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圖套話知點內情,套了半晌才想起對方是個啞巴,從頭到尾就知道點頭傻笑,有些不滿地回去了。
雖說只需要以不變應萬變微笑就可以了,但這一天應付下來,也夠累的。
送走最後一個人,玉佑樘擦去額角汗珠,攤在椅子上。
心腹碧棠極其體貼,迅速端來一杯清茶,捏肩捏腿。
嗯,舒服,玉佑樘閉眼享受。
碧棠又向上探手,仔細又輕巧地揉玉佑樘的面頰。
果然是歷經層層考驗分給自己的人,細致入微,知曉本王今日笑得臉僵。
我們的太子殿下很是滿足。
滿足之際,聽到耳畔一句煞風景的囑咐:“對了,殿下別忘了明早要去淩煙閣學習。”
玉佑樘暈倒過去。
=。。=
秋風何冽冽,白露為朝霜。
一大早,玉佑樘便起身,着了常服,去淩煙閣上早課。
皇族服侍多以黑紅金色調為主,譬如今日這常服,與朝服一樣,同為紅色系。
玉佑樘身姿單薄,肌膚如瓷,寬松濃豔的衣着只會讓他愈顯玲珑剔透。
霧色皚皚,他在此間穿行,如一株高潔的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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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下來,年輕的太子殿下不知折煞了多少宮女的芳心!
很快,到了淩煙閣,玉佑樘進門,低頭拂去衣袍上的重露濕氣。
看管此處的內監早就在此處等候,見到他,忙迎上來,引着他去內屋,他邊走邊道:“謝大人已經在裏頭等候殿下了。”
玉佑樘回以一個颔首,同時腦中開始自動生成這個謝大人的資料——
謝太傅,名诩,字仲容。
三公之中,最為年輕,十七歲便金榜題名,後任晉陽刺史。
極善音律,工于詩賦,又舞得一手好劍法,有玉樹之姿,簡直人中龍鳳全能天才。
十年前匈奴犯境,數萬敵兵重圍晉陽。此人一面嚴密防守,一面上書請援。無奈地處偏遠,七日援軍都未到達,謝诩便令會吹卷葉胡笳的軍士全至帳下報到,組成了一個胡笳隊,向着敵營那邊吹起《胡笳五弄》。音律極度哀傷凄婉,匈奴兵而聞此音,軍心騷動。半夜時分,軍隊再次吹響這支樂曲,匈奴兵懷念家鄉,皆泣淚而回。
一襲白衣,一曲退敵,自此震驚朝野。
很快,這個青年被宣召回京,入朝為官。
從此一路扶搖青雲直上,被拜為正一品太傅之位,也不過而立之年。
變态啊變态,世間竟有這等完美之人,玉佑樘搖搖頭,跨過門檻,進了用以學習的廳堂。
旁邊的內監趕忙通報了句:
“謝大人,太子殿下到了。”
“——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裏頭人的嗓音磁實低沉,十分好聽。玉佑樘聲控一個,不由揚起頭來,只見那人已經斂其首,行臣禮。
他身着緋色官袍,官袍向來寬大,穿在他身上卻擔得起長身玉立四字。
他姿态不卑不傲,饒是低着頭,腰杆也依舊直挺,似一柄出鞘之劍。
臣禮行畢,他不急不緩擡起頭來。
待玉佑樘将他臉看了清,腳下一軟,連退兩步,心下驚懼比見皇上多得豈止百倍。
那時年幼的他被抓到山上,此人漫不經心用來脅迫他的話,現如今依舊清晰徘回在心中。
“也沒什麽,不過就是殺你娘親,滅你氏家,斷你族根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可能更可能不更,因為要起早坐飛機回家。
回到家就可以穩定下來日更了。
都說上章太傅大大已經出來打過醬油了好嘛!
