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終得擺脫不死劫(1)
☆、終得擺脫不死劫 (1)
——他便是原定為魇魔複活準備的宿體原铮麽?
樓歌一驚,似乎想要插嘴,但卻看見鳳蒼起輕輕瞥了一眼他。那個眼神他很熟悉,就是莺刀客讓他不要開口的表情。
好吧,老朋友終于有了點熟悉的樣子看起來還是頗讓人覺得安慰的。這邊看起來都是通天徹地的修行人。他一介凡胎,既然鳳蒼起讓他閉嘴,他就閉上嘴默默看好了。
于是樓歌默默站在莫玄青身邊,眼觀鼻鼻觀心。
冬至看了一眼鳳蒼起,突然開口:“玄青,方才龍魂鬼氣相抗,可能對客人的身體造成影響,你帶他去休息一下吧。”
“是,師傅。”
師傅既然有令,而且師弟看起來也恢複了正常的樣子,莫玄青點點頭,抓着樓歌就往山腰走去。
“唉唉唉,鳳蒼起他師兄,你就沒一點好奇心嗎?我身體很好非常好我——”想要留下來繼續聽故事啊!
鳳蒼起眼神一閃,看向冬至的目光中有幾分了然嘆息。所以他別過頭,沒有理會樓歌用眼神對他發出的求救信號。
——反正樓歌并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份……姑且就當做是師命不可違吧。
鳳蒼起用力握住了身旁素千秋的手,得到那人輕輕的回應。
等到樓歌和莫玄青離開,這小小的山巅便只剩下四個人,和一個人頭。
在刀主複蘇之後便一直保持沉默寒露在此時立刻跪下:“行者寒露,向刀主請罪!”
鳳蒼起搖搖頭:“不必。”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語的素千秋,臉上帶上了幾分無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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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天道,就算有情是罪,我也沒有資格定你的罪——其間種種,你便細細說來吧。”
“是。”寒露起身,和冬至一起,将那段不為人知的真相娓娓道來。
昔年刀主斬魇魔于龍刀之後也一并寂滅,二十四使圍剿魇魔部衆,偏偏被魇女逃得生天。随後天地大變,在新規則的抑制下,刀主行者們的力量也被規則所壓制——于是有的選擇長久地沉睡,有的選擇變幻身份行走人間。
等他們發現世間多了一座鬼神樓、鬼神樓的樓主正是當年的漏網之魚魇女的時候,已經很久很久之後,而大部分刀主行者幾乎都進入沉眠——一夢不願再醒。
“魇女當年雖然逃出生天,卻也生生受了穹天劍一劍,形消體散只餘一縷神思。因為穹天劍留下的傷痕還在她神魂之內的緣故,她無法重新煉體,只能依附于人間女子身上,而且每七年必換一次身軀。”寒露苦笑一聲,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苦命的女兒,“所以他們一直在找一個機會——得到刀主行者的血脈的機會。”
刀主的二十四使因為與刀主結下契約,血脈之中便帶有刀主的力量。魇女就是打着這股力量的主意,想要借此消弭神魂中穹天劍留下的力量。
寒露看着原铮的頭——原铮自從被寒露帶來山巅之後就一直雙目緊閉,也不知是不願看她還是無顏見她。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與原铮相遇,亦是鬼神樓的安排。”
寒露此言一出,原铮忍不住睜開了眼,驚訝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寒露苦笑:“我乃刀主二十四使寒露,如果不是刻意制造的巧合,又怎麽會無法對區區山賊?是鬼神樓先派人拿捏着我的軟肋消耗我的力氣,才給了你英雄救美的一絲機會——可惜他們找的時機和對象都實在太好……”
她才就此墜入情網,直至今日,依然不得解脫。
不用寒露解釋,在場衆人沒一個是笨的,稍一思索便能想通其中關鍵。
——鬼神樓樓主既想要刀主行者的血脈,又不想讓自己的老巢暴露。再者若是直接用二十四使的身體做憑依,以魇女的傷勢,到時候指不定是誰滅了誰,若是後代血裔,那便大不一樣了。
當時的寒露不顧冬至反對,嫁給原铮,原本生活平靜美滿,卻沒想到在她第一次生産之後,原铮抱着她的女兒送給了鬼神樓——他甚至帶回了那對生滅劍。
寒露是什麽人?
