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緣

第45章 ☆、前緣盡負鬼王心

他們足足在封印之前等了一夜。

随着偶爾能聽見地鳴之聲震蕩回響漸漸頻繁，鳳蒼起的心也由一開始的安定轉為不安。

——封印之中究竟有什麽？

——是什麽引發了莺刀若有若無的震顫？

——千秋他真的還好麽？

鳳蒼起輕撫着刀，坐在一旁，閉上眼靜靜等待。

鎮北将軍還要給留下的北荒軍士做一些安排，楚飛也随着他去了，莫急卻留了下來。

他觀察了半晌，還是很在意那柄傳聞中的莺刀，于是走到鳳蒼起身邊： “你的刀，很特別。”

雖然他曾經帶領鐵衛捉拿鳳蒼起，但也不過是為了保得一方安寧。鳳蒼起知道自己與千秋分開，并不能全然怪罪于莫急，便沖着開口的人點點頭，開口回道。

“他人所贈。”

贈刀給他的人，自然是莫遺。

莫遺在他能夠學武的時候，就教他練刀，待到他學成出山，就将這把刀給予自己。

刀本無名，他闖蕩江湖，拔刀之時刀柄上的骨鈴發出嘹亮莺啼，所以江湖人才将此刀稱為“莺”，他也由此被叫做莺刀客。

“為何要叫莺刀？刀上所附明明是龍魂。”

莫急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看錯，但刀上确确實實是金色龍氣，而且和素千秋的龍珠系出同源，甚至有可能出自同一條龍。

但刀上有魂、龍珠有靈、素千秋身上又自帶隐約的龍氣——龍魂和鬼魄一樣只有一個，單個龍魂如何能分成三份？

聞樞看了一眼莫急，目光落在鳳蒼起的刀上，又轉頭撇開。

鳳蒼起則是一愣。

——他從不知道莺刀上附着龍魂。

然而不待他回答，一股巨力從地下傳來，鳳蒼起和莫急臉色一變，瞬間離開原地，只見暗紅和金色的光芒糾纏而起，從地下往上轟開一個窟窿，兩道人影電射而出。

鳳蒼起幾乎立刻看到了讓他挂心的人：“千秋！”

※※※

天上暗紅妖星現世之時，鬼姬與素千秋同時睜開眼——他們都知道封印在此刻已經是保不住了。

封印一破，素千秋可着力于收回封印所耗之龍氣，而鬼姬就算有天生鬼神之相，也無法在剛脫出封印之時殺死素千秋，何況外面等着她的，還有不少人間之人。

二人在此情況下只能相安無事，哪怕彼此都恨不能将對方會扒皮拆骨。

“時間到了，妾苦等百餘年，終于等到了今日！”

封印減弱、妖星正盛，确實難得的脫身之機！

妖星放出的光芒無視一切直射在鬼姬身上，白皙的皮膚漸漸泛起亮青色，頭發從末梢開始轉變為暗紅，連那雙狹長的眼睛都充滿了血色！

金色的龍封宛如哀鳴般震顫，最後終于承受不住，轟的一聲碎散開來，化為點點金光。

只見素千秋五指一張，體內龍珠旋轉，金光瞬間以他為中心飛速缭繞旋轉，形成一圈绮麗光帶。而那端，鬼姬也在妖星加持下重現青面獠牙的鬼神之姿！

“素千秋，妾先走一步了。”六寰姬轉身便要化作紅光而去，卻聽到素千秋輕輕笑了一聲。鬼姬心下一驚，暗道不好，猛然收勢回頭！

素千秋并指如劍，不回收龍氣反而将龍珠之力注入金色光帶之中。如此濃郁的龍氣在素千秋手中操縱自如，此刻更是宛如真龍降臨。

鬼姬見此情況終于忍不住怒吼：“素千秋！你這個瘋子！”

當今的天地規則之下，如此強勢地使用龍力，難免再引來九重天雷！素千秋竟連這點也不顧了麽？！

金龍環繞在素千秋身側，光芒映着白發青年面沉如水。

“我說過，你若老實呆在封印內便罷，若是破印而出，便叫你也嘗嘗剜心之苦——給我去！”

素千秋右手一揚，龍力咆哮而去，鬼姬六寰伸手怒擋！

一擊之下，石窟之內地動不止，落石紛紛。

然而洞中兩人一個被龍氣所護，一個因為現了鬼神之相而有了銅皮鐵骨，更有鬼神之氣加持，這種程度他們都不放在眼內。

鬼姬六寰怒極反笑，青面之上仿佛張開血盆大口，詭異而恐怖：“好一個素千秋！拼着性命不要，也要為妾那不成器的哥哥報仇麽？”

素千秋根本懶得回答她，引動龍力又要再攻。

“欺人太甚！”鬼姬怒嚎一聲，五指陡然變得長而尖銳，正是當年将七曜的鬼王之心剜出時那般模樣，“既然你想讓妾千倍償還，不如先自己嘗嘗這個滋味吧。”