注:
①這文是架空朝代,服飾參考的是明代,明代官階九品,一品至四品緋色,五品至七品青色,八品九品綠色,皇宮結構參照的是南京的明故宮,但是跟明代正史是沒有任何關系的。
②此章謝太傅那個吹曲退敵的典故出自西晉劉琨的“一曲胡笳救孤城”。
③太傅哦吧的名字:謝诩[x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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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太子殿下,您怎麽了?”身後的內監見玉佑樘身姿有些不穩,趕忙扶住。
玉佑樘站定,揮揮手,以示無礙。
小內監立刻換上無比仰慕與崇拜的神情道:“說起來,二皇子殿下也曾從師于謝大人,他初見大人時,反應比殿下您還要大得多啦。不過也不奇怪,謝大人這等姿容才華,又這般年輕,是個人都會吃驚嘛。”
玉佑樘額上冒出幾條黑線。
算了,不管這花癡的小太監,玉佑樘暗舒口氣,下決心一般,長睫一揚,直直向着那人看了過去。
剛好,那人也正朝這邊看,面容一如既往的冷峻——其實就是面無表情的英俊。他平靜地望着自己,眼底似乎從不會翻滾出別的情緒。
無波真古井,形容的大概就是這個狀态吧。
難不成是因為天氣的關系?小內監激靈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冷,忙道:“謝大人,太子殿下就交給您了,奴才先告退。”
說完便撒腿開溜。
屋內就剩玉佑樘和謝太傅。
幹站着也不是辦法,玉佑樘從碧棠手中接過課本,慢吞吞走過去,坐到了謝诩對面。
與此同時,謝诩也一撩衣擺,端正坐下。他低頭研着墨,邊道:
“殿下自幼聰穎,想必基礎學識也很是牢靠。但皇上特意囑咐微臣先溫習基本,再教予政務,所以今日先從春秋看起。”
聞言,玉佑樘瞅了瞅那人斂着的眉眼,睫羽黑壓壓掩着,看不出任何情緒……
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了呢。
謝太傅授課節奏極快,不容人開半分小差。
不然結果就是他前一刻還在評議趙國将相和的典故,後一秒已經在描述介子推“割股侍君”的決然義舉了。
一個時辰為一節課。
從頭至尾,謝诩都未飲一口茶潤喉。
追求效率的方式太過極端粗暴,玉佑樘倚着靠墊,一面翻書感慨,一面仗着太子威風,在他面前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裏灌大紅袍,他喝得咕咚咕咚響,謝诩充耳不聞。
一節課畢。
幾個偷窺的公公紛紛将頭縮下窗口,匆忙踱步回去禀報各自的主子。
啧啧,果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娘娘/殿下聽到一定很開心!
而玉佑樘也開始整理課本打算跑路,他剛把《春秋》阖上,就聽謝诩道:“課後還有作業,微臣批閱後,殿下才可離開。”
一本正經,不容置喙。
玉佑樘僵了一會,還是一屁股坐回原處,謝诩見狀,才提筆,開始布置作業。
我就說他一直巴拉巴拉講話,一開始研墨又是為何?玉佑樘扭過臉去,原來是為了這個。
很快,玉佑樘拿到題目。
很簡單,評議兩位春秋人物。
不假思索,玉佑樘開始作答。
他寫的第一位是鐘春離,第二位是許穆夫人。
皆為女子。
玉佑樘下筆如風,不到半個時辰,便交上作業。
謝诩也是一目十行,閱盡,只提了一個短句:殿下寫的皆為女子。
這算什麽鳥評語,玉佑樘蹙眉,提筆駁了回去:太傅方才未言不允寫女子。
謝诩:目光狹隘。
玉佑樘: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漢時司馬相如都識女子之妙,太傅才是見解偏頗,有失公允。
謝诩不作聲色,就着那句話下頭,繼續寫道:微臣之意并非如此,先議鐘無鹽,此女相貌醜陋,卻志向遠大,非一般女子可比。當時齊國飽受趙軍之擾,鐘無鹽便冒斬首之罪,向齊宣王進言:邊望遠邑,切齒佞臣蔽君。齊王倍感,封其為無鹽将軍,後收複失地,宣王封其為後。再談許穆夫人,衛國皇室之女,擅詩辭,欲聯齊國,卻委嫁許地。狄人犯衛,戴公病逝,許穆夫人輔佐文公,管治國事。後工于外交,得齊桓公賞識,扶衛攘夷,重樹衛國之高位。縱觀二女,功績斐然,但皆是輔政,為男子所用,從不曾有自登高位權治天下之慮——此為臣所言之目光狹隘矣。
文畢,謝诩從容擱筆,将紙張遞回。
在門口把風的碧棠後腦勺爆出一滴巨汗:你們兩個都會講話的人傳小紙條真的不累???
