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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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我不說話不代表我不知道
作者:馬甲乃浮雲
備注:
當朝太子最喜歡在別人問起他宮中生存法則的時候,興致提筆,寫下四字:
“言多必失”。
衆人扶額:殿下啊你本來就是個啞巴這樣自嘲真的好嗎……?=..=
【請假條:暫無,日更或者隔日更中……作者每天除了更文就是在看評+回評,求不霸王,不然作者會精神空虛心靈脆弱的T..T】
此文為作者女扮男裝魂爆發的産物!
【編輯評價】
玉佑樘本是女兒身,八歲那年被擄深山寺中
讓她頂替先天啞疾已經夭亡的大皇子,并且經歷了一段極為艱辛的訓練。
八年後,聖上立太子,她又以新任太子的身份來到宮廷
不料在這裏又遇見曾經培養自己七年的嚴師謝诩
此後在他的輔佐與控制下,扮豬吃虎,開始了一段腹黑PK腹黑的宮廷生活……
本文文筆流暢俊逸,文風诙諧有愛,主角配角皆是形象飽滿,萌點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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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膩的筆觸、明快的字句中暗藏玄機,随着行文的展開
劇情愈發跌宕起伏,反轉連連,令人欲罷不能。
☆、第一幕
近日來,京城和宮中都不大太平。
當朝天子偶感風寒,好吧,風寒而已,不過怎的就一病不起了?
而且還連着半月未上早朝,大臣們再也熬不住,相互聯絡後,成群結隊,跪在奉天殿外頭,求立太子。
皇帝大怒,咳了半晌,道:“朕還沒要死吶,不立!”,而後遣人将他們攆了去。
等你死了就來不及啦,被攆走的群臣們腹诽道。
第二日,這群人又跪在殿外,還多了幾個。
“立太子啊……皇上……”
“滾。”
第三日,聲勢更為浩大。
“微臣鬥膽懇請聖上立太子——求見聖上吶——”
“不見。”
第四日,殿外黑壓壓一片,跪得又滿了些。
“……咳咳。”殿內的皇帝氣的險些嘔血,他不是不知,自己病倒幾日,宮中風起雲湧,潛伏許久的各個黨羽已是蠢蠢欲動,只待時機,一觸即發。
老虎不發威把朕當病貓麽?
皇帝順手抄起一把劍,走出殿外。
啊,皇帝陛下總算肯出來了,雖說提着一把劍面色陰暗很是恐怖,但是肯出來也算是進步了不是嗎?
群臣們心中得到小小滿足,齊聲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皇帝聲音帶了些嘲諷:“怕是要被你們氣的命不久矣。”
“臣等惶恐——”
“惶恐?朕倒是未見你們有一絲惶恐,每日都來這邊跪着,脅迫朕立太子,怎麽,要造反麽?”
造反這詞一出,臣子們都快趴地上了。
“好了,諸位愛卿先平身吧。”皇帝見大家态度還算端正,顏色稍緩。
臣子們起身後,為首的方首輔卻未動一下,依舊維持着磕頭姿态,沉聲道:“這幾日皇上龍體微恙,不知是誰走漏風聲,京都裏都已傳開,民心難安,城內躁動。若是能立太子順撫民心,也不失為一樁好事。現今陛下公務纏身,皇子們年已漸長,是到了該為殿下分憂的時刻了。”
皇帝聞言,笑得分外莫測,喜怒難辨。
他目光落在首輔身上,提劍擡起他下巴,道:“愛卿莫不是嫌朕老了不中用了?”
“臣不敢,臣只求能立太子為皇上分憂。”
“哦?那首輔現下覺得有什麽合适的太子人選麽?”