鬼神之力與真龍之力兩相對撞，二人上方直接被轟開一個大洞，煙塵之中，素千秋龍氣護體，不染纖塵，鬼姬受到妖星照射，一些小傷幾乎立刻消失不見。

“千秋！”

鳳蒼起的聲音穿過煙塵而來，驚動對峙的二人。

卻見鬼姬詭異一笑，身影再動，素千秋登時猜到她要做什麽，眸中一驚，金龍長嘯，也随之而去，卻還是慢了紅光一步！

“蒼起！小心！”素千秋不知鳳蒼起是否記起前世，但鬼姬這一招鳳蒼起若擋不下來——他心中焦急萬分！

然而鬼姬被擋下了。

擋下鬼姬的是一只手。

鳳蒼起——不，七曜的手。

方才鬼姬伸手撲向鳳蒼起的時候，鳳蒼起心口突然一痛，強烈的即視感令他仿佛回到了前世被鬼姬挖心的那一刻，就算他其實并沒有記起過去！

于是七曜的意識就這麽浮于表面。

“我的好妹妹，可真是好久不見了。”七曜看着六寰姬，臉上帶着一絲陰冷而殘酷的笑意，“怎麽和人類打起來了？你想要的不是鬼王之位？和人類打有個什麽用呢？”

素千秋見此狀況，害怕誤傷七曜，立刻收起龍力，卻被反震的內腑一痛，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七曜瞥了一眼素千秋。

宿敵在前，局勢莫測，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注意那個人，只是對方的神情似乎與第一次看到時又有不同。

若說之前，素千秋眼中還殘留着一絲将他當做占身奪舍的亡魂，這次再見，那白發青年眼中便只有純粹的擔憂——令七曜錯覺對方同樣擔心自己。

以上這些念頭在七曜腦子裏轉了一圈，也不過是眨眼之間。

此刻這些念頭在他心裏，都沒有眼前的六寰姬來得重要！

“七曜哥哥。”六寰看了一眼七曜，不懼反笑，“鬼王印果然奪天地造化——沒有鬼魄，也能讓你現身。”

七曜冷笑一聲，突然出手掐住六寰姬的脖子，森然鬼氣從七曜身上冒出，濃厚的黑色鬼氣纏繞着六寰姬，竟将鬼刻妖星的紅光阻擋在外。

他悄然在六寰姬耳邊言道：“誰告訴你……鬼王七曜有鬼魄的？我們那好爹爹之所以疏遠我，正是因為我是一只無魄之鬼！”

“不可能，妾确實得到了你的鬼魄！”

七曜眯起眼：“哦？它在哪裏呢？”

“你認為妾是這般愚蠢之輩麽？”鬼姬笑了，“哥哥既然說自己沒有鬼魄，那妾就算将其毀掉，也不會影響哥哥分毫，不是麽？”

七曜皺了皺眉。

他确信自己沒有鬼魄，然而心中卻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六寰姬從他這裏取走的東西非常重要，一定要将它從鬼姬那裏奪回來！

可笑的是，他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東西——他究竟少了什麽東西！

這時，聞樞突然出現在二人身旁。

鬼姬臉上一驚，血眸之中閃出一絲喜意，然而那縷喜悅還未完全展露，她就看到兩道紅芒直沖自己而來！正是聞樞的赤血蛇！

“你！”

鬼姬被七曜制住，眼看就要被赤血蛇咬傷——這輕輕一口就算是鬼王鬼姬也要難受上半日！她若被咬到，今日絕對走不脫！

卻見七曜松開鬼姬，甚至借力讓她躲開赤血蛇，才轉頭看向聞樞。

“砺申，本王做事，不需要他人插手！”

若六寰身死，就沒人知道她将從自己這裏帶走的東西藏于何處！

聞樞将背上的白玉竹簍放下：“吾王遺落之物在此。”

素千秋看着白玉竹簍，感受到竹簍中陰寒脈動的鬼息，突然明白了那是什麽。

——他曾無數次靠在那人心口，聽着同樣的旋律。

那是鬼王七曜的心髒！

在素千秋身旁不遠處，是輕聲倒抽一口氣的鬼姬，鬼神之相讓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但方才那一段交鋒，竟全然熄滅了鬼姬的氣焰。

“呵，原來是妾走了眼。”她自嘲低語，引來素千秋一瞥。

鬼王七曜盯着那個竹簍——竹簍裏面的東西對他來說仿佛有莫大的吸引力，令他忍不住伸出手……

“吾王不可！”

囚酉焦急的聲音從上方傳來，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鬼王之心已經握在七曜手中！

絲絲縷縷的黑色氣息從鬼王之心上冒出，黑色的霧氣沒入七曜的身體。握着這顆心，仿佛胸口的空洞全部被填補起來，許久之前的剜心之痛在填補之中漸漸被平複。

“原來這就是我失去的東西……”七曜喃喃自語，閉上眼開始吸收鬼王之心所帶來的鬼氣。

囚酉落在素千秋說身邊：“你怎麽不阻止他？！他若融了那顆心，就真真正正完全忘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