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緣

第39章 ☆、鬼王印抗九重雷

七曜沒想到就算到了人間，父王的殺機依然在延續。

他不知道聞一為什麽知道他沒死，也不知道他們如何确定他在人間。只是在羅浮山遇到父王派來的多名鬼衛時，他完全沒有留手——因為他根本沒有留手的餘地。

鮮血染紅了千秋幽境，鬼界之人的血和人間之人并無區別，唯一不同的是交手之間逸散的鬼氣侵染了周圍的草木，枯敗了一片。

站在衆多屍體中央的七曜看起來有如鬼神。

七曜沒有回頭看素千秋，他不知道會從那人眼裏看到什麽，也不想知道、不敢知道。他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操縱力量撕裂這些鬼衛的人是他。他原本想留住他們的性命，但受到鬼王死令的他們卻步步相逼。

“我要走了。”七曜低聲說。

雖說鬼門未開，但既然這些鬼衛有方法來到人間，他也應該能找到方法回去鬼界。

他繼續留在這裏只會等來一批又一批的刺客。

“……”

素千秋沉默不語，七曜卻比他更急着接了下去。

“我還會回來的！”

“走之前把這裏打掃幹淨。”素千秋終于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并不因為剛剛目睹一場堪稱兇殘的殺戮而有分毫改變。

“哦。”

七曜老實地應了一句，手中喚出黑色煙霧。煙霧籠罩在那些屍體和血跡上，不一會兒就消去了所有痕跡，只是周圍的花草樹木被這道鬼氣一碰，立刻就化作了灰。

素千秋的眉頭跳了跳。

七曜走到素千秋身邊，他雖然年紀并沒有素千秋大，卻比這個人高了半個頭。

素千秋沒有退後，只是不解地看着說要離開的人。

七曜低頭碰了碰素千秋的唇畔，用他自己的雙唇。

“我一定會回來的。”

溫柔的聲音和溫熱的吐息流連在素千秋的唇邊，七曜不等對方回答，就率先轉過了身，漸漸走遠。

直到七曜的身影再也看不見，素千秋才猛地捂住嘴，眼中掠過一絲驚慌，熱意泛上面頰。

——七曜他他他他他……

那個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了他原本要對七曜說的話。

——他只會等他二十七年。

※※※

素千秋從未想過忘記一個人會這麽艱難，艱難到心無旁骛的修行歲月似乎一夕之間再不複返。三年相伴将三百年光陰擊敗的幹幹淨淨，他連一點碎片都找不回來。

睡在床上的時候，素千秋仿佛會看到七曜上上下下蓋房子修床腳的身影。

飲用山泉的時候，素千秋耳邊會響起七曜讓他多嘗嘗人間美食的絮叨聲。

就算是閉目修煉的時候，漆黑一片的視野中也會浮起臨別時那個甚至不能算是親吻的親吻。

修行之人無歲月，然而這二十七年的時光，素千秋卻覺得無比漫長又快如白駒過隙。他希望七曜能在時限前回來讓他見最後一面，又覺得說不定等到雷劫過去比較好……

素千秋知道七曜想要做什麽。那天的戰鬥他看得清楚也聽得明白，七曜的父親要殺他，他能做的無外乎兩條路——

他的父親放棄殺心，父子和解。

他的父親殺死不死，殺人者人恒殺之，父子亦然。

素千秋無父無母，難以體會這種感覺。但血脈親緣，就算不是人類，也未必能輕易割舍。素千秋曾看過落在獵人陷阱裏的幼鹿，母鹿明知留下是死，依然陪在小鹿身邊，人類靠近也不離開。

虎毒尚且不食子，難道弑父就容易麽？

就算七曜真的能夠下手，心底的一部分也會被永遠改變。

雷劫降臨之前，素千秋去了羅浮山山巅，山上動物不管是有點靈識還是靈智未開有一個算一個，能跑多遠是多遠。

素千秋站在崖頂，看着天空中醞釀翻滾的雷雲，心中不知是解脫還是遺憾。

七曜最終還是沒能趕回來——這樣也罷，有緣無分爾。

第一道雷劈下的時候，素千秋就知道這次的雷劫和之前的都不相同，落雷的威力直接劈散了他之前布下的九重防護中的三重，看樣子他的防禦陣勢絕對撐不過第三道雷。

素千秋雙目緊閉，手中變幻不定。

守不住，唯有耗！

一道又一道的法印打出，迎上從天而下的雷鳴之光，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之後爆裂，雷光雖然被削弱，卻依然又劈散了三重防護！