“微臣不敢妄言。”
“直說無妨。”皇帝收回劍鞘。
首輔頓了半刻,語調不急不緩道:“微臣覺得……二皇子倒是不錯的人選。”
“嗯。”皇帝摸了摸下巴:“二皇子佑楊現已十五,才思敏捷,文武雙全,是不錯。”
群臣中有一半人人默默挺直了腰杆。
“微臣鬥膽進言,”太師疾疾向前一步:“我大梁崇尚德治,抱德炀和。二皇子生性過于剛烈,行事向來沖動,怕是難以以德服人。”
“那太師對太子人選有何見解?”皇帝面色愈發饒有興味起來。
太師道:“臣以為三皇子是最為合适的人選……”
“不可,”首輔打斷了他:“三皇子年紀尚輕,怎可為陛下分擔國事?”
太師倒是不慌不亂:“三皇子雖年方十三,但博學多識談吐不凡,再者,三皇子性格溫和愛人以德,正符合了我朝治國之大義。”
“嗯——”皇帝略一沉吟:“佑桐年歲數是小了些,但少年老成,平日對諸多時事有過人見解,确實叫朕頗為賞識。”
皇帝話落,太師朝着首輔方向,斜睇一眼,分外得意。
與此同時,大臣之中,另外一半人悄悄豎起脖子。
太師順勢推波助瀾:“太子之事皆由陛下定奪,臣等也只是提出意見供陛下參考罷了,再無它意。”
“哦,好吧,”皇上應了一聲,淡淡擲下一句:
“那就立大皇子為太子吧。”
啊????????!!!!!!!!!
方才還挺着腰杆豎着脖子的人下巴均掉了一地。
臣子們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皇帝陛下又徑自道:“諸位皇子裏,朕最喜愛的便是佑樘。若說才學,他文高八鬥才富五車。若說武學,他融會貫通輕車駕熟。再說,佑樘的品性更是冰清玉粹溫文爾雅。八年前他被送出宮的時候便已是才德兼備,現今更是天人之姿無可挑剔。怎就無人舉薦他呢?”
數位大臣在階下聽着,被繞了進去。咦咦,似乎真的是這樣诶……
皇帝撫掌一笑:“既然你們并無異議,那朕就封大皇子為太子吧。”
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後公公去取诏書,打算立旨。
等等,不對,衆位臣子總算反應過來,率先跪下的太師,他高喊道:“皇上三思吶——”
音色分外凄哀。
緊接着,又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懇請皇上三思啊——”
皇帝撫了撫劍鞘:“怎麽,方才還說由朕定奪,這會怎的又擋了朕的旨意呢?”
跪拜在他腳邊的首輔再擡臉已是老淚縱橫,他如喪考妣好不凄慘道:“陛下,這大皇子,饒是再出衆再優秀,他,他也是個……”
說到這裏,首輔再也說不下去。
锃得一聲脆響,皇帝拔劍出鞘,直指着階下衆臣,聲音不似剛才那般平和,染了怒意,沾了威嚴,攝得人都擡不起頭來:
“你看看你們,口口聲聲厚德載物嚴于律己,實際上呢?老二老三給了你們些什麽好處,叫你們這般折腰肯首?”
“方首輔,朕即位時整頓官場,朝堂更疊。念你是開國元老有不世之功,朕留你下來,尊你敬你數十載,凡事不決皆虛心求教。怎麽,這一人之下的位置你也不再滿足了?暗中以權謀私,恨不能一手遮天。朕問你,去年黃河泛濫,朕命你下放的救災饷糧都去哪了?到百姓手中的時候怕是連谷殼都不剩!你們難道以為朕不知曉嗎?宋将軍!當日突厥犯境,你還是神機營中不起眼小卒一名,朕去巡兵,你大膽來朕跟前毛遂自薦,朕見你武力超群胸有成竹,便破格提拔你同缪将軍一同帶兵。如今你取代廖将軍坐上這骁勇之位,便愈發自大妄為,全然記不住那時所許下的永生永世效忠于朕的誓言了?”