玉佑樘也有耐心,仔細講這一席長篇大論讀完,心中驚懼萬分!
這是大不逆啊,謝太傅,你這是在慫恿女子奪權篡位?
他匆忙從紙張中擡起頭來看對面人,謝诩還是原來坐姿,衣衫齊整,泰然自若。
真的是他。
不是恰巧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也不是突然失憶記不得自己了。
接下來,謝诩開口說了一句話,更是徹底将玉佑樘這些心存僥幸的美妙猜想化為泡影:
“臣只願這宮中錦衣玉食,不會磨去殿下的本心才好。”
他語氣平平,仿若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一年之前,這人告誡他:培養你七年,已傾我畢生所學。進宮後,切莫三心二意,也勿貪圖別的選擇。唯獨一條,坐上太子之位。
他很震驚,問:你又不能确定玉佑樘一定會被選中當太子,而且女子做皇帝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人未回答他第一個問題,只言道“把自己當男子就好”便披月離去。
自此再未見面。
現今竟又在這種情狀之下重逢,又是以師長身份,頭一回就被将了一軍……
果真是他太掉以輕心了。
玉佑樘如鲠在喉,他試圖再反駁些什麽,卻又好似真啞了般,道不出一個字來。
最終只握起筆,垂頭在那紙後寫了些什麽。
寫完就窸窸窣窣收拾好課本,匆匆踏上回宮路。
期間,謝诩還是一動未動,直到玉佑樘踏出廳門,他才起身,未将玉佑樘留下的紙張拿起,而是信步走到他的座位,低頭看那份作業的末端,上頭是玉佑樘留下的字。
單單一個字:
哦。
委委屈屈的,似乎很不甘心,又有些刻意為之的疏遠。
謝诩再看了那字兩眼,便拈起桌案邊的香爐銅蓋,将紙張順手扔了進去,原本零星的火苗倏地躍起,化身饕餮,一瞬将白紙黑字吞噬殆盡。
做完這一切,謝诩又取出一張紙。玉山一般直立在原處,提筆寫下數列行書。
內容是議兩位春秋人物,一位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一位是名相管仲。
并在下面标注了詳細的批閱評語。
而後,他叫來還留在門外的碧棠,道:“這是太子今日的作業,皇上要看,取個信箋裝好後就交給奉天殿的冊公公吧。”
“奴婢遵命。”碧棠如珍寶一般将紙張疊好,塞入袖中,就疾疾退出門去。
在将那紙折疊之前,碧棠偷偷瞥了眼上頭的字……
……筆跡竟仿得和太子的一模一樣!
=。。=
之後幾天,玉佑樘均早早過去報道上課。
可是不論他來的多早,謝诩都比他先到。
很奇怪吧,這人似紮根在這。
謝诩授課效率依舊極高,玉佑樘聽歸聽,還是吊兒郎當,時不時喝茶,也不知是做給誰看。
兩人這般,未有一絲一毫像舊識,相當疏遠。
除了有一天,講課語速極快不帶停歇的謝诩,突的停了下來,冷着眼盯了玉佑樘一會。
當時玉佑樘正拈着瓷杯,斜靠于椅側扶手。約莫是姿勢的緣故,他領口不正,恰好有一段羊脂玉般細白的頸項暴露在外頭,而他的手指,頸子,與瓷杯幾近同色,白到通透。
被那樣直接的目光盯着,玉佑樘稍稍有些心虛,輕悠悠抿一口茶就把杯子擺回原處,小幅度拉直身體,讓坐姿稍微擺正了些。
見他做完這一切,謝诩才開始低頭寫字,然後将寫的字條遞了過去。
玉佑樘接過字條,上頭內容為:
喝茶還是斯文些好,易容來的喉結畢竟不比真實男子。
噗,玉佑樘抑制住噴茶的沖動,默默将其咽回喉嚨。
——也是,這僞造的喉結平常看來确實逼真,但一旦喝水或用餐,是不會如正常男子一般上下自然翻滾的,很是僵硬。
而自己還咕咚咕咚大咧咧灌茶,将這一大漏洞斜展露無遺,實在是……
連自己都不能忍受自己了。
又被将一軍。
此後,玉佑樘便停止了喝茶刺激謝太傅講課口幹舌燥的活動,但先前那個慵懶坐姿還是保留了下來。
“最近太子殿下都不喝茶了?難道是學習有認真一些?”
