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飼養守則

第26章

“鑽石糖？”安東尼擡頭看了柏伊斯一眼，“我知道了。”

他把柏伊斯上次托他們帶的東西放在桌子上：“你要的東西，看看有什麽少的嗎？”

柏伊斯對着清單數了一遍，确定東西都齊了才收起來，一擡頭就看見有些不耐煩地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的勞瑞，他一只手插在口袋裏，見柏伊斯朝自己看過來，眼神閃了閃，有些大聲：“看什麽看？“

“你怎麽還不走？”見柏伊斯還在那，他又忍不住開口。

勞瑞是奧利爾手下的人，他對自己沒有什麽好臉色柏伊斯也不算意外，但是柏伊斯總覺得，他像是在刻意趕自己離開，腦海裏飛快閃過一絲頭緒，但沒來得及抓住。

勞瑞盯着柏伊斯，右手握着口袋裏的東西，直到他離開，勞瑞有些緊繃的身體才放松下來，有些急切的在安東尼面前的桌子坐下。

柏伊斯合上門的瞬間，聽見勞瑞有些迫切的語氣：“我需要你送一樣東西出去……”

……

後勤知道的外界消息比研究所要靈通一些，柏伊斯離開的時候聽見幾個後勤的人員在談論投資人那邊的消息。

“前段時間尤裏卡家族老家主退位了，新一任家主上位……”

“聽說老家主原本屬意的是小兒子，覺得大兒子不夠聰明，但是最後大兒子成功上位了。”

“據說是大兒子請了外援，知道有外人插手，老家主直接被氣進醫院了，現任家主在找藥呢……”

“過段時間空降過來的副所長，聽說就是現任家主的兒子。”

柏伊斯聽着他們聊天，突然想到了在後勤處的勞瑞，他想托人送出去的，會不會就是根據z-Ⅲ配方研究出來的藥劑？

……

“你在後勤處碰見誰了，怎麽這副表情？”

“遇見了勞瑞。”柏伊斯沒怎麽多說自己的猜測，想起關于緩解z-Ⅲ藥效的藥劑才剛有了頭緒，一時間有些頭疼地皺起了眉。

果然，下午柏伊斯就被西裏爾叫到辦公室，詢問進度，柏伊斯因此對自己的猜測更确定了。

今天撈上來了不少新鮮的魚，柏伊斯記得其中一種巴掌大小的魚加西亞很喜歡，但是研究所給人魚提供的食物大多數時候都是大塊的魚肉，只有偶爾才會有小魚出現。

想到人魚加西亞，柏伊斯也有一些頭疼。

原本以為和他說開之後，加西亞會放棄把自己當作伴侶的想法，然而柏伊斯低估了人魚的本能，雖然人魚表面上像是認可了柏伊斯說的兩個人必須要相互喜歡才能成為伴侶的說法，但他的行為中卻隐隐透着雄性求偶時的姿态。

自從知道了“sofia”這個詞在人魚中的含義之後，柏伊斯總覺得加西亞會在自己進入研究所之後一段時間出現在研究所的船附近不是巧合，這條人魚很可能是因為他才任由自己被抓進研究所。

這種聽起來很瘋狂、在人類看來毫無意義、難以理解的舉動，出現在人魚身上好像并不讓人太意外。

這種猜測讓柏伊斯忍不住對這條人魚生出一種責任感，他忍不住去想，這條人魚本來應該是自由的。

但是作為一個無足輕重的研究員，縱使有這種想法，柏伊斯也沒有将他放走的話語權。

他也不可能私自放人魚離開，縱使他希望加西亞能離開這裏，柏伊斯也不可能冒着人魚報複其他人的風險給人魚私下離開飼養室的機會。

說到底，在玻璃外面的，才是他的同族。

“Sofia……”加西亞湊上來，對着柏伊斯叫了一聲。

“你可以叫我柏伊斯。”柏伊斯再一次跟他強調，他試圖讓人魚把自己跟“Sofia”這個詞分隔開。

盡管柏伊斯清楚的知道這個詞是現在自己在這條人魚身上擁有特殊的待遇的原因。

但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會愛上一條人魚。

他始終是一個異族。

柏伊斯覺得，他無法給予這條人魚屬于人類的，伴侶之間的愛意，而加西亞在目前也同樣的，無法理解人類之間的感情。

柏伊斯朝藍色的人魚看了一眼，下意識把目光從他的犬齒上移開。

人類移開了視線，睫毛輕輕顫了顫，吐出一口氣，在心裏再次重複：他不會傷害你。

柏伊斯刻意忽略掉人魚身上的爪牙，挺直的身體略放松了一些。

他想，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的擇偶範圍還在人類之內。

然而面前的這條人魚好像一直都是當面應承得很好，并且加西亞并不覺得這兩個稱呼有什麽區別，他的Sofia是面前的人類，柏伊斯指的也是他。

名字只是一種稱呼，用于區分不同的個體。

在加西亞的認知裏，Sofia和柏伊斯是等同的概念，比起後者，前者更讓他熟悉。

“我記住了。”人魚應承下來，定定地看了柏伊斯一會又開口道，“Sofia，我喜歡你。”