“現下朕不過偶感風寒好得慢了些,一個個便在殿前叩首長跪,仗勢脅迫。哈哈,比起你們這些貪贓枉法,結黨營私之輩,佑樘好得豈止百倍千倍?”
“就算他是個啞巴又如何?”
皇帝話畢,臺階下的衆人若死了一般,無人再動,沉寂得叫人心驚。
利劍回鞘,玄袍翩跹。皇帝背過身去,嗓音聽上去極為疲倦:
“宣朕旨意,立大皇子為太子。即刻召其回京。”
=。。=
其實大臣們不爽也情有可原,讓個啞巴當太子,換做誰都不能接受吧。
不過這也不能怪大皇子,他也不願,天生的能有什麽辦法。
據知情人描述,當日皇後生下大皇子的時候,大家都眼巴巴在外頭候着等着,為的是聽這宮中頭一位龍子的高亢啼哭,等了許久許久,這孩子都沒吭一聲。接生的産婆不得不冒犯了,倒提着大皇子拍了幾下屁股,依舊沒聲。
“為何不哭?”躺在床上的皇後,極虛弱地探起頭來。
産婆犯難:“奴婢也不知啊,快叫太醫來看看罷。”
先來了幾位太醫,瞧了瞧,均搖搖頭,不敢妄斷。
接着,京城裏最有名望的妙手神醫被請了來,前看後看左看右看,又是把脈又是掀眼,忙撲通一聲跪了。
撲通撲通。
一衆太醫見神醫都跪了,也跟着跪了。
撲通撲通。
産婆宮女們也跪了。
神醫頭磕着地,絲毫不敢擡起一分,道:“啓禀皇後娘娘,這大皇子,怕是個啞巴啊——”
皇後暈了過去。
不出半個時辰,嫡皇子是個啞巴的事在宮中傳遍,整個後宮都陷入一種沉哀同竊喜,惋惜與鄙夷交織的氛圍之中。
皇後當然不知,因為她還暈着未醒。
皇帝知曉得快,扔了折子便從奉天殿趕來,進房間後便一把抱起自己的兒子。
方才還在跪皇後的衆人,匆忙調整面向,朝着皇帝接着跪。
“不會講話?”皇帝在一片“皇上恕罪——”的哀聲中冷冷問了句。
神醫依舊保持着磕頭姿勢,身子止不住顫抖:“回陛下,約莫是胎內發育不良的緣故,現下不能出聲。不過,但這天生的事,不好說,若後期調養得當,能恢複也不無可能。”
旁邊太醫宮人紛紛冒汗,這神醫當真宮外人太不會講話,胎內發育不良……你這不是在質疑陛下的精子質量,皇後的身體素質以及宮內的膳食營養嗎!
“聾嗎?”皇帝倒是沒什麽不悅之色,又問:“該不會又啞又聾吧?”
不等神醫回答,皇帝徑自拍拍自家兒子紅撲撲的臉蛋:“小子,聽得見父皇講話嗎?”
皇後說,大皇子那日很争氣。老爹話音剛落,就慢悠悠睜開了眼,不似其他嬰孩初睜眼時一般呆滞,剔亮通透,直直盯着他老爹,都不帶眨的。
這雙眼生的太好,漆黑狹長,跟他父皇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皇帝一下子樂了,完全忘了兒子是個啞巴的痛楚,笑曰:“哈哈哈,朕一叫他,他就睜了眼。肯定不聾,啞就啞,好好養着便是。”
“是是是。”皇帝腳邊附和聲起,領導說啥就是啥。
兒子睜了眼,暈着的皇後也睜了眼,在床上嬌弱弱望着皇帝陛下。皇帝大步坐到床邊,把兒子送到她手裏,而後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娘倆:“辛苦皇後了。”
本以為會龍顏大怒,但這般看來,似是龍心大悅的節奏耶,神醫抓準時機,高聲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喜得龍子,天賦異禀,這才落地便睜了眼,實屬罕見神奇吶!”
