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年素鳶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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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些時日,年素鳶将身子養得好了些,便依例去給皇後請安,又與衆嫔妃一同去給太後請安。再見明椒時,她已經能夠自如地将恨意壓在心底,與明椒嬉笑玩鬧,打趣唠嗑,竟像是什麽也未曾發生過一般。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
請安過後,皇後特意留下了她,此外還有熹妃、齊妃。年素鳶心中猜測,應當是與小選有關。
果然,片刻之後,皇後命人取出了一摞冊子,高高地堆在案臺上,道:“這是今年小選的名冊,加上往年留牌子的,為數實在不少。”
年素鳶掃了一眼名冊,問道:“今年是在何處看選?體元殿麽?”
皇後亦掃了她一眼,答道:“禦花園。”
禦花園?
如今已是六月三伏,再過小半月便是挑選秀女之期。禦花園中赤日炎炎,她身子又虛……年素鳶輕笑一聲,道:“當是極好的。”
皇後意外地輕輕“噫”了一聲。若非她坐得近,還真是聽不見。
“皇後、年貴妃。”
“皇後、年貴妃……”
齊妃與熹妃幾乎同時開口。熹妃望了望齊妃,淺淺一笑:“還是齊妃姐姐先請。”
齊妃說道:“皇後容禀,年貴妃才出了月子,身子正虛乏。若是在禦花園中……總不太好罷?”
熹妃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硬生生将要說出口的話給擰了過來:“臣妾亦是覺得,今年小選不妨設在體元殿中,比着前朝舊例,也好騰挪出些人手來。”
喲喲,今日這風向怎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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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飛揚跋扈的年貴妃溫順得像綿羊,齊妃與熹妃竟然一同幫着年貴妃說話?
皇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準。”
年素鳶冷笑。
看樣子,她一不小心,又承了齊妃與熹妃的情。
四人又定了選秀的日子,又定了大致流程,才各自起身告辭。年素鳶與齊妃先走了,熹妃卻怯生生地留了下來,跪在皇後腳邊,低聲說道:“臣妾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主子勿要責怪。”
她本就是伺候雍王妃的格格,如今喚皇後一聲主子,也有舊日的情分在裏頭。
皇後示意她說下去。
“四阿哥今年已滿十二了,臣妾想着,是不是該給他配幾個通房丫頭?”
本來照着舊例,皇阿哥們滿十二的時候,谙達、嬷嬷、通房丫頭們應該是一應俱全的。可是胤禛自己不近女色,諸王們也不敢與福晉姬妾們太過親近,連帶着內務府揣測聖意,也把那幾個通房丫頭給裁了出去。
明椒有些不滿,卻不敢直說。趁着今日争議小選之事,便将此事提了出來。
皇後皺了皺眉:“熹妃,往輕裏說,你這是胡鬧;往重裏說,你這是公然抗旨。”
“臣妾……”
“罷了,讓本宮好好想想。四阿哥年紀大了,總拖着也不是個事兒。若是他挑了,五阿哥房|中必定也得放幾個,他們畢竟同年麽……慢着,再過兩個月是四阿哥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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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年素鳶隐晦地提醒了齊妃,讓她看着弘時,莫要與外臣往來,尤其是八王爺。令她頗為苦悶的是,齊妃似乎聽不懂她的暗示。甚至,她還振振有詞地說:“皇親間多往來幾回,不也是好的麽?”
真是蠢材!
年素鳶總算是知道,為什麽三阿哥會去做那種犯老子忌諱的事情了,感情全是他額娘一手教出來的!
令年素鳶驚異的是,當天夜裏,胤禛竟然又來了。
那是已是深夜,她也早已就寝。胤禛來時靜悄悄的,沒有驚動任何人。但是,她睡得淺,胤禛才在她床邊坐下,她便已經覺察到了不對,驀地睜眼,下意識地就要喊人。
“是我。”胤禛的聲音裏透着深深的疲憊。
他說的是“我”,而非“朕”。
年素鳶思忖片刻,坐起來,朝他身邊靠了靠,替他輕輕揉着太陽穴:“爺可是累着了麽?”
