利燒炭死!”
“你不去燒飯我就死——”
“什麽?純水賣十塊?不降價我就死。”
有沒有意義?
這一時,陸顯在書房開圓桌會議,聽彙報,頗具氣勢。
顧少撣一撣煙灰,靠着椅背說:“四個大佬一個比一個難搞,火牛是孤寒佬,緊盯三毛五毛利,要擡價,九塊一顆的糖丸賣到十三十四。肥關老糊塗白日發夢,居然喊分賬,還有個雙番東,食炸藥長大,斬死德安又同新義連開戰,要代表我們龍興吞掉新義連,獨霸尖沙咀,讓我說,幹脆叫他去選港督啦,日日滿街喊口號。”
“讓他們吵,也不過橫行一兩年。肥關還想兩年後,推他細佬出來選?白癡,都無腦?我未選上時當然主張搞民主,到我做話事人,誰喊民主誰要反,造反還不死?”陸顯叼着煙,四方四證一張檀木椅,他坐得歪歪斜斜,将裝潢典雅書房變作歌舞升平夜總會,寫的是底層法則,即是——既無法也無天。
“鵬翔如何?還在逃?”
從前德安同鵬翔緊跟秦四爺,如今大樹都被鏟去根莖,枝枝葉葉怎會有活路,德安死在雙番東手下,鵬翔無音訊,不必問,只會一個比一個慘。
一間屋五個男人,一人一支煙,若濃霧襲城,看不清彼此變幻莫測臉孔。
書房煙霧報警器一定是被陸顯封死,不然怎會遲鈍到這個程度。
依然是顧少答話,“雙番東立志要找到他,傳出話,他要抓鵬翔家中大肚婆,逼他現身。”
陸顯道:“雙番東最熱心殺人,一動手要對方全家性命。”
顧少嗤笑道:“冚家鏟三個字怎麽來?(注)規矩不就這樣,有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有人同雙番東一樣,殺人為樂啦。”看陸顯神情,斟酌着出聲勸,“喂,D哥你不是吧,這個時候心軟?我巴不得有雙番東掃尾,省事省時。再說雙番東神經病的,D哥你剛上位,沒必要沾他的事。”
陸顯舒朗眉心,轉輕松話題,“怎樣,你們幾個都還好?錢夠不夠,不夠只管開口,我貼給你們。”
汕尾仔第一個講,“錢多得花不完,好像做夢——”
大平說:“不是發夢啦,早說跟住D哥,要金山銀山都有。”
三五句調侃,為凸顯此處兄弟與別處不同,更發出邀約,描繪未來宏偉藍圖,末尾陸顯作結,“好好做,放膽做,萬事有我撐你們。”
他應當去評傑出領導,優秀雇主,年底政府登報表彰。
幾人出門時,溫玉已在客廳等過一杯茶時間,顧少眉目清秀,帶副眼睛書生相,大平頭頂天花板,超過一百九十公分,汕尾仔瘦兮兮身無四兩肉,富生皮膚黝黑,夜晚隐形。一個個異常知禮,遠遠點頭喊阿嫂,一聲接一聲,最大效用是令陸顯陰轉晴,撿到機會得意。
等人散,溫玉徑直入正題,“有人上門要債,要我阿姊還三千萬巨款。我猜陸生早收到通知?”
陸顯避開她最後問題,反而說:“我早說不義之財難長久,你記得勸她看開,財去人安樂。”
“我以為撈偏門,做最多是你,你的不義之財卻仿佛很安穩?”