而後是第三道、第四道……天道無情，雷光如噬人猛獸，要一舉吞沒素千秋這個天地間的異端！

從第七道雷開始，素千秋周身已再撐不起什麽防護，連龍珠都好似已用盡了力量，黯淡了光華，天雷劈在他的身上，刻骨蝕心！

素千秋明白就算自己能僥幸撐下第八道劫雷不死，卻絕對撐不過第九重的滅神雷。

但心中卻湧出一股不甘，那人說要回來，他還沒有等到人回來——

素千秋這一生，無欲無求、仿佛随波逐流的萍草，是生是死，是去是留，全憑天意。

然而此刻，他心中卻有了一縷執念，心底的影子從未如此清晰明了，他想要等七曜回來，想要再見七曜一面！

一念至此，他體內龍珠再轉，龍氣長嘯，生生抗下第八道劫雷！

此時素千秋已經全身焦黑，皮開肉綻，五髒六腑恐怕早已亂成一團血肉。

第九重的滅神雷卻遲遲沒有落下。

濃重的雷雲中，一條紫電長龍随雲翻滾，偶爾露出頭尾，卻始終見不到全貌。但它每翻滾一次，身形就漲大一圈，天空中的雷鳴聲就愈發響亮！

原來這雷劫見素千秋竟抗下八道雷劫，為了确保他死在這次雷劫之下，在雲中翻滾蓄力，力求一擊将這天道異端劈得灰飛煙滅，連點渣都不留！

“呵。”素千秋的靈識見到空中異相，已然明白了滅神雷的用意，他已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極其勉強地自嘲一笑。

恰在此時，雲中雷龍直撲而下，沖着素千秋來勢洶洶。

素千秋閉上靈識，不再做無謂抵抗，只待死亡來臨。

“千秋！”

只聽一聲高喝響起，緊接着一道紫光驟然襲上雷龍！兩道光芒相撞，雷光四溢，被波及到的周圍山頭立刻被擊出無數坑窪。

見中途殺出個程咬金，滅神雷形成的雷龍怒嚎一聲，周身電光更勝。

但那飛來的紫光絲毫不懼！

紫光內小小一枚方印兀自旋轉，其中一面鑿刻着一個頗為怪異的“鬼”字。方印雖只有巴掌大小，散發的氣息卻能與雷龍相抗，在它籠罩之下，任滅神雷是如何聲威赫赫，也劈不散那道紫光。

七曜手掐法決，鬼王印旋轉更急、不退返進，直接迎上挾帶耀目雷光而來的天道之劫！

轟然巨響，七曜後退幾步，吐出一口鮮血，卻顧不得自己的狀況，只看向素千秋。

九道雷劫已過，素千秋既然渡劫成功，天道便降下甘霖為其重塑肉身，易筋伐髓，鍛體煉骨——他的實力又再進一步。

方才幫助素千秋抗下雷劫的紫光在主人的操縱下沒入素千秋的胸口。

“七曜？”素千秋疑惑轉頭，卻見昔日的青年眉目之間都成熟許多，也，多了幾許陰霾。

“這是鬼王印，能助你抗天劫，你帶着吧。”

七曜說完，轉身就走，只是步履有些踉跄。

※※※

七曜生氣了。

素千秋過了整整一日才明白過來。

一開始他以為七曜不言不語冷漠以對是因為已經過了二十七年，是人總要有點變化。但七曜第三次從他面前走過留下冷冷一聲哼之後，素千秋終于發現——對方好像在生自己的氣。

此刻已經成為鬼王的七曜在反省自己。

——明知道素千秋就是根木頭，為什麽還要和他賭氣？大概只會把自己先氣死而已！

但在他心底，此刻依然覺得自己像是半只腳踩在崖邊，空空落落。

九重雷劫！

最後一重甚至是連真正神仙的神魂也能打散的滅神雷！

若不是他在鬼界剛剛安定之後就來到人間，若不是他身上恰好有鬼王之印，若是他晚來一步！

天上人間、黃泉閻殿，他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

七曜突然想到素千秋曾經和他說過的三十年的時限，臉色不由更黑！

——他明知道有此劫難，卻只字不提！

這叫他如何有好臉色跟素千秋交流，只能坐在自己房間裏生悶氣而已。

“七曜。”素千秋敲了敲門。

七曜揮揮手，門自動打開，将還準備繼續敲的素千秋完全暴露在七曜面前。

“你有什麽事？”七曜板着臉，努力讓自己的怒火不要冒頭。

“對不起。”素千秋面色誠懇地說，他走上前，将一串珠鏈套在七曜手上，一顆顆細小圓潤的檀木珠子中，白色的龍珠分外顯眼。

“你這是幹什麽？”七曜完全不明白素千秋的舉動。

“我既得了你的鬼王印，這龍珠就贈予你護身。”

——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何而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