意外的是,胤禛竟然“嗯”了一聲:
“批折子累了,索性到你這兒來坐坐。”
小選(中)
“那爺……”年素鳶吃不準他今晚是否在這裏過夜,橫豎三年內是不翻綠頭簽的,倘若他在這裏歇一晚……
“陪爺說會子話。(誅天屠魔)”胤禛靠在了褥子上,閉上眼,感覺到她的指尖在穴位上不輕不重地揉捏,極是舒服。
年素鳶思忖片刻,笑道:“好,那素鳶聽爺說。”
雖然年素鳶這麽說,但胤禛反倒不出聲了。年素鳶猜測,他多半是在折子上受了什麽悶氣,剛好大半夜的,怡親王不在,鄂爾多不在,張廷玉不在,年羹堯又遠在西北,他便只能到翊坤宮裏吐吐苦水。至于究竟是為什麽……胤禛不說,她也不敢問。
又過了片刻,胤禛還是沒有出聲,年素鳶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皇上?”
沒有反應。
竟然是睡着了。
年素鳶瞅了一眼帳子外頭的值夜宮女,用唇型吩咐她們,去看看今日跟着胤禛的太監是誰。
宮女去了,又回來禀報:“是張起麟張公公。主子可要傳诏麽?”
年素鳶擺擺手,心中犯難。照理說,胤禛本不該到翊坤宮來,可他偏偏就來了;非但來了,還在這裏睡下了;若是處理不好,落在外頭那些有心人眼裏,可又是一條“不敬君父”的罪名。
她伺候着胤禛躺好,自己去見張起麟,悄聲問道:“外頭可備有軟轎麽?”
張起麟一臉苦相:“已是深夜了,不曾有備,皇上是自個兒走過來的。貴主子看,這可如何是好?”
年素鳶沉吟片刻,道:“委屈公公今夜先在這兒歇着;青梅、玉鹿,你們兩個去端幾盆冰來;皇上耐不得熱。将有品級的大宮女們全叫起來,帶着本宮抄好的佛經,随本宮一道去壽康宮禮佛。(候補聖女)”
張起麟愕然,随後恍然大悟,給年素鳶打了個千兒:“謝貴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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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胤禛雖然聽太後的吩咐,把他的十四弟從西北叫了回來。只是沒過兩天,又立刻打發他去守了皇陵。太後氣得不行,硬生生嘔了血,從此吃住都在小佛堂裏,妃嫔們要觐見要朝拜,都只能跪在佛堂外叩頭。
據說,太後念佛念得入了魔,每天醒來的頭一件是就是念經,念累了才歇息,醒來了又接着念;即便是在深夜之中,壽康宮也時常會傳來念佛聲,把值夜的宮女們吓得不行。
年素鳶帶着人,浩浩蕩蕩地往壽康宮去了。
念佛的聲音斷斷續續,已有些氣力不繼。
她刻意奉上佛經,又坦言自己是來尋太後一道探讨佛理的。太後很是高興,頭一回打開了佛堂的門,将年素鳶放了進來。
年素鳶心中很是苦悶。
她雖然抄了半年的佛經,但也僅僅能看懂佛經上的每一個字,若是湊在一塊兒,那可就是一竅不通了。偏生太後從做妃子的時候起,就日日誦上幾回經,聽她說話跟聽天書似的,她又困倦得很,真真是煎熬。
天已經微亮了。
太後還在說着般若波羅蜜多,說着釋迦蓮花法華,說着一些古古怪怪又令人昏昏欲睡的東西,突然之間,一個略嫌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母後與年妃可真是好興致。”
年素鳶站起身來,朝胤禛深深一福,随後閃到一邊。
胤禛站在佛堂外,給太後行了個禮,随後說道:“子臣聽聞母後言說佛禮,頗有所悟,卻也有些不解之處,還請母後指點。”
胤禛喜歡參佛。
太後同樣喜歡參佛。(萌寵當家)
這對母子這麽一湊,雖然顯得有些瘋魔,依舊像往日一樣針鋒相對,可好歹不再像往常一樣冒着火掐架,将無辜的路人也牽扯進去了。
胤禛看着年素鳶蔫蔫的,忍不住有些好笑,又有幾分心疼。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麽大半夜地跑到這裏來找罪受。想必昨兒夜裏,他的起居注裏肯定又得添上一句“上留宿翊坤宮,貴妃與太後論佛,徹夜未歸”了罷。
上朝的時間要到了。
胤禛起身告辭,年素鳶又被太後扯着,狠灌了一通“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即是空空即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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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小憩。
好不容易醒來,卻又瞧見胤禛坐在她身邊,含笑看着她。她有些感慨,自從封王之後,胤禛就很少笑了,自己也只在初入府的那幾個月,見到他冷笑過幾次。這一回,卻是笑意透達了眼底。
“臣妾給皇上請安。”年素鳶老老實實地見禮。
“年妃可知罪?”
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