窗口幾個挨在一起偷看的腦袋這般嘀咕道。
突然,一個小宮女不知道從哪鑽出來的,委實把他們吓了一大跳。
只見小宮女一臉哭喪:“才不是,殿下只是喝厭了大紅袍,又找不出更好喝的茶,還大怒怪罪奴婢。
花擦!這太子居然連最貴的舉世名茶都嫌棄,絲毫不把皇帝陛下所提倡的節儉之風當回事,實在是倚仗聖寵,驕奢無度,太過分啦!得趕緊回去禀報主子!
太監們紛紛爬下窗口,一撫衣袖,憤怒踏上回家的路。
方才還一臉苦相的小宮女,眺望着幾點遠去至消失的黑影,換上佞笑之色……
碧棠:嘿嘿嘿計劃通。
不光如此,接下來的幾天,玉佑樘的作業情況也漸趨于穩,到底是有真才實學的好少年(女?),才思俊逸,下筆生花。
皇帝閱完這些文章,龍心大悅,頻頻遣人往端本宮送去賞賜。
這一切的發生,終于徹底激怒了鸾嘯宮的一位少年。
一日,他連步辇都沒有乘坐,一路風塵仆仆,沖向太子的住所。
先前他只到過這裏一次,只字不言,走前唯獨留下一個高貴冷豔的“哼”。
這次,可不止這麽簡單!
“二皇子殿下,您可慢點罷!”
太監氣喘籲籲小跑着,邊呼喚前頭那人。
看那人背影,委實風姿綽綽,就是仿若去尋殺父仇人一般,周身散發出的氣場極為暴怒,呃,暴怒到走得腳板底都快打旋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補齊了!
放上中二暴躁少年二皇子殿下。
那個……我碼字特別龜速……
而且作為一個寫話唠貧嘴女主發家的作者突然寫個八杆子打不出屁的啞巴女主表示很難寫啊!!
不過沒關系,敢于挑戰自我的勇氣會支持我日更前進!
還有,女主不會一直裝殘疾人的,會有個機遇讓她從此變回一個正常人!
【今天這章留言少了好多,TAT哭成傻逼
PS:這裏備注下玉佑樘和謝太傅中間的那段辯論,怕有些不喜歡讀文言文的少女覺得晦澀難懂:
謝:殿下你寫的都是女孩紙。
玉:你又沒說不準寫女孩紙。
謝:這是目光狹隘的表現。
玉:寫女孩紙就目光狹隘啦!你看《鳳求凰》裏面的一句詩,人家漢代司馬相如那麽牛逼一人,都知道女孩紙的好,你才性別歧視有偏見!