她一眼就看出滅劍上的死氣,也一眼就看出了生滅劍的蹊跷。
——這一對劍在殺人的時候,死氣會纏上人類神魂,将人魂供給鬼神樓,同時死氣也會攜帶一小部分人魂之力一起進入劍主的身體,緩慢改變着劍主的身體。
寒露原本失去女兒就悲痛萬分,又發現原铮和鬼神樓有牽扯,心中之痛難以言述。
可那是她還沒有放棄原铮,她依然試圖讓原铮放棄生滅劍。
原铮這時候剛憑着這雙劍當上三十六路水上師的盟主,統領南北西東水路,又怎會輕易放棄到手的力量——他非但沒有絲毫放棄的意思,還背着妻子、瞞着所有人,用人命喂劍!
直到寒露又産下一子,發現孩子也與他父親一樣,已經受到死氣影響,将來必然會堕入邪道,寒露終于對原铮徹底死心。
後來,便是她小心策劃的原家滅門之禍。
“我在殺死原铮的時候,發現他腦中已有魇魔的碎片,想來魇女一開始就選中了他作為宿體,讓他殺人吸魂。有魇魔碎片在,以我之力無法殺死原铮。”寒露對着鳳蒼起盈盈一拜,“請刀主成全。”
“……寒露。”原铮驚訝地看着自己的結發妻子。
他原本以為刀寒露是為了報複他,才讓他這麽不死不活的存在着。卻沒想到妻子心中竟依然有他,他一時百感,忍不住喃喃出聲。
寒露不看他,只是冷聲道:“不必叫我,你我夫妻情分早已耗盡,只不過你留在世間禍患無窮,我才請刀主一諾,斷此孽緣。”
話雖如此,白紗下的手卻是緊緊握起。
但凡傾心愛過,又怎能說忘就忘,說斷就斷?雁去留聲,劍過留痕,縱是傷痛,縱是遺恨,寒露又怎麽可能對原铮置之不理?
到底意難平。
鳳蒼起.點頭,算是允下寒露的請求。
“謝刀主。”寒露俯身一拜,便站到一旁,盯着面前土地。
鳳蒼起左手撫刀,看向原铮:“你可還有什麽話要說?”
原铮試圖再看一眼寒露,可那人偏偏站在他視線看不到的死角,他只剩下一個人頭,只能輕聲一嘆。
“……原铮一生,咎由自取,唯與刀寒露相識相戀,縱是被設計,亦是我人生之中最好之事。若無來生,是我活該,若有來生——寒露,咱們再不相見吧。”
說完,原铮緩緩閉上眼。
鳳蒼起一嘆,出手拔刀,強橫刀意凝于一線,剎那間人頭化為齑粉,空地只餘一塊藍色玉石閃閃發光。那玉石震顫,像是要飛往天外,被一只好看的手牢牢握住,金色龍氣一閃乍現,玉石安靜了下來。
“千秋。”鳳蒼起連忙上前幾步,從他手中取下玉石,“你的身體……還是不要随便動用龍力。”
“我有分寸。”
“……”鳳蒼起不言,只是用力拽着素千秋的手,一雙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這人前科何止累累?不論是第一世還是第二世,甚至這一世,他都讓鳳蒼起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他又怎麽能放心這家夥的“分寸”!