啊,這一刻終于來了,跪了一片的衆人趕忙交換了下眼神,伏地高呼,慷慨洪亮:“恭喜皇上,恭喜皇後娘娘,喜得龍子,承蒙天恩,天賦異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大皇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睜眼了?這可不得了!哪有嬰兒剛出生沒一會就睜眼的?還是在皇帝陛下一叫喚之後就睜眼的?門外原本竊喜的嫔妃宮人們一下子面色各異陰晴不定起來,緊接着,她們又聽到裏頭一陣笑,這笑自然是來自于她們的共享夫君皇帝陛下,只聞他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諸位也別再跪着了,平身吧。至于這孩子,起個名叫佑樘吧——天佑我的樘兒!”
這時,有幾個宮人跑了出來,外頭幾個妃子拉着一位,輕聲問問:“是個什麽樘?”
宮人道:“約莫是木旁樘。”
妃子中有讓太監帶了幾沓厚厚辭典過來的,聞言後趕緊嘩啦啦翻開了查意思,太監掃了會,回道:“樘,柱也,有支柱之意。”
這這這……這豈不是要讓這小啞巴當我大梁朝頂梁柱的意思嘛?
啊,人群中有妃子倒了下去。
這妃子太過琉璃心了些。皇帝哪是這個意思,他覺得吧,大皇子天生體弱多病,叫個鐵柱栓柱之類的賤名興許好養活些,但礙于皇家的高貴與顏面,便摘了個稍微好聽點的跟“柱”意思接近的“樘”字作名。
大梁皇族皆為“玉”姓,自此,世間便有了一個玉佑樘。
不過這名字似乎并未保佑到這個孩子,在宮中成長的幾年,饒是再受皇帝寵愛,玉佑樘仍因天生啞疾的緣故,飽受他人的欺辱與譏嘲。
奇怪的是,玉佑樘懂事後便分外乖巧,絲毫沒有大多皇族貴胄的自大作态,反倒謙讓懂禮,兼資文武,以致原先那些一看見他不是翻白眼就是連看都不想看的大臣們,也開始對他報以些許青眼,皇帝見狀也很是高興。
可惜這點起色并未維持多久,八歲那年,玉佑樘染上頑疾一病不起,好不容易醫好了也是弱不禁風得很。
原先那些稍稍有些倒曳的大臣自然又歪了回去。
看來宮中的氛圍已不适合朕的兒子了,皇帝再三思忖,還是決心将這個多病的皇兒送到深山寺中調養身心,也好避開這一方宮闱朝堂之中的勾心鬥角。
此後,玉佑樘便一直待在京郊栖霞寺,再未踏足宮廷。
=。。=
如今皇帝竟下旨讓這八年都沒在宮裏頭露過面的小啞巴當太子,太難服衆。短短幾日,朝中大亂,許多高位臣子均上書道:告老還鄉。
皇帝:“哦。”
衆臣:“……”陛下難道都不帶挽留一下微臣的嗎?
我們的陛下不光不挽留,還悠悠然抿着茶,擺出一副“要走便走,反正不差想當官的好少年,朕就是要立大皇子為太子你奈朕何”的頑固姿态。
大臣們後悔不已,看來真的是将陛下逼得太急,二皇子黨和三皇子黨開始對掐。
“陛下還如此精壯,你們急着立毛太子啊……”
“還怪起我們來了,若不是你們那邊人慫恿大家夥一起上人多膽大一舉拿下,我們也不會這般輕取妄動!”