突然聽見人魚的表白，柏伊斯先是一愣，人魚之前承諾過，再不會對柏伊斯有任何欺騙。

柏伊斯直覺他說的是真的。

而此刻面前的人魚認真地說着“喜歡”，柏伊斯能看出來人魚也是真的認為自己是喜歡他的。

但是人魚依舊沒有理解，人類“喜歡”這個詞真正的含義。

柏伊斯之前說過“互相喜歡的兩個人才能成為伴侶”。

在人魚的理解中，“喜歡“成了成為伴侶之前必要的步驟，就好像，生氣了需要道歉，而道歉時需要賠禮一樣，按照既定的步驟進行下去。

柏伊斯想起了布萊克關于s-5的記載，他前幾天剛剛看完了他的記錄。

就算前期并沒有得到感情上正面的回饋，被所謂的命定伴侶如此對待，s-5依舊從未傷害過布萊克，看完所有記錄之後，柏伊斯并不覺得s-5對布萊克的感情是愛。

她所有的，看似不顧一切的愛意，針對的只是“sofia”這個符號。

柏伊斯看着人魚，他認真的說着喜歡，眼中卻并不存在愛意。

他依舊是那個，被本能所支配的，不明白喜歡和愛真正含義的生物。

然後柏伊斯反駁他：“不，你不喜歡。”

加西亞覺得，事情好像再一次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我喜歡你。”他對着柏伊斯重複。

上一次，加西亞問柏伊斯，人類的喜歡應該是什麽樣的。

柏伊斯沒有喜歡過其他人，只能根據自己看到的對加西亞解釋：“喜歡一個人見到他的時候很高興，分開之後會想念……”

加西亞一一記下，然後把柏伊斯說的話和自己對比，滿意的得出了自己喜歡柏伊斯的結論。

他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了柏伊斯說的，“喜歡他”的要求。

但是，柏伊斯卻告訴他。

“你并不喜歡我。”

加西亞重複了一遍柏伊斯之前說的話。

柏伊斯一時有些語塞。

他伸手點了點人魚的心髒：“喜不喜歡，是要看這裏。”

加西亞下意識按住自己的心口，隔着皮膚，平穩的心跳傳遞上來，人魚的眼中閃過一絲迷惘，不明白喜歡為什麽會和心髒扯上關系。

……

同組的研究員給柏伊斯送了一盒鑽石糖。

柏伊斯下意識想起前一天還托自己讓安東尼給下次幫他帶鑽石糖的艾維。

柏伊斯去艾維的房間找他，卻沒看見他的人，便先去了餐廳。

馬修注意到柏伊斯像是找人：“你在找誰？”

“艾維，我今天好像還沒怎麽見到他。”

聽見柏伊斯這麽說，馬修也有些困惑道：“我今天也好像沒見到他。”

他朝一個方向揮了揮手：“海登！”

一個年輕的男性研究員轉過身：“有什麽事嗎？”

“你看見艾維了嗎？”馬修問。

“艾維？”

“我昨晚就沒見到他了。如果你們見到他了記得提醒他來實驗室。”

柏伊斯後面也問了其他人，好像都沒怎麽見過艾維。

去朱莉安娜那裏還資料的時候，柏伊斯順口提了一句，朱莉安娜也有些疑惑：“艾維不像是會偷懶的人……”

她把糖放進抽屜裏：“我見到他會把這個給他的。”

朱莉安娜把資料清點了一遍之後，放回去：“你這次想要哪些資料？”

柏伊斯說完自己想要的資料之後，略有些遲疑：“這裏還有跟s-5有關的資料嗎？”

朱莉安娜點了點頭，從檔案室裏抽出幾本冊子：“你沒看過的就是這些了。”

柏伊斯帶着這些資料回到房間，翻開了最上面的一本冊子。

作者是布萊克。

柏伊斯翻到某一頁的時候動作頓了頓。

“……經過我們的觀察，和實驗室的其他人魚不一樣，它在春季存在着發情期。我們在血液中檢測到了比以往濃度更高的雌性激素。”

“它是我們捕獲的唯一一條存在發情跡象的人魚，我們試圖找出促使它進入發情期的因素，以此誘發其他人魚的發情期，交配得到下一代人魚。”

“也許在研究所長大的人魚會比起捕獲得到的野生人魚要溫順一點……”

“……但是S-5并沒有迫切的繁殖下一代的欲望，相反的，它看上去很焦躁，無差別的攻擊靠近的所有人，抗拒其他人的靠近。”

最後，是布萊克有些遲疑的一句話。

“我好像聽見了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