看懂鳳蒼起想要說什麽,素千秋只能輕輕一嘆:“我知道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鳳蒼起面色一僵,眼中光芒黯淡下來。
“……樓歌。”
“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冬至看着沉默的刀主,上前一步:“讓我來說吧。”
魇魔死後,元神化為浩渺一縷,不知所蹤,而軀體化為藍色玉石,碎散遍布大地。鬼神樓收集玉石便是想要重塑魇魔之軀,通過死氣吸魂來激活軀體,然後再用軀體召喚元神。
可今天鬧了這麽一場,卻讓他們意外發現魇魔元神的下落。
素千秋何等聰明,聽話聽音,一點即通。
他訝然地看向鳳蒼起。
“……是樓歌?”
60、羅浮山上互争鋒
鳳蒼起看着素千秋,也不遮掩眼底複雜心緒,點頭道:“是樓歌。”
原本樓歌能進入玄無島的禁地就說明他并非凡人——就連莫玄青都無法在沒有玄無姬寒露的允許下進入禁地。
雖說玄無島的禁地只要能力在寒露之上的,都可以進去,可樓歌不但進了玄無島的禁地,還打開了放着原铮頭顱的那扇門。
那扇門被寒露用刀主行者獨有手法封禁,能夠打開那扇門的人,除了刀主或刀主二十四使之外,就只有與他們的力量相克制的魇魔相關的人。
而在這天地之間,除了鬼神樓的魇女之外,恐怕就只有魇魔元神本身擁有這樣的氣息。
樓歌不是自己打開了那扇門,而是當他接觸大門的時候,被刀主這一脈的力量侵入體內,又由魇魔元神進行反擊,才導致禁制破解,大門敞開。
“魇魔元神在覺醒之前,除非遇到可能有損神魂的情況,平時都蟄伏着,令轉生體與常人無異,我們和魇女兜兜轉尋找了這麽多年,卻沒想到最終還是刀主所得。”
冬至緩緩說道,聲音也帶着幾分沉重。
他一直關注着“徒兒”,又怎會不知鳳蒼起有多麽看重這個朋友,但魇魔元神一日不除,終究是個重大禍患——萬一魇魔複活,鳳、素二人是否又會重蹈刀主無淵的覆轍?
“魇魔元神和魇魔之軀……”
素千秋看向鳳蒼起手中藍玉,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見紅衣刀客轉身看向他,溫柔堅定。
“不行。”
“我還什麽都沒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所以,不行。”鳳蒼起搖搖頭。
龍族有印,以龍印為封,可封禁天下萬物。
但素千秋輪轉三生,早已不再是古龍無淵,連那顆刀主為他留下的龍珠也消磨在時光歲月中,哪裏又負擔的起龍印之術。
“事情未必沒有轉機。”鳳蒼起低頭看着手中藍玉,不知發現了什麽,眉頭輕輕一動,“或許我們都猜錯了魇女的目的。”
冬至寒露一愣。然而還未等他們詢問刀主是何意思,冬至卻突然臉色一變——
“不好,夏至有難。”
鳳蒼起和素千秋對視一眼,紅衣刀客上前:“你們留下,找人跟着樓歌,我去尋夏至。”
言罷一黑一紅兩道身影立刻化光遠去。
盛雲破帶着楚湘總算在鬼神樓樓主規定的時限內趕到羅浮山。
“人間死境羅浮山——也不過如此。”
盛雲破雙目隐隐散發紅光,唇邊笑容越發詭異。
跟在他身後的楚湘雖然衣着光亮如新,整個人卻絲毫看不見在北荒之時的意氣風發,反而透着一種沉沉暮氣,宛如深陷陷阱不得脫出的獵物,只能蜷起自己瑟瑟發抖。
這一連數月,盛雲破挾持了她,也不說要帶她去哪裏、做什麽,只是不許她逃走,卻也沒拴住她。最初楚湘還試圖逃跑,但盛雲破很快找到了她,并将她逃跑之時遇到的人全部殺了個幹淨,将人頭丢在楚湘面前,告訴她——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因為她的不聽話。
第一次如此,第二次如此……楚湘逃跑了三次,堆在她面前的人頭就有上百個,有些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有些人只是在路上與她擦肩而過,有的孩子只不過給了她一碗水……
三次之後,楚湘便歇了逃跑的心思。
但盛雲破的殺戮并未停止。
那青年握着手中那柄劍的時候,就像是被惡鬼上身了一般,除了殺就是殺。
每當這時,楚湘只能蜷縮在一旁,連看也沒有勇氣去看眼前的地獄之景。因為她若抗争,盛雲破自然不會殺她,卻會去殺更多的人。
這個惡鬼就這樣用一條又一條的人命壓在她身上,壓垮了她的一切反抗。
夏至發現楚湘被盛雲破帶到羅浮山的時候,心中不是沒有懷疑——羅浮山是仙山,因為古龍無淵居于此亡于此,又有刀主為其布下結界,守護此山,一般魑魅魍魉在羅浮山中應該無力施為才對,為何對方卻偏偏要往羅浮山去?