“我行俠仗義除暴安良,有關二爺照看。”說完,他自己都笑出聲。
溫玉去看牆上挂鐘,圓盤面,時時刻刻奔走,提醒你,人生就在一分一秒鐘溜走。
她放軟語氣,“秦四爺已死,陸生,你何不高擡貴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陸顯仍裝不知情,“愛莫能助,我并不是債主。”
皮包握在手中,她須得忍耐再忍耐,才能忍住砸他頭的沖動,轉而負氣,“對,你沒理由幫忙!感謝陸生容留我們兩姊妹,供吃供用,零房租,你才是本港第一大善人。”
“多謝多謝,溫小姐過獎。”言辭交鋒,他歷盡千難萬險,扳回一城。
溫玉轉過身,往大門走。
“去哪?”陸顯在身後問。
“三點鐘見律師,我需準時赴約。”
陸顯拉住她,“叫司機送你去,三點見面,五點回。”
溫玉簡直瞠目結舌,人身自由、個人隐私這類話沖到嘴邊,最終下咽,她決定節省時間,不再對牛彈琴。
顯而易見,跟着她一同去的不僅僅是司機,還有忠心耿耿,将陸顯奉若神靈的汕尾仔,看她亦熱切,對待衣食父母一般。
通常與律師談案情都是同一結果——溫小姐,此案可在可行限度內減輕、減免,甚至規避,但耗時耗力…………
接下來要等事主自動割肉,自主放血。
溫玉提十五,王大狀喊百分之三十,即三分之一,債款至多不超過溫妍無償所得,即是說兩千五百萬贏回,他要拿八百萬抽成,難怪人家講律師如惡鬼,貪得無厭,一貫在最悲慘時吸你血。
溫妍聽後大怒,“輸便輸,我寧願燒給四叔都不給他!”
但官司不打,便要一分錢不剩,最終仍需妥協。
但願王大狀真如傳聞犀利。
網越收越緊,溫玉将要窒息。
厄運從來不甘心做單行本,它立志成為連續劇,一播三百九十集,每晚七點半準時催淚,把生活最醜陋一面翻出來逼你看。
無人想過尤美賢會以如此華美優雅姿态出現,在屬于暴發戶的富人區,撐住腰與空氣對罵,哭天搶地,三十五度高溫下堅持浪費身體鹽分水份,指着天,恨老天不公。
“要死要死,我辛辛苦苦二十幾年養兩個女,未喊過一聲苦,抱怨一句累,眼看她兩個住大屋——還是‘無敵海景房’呀,都沒一個肯管一管親生母,我做錯什麽,親生女兒要這樣對我?我不求名不求利,只求阿妍阿玉你兩個,出來見一見阿媽,阿媽便心知足,再也不來打擾…………”
越想越委屈,越哭越亢奮,入戲太深,真當自己是無私偉大好母親,為兒女前途犧牲自我。
溫妍以頭痛避難,沒懸念,出來受路人指指點點的還是溫玉。
好在她繃住面,抿緊唇,自有威懾力,是冰山美人,眼神中寫明“生人勿進”。
“哭夠沒有?”
尤美賢根本不理她,自顧自繼續哭,向路人講述辛酸歷史,千萬恨盡在其中。
溫玉态度審慎,雙手抱胸,似乎根本不認識眼前行跡瘋癫的女人,“起來,我帶你拿你家當,十五萬,我一分錢未動,就等你回來這一天。”
對症下藥,尤美賢的瘋病立刻見效,站起身拍拍土,再正常不過的一個人,跟在溫玉身後進屋。
兩千尺豪宅,帝王級景觀,尤美賢多年未見如此金碧輝煌堆金砌玉獨棟小樓,滿心滿眼都是羨慕,啧啧啧感嘆,“阿玉,我就知道你最犀利,比你阿姊有用,找個男人都不一般,幾多有錢,又幾多舍得花錢——”她一瞬間開朗和善,只因前途光明,便沒心情再去睚眦必報,有錢,一切都好。
她兩只眼放金光,終于肯正眼看一看溫玉。內心打量,細妹亭亭玉立青春無敵,正适時高價拍賣。
溫玉拿一只文件袋遞到尤美賢面前,“你的,十五萬,連同外婆留給你的翡翠項鏈。拿穩它,繼續去追逐你的偉大愛情。”
尤美賢不肯接,她受高人指點,溫玉如今飛上枝頭,這十五萬又算得什麽?要懂得放長線釣大魚。
“你發達了,就嫌阿媽是負累?想拿十五萬甩脫我?”