“……”
這邊朝中還在僵持,那廂,皇朝的馬車已至栖霞山頂。
今日,栖霞寺內很是反常,香火寥寥,肅靜非常。
石磚地上跪了數人,宮人朗朗宣讀聲徊響庭院。
列跪在地的衆人之中,為首的那一人不急不緩立起身子,拂了沾上衣袂的紅葉和青苔,接過聖旨。
當日下午,馬踏煙塵,車輪辘辘。
一輛金曜奪人的馬車正疾疾行駛于山間幽道之上,似永不會再回頭一般,朝着京城的方向飛馳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開個新坑,找不到女扮男裝文看,文荒啊,心累啊,自己寫好了。
☆、第二幕
在歷經墜崖未遂,天降巨石沒砸中,山賊劫車對方被團滅,意外為人推入澗中結果裏頭的水還不足一尺之深(……)的百般“磨難”之後,玉佑樘的馬車,伴着後宮諸位妃嫔,朝堂衆位大臣的咬帕切齒聲,終是駛入了京都建康的城門……
今日的建康喧鬧非凡,大早,千百民衆不是摩肩接踵擠在路邊,便是團團簇簇倚在樓上憑欄遠眺。
久居宮外的病嬌皇子回來當太子,又傳聞有天人之姿,誰不想一睹玉容?
想必皇帝對這位太子很是重視,竟動用了私人專用的禦辇來接他,光彩熠熠的白馬金車一入城門,便閃瞎了民衆的雙目。
“皇太子到啦——!”
“別擠我,臭娘們!”
“殿下請看我一眼!”
“是個啞巴而已,你們至于嘛!”
“那也是太子大大,比你們這等只會噴【哔——】的屁民好多了!”
整條大街沸騰起來。
在車內小憩的玉佑樘,正是被外頭這鼎沸的人聲吵醒的。
他慢吞吞支起腦袋,這一小動作惹得他邊上的冊公公忍不住偷瞄了眼。
今日回宮之前,侍女特意囑咐玉佑樘換了朝服,他原先膚色就十分蒼白,此番着上緋紅的绛紗飛魚袍,似火映雪一般,色澤鮮烈,叫人觸目驚心。
接着,他又慢悠悠掀開眼簾,一瞬間,豁然開明,巧目流盼。眸色較之頭頂的皮牟還要濃黑。約莫是察覺到冊公公在看他,他也望了回去,輕輕一笑。
冊公公怔了怔,才別開眼去,不免哀嘆,唉,當今太子如此這般斯文柔弱綠鬓朱顏,以後怎能展露天威啊啊啊啊。
玉佑樘早就習慣了,這個老太監自打接到他那日起,每每看上他一眼,均會展露一副爛泥不上牆的痛心疾首樣。而每每這種時刻,玉佑樘就會條件反射一般對他笑,他本身皮相極好,這笑容又淡又輕,無邪極了,不免叫人生出一些憐惜,難以讨厭盡然。
見冊公公也不再看他,玉佑樘扭頭看向窗外,珠玉簾順着馬車的颠簸,一陣陣敲擊翻滾,外頭圍觀的攢動人頭若隐若現。
而他的笑,也随着流入車內的光影變幻,漸漸淡了去。
其實玉佑樘原先不是玉佑樘,只是個普通人,和他娘親生活在小縣城裏,平淡且平安的度日。只是,八歲那年,剛巧過完生辰,他就被帶到栖霞山頂,有人告訴他,從今起你便是玉佑樘,大梁朝的嫡皇子。
他:為什麽?
那人:原先的玉佑樘死了,找你來頂替讓你作皇子,錦衣玉食,還問為什麽?
他:倘若我不願意呢?
那人:也沒什麽,不過就是殺你娘親,滅你氏家,斷你族根罷了。
他:……呃,不是吧,那我還是同意吧。
從此便走上一條不歸路。
這大皇子自小失語,懂事後便一直端着這樣的不谙人情無謂世故的笑。
他花了足足兩年,才學會這種笑容。
完完全全做到似其形,承其神。
光是笑便用去兩年,至于其他……
——真是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啊!
玉佑樘阖上眼,不忍再想。
很快,馬車滾到宮前,駐守宮門的士兵一見這鮮明亮麗的馬車,忙大開宮門,匍匐了一地,高呼大皇子殿下千歲。
冊公公就着車夫的背,姿态優雅地落地,方一站定,他便一甩拂塵,道:
“還叫大皇子呢,這立太子的聖旨都下來了……”
“噢!末将知錯,還不快叫太子殿下!”