但楚湘身上的秘密、她的身份,都讓夏至無法猶疑太久。
——有時候就算明知前方是陷阱,很多人還是不得不跳。
羅浮山深處,附身在盛雲依身上的魇女站在一塊巨大龍骨面前——她仰頭看着這天地間最強大神獸的遺骨,忍不住為其中所蘊含的力量而目眩。
“若此力能夠為我所用……可惜,龍族志堅,不管生前死後都是些冥頑不靈的家夥。”
魇女眯起眼,掌心翻轉,已然握着一塊巨大的藍色玉石,個頭比鳳蒼起手中那塊要巨大的多。但見她将玉石抛上半空,口中念念有詞,那玉放出的藍光頃刻間籠罩了整塊龍骨。
“唔!”
在趕去與夏至彙合的路上,素千秋突然心神不穩,腳下急停,竟就這樣噴出一口血來。
“千秋!”鳳蒼起立刻将人摟在懷裏,神色焦急之下就要繼續渡力給他,卻被素千秋伸手攔下。
“是我的龍骨。”素千秋這次說的篤定,“有人想要從龍骨上攥取我的力量。”
鳳蒼起心中吃驚,同時也懊悔自己當年因為傷神太過連煉刀爐都不想看一眼,只覺得神魂飛散龍骨定然也化為飛灰,卻沒想到竟然被宵小利用!
但——
“除了你我之外,這世上應該無人能駕馭龍力。”
“不需要駕馭。”素千秋感受着自己同龍骨之間的聯系,捂住胸口,“是誅滅之陣。”
待到陣法完成,陣勢自然會引動從龍骨中攥取的龍力,通過天地法則流轉,誅滅陣中之人——雖然龍力只能使用一次,但龍族神威何其強大,無論是誰,只要在這陣中,定然逃脫不得。
鳳蒼起轉念一想,就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做這種事。
“為了對付夏至?”
“應該。”素千秋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鳳蒼起,“我們快去。”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在這種情況下抗衡誅滅之陣,那必然只有刀主轉世鳳蒼起和古龍轉世素千秋。
夏至走進羅浮山的時候,正是月色出頭,山中靈氣紊亂,卻異常安靜——一些山精鬼魅雖然弱小,對危險的嗅覺卻最是靈敏,它們感應到羅浮山有大難,早早地就離開了這個地方。雖然靈山難得,但這靈山今夜卻要變作修羅地獄。
夏至深吸一口氣,曼聲長吟:“閣下不遠萬裏相引邀,既然在下都已如願而至,何必依然藏頭露尾。”
“呵,不愧為二十四使夏至,膽識氣魄倒是不缺。”魇女從樹影中走出,恨恨盯着夏至,“當年若不是你壞我好事,我之大業,又何必拖到今日!”