溫玉冷眼看,等她演高*潮、重頭戲,“嫌棄三太,我怎麽敢?三太不是嫁給鬼佬跻身上流社會,怎麽有空來看我?放心,我同阿姊都沒有餓死,不會有警察敲你門,叫你為遺棄罪負責。”
“你還是一貫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才三句話不到就破功,尤美賢女士排戲也不夠稱職,下次派差再不要找她。
“師承三太,不敢疏忽。不過三太,不如我們開門見山,你不遠萬裏從白金漢宮飛來,大概不止見一面鬧一場這樣簡單,鬼佬另結新歡,還是三太及時醒悟?”
尤美賢從溫玉手中搶過那一整袋千元大鈔,緊緊攥在胸口,喃喃道:“我欠賭債…………”
溫玉立刻召來女傭,“送這位太太出門。”
尤美賢此時異常矯健,上前一步抓住財神爺,“我是你阿媽,溫玉,你不能這麽狠心,你幫我,不過舉手之勞…………”
“什麽叫舉手之勞?”
“不過是陪人上床…………”
要生氣,仿佛也沒得力氣,溫玉甩開這位偉大且天真母親,“送客!再不走我便報警,告你私闖民宅。”
尤美賢不放棄,叫嚣道:“誰的宅?你以為是你的?不知進退,這個客恐怕難長久。”
溫玉想,她這一生再不要遇見尤美賢,管她是誰的母親,誰的妻,都與她沒有關系。
然而恰當時刻,溫妍終于肯邁出步,探出頭,同尤美賢上演一出母女會面,抱頭痛哭場面。
同是天涯淪落人,一間屋,只剩溫玉是外人,呆呆看眼前二位傷心傷懷,互訴心事。其實她早該習慣,被排斥于家人之外,做一個無感情的邊緣人物,只有自己記得自己。
她略微的,莫名的,在這樣熱鬧嘈雜時刻,為自己難過一回。
48相同際遇
哭也要消耗體能,身體水分急速流失,需要一頓豐盛晚餐補充體力,等待餐後惡戰。
酒足飯飽,尤美賢論調不變,依舊是“你應當”“你必須”因“你拿錢輕而易舉”,而桌上兩位宿仇一般的母女間“血濃于水,不能不幫”,反反複複,無限重複,聽的人耳膜起繭,腹中反胃。
沒胃口,溫玉快到生理期,神經緊張,處在爆發邊緣,壓抑着突突跳動太陽穴,維持冷靜,問:“只是欠賭債這樣簡單?”
尤美賢眼神在溫玉同溫妍之間徘徊,大約丢不開面,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
溫玉索性攤手,“你不說,我只好袖手旁觀。”
尤美賢同溫妍交換眼神,下決心,打開天窗說亮話,但自始至終,溫玉被排除在外。“詹姆士資金周轉不靈,我買多一間屋,資不抵債,再不還款銀行就要來收房。”
“詹姆士?我記得是查理。”溫玉疑惑,片刻了悟,三太已算職業女性,開朗豁達,東家不做做西家,總有一份薪水領。
“查理将我介紹給他的朋友,詹姆士做出入口貿易,原本風生水起,前途大好…………”誰說鬼佬開通,迷信起來比中國人更瘋狂,生意落入滑鐵盧,就只會在家酗酒,罵她掃把星帶衰,害慘他,天知道死鬼佬從哪裏學來“掃把星”三個字,叽叽咕咕聲調降調分不清,真是煩,“樓市攀升,大家都去買樓花,等升值抛售,九七好套現移民。”
溫玉忍不住說:“你的樓賣我,我的樓賣你,你再買回你的樓,我再買回我的樓,全港發瘋,經濟大漲,但最後你那間屋要如何脫手?”