随後又是一聲太子殿下千歲的齊聲高喊。
車內的玉佑樘小幅度掀開玉簾,往外看了眼,高高城牆上,洪武門三字格外顯眼,後面便是華蓋金頂之下的宮闱深深。
他可是第一次來到這裏。
之前八年非正常人所能承受的訓教也不過是為這一刻,想到這,他不免有些激動。
冊公公和那位将軍你來我去,寒暄了一番,這才回到車內而玉佑樘并未放下簾幕,還是靜靜地看着外頭,馬車繼續向前行進。
車廂內沉默半晌,冊公公咳了聲,打破寂靜,道:“太子殿下也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裏了,想必很是想念罷,多看看也好。”
其實我從未到過這裏好嗎?
玉佑樘背朝着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是的,他從未到過這裏,但是他曾将皇宮分布圖爛記于心,走來的這一路,每到一處,他腦中便條件反射般給出一個清晰的,熟背過千遍百遍的外觀,位置和名字……
洪武門後是外五龍橋,橋下是外禦河。洪武門至外五龍橋禦道西側是五軍都督府,以及太常寺、通政司、錦衣衛、旗手衛、欽天監,禦道東側則是宗人府、史部、戶部、禮部、兵部、工部,以及翰書院、詹事府、太醫院……
而承天門與端門之間的禦道兩側是廟社區,東邊設置了祭祀皇帝祖宗的太廟,西邊則是祭祀神靈的社稷壇,再向北走就到了午門……
進了午門,又有五座石橋,到這裏,玉佑樘不免腹诽,這皇帝老子為何如此愛建橋!這裏頭的五橋便是“內五龍橋”,同理,橋下為內禦河。過了橋就是奉天門,由南向北依次是奉天、華蓋和謹身三大殿……
奉天殿!
總算是到了這個國家權力的核心,玉佑樘擡手,正發冠,看來,是時候見見傳言中的父皇大大了。
等等,為什麽馬車沒有停在奉天殿外?
他是如此熱切期盼着見到這個不顧天下人反對立個啞巴皇子當太子的孤傲嬌氣君王啊。
馬車并未聽到他心中的呼號,拐了個彎,朝着殿後走了去。
不能忍,玉佑樘忙從寬袖中掏出一疊熟宣,一條鎮紙,一支小毫,一方密封的小硯,一粒精致的筆擱。
他一個接着一個拿出東西,放置案上,讓冊公公頗為目瞪口呆,仿若下一刻他能從袖中掏出一個桌案似的。
準備工作完畢,玉佑樘才打開硯阖,用白玉鎮紙将宣紙攤平,小毫沾上墨水,便提了袖,落筆于潔白紙張上,自在書寫開來,動作一氣呵成。
寫完後,他揚眸,示意公公來看。
冊公公湊上前去,紙上一排行書,短短幾個字:
為何不去見父皇?
內容平常,但是這字嘛,不似寫他的人一般柔弱,倒是牽絲如雲,勾挑蒼勁,濃淡相宜,收放自如,有大家意态。
更何況,書寫過程中,馬車一直颠簸,字跡卻相當平穩,未見波瀾。
難道,難道這太子……還是個可塑之才?!