當年魇女附身楚湘——原铮之女——不僅通過她體內的刀主一脈治好了身體舊疾,更令她産生了一個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念頭。
既然刀主一脈可以治療刀主行者在她神魂上烙下的傷,那是否……也可以為她壓制魇魔的破壞之力?
魇魔本來就是天地間最強大的魔頭,魇女的力量和他的力量比起來不過螢火之光,如今,魇魔的軀體失了元神,就好像一座寶山失了它的看守人——只不過裏面的寶藏拿出來還不能立刻使用。
因為除了魇魔元神之外,任何人想要使用魇魔的力量,都會被其反噬。可若有刀主的力量……是否就能壓制住魇魔的反噬?
她這麽想了,也這麽做了。
——若不是當初夏至橫插一手,說不定她早已經成為第二個魇魔!
“哼!跳梁小醜。”
夏至冷哼一聲,腳下一踏,穹天劍應聲而出:“連軀體都沒有的魑魅魍魉,難道真的以為自己煉化幾塊魇魔軀殼,就能取而代之了?”
61、一場狂夢終是空
被夏至一言戳在傷口上,魇女怒氣猛然高漲——
“哼,行者夏至,你也就只有現在能逞逞口舌之利!”
但見她素手一揮,以無淵龍骨為中心,羅浮山上空突然出現不詳地黑色氣息。
夏至心下一驚,擡頭望天。
——那并非是魇魔之息,反而像是……龍氣。
只是龍氣中充滿了詭秘和壓抑的感覺。
除此之外,一陣恐怖而不詳的預感擊中了夏至,讓他渾身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叫嚣着“危險”、“離去”。
但他不能退,他必須要找到楚湘才行。
當年夏至追蹤鬼神樓的具體所在,正好撞見魇女在煉化藍色古玉,他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魇女的打算——她想取魇魔而代之。
因為刀主一脈的那點聯系,魇女占據楚湘的身體整整七七四十九年,看情況只要沒有什麽意外,她完全可以在将藍色古玉煉化之後再把楚湘的身體煉化,作為她自己的身軀來使用。
——屆時,魇女就會成為新的魇魔。
于是當時夏至也顧不得什麽隐而不發、徐徐圖之,而是立刻上前用秘法将魇女神魂從楚湘的身體裏打出,就這麽帶着從七歲開始就沒有繼續長大的楚湘逃離鬼神樓。
然而陰差陽錯之下,夏至那一擊并不單單只是将魇女神魂打出,因為煉化被中斷,魇魔的一部分力量、魇女的一部分神魂都留在了楚湘的身體裏,導致魇女受到重創。
這也是鬼神樓在那之後又沉寂了一段時間的原因。
現在,楚湘重新落在鬼神樓的手中,這位鬼神樓樓主若是看見楚湘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将人直接煉化,合魂取力,殺人奪體。
夏至現在已經知道她是寒露的女兒,又怎能不救?
穹天劍在手,就算是必死之陣,他也要抗上一抗!
“唔。”素千秋臉色愈發蒼白。
雖然已經轉過兩世,但古龍無淵可以算是他的神魂本源,那龍骨也與他息息相關,是以魇女的誅滅之陣方起,素千秋就感受到了心神劇痛。
“千秋!你怎麽樣?”鳳蒼起一方面擔心愛人,另一方面又急于前往羅浮山,于是幹脆将人抱在懷裏,腳下禦風不停。
“……我無事。”白發青年壓下不舒服的感覺,靠在鳳蒼起肩頭說道。
鳳蒼起忍不住嘆息一聲,手指插入素千秋的白發間,想要活躍氣氛般調笑着:“你說謊的時候就會特別心虛,你知道麽,千秋?”