謝:我可不是這個意思,那談談你寫的這兩個人。先說鐘無鹽,長得醜但是志向遠大,不是尋常女孩子可以比較的。當時趙國動不動就派兵騷擾齊國,這姑娘就冒着砍頭的大罪,向齊宣王進言:趙國侵陷我國的領土,大王卻閉塞不知,沉迷于酒色。希望大王快點驅逐佞臣,進賢才,治國家。然後齊王很感動,封鐘無鹽為将軍,在她的不懈努力下,這姑娘把失地收複回來。齊王不知不覺間愛上了這個相貌雖醜卻分外可愛的女子,就立她為後。再談許穆夫人,擅長寫詩,想和齊國聯姻,結果委屈嫁給許國那個小地方了。狄人侵犯衛國,又逢戴公去世,許穆夫人便扶持新的君主文公管理國事。後來這姑娘又開始當外交官,獲得了齊桓公的賞識,幫助衛國打敗狄人,從此衛國在諸侯國中又有了一席地位。看着倆女的,功績确實響當當,但是那又怎麽樣,還不是輔佐的別人的政權,被男人所利用,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當君王治理國家——這才是我說的目光狹隘的真正意思啊。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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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讓幾位姑娘破費了,惶恐啊,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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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二皇子殿下旋風一般飛過長廊,黑着臉沖進了端本宮的花園。
見是貴客,負責園丁工作正修剪着樹苗的小宮女忙放下鉸刀,迎了上去:
“啊,二皇子殿下,請問……”
“讓開!”二皇子一把将她撥到別處,繼續大步朝着宮門沖過去。
“聽見了沒,讓開~”尾巴一般跟在二皇子後頭的小太監,越過宮女,也得意洋洋附和了自己主子一句。
咔嚓咔嚓,小宮女怒視倆人背影,來回動了兩下手中鉸刀,惡狠狠擰斷手邊兩條枯枝。
嗤,狗仗人勢,陽|具都沒你得瑟個屁啊。
一路上,攔住二皇子的宮人很多,他都直接粗暴打飛,一張俊臉也愈發烏沉。
到底……到底父皇給他安排了多少宮人來服侍他?
就此刻看來,俨然已是自己的雙倍?而且還只是外頭的!
這個花瓶!上課那樣萎靡不振,父皇竟還不斷往這裏送來賞賜!
他先前那樣胸有成竹,只等着太子的诏書送來自己宮中……
結果……
結果……
二皇子捏緊拳頭,一腳踹開了端本宮的大門!
=。。=
“玉佑樘在哪——?”
聽到這聲暴怒叫喊的時候,玉佑樘正坐偏廳窗口,揪了根草葉逗貓。
前日皇帝派人送來的西域波斯,鴛鴦眼,雪一樣的毛色,好看得很。
“怕樘兒整日上課太過枯燥,送個小東西來調理心境,增添逸趣。”
被撓得滿手是紅爪印的冊公公抱着那貓,面無表情如是說道。
你也知道枯燥啊!啊?啊?
玉佑樘叩謝隆恩,接過那貓,轉身暗罵數句。
玉佑樘将窗臺上的一團白絨絨抱回自己腿上,想起這陣子過的苦日子,他就憋屈,上午是冷若冰霜的謝太傅,下午是聲色俱厲的宋嬷嬷。
完全不比在寺內苦學的那段日子輕松,反倒強度還更大。
再者,先前在栖霞寺教導他的謝诩,雖也嚴厲,卻不缺少作為師長的少許關懷和指引。
但這一次,他似乎要将這“我不認識你別招惹我我只是皇帝派來教書的”身份永遠扮演下去,除去那天的辯論和對他喉結的提醒,便再沒其餘更深刻的對話了。
玉佑樘很想打破這種狀态,于是某回下課後,并未如往常一般揮揮衣袖快步回宮。而是留在那,看太傅大人以往在自己先走後,到底都做些什麽,順便把一些話敞開了講。
但是這人至始至終,頭都未擡,整理着自己跟前的東西。
臨行前,只平靜道了句“太子殿下,微臣告退”就走了。
玉佑樘坐在那,盯着謝诩背影,他身姿向來筆挺,坐了一上午,官袍都不見一絲皺褶。雖穿着鮮麗的織金莽服,卻一點不為權勢所污,有些無欲無求的味道。
寺內那個傾囊相授一心只為追逐權力的他,宮中這個冷靜無争卻又不為自己指一條明路的他,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玉佑樘痛苦抱頭,在桌上來回蹭了好幾下。
這才發洩完畢,起身收拾自己的課本……
“玉佑樘在哪?出來!躲着本王算什麽好漢?”
不大愉快的回憶為一聲更不愉快的怒吼打斷,玉佑樘回過神,感覺到聲音的主人帶着自己特有的粗暴腳步聲愈發朝這邊逼近。
腿上的貓似乎也嗅到危險的氣息,有些不安分地喵嗚喵嗚叫起來。
玉佑樘低頭,忙順着毛撫了一把膝上的雪團,與此同時——
自己所處偏廳的大門,也被一腳踹翻!