尤美賢辯駁,“人家都講是‘上車最後機會’,三千一尺,瘋狂搶購,我總不能落人後。”最重要是諸位師奶碰面,開口閉口買樓賣樓,基金股票,她的虛榮心不允許她落人一步。
“你究竟欠多少?”
這時,尤美賢才略有遲疑,“基金沽空,股票見底,樓也供不起,裏裏外外相加,不下四五百萬。”
溫妍此時倒是十分豁達,安慰母親,“還好還好,并不算多。”
尤美賢連忙說:“是是是,我就說,這一筆款不算什麽,你們如今發達,還差這一點?”又轉過頭同溫玉講,“我知道你一直當我是仇人,但你也不要忘了,是誰将你養大,十七年花銷,加加減減也都不止這個數。”
溫玉接過話來,進一步問:“照你說,我替你還這一次,你我之間就算兩清?”
兩清?尤美賢怎麽肯在這個時間段同她兩清,她看見金山金山在前,又要打親情牌,“怎麽我未教過你常懷感恩之心,感謝父母生恩養恩的嗎?不知學校怎麽教,把你教成這個樣。”
“阿姊,你那筆款不可以亂動,免得又給對方律師機會,多加一條惡意逃脫。”溫玉起身,預備回房間躲一陣,“你們慢慢吃——”
“那你究竟幫還是不幫,你給句話呀…………”
走得遠遠還聽得見尤美賢撇嘴抱怨,“當自己多高貴,還不是給走這條路…………”
溫玉只敢在關門時用全力,轟然一聲,隔絕所有斬不斷的恩與怨。
深夜,手邊的拉佛格威士忌半瓶空,她才等來陸顯,帶一身煙酒香水味,給她一個夜色浮蕩後的擁抱。
溫玉喝過酒,醉與醒之間,眼迷離,傻笑着望住他,“好濃的香水味,陸生,你從哪個溫柔鄉裏回來,午夜就走,她舍得放你?”
“她?哪個她?誰又許你喝酒,醉成這樣,我不回來,你預備吹一夜冷風,明早叫白車送急診?”
陸顯脫掉上衣,再搶走她手中空蕩蕩酒杯,笑着問,“又有什麽傷心事,值得溫小姐一醉方休?”
“傷心?”這小醉鬼酒後放肆,貼近來将男人五官當藝術品研究,“像我這種沒感情的冷血動物,有什麽資格傷心。不過就是失手殺*人,逃罪,被強*奸,拘禁,再被我媽咪逼着去做妓*女,想方設法從嫖*客身上撈錢。她們從來都不喜歡我,我知道,我知道的…………誰叫我生來帶衰呢,福仔被我害成智障、又因我走失生死未仆,阿媽被我拖累,到現在還無着落,要來家門口罵人讨債。爹地從前是船王啊…………等我一出生,全家完蛋。陸生,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自我毀滅,才能避免九九年人類滅亡?”
陸顯聽着,既心酸又好笑,伸手扶住她顫抖的雙肩,帶她入懷。
“你旺我就夠,誰管他們死活。”
溫玉擡頭将他仰望,流過淚的雙眸亮晶晶,惹人憐。
“陸生,你這樣逼我,真當我是無敵女超人。不怕我撐不下去,躲在浴室裏割腕自殺麽?”
繼而自問自答,“當然,你怕什麽,你的床有千萬人候補,死一個不識擡舉的溫玉算什麽,第二天依舊追女仔開Party,過你的風流人生。”
“哦?原來溫小姐如此自謙。你不知自己在我心中,重過我老媽。”他今晚喝得不算多,站窗前吹一吹冷風,已十分清醒,但看她臉紅紅難得脆弱,偏偏覺得可愛,湊近了在她臉上咬一口,好變态。
溫玉一面擦臉,一面好奇問:“你阿媽呢?”