素千秋看了看這人擔憂的目光。
“真的無事,只是有點惡心。”
魇女不僅僅借由龍骨抽出了龍力,甚至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将龍力污染,變為邪惡而扭曲的力量,讓這力量的原主人頗有一種不僅被割肉放了血、還被人在血裏摻了些臭水溝污水的感覺。
“到了。”
鳳蒼起看着不遠處夾雜着雷光的陣陣黑雲,腳下淩空一踏,帶着素千秋化為一道流光,直墜誅滅之陣的中心!
巨大龍骨被亮藍色的雷霆電光所纏繞,在素千秋接近時發出轟然巨響,那藍色電光束縛龍骨竟好似還不夠。它們感應到素千秋身上龍氣,便朝着素千秋的方向蔓延而來,像是要将人一并束縛,抽取力量。
這下可是觸了鳳蒼起的大黴頭。
原本鳳蒼起見無淵之骨被這樣對待心中怒火就隐隐高漲,此刻見魇魔之力衍伸出的藍色電光竟妄想碰他的心上人——紅衣刀客一怒拔刀。
“好大的膽!”
刀意過處,纏繞着龍骨的魇魔之力被生生斬斷,天空中烏雲壓陣的不詳陣勢也不由一滞。
沒了束縛,龍骨發出像是歡欣一般的鳴響。
素千秋緩緩上前,将手貼在龍骨上,金色龍氣順着他的手流入體內,不消片刻龍骨便像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化為碎屑,随風而去。
素千秋整個人卻神光流轉,雙眸晶亮。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虛虛握了一下。
“倒是便宜了我。”
“本來就是你的東西,算什麽便宜了你。”
鳳蒼起倒是十分欣喜,龍力充盈是好事,若能重新煉化龍身,他就不必再擔心素千秋随時可能消失。
“接下來,就是那個了。”紅衣刀客擡頭望天。
誅滅之陣仍在天空高懸,雖然斷了龍力的來源,但誅滅之陣本來就不是依靠龍力發動,龍力不過是讓其威勢更勝而已。
此陣原是魇魔所創。大凡“陣勢”,皆是以小借大,以暗含天地規則的排布和巧力的施用來引動周圍天地之力。
但誅滅之陣并非如此。
魇魔行事霸道,他所布之陣完全是掠過周圍可借之力——包括陣內之人的力量,所以才更加兇猛異常。
魇女看着狼狽躲閃的夏至,心中一陣快意。
誅滅陣下,夏至難逃她的手掌心。
突然,她眉心一動。
——龍力的來源被截斷。
思及之前所感應到的刀主複蘇,魇女神色一變。
——今日之局,便是二十四使齊聚她也不怕,但若是刀主……刀主之威,只要見識過的人就絕不會忘記,未相迎,便已悚。
她擡頭看了看天上明月,一絲暗色漸漸從光亮處蔓延。
蝕月之相。
她命令盛雲破一定要在七月十五月陰之刻趕到羅浮山,為的就是蝕月之相。
魇女看了一眼以穹天劍支撐的夏至,若不是誅滅陣內不可妄為,她定然要此人死在她手中!
但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魇女身形一動,便消失了蹤影。
卻說盛雲破那邊按照鬼神樓樓主的要求将楚湘帶到羅浮山山巅,等到月上中天,才看見披着自己姐妹皮囊的魇女姍姍來遲。
“樓主。”滅劍使沒什麽興趣地打了個招呼——縱觀鬼神樓之中,敢這麽對樓主不敬卻依然活着的,也只有盛雲破一人。
一旁的楚湘看着被稱為鬼神樓樓主的女人,突然忍不住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你……”
她伸出手,指着魇女,心裏莫名恐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哦,原來那時候的事情,你還有印象麽?”魇女輕巧地笑了一聲,走到楚湘身邊蹲下,伸手勾起楚湘的頭,“都這麽大了……”
魇女好似在跟楚湘敘舊,站在她背後的盛雲破卻緩緩眯起眼——為了趕路,他已經很多天沒有殺人了,手裏的滅劍和他一樣在渴求鮮血,而頂着盛雲依那張皮的鬼神樓樓主就這麽毫無防備的背對着他蹲着——
盛雲破心中殺意漸兇。
卻在這時,魇女回頭看了他一眼。
“雲破,你做的很好。”
她的聲音像是嘆息,讓盛雲破一瞬間想起曾經的盛雲依,也是這麽輕言巧語,柔柔弱弱。
他心中的殺意瞬間被那麽壓了一壓——
“!”
