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月影成雙
蕭染寧将門捎上,靠在書房門外的牆壁上。身子微微彎弓着,臉上血色盡褪,餘下的只是一片慘白。她抹掉從眼角處滴落的兩顆淚珠,眼底有着倔強和固執。
唇角揚起一抹自嘲的譏笑,笑她的無知。她一直引以為傲的自知之明,從不敢妄自尊大,一直堅守自己的本分,從未敢越雷池一步。所以對于很多事情,她很少辯駁解釋。她甚至以為萬連茵心底仍存一絲善念之心,沒有在衆多人面前侮辱她,她也有些許感激。未曾想,那根本就是萬連茵不屑于去提及她的家人,甚至在她眼中,他們低如塵埃,如蝼蟻般茍且偷生。
所有的尊敬灰飛煙滅,撕破臉皮的關系如履薄冰。只是她不後悔剛才的舉動,她不容許這世上有人辱她父母一絲一毫。閉了閉眼,将剛才的憤怒譏諷完全深藏。理了理身上的着裝,唇角上揚起一個喜出望外的微笑。
她不知道他們的路是否還能繼續下去,不知道兩人的關系是否可以繼續維持不變,也不知道将來他會在愛人和母親之間如何抉擇。讓他面臨抉擇,從來就不是她所願。不管如何,她卻也不願讓他擔心。
關以謙和關智超早已回到客廳,而甘姒虞也靜靜坐在沙發上,只是偶爾的與關智超攀談幾句。關以謙一見到蕭染寧,緩步走上前來握住她的手,關切的詢問道:“沒事吧?”
見她點點頭,配上那副燦爛到足以讓天地失色的笑容,只是有些強顏歡笑。那笑容看的他心裏疼痛百倍,卻依舊不動聲色的拉起她,淺淺笑道:“沒事就好。”
“爸,我和阿寧回去了。”關以謙迳自交待了一句,也沒有問萬連茵不在場的緣由,也沒有看甘姒虞一眼。
“順便也等等小虞吧,夜深了,她一個人開車也不安全。”關智超眉頭一皺,只覺事情愈發難以估計,不贊同他和蕭染寧在一起,卻也拿他沒轍,只好硬生生的将甘姒虞踢進兩人的中間。
關以謙拉着蕭染寧轉身離去,聞言,也沒有回頭,只是冷淡的說道:“既然知道不安全,那就不該如此。”
甘姒虞沉默不語,心底也因他的話更加抽痛。含沙射影的話,話中有話,她不是聽不出。既然知道晚上不安全,那麽她便應該及早抽身離開,而不是死賴着硬是要等他一起。既然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那麽她便不應該越陷越深,不應該一意孤行的堅持己心,硬是将他的拒絕全數吞入腹中。
只是人心難以名狀,越是想要百般掌握的事,越是難以控制。誠如她,要怎麽不去喜歡他。如今談放棄,誰來教她。她将盤旋在心底的念頭稍稍摒棄,對着關智超露出一個溫婉笑意,“關伯伯,就讓阿謙他們回去先吧,我開車會注意安全的。”
關智超微眯起眼,對她的這般善解人意有着更進一步的欣賞和喜愛。
随着關智超的離開,整座別墅周邊寂靜如水,黝黑的夜空挂着幾顆繁星,別墅周圍有着明亮的路燈,使得周圍亮如白晝。蕭染寧一句話也未說,任由他牽着她,即使她閉着眼睛不看路,她都相信他能把她安全帶到目的地。
三人來到車庫,甘姒虞在關以謙兩人即将要上車前,緩緩的開口說道:“希望你們真能經得起考驗。”随後打開車門進入駕駛座,率先消失在了夜星稀疏的黑夜裏。
這句話,算是給他們兩人一個機會,也算是一個斷了她念想的壓力。如果真能經得起現實磨難的考驗,那麽她即使痛到萬分,她也願意祝福。若是不能,那她只好死死抓住絕不放棄。
而那句話也如魔咒般烙在了蕭染寧心上。兩人回到小區裏,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她緊抿着紅唇,凝眸直視着他,站定在他面前,輕聲道:“不想知道我和你媽媽談了些什麽嗎?”