“死了——”
“OK,我已預見我結局。”
陸顯已經開始除褲,皮帶扣相互敲擊,深夜迷蒙。
溫玉笑嘻嘻仍發傻,“陸生,又叫我陪你睡覺嗎?”
陸顯抱起她來說:“今次換一換,陪我洗澡。”
他一只手扛起她,帶去浴室洗洗刷刷做見不得光私人事宜。
雙人浴缸,寬闊而暧昧,陸顯脫得精光,光滑平實小腹下,男性傲骨一柱擎天,向被扔進水裏的溫小姐點頭致意。
溫玉躺在水中,溫熱的水捧起淺紅色裙角,她渾身無力,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問天真話題,“我陪你做一次,你開五百萬支票給我?”
此夜,無需擁抱親吻,情結糾纏,挑選最直接方式,她的裙仍半推半就挂在肩頭,他便闖進來,接着水的潤滑,酒精誘哄,擡高她的腿,明晃晃燈光下拼搏撞擊,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深,激狂,震動,更低頭來含住她跳動的乳,深切的搗弄與持續的重擊下逼她緊縮,失焦,不能自主,頻臨死亡邊緣。
是天堂還是地獄,都由他來拟定。
數不清多少分秒閃過,指尖在他後背留一道道嫣紅印記,他在快或慢的節奏中折磨着、取悅着她,鋪天蓋地而來的快樂,将她湮沒,滅頂之災。她揚起脖,弓起身,一陣陣可怕的震顫侵襲。
喘息,脫力,她化成水,被他的力道吞噬殆盡。
乳白色液體于清水中徐徐散開,他将她抱出浴缸,就當沖涼完成,“以後別吃藥,怕你長不高。”
多叮囑她一句,“不許再飲酒,你阿媽欠的債我幫你還,只要你開口,多少都無所謂。”
溫玉冷靜地,不帶一絲情感地陳述着,“很好,恭喜我終于把自己變成妓*女。”
毛巾架保溫,軟毛巾裹在身上自有溫度,可熨貼一顆灌滿水的心,陸顯将她擦幹,扔在床上,接下來一根事後煙,至臻享受。
尼古丁穿過肺葉,他緩緩吐出一簇淡藍色煙霧,啞然說:“我以為我們有感情。”
溫玉說:“你做這麽多,究竟想要什麽?性?你想要就有,何必苛求我一個。”
陸顯側過身對着她,幹燥指腹在她脖頸之間流走,仿佛下一秒虎口就要抵上喉頭,收緊手指,掐滅她——微小的生命之光。
“我想要你,跟在西江一樣。”
“我不明白。”
陸顯說:“我要你一心一意愛我。”
那大約是他一生彌足珍貴時光,他曾經被溫玉這樣一個女人,毫無保留地愛着。最艱難時光,她敢說跟他走,千山萬水。
多少苦都熬過,怎麽可以現在食言。
溫玉說:“你只是要我低頭。”
他便沉默,似愠怒,翻過身,背對她,完成最後一支煙。
忽然間他說:“溫玉,其實只要你多說一句,我做什麽都可以,更何況是你家人有事。”
多麽滾燙新鮮誓言,裝滿男子氣概,義薄雲天,只可惜對方未給回應,讓一時興起的肺腑之言白白冷卻。
寂寂無聲的夜裏,壓抑的剖白頹然發酵。
溫玉吶吶道:“我很想我阿媽,其實那天,我想求她留下。”
陸顯未轉身,只伸過手來,摸索着尋到她的冰冷小手,緊緊握在掌心,聽他說:“我明白——”
但是誰又能真的懂得誰。
皇後夜總會繁華如一,變化莫測燈光中,紅男綠女,為一夜情緣調笑推拒,倒不如直接插*入抽*出節省時間,直截了當。
大D哥對戚美珍小小背叛不計較,她依舊在此做媽媽桑,或者說公關經理更體面,招呼來客,再熟練不過。
迎來大D同雙番東,六個男人,點十二位靓女,各個要雙飛。
陸顯聽雙番東講他光榮歷史,昨夜如何如何當着鵬翔面,輪jian他懷着七個月男仔的大肚婆,細節、精妙,一一道來,說完俯仰大笑,身邊擦鞋仔也賠笑,哈哈哈哈,最後大肚婆被丢下樓,鵬翔哭得屎尿都出來,哈哈哈哈,你說好不好笑?