=。。=
二皇子殿下在宮內繞了一大圈,連踹數門,皆是落空。
不過,這點小困難怎麽可能攔得到我們高貴的真漢子二皇子殿下!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他怒氣值上升至最高點,戰鬥力爆表的時刻,踢開端本宮最後一間房門,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被踢歪的門楣咯吱咯吱鳴泣着,我們的二皇子殿下已然找紅了眼,他兇狠的視線來回在房裏逡巡,最終鎖定在窗口。
玉!佑!樘!
這個他要找的人,正慵散着身子,斜靠在窗邊……
懶!
披着用以抵禦深秋陰冷的雪狐披風……
奢靡!
膝上團着一只雪白的波斯,喵,喵,喵……
玩物喪志!
先前就聽說他面容比一般男子更為精致,上回沒好好看,這次,得認真多看一眼。
這是本王恩賜他的一眼!二皇子一邊這麽想着,一邊将目光移到這人臉上:
恰好,對方正平靜注視自己,明明是意态飛揚的長眸,卻因神情恬淡的緣故,顯得溫和而無害。烏烏潤潤看着,如春風卷來,一池融冰欲化。
身處暗處,外加他又裹于一大片雪白的皮毛中,竟似仙人一般,蘊出一圈薄弱的光暈。
二皇子幼時只見過他幾面,就已對他的相貌記憶深刻。今日再看,依舊能辨析出當年的影子,但輪廓已是褪去那時的嬰兒肥,愈發精雕細琢,美不可言……
……真的這樣好看……
二皇子怔神,不過一下,他立刻回了魂。
花,花瓶!
一個又懶又奢靡又玩物喪志的花瓶,居然搶我的太子之位!
不能忍!
二皇子捋袖,擺出一副決一死戰樣,眼看着就快沖上去暴打玉佑樘了。
一只手适時攔在他跟前,蔥管一樣的五指。
手的主人是碧棠,她平靜道:
“殿下,請息怒。”
我撥!二皇子習慣性想打開那只手,咦,怎麽撥不開。
他低頭,那只纖瘦的臂腕正牢牢鎖在他身前,力量說不出的驚人。
我再撥!二皇子殿下又加了十分體力,只可惜先前在踹門動作上耗費的太多了,所以那只橫亘在他跟前的手臂還是巋然不動。
他想鑽個空子從別處過去,碧棠還是步步緊逼,不給他任何機會。
二皇子殿下啊,您還是不要再嘗試了吧。
玉佑樘坐在不遠處看着,小幅度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
二皇子見狀,臉更是漲得通紅,愈加暴躁。
雖說我們二皇子殿下的人生格言是,君子動手不動口,但此時情況特殊,特殊情況需要特殊處理,于是他怒嚎:
“玉佑樘,有本事你出來跟本王打一場!躲在女人後面算什麽好漢!”
玉佑樘無奈地阖眼:殿下您只會這種“躲在XXXX算什麽好漢”的句式嗎?語死早成這般,謝太傅先前教你的都去哪了?
“玉佑樘!出來!”
“出來!”
二皇子依舊不依不撓實行着“動口”戰略。
“殿下!”碧棠實在忍不住,終于爆發,平地一聲吼,比二皇子的還要大上數倍,從小到大耳畔皆為女子軟語溫言的二皇子哪經得起這樣的吓唬,瞬時噤聲。
碧棠這才平心靜氣,喚了句:“殿下。”
二皇子:“說!”
碧棠跪下身來,叩首之姿:“……恕奴婢多言,殿下今日之舉,有失妥當。”
“本王還輪不到你來訓教!”
“那請殿下先看看這四周和外邊吧。”
二皇子聞言,回首看向殿外,宮門口窗門口擠滿了烏壓壓的腦袋,皆為宮人,見他回頭,吓得趕緊縮了回去……
而這端本宮內,桌椅橫了一地,房門吱呀吱呀,已被他搞得烏煙瘴氣慘不堪言……
二皇子殿下又漲紅了臉:“那,那又怎樣!”