盛雲破睜大眼,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魇女——對方用盛雲依那只手穿過了他的胸膛。
“你做的不錯,雲破。”魇女重複了一遍,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妩媚的笑容。
“你……從一開始……”
“對,一定要在月陰之刻感到羅浮山,一是為了引夏至入局,二便是為了在這蝕月之相下,殺了你。”
魇女緩緩捏碎手中心髒,死亡和鮮血總是能讓她開心。
“咯咯……哈哈……哈哈哈哈!”盛雲破瘋狂地笑了起來,他手中滅劍落地,雙手抱住魇女,“姐姐……姐姐!我們不愧是姐弟啊!”
魇女無意拆穿盛雲破死時的一個幻覺——既然“姐姐”能讓他安分地去死,而不是最後一搏,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總之,她養了這麽久的祭品,終于、終于可以在今夜月下,吃下去了。
62、死地逢生涕淚流
卻說夏至在誅滅之陣內左支右绌,顯然有些力不從心,但他明知鬼神樓有異卻依然敢上山,心裏自然早已做好了打算。
二十四使之中,除了谷雨是人,其他莫不是些實力強大的精怪,夏至原身便是九尾貓妖,九尾九命,便是留得一命在此,于他,也不過是修養千年。
所以夏至心中一橫,打算以命祭劍,破誅滅之陣。
但他剛剛下定決心,就聽見空中雷鳴響動,一道浩然刀光越界而來,一掃陣中魍魉。
“刀主!”
分別之時還是鬼王七曜,再見面雖然依然隐約可見鬼氣,方才那一下,卻分明刀主刀光!
夏至看着一道紅影由遠及近,随着刀光來到他身前,忍不住俯首長揖。
“你要做何事,便去。”鳳蒼起負手而立,擡頭望天。
空中層雲密布,遮住了誅滅之陣,雲層中金色龍氣翻滾,首尾隐沒乍現,伴随雷霆滾滾,卻是素千秋正在破陣。
夏至心中本有疑問,但此刻并不是詢問的好時機,他還要去救楚湘。
于是對刀主應下一聲,便立刻轉身離去。
鳳蒼起看着素千秋操縱龍氣撕裂誅滅之陣,唇邊帶着一絲寵溺微笑,靜待那人歸來。
“為何不與夏至同去。”金色龍氣伴随白發青年落地,素千秋詢問鳳蒼起,“難道不放心我?”
“怎會?千秋本就精于此道,陣勢方面,就連我也要退讓三分。”鳳蒼起伸手摟住素千秋,語中帶笑,“倒是千秋,你也莫太小看我的行者——況且就算在行者之中,夏至實力也排得上前幾,他手中又有穹天劍,不會輕易輸給魇女。”
“殺了盛雲破,她至少也要消化一陣,才能将滅劍收集的力量完全煉化,再沒有比此刻更好的時機了。”素千秋看着鳳蒼起,不明白他為何遲遲不動,“你不動手嗎?”