陸顯借故去洗手間,停一停,甩去腦中混亂景象。
他竟然後怕,連想都不敢想,她未曾說錯,彼此傷害,彼此拖累,難前行。
要放手又如割肉,舍不得,哪來雙全法?
洗手池水龍頭泛金光,擡頭,鏡面倒映着紅唇妖冶,風情萬種戚美珍,雪白細長香煙含在口中,時時刻刻撩動風光旖旎。
對着鏡,說:“忘了恭喜你,龍興話事人。”
“不必。”
水龍頭擡高,水流聲突兀。
戚美珍靠在大理石洗漱臺上,右手指間夾住煙,帶離雙唇,攀上他微微弓起的後背,“近來如何?話事人。”
“托賴,不好不壞。”
她正對鏡面,看着他,也看着自己,“你的小honey呢?不陪你來應酬?”
陸顯洗過手,去拿擦手紙,并不多看她一眼,“她要讀書,你以為次次考第一多容易,做夢就能拿獎學金?”口氣好像再講我家女兒好乖好聽話,滿滿是驕傲。
“怎麽?要守身如玉,不‘點餐’不‘外帶’,連我都不理。還在為秦子山的事情生我氣?阿顯,多少年舊相識,有沒有必要這樣絕情?”
“皇後歸你,還需要多話?”
戚美珍勾唇媚笑,卷曲發尾劃過他側臉,“你欠我一條命,不值得多話?”
陸顯徑直問:“你要多少?”
但女人總愛用迂回戰術,話說一半,其他要你猜才有意趣。
“你明知我要的不是這些。”
陸顯覺得好笑,轉過身對住她,手插兜,玩世不恭樣貌,“你也明知,我陸顯之所以走到這一步,都靠忘恩負義出賣大佬,還跟我講道義?你找錯人,美珍。”
戚美珍笑一笑,志在必得,“你忘恩,我們就找個時間‘懷舊’,不如就今天?”
她的唇這樣美,似跳躍火焰,印在他耳後。
作者有話要說:看過重口味番外的就知道。。。
其實溫玉和陸顯,在母親這件事上,際遇基本相同。
49不可不可
洗手間燈光朦胧,為彼此熟悉臉孔蒙一層神秘面紗,看不清,看不明,不遠不近距離,恰到好處氣氛,兩*性之間,水到渠成。更何況左側第三間響動異常,薄薄一層木門隔不斷淫*聲*浪*語,來不及找房間辦事的男男女女,貼身貼面纏來衛生間,求一個速戰速決。
被釘在牆上的熟女半解衣衫,環緊了男人的腰,引吭高歌,“用力,用力…………對……對…………噢……天哪……就是這樣…………”
對方埋頭苦幹,撞得隔層一聲接一聲悶響,同時也撞碎女人哀號呻*吟,斷斷續續,高高低低,正是高價催*情劑,催促圍觀者扔掉衣褲,跟随本欲。
做一番禽獸,未嘗不可。
戚美珍同男人打交道将近二十年,業務熟練,更擅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只需一眼,已足夠知曉男人心中響動。
琴弦撥動,亂音。
她伸出手,水蛇扭動身軀,環住他後頸,深紅高跟鞋穿入他雙腳之間,下半身貼近,胸腹卻微微後仰,似是近,卻又愈發遠,不必觸摸,眼神的牽連已足夠。
你情我願游戲,剛剛開始。
“想在這裏?我不介意…………”她勾一勾嘴角,最妩媚姿态,無往而不利。
陸顯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