碧棠娓娓道:“殿下今日來大鬧端本宮,看到的宮人不在少數,倘若傳到皇上耳中,想必對二皇子沒有任何好處,”她又刻意強調了一下結尾:“一絲一毫好處都沒有。”
二皇子聞言,面色一驚,即刻昂首看向他處:“本王才不懼怕你們!”
碧棠聞言,起身,讓開一步,朝着玉佑樘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殿下上吧。”
她又慢吞吞補充道:“太子原本就是體弱多病,想必殿下這一架,恐怕也能滿了殿下的意,折去半條命也說不定。”
二皇子負手至背:“不用你來告訴本王!”
碧棠突然壓低聲音,語調輕而徐:“其實殿下大可以再忍忍,太子本就是羸弱之軀,朝中大臣依舊不滿……殿下的機會……還是大大的有……”
二皇子殿下的雙耳蹭一下豎了起來。
“倘若殿下能放過太子一馬,您今日來這端本宮一事絕不會有外人知曉。但如果殿下為逞一時之快造成轟動,皇上那邊,怕是殿下您也不好交代……何必為争個玉碎瓦全,做這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呢……”
差不多表達清楚意思,碧棠做總結陳詞:“這也只是奴婢的一點勸告,剩餘的由殿下您來定奪吧。”
二皇子不再言語,抿着唇,眼中烈火熊熊終究平息下去。
片刻沉默後,他甩下一句“玉佑樘,今日本王就放你一馬!”便踏出偏廳。
“放你一馬~”後頭小太監重複了句,也甩尾跟出門去。
二皇子在衆人注目禮中,面色陰沉鐵青着臉,邁着大步走在殿內。
方才他來得快,滿心找玉佑樘,沒仔細看這裏。此刻,他也穩了心緒,觀察起四處來。
突然,他眼尖,瞥到大堂角落裏挂着一幅畫。
不是一般字畫,也不是墨寶書法。
是……一個地圖。
他忙向那畫快步走去,走得愈近,圖愈發清晰。
他辨認出來,那是國家地圖,是我大梁的國土。
每一處,每一地,似乎都被人用密密麻麻的仿柳體楷書标注着。
難道玉佑樘并非草包?
二皇子心中一凜,忙湊上前去,細細看那上頭的标注。
率先看的是京都建康,上頭寫着“美人多的好去處:春|色樓,聽香閣,秦淮風月院。”
再起一行:“相當好吃的風味小食:鴨血湯,小馄饨,幹絲、燒餅、小煮面、回鹵幹、鹵雞蛋、糯米藕、五香鹌鹑蛋、梅花糕、桂花糖芋苗、牛肉粉絲湯、蘑菇蒸餃、雞汁回鹵幹、炒螺蛳……”
二皇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數下,又匆匆去看別處——
這張大梁的地圖上,各地皆詳盡到不能詳盡地被人标明出當地聞名青樓以及知名美食……
待二皇子将一整張圖看完,确信除了這些再無別物的時候,他只覺得眼前一黑,氣到幾乎要暈去,強行穩定許久才沒有倒下。
他站在那畫前,拳頭捏緊一次又一次,最後還是忍住折回去将太子搓扁揉圓狂摔暴打一頓的沖動。
一甩寬袖,忿忿離開這個讓他幾欲瘋癫的可怕宮殿……
碧棠一直隐在暗處跟着,見這鬧事主兒終于走了,松下一口氣,回到偏廳,如實禀報:
“殿下,他果然看到那幅畫了。”
玉佑樘輕輕嗯了聲。
這陣子,他上課表現吊兒郎當,但課後皇帝賞他的次數又相當頻繁,外人看來着實可疑。
所以他料到肯定會有不是皇子便是妃嫔之類的人來這裏探他底細,花去一夜準備了這張地圖挂于大堂,地圖所放之處,看似角落,其實是個非常顯眼的地方,只要走過,且不是那麽粗心,一眼便能看到。
他所要确保的,那些人都認為自己是個草包,成不了任何氣候,起不了任何威脅……皇帝立他,也只是為了制衡,賞他也只是做做樣子。長久以往,還是會找個亂七八糟的罪名将他廢去,重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