關以謙擁她入懷,指尖穿插過她的發,帶起陣陣幽香清雅。“想。”想起了她強顏歡笑的苦澀,心底也如同聚集了所有酸甜苦辣,那般的五味雜陳。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自己的母親,他已經習慣了。
蕭染寧啓唇輕笑,努力擺出一副喜上眉梢的神情,對上他漆黑似墨的眸子,眸中倒映着她此時歡顏畢露的模樣,她不自覺的撫上他的眉眼,眸中只他一人,英華內斂,清雅逸仙。環住他的腰肢,将頭擱在他的胸口,語氣故作輕快,笑道:“你媽媽沒對我說什麽,只是讓我好好珍惜你。”
“嗯。那你可得好好抓緊了,不然以後只怕沒機會了。”他沉聲應着。只将她攬得更緊了些。彼此的沉默,彼此間氣流已經在微微改變,只是兩人都心知肚明。明明是拙劣的演技,蹩腳的謊言,兩人卻如同置身事外,觀賞着這一出難以招架的小醜戲。
蕭染寧不敢吭聲,她怕她一出聲就會暴露心底的情緒。想要問的話始終沒有問出口,良久,她微微嘆息一聲,從他懷裏掙紮着退出,笑道:“晚了,我給你放洗澡水。”
關以謙望着她那抹瘦弱的身子消失在眼前,唇瓣抿得緊緊地。夜色蒼涼,寒冬徹骨,蒼涼寒霜的月華映照在他只身孤影的側面,淡淡的哀傷無力更顯寂寥孤寒。
卧室裏漆黑一片,只有點點光火透進窗戶,光影投在地上又是一片斑駁。蕭染寧聞着耳邊傳來有節律性的呼吸聲,微弱不張揚,就如同他的人一般。她枕在他的手臂上,側身被他緊擁入懷。他睡得安穩香甜,而她卻半夜失眠了。
腦中一遍一遍的回放着萬連茵對她說出的話。她小心翼翼的掙脫出他的懷抱,不願溢出的淚珠染濕上他的胸襟。只是被他擁得更緊,稍稍使力便将她的頭貼住他的臉,蕭染寧臉上的淚滴便毫無預警的滴落在他的臉頰,順勢蜿蜒至他的唇瓣處。
她慌亂不已的為他擦拭着臉頰上的淚珠,只是淚滴如水珠般越落越多,一滴一滴的滴在他的臉上。她卻緊咬着唇,不讓一絲顫音傾洩。滴落的聲音很輕,只是在這蒼涼浮華的夜裏更顯落寞。
一半溫熱,一半冰涼。如同她的心,激烈的掙紮着,弗如置身冰火兩重天,烈火灼傷她的雙眸,冰雪覆蓋她的心魂。這個懷抱溫暖厚實,讓她不自覺的産生更多依賴。
手背輕輕拭掉眼角溢出的淚,小心翼翼的退出他的懷抱。将被子往上稍稍提了些,掩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張臉,好看的臉。光影斑駁,散發着微亮的銀光。她借着這微弱的亮光,将他的臉龐輪廓看了個透徹。阖起的雙眸被眼睫覆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唇瓣微微張開,蕭染寧鬼使神差的俯下身,将唇印在上面。淺淡的吻,輕輕觸碰便能消散無蹤。
她微微俯身,輕輕将頭靠在他的心口處。左心處傳來平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的響在她的耳膜處。她依舊沒起身,喃喃自語着,“阿謙……我想跟你說,為了你,再多的隐忍苦難都值得。”
話完,她吻了吻他的唇角。站起身,悄聲帶上房間的門。
關以謙在她出去後,微微張開了雙眸。眸中一片清明,睡意全無。一雙素墨幽深的黑眸黑的發亮,只是眸中蘊含着太多紛雜繁複的情緒,讓那天地黯然失色的黑眸失了原本的純粹。
旁邊的位置還有她的溫熱,他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還能感受到她滴落在臉上的淚,有多少滴淚,便有多少自責烙印在他的心上。淚滴滲入他的口中,淚中帶着鹹與澀,讓他心髒也頓時痙攣抽搐。
他掀開被子,起身時拿起她散落在一旁的外套,悄然無聲的走了出去。
蕭染寧衣着單薄的站在陽臺處,迎面吹來的寒風發出陣陣呼嘯,剜在肌膚上如同被生生沒入了鋒利刀子,讓她忍不住抱住了手臂,牙關也在緊緊發出彼此碰撞的顫音。她覺得她真是自作虐不可活,明明冷的快讓她直不起腰身,卻還固執的站在陽臺上吹着透骨的寒風。她知道這樣做也許明天就會感冒,但只有這樣才能澆醒她混沌迷糊的思緒,才能理順那些圈圈繞繞的念想。就好比飛蛾撲火,明明知道結果是灰飛煙滅,卻還一意孤行的撲進火中,将餘下的生命也帶走了。
她不想抽身離去,關以謙早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足跡,甚至強硬的關閉了她的那扇門。心底無止境的怕,正在潮滾翻湧。腦海中突然蹿出他的那句話,猶自響起。“阿寧,你說過要信我的。”她猶如被人當頭棒喝,猛地清醒過來。唇邊一抹笑意無聲綻放,對着月朗星疏的夜空露出八顆潔白的齒。
正想轉身離去,便感覺到了一件厚實溫軟的物件裹住了她寒涼的身子。她轉頭,只見關以謙笑意晏晏,溫柔的将她攬進懷中。幫她把冰冷的臉頰捂熱,才淡淡問道:“怎麽出來也不披件外套?”
蕭染寧朝他眨眨眼,将臉埋進了他的大衣外套裏。熱騰騰的懷抱讓她一陣蜷縮,低聲道:“我忘了拿。”
“真是迷糊。”他雙手捂住她的耳朵,想要給她增添絲絲暖氣。在她耳垂處輕輕捏了捏,又囑咐道:“以後被我看見絕不饒你。”
她低低的笑聲傳開,蕩漾在安靜空寂的空間裏。報複性的在他腰側揉捏着,笑道:“絕不讓你有機會。”
她絕口不提今晚異常的舉動,他也只字不問今晚奇異的緣由。
良久的沉默,讓她吃吃笑出聲來。她眨了眨雙眸,波光粼粼映襯着黑夜裏的星子,黑夜裏有長身玉立的他。“我們這樣,真傻。”
關以謙點頭,微微笑了笑。傻的不是他們,而是彼此關心對方的心。“那我陪你一起傻下去,你要麽?”
“要不起怎麽辦?”
“要不起也得要。”
兩人攜手而進,彼此依偎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影子被銀月餘光拉的細長,銀月半斂半啓,溫柔月下兩人對影成雙。
有時候,不是什麽事都适合刨根問底的。關以謙堅信,所以他在等。
作者有話要說: QAQ我已經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