鳳蒼起長嘆一聲。
“我倒是想動手,但魇女絕不會與我動手。”鳳蒼起雙目一凜,刀氣四溢,一圈冷光以他為中心擴散開,夜色之中的羅浮山原本因為誅滅之陣而精走怪空,卻憑白多了幾個不人不鬼的活死人。
素千秋皺眉。
那些人的面孔中有幾張他們很熟悉——帶着鬼臉面具的鬼使、雲漪夢闊玉疏夫婦。
莺啼長吟,莺刀流轉,無匹刀意在這九人陣中縱橫來去,雖然那些家夥近不了鳳蒼起的身,但鳳蒼起一時卻也奈何不了這幾人聯手。
——畢竟是人類,刀主不願傷其神魂使其不能轉世投胎,所以出手留有餘地。
沒想到魇女竟連這一點都算到,才沒有完全将這些人轉化為原铮那般的怪物。
素千秋按照鳳蒼起的要求站在中間未動,心中卻在盤算着如何打開局面。
他五指連彈,點點光暈沒入活死人眉心,鳳蒼起看了,卻是眉間一皺。
“千秋!”
“還不快上。”
素千秋将活死人的勢頭阻了一阻,鳳蒼起揚刀便斬,一瞬千光,剎那間數名活死人化為飛灰,只餘神魂一縷,前往幽冥地府,清算舊業。
收刀之後,鳳蒼起急忙來到素千秋身邊,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
“你剛才破誅滅之陣已經耗了不少力氣,實在不該出手。”
“你不直接動手,是你心懷仁念,我卻不願見你因此被逼束手,這樣他們既可以去投胎,你亦潇灑退敵,難道不好?”
“不好。”鳳蒼起不悅,“如果要讓你折損自己,我寧願——”
素千秋伸手賭注鳳蒼起的嘴。
“鳳不會、七曜不會、鳳蒼起也不會。無論輪回多少次,你還是你。”他看着鳳蒼起,“放心吧,這一世,我會珍惜自己。”
鳳蒼起抓住素千秋的手,溫度冰涼。
“有我在,容不得你不珍惜。”
魇女剛剛将盛雲破體內的力量攥在手中打算吸收,就感覺到天上誅滅之陣被破。她心知自己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轉身打算帶着楚湘離開。
她伸手去抓蜷縮在地的女孩,卻見楚湘突然擡頭看着她,手中一枚小巧的金簪猛地滑向魇女的手,簪尾銳利,登時便是一道血痕。
“賤人!”魇女大怒,卻不能一掌将其斃命——她的神魂、力量還在那具軀體內,在她重新奪取個身體之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個身體死去!
緊接着,魇女卻感到一股力量從手掌的傷口中慢慢延伸進她的神魂!
她瞪着楚湘:“你做了什麽?!”
楚湘雙手握住簪子,像一只受傷的小獸一般蜷縮在地。
這簪子是莫急師傅交給她的為了以防萬一,她之前對着盛雲破都沒拿出來,一則是因為那人就是一個瘋子,而且滅劍常在手,根本沒有一絲機會,還有一則就是因為楚湘心中本能知道這簪子就應該用在這裏!
“湘兒!”夏至剛到,就看見魇女捂着手站在楚湘面前,立刻腳下一蹬,擋在楚湘面前。
“莫、莫急師傅?”自從被劫掠而來,楚湘看遍人間慘劇,此刻乍一見親人,忍不住帶着哭腔地喊了出來。
“是我,湘兒莫急,我這就帶你離開。”夏至手握穹天劍,面向魇女。
魇女只覺得刀氣入體,這具身體完全不能再用,兼之她感到被她安排圍劫刀主的九人也一一死去,心知今夜再讨不到什麽好處,只能憤憤離開。
“夏至!別以為我會就這麽算了!”魇女憤怒地看着夏至,轉身化光遁走。
夏至也不追,他知道自己此刻并不是魇女的對手,魇女會如此幹脆地離開,不過因為他借着刀主之威而已。
他轉身蹲在楚湘面前——幾個月時間,湘兒幾乎瘦得面目全非,骨骼嶙峋、雙眼黯淡,像一只緊繃的兔子,稍有風吹草動就驚吓不已。
“湘兒,已經沒事了。”夏至向從前那樣輕撫楚湘頭頂。
曾經明麗少女好像此刻才真的确定自己已經脫險了一般,抱着夏至嚎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