公公多打量了玉佑樘兩眼。
他正在打哈欠,嘴張大到能吞下拳頭,見公公在看他,也不急,慢吞吞閉了回去。
……看來是老奴多想了,公公默默扭過頭去,答道:
“啓禀太子殿下,陛下說您回宮路上路途勞頓,又行的是山路,定是疲憊不已,讓老奴先送您回去休憩一晚,明日再去拜見他。”
玉佑樘颔首,示意知道了,接着将那幾樣東西一一塞回袖內。
玉佑樘被安置的地方,便是太子居所,端本宮。
端本宮空缺了許久,在新主人到來之前的幾天,皇帝就特地派人來上上下下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修整清理了一番。
房內的布衿家器全都被換成了最新的。
花園裏的土被翻新,原先符合節氣的秋日雅菊只因皇帝一句“太淡了,沒個性,像個無争隐士,不适合風華正茂的太子”被換成了特意從雲南弄來的豔麗山茶……讓負責園丁工作的小宮女用淚水在這個晚秋的天空下灌溉着……
玉佑樘剛到這裏,就被宮內極盡奢華的布置給驚了一驚。
他在宮女的帶領下,找了個椅子坐下。
金絲楠木。
托起手邊茶盞,白瓷翡翠鑲邊。
抿了一口,時下最貴的武夷紅袍,一兩值千金。
……咦,我記得,本朝皇帝不是大力崇尚節儉之風的咩?
隔窗遠眺,太子學淩煙閣幾乎近在咫尺。
看來回了宮也免不了學習,說好的輕松當太子呢,還行不行了?
今天真是個回宮幻滅日。
=。。=
當日,大概是皇帝有令不得去打擾剛回宮的太子休息,玉佑樘在宮中沐浴小睡後,坐了幾個時辰都不曾有人拜見,他無聊極了,只得在端本宮內四處走動,熟悉環境。
通過半日的考察,他發現,這端本宮中的所有宮人,皆是他的人。
因為午飯過後,玉佑樘要求沐浴,一位宮女要求服侍,他極度頑強地抗拒了一番,便直接被其打暈。等再醒之時,他已經躺在鋪滿花瓣的浴桶裏,而方才那位将他打暈的宮女,已經在目不斜視幫他拆束胸,熟練地取下那個特意從民間易容高人那弄來的假喉結(……),緊接着便開始幫他搓背了。
玉佑樘以指為筆,沾水在浴桶還幹燥的地方寫道:你叫什麽?
“碧棠。”
那宮女平靜答道。
他找了塊空處,又寫:你們都知曉我是女子?
碧棠:“嗯,只有端本宮的人。”
他寫:我們的名字倒是像。
碧棠:“嗯。”
回答的語氣冷靜,內容精悍,玉佑樘明白過來,這端本宮中的所有人都是自己這邊安排的,因為他們就同自己在寺中那幾年所碰到的人一樣,嚴謹,嚴密又嚴格。
玉佑樘心放下來,禁不住要抿唇一笑。
這笑還未完全綻開,就聽身邊碧棠冷幽幽道了句:“就算在端本宮內,殿下都不能完全放松,掉以輕心。”
我知道,玉佑樘面色一黯,那一點笑,也轉瞬即逝。
作者有話要說: 多拉A·佑樘進宮了。
之前在微博看好多人以為太子是男主,實際上是女主哈哈哈。
然後我一直用“他”這個人稱,有人恐怕會覺得有點怪怪的,其實自己也思考了很久,想到女主以後會一直用男性外觀和身份來發展,感覺用“她”好像更奇怪……
這文有存稿,但是我今天看了看,覺得還是不大行,又開始重新寫。
但是更新頻率會保持在日更+隔日更,古言對我來說挺難的,
查資料就要廢去不少時間。
希望大家路過就捧個人場,撒點花,留個言什麽,文下那麽清冷,有種累愛的感覺TAT。
☆、第三幕
第二日,玉佑樘得其所願,在奉天殿見到了皇上。
他到這裏的時候,皇帝剛下早朝,龍袍都未換,正大咧咧靠在榻上休憩喝茶,毫無帝王做派。一邊的公公宮女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目不斜視鎮定站着。
他見玉佑樘來了,也不急,連手中瓷杯都未擱下,好整以暇等着。
玉佑樘先前在寺中曾看過他的畫像,今日見了本人,似乎更為英俊些?
也是,有些人天生不上相。
這麽想着,玉佑樘上前一步,跪身,行君臣之禮。
“佑樘不必行此大禮了,快起來!”皇帝直了身子,似乎要将自己的大兒子看得更清楚些,他指指同自己隔了一方小案的座椅:“幾年未見,來,坐朕身邊來,讓朕來多看看。”
玉佑樘聞言,走過去坐下。
這大概是離當今天子的最近距離了,玉佑樘手心有些汗意,垂頭盯着案面,不大敢去看對面人。
他目光在桌案上逡巡,在觸及到某些物件的時候,不禁一怔。
筆墨紙硯。
皇上果然心細。
不等玉佑樘再想,便聽到對面人講話,語氣聽上去頗為無奈:“八年未見,看來佑樘同朕生疏了不少啊。”
這話落在玉佑樘耳裏,如平地驚雷,叫他腦中轟鳴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歸于平靜,他想起那句話——
他是皇帝,但也是你的父皇。
不知皇上這句話是試探之意,還是無心之言。
不過,不管如何,還是要用個法子來找回昔日那大皇子無限受寵的存在感才好。
思及此,玉佑樘唇畔揚起,他噙着笑,提起案上的小毫,疾疾書寫道:
當日離宮之前,父皇都喚兒臣樘兒,現今改了稱呼,喚做佑樘。兒臣還以為,離宮時日太長太久,是父皇同兒臣疏遠了。
他寫字的時候,皇帝并沒有來看,待他将筆擱回去的時候,身邊一個公公,才趕緊将那紙懸空拿起,展示給皇帝。
玉佑樘瞥了眼皇帝的衣袖,好像除了喝茶,這厮至始至終都把手都縮在袖中,忍不住黑線了一把。
——到底是有多懶,不到一尺的距離,一張紙都不願伸手拿一下。
皇帝閱覽那句話的時候,玉佑樘又快速打量了他一番。
這皇帝,明明已過半百,發鬓胡須卻未見一絲花白,面孔看上去也很年輕。因為扮演的是出生時因眼睛而備受寵愛的大皇子,玉佑樘又特別研究了下皇帝的眼睛,确實一樣,漆黑細長。
待他收回目光的時候,皇帝也恰巧看完了,這個保養得極好的老年人回過頭看他,爽朗笑道:
“哈哈哈,皇兒說的是,看來還是朕之過了。”
玉佑樘直視他,端上那副典型的笑容。
他眼形細長,眼尾卻又不似平常丹鳳一般吊得那麽高,所以笑得時候會略略垂下。而他瞳子部分天生比眼白多,一笑,眼白更是匿去一分,整個眼裏晶亮烏沉,宛若盛了一空銀星。外加形态又是月牙彎彎,顯得分外天真可人。
這笑果然經典好用,原先還在呵呵樂的皇帝一下愣了神,有些難掩的複雜情緒湧上眼底,百轉千回,但終究只是騰出一只縮在袖中的手,拍了拍自己兒子的肩,不甚唏噓道:
“朕的好樘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
從奉天殿出來,玉佑樘無法确定自己有沒有攻略皇上,畢竟聖心難測。
但他此番回去,卻接到了三項任務:
第一,跟謝太傅學從政。
第二,跟宋嬷嬷學禮儀。
第三,一月後,黃道吉日,冊立太子大典。
嘆氣,這太子果然不好當。
=。。=
從皇帝那回來,端本宮開始變得分外熱鬧。
也是,憋了昨兒個一天,那些早就按捺不住的人一窩蜂全來了。
首先要應付從進宮就開始哭泣不止狂訴哀思的皇後娘娘。
接下來是從頭到尾冷着一張臉踱來踱去四處打量端本宮最後只留下一個“哼”字的二皇子。
然後是文靜儒雅的三弟,一個不愛多言,一個不能講話,這時候只需要微笑就行。
最後是各種嫔妃,都是美人,還算賞心悅目,帶着賀禮,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