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飼養守則

第2章

在柏伊斯進入負五層的第二天，研究所副所長奧利爾讓人找了柏伊斯。

“我聽克裏斯說過你，他說你是一個非常有天分的研究員。”奧利爾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面前站着的年輕人。

“所以我相信你能完成這個任務，對嗎？”奧利爾眯起眼晴，雖然是詢問的語氣，卻沒有給柏伊斯拒絕的機會。

“你要知道，想站在這裏的還有很多人，他們會很樂意接受這個任務。”

“我知道了，先生。”柏伊斯回複，“我會努力完成觀察人魚的工作的。”

“很好。”

奧利爾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檔案室還有一些觀察記錄，它們會對你有所幫助的。”

他看着柏伊斯的背影：“既然要觀察，隔着玻璃怎麽夠？”

“你說對嗎，柏伊斯？”

柏伊斯腳步一頓：“您說的對。”

——

“人魚觀察資料？！”檔案室的朱莉安娜小聲驚叫，“你是說奧利爾讓你繼續人魚觀察的工作？”

朱莉安娜和柏伊斯的老師克裏斯教授關系不錯，一向看不慣奧利爾，看着柏伊斯又想起自己很久沒有見過的孩子，眼中透着不忍。

“S-37是實驗室裏最兇殘的一只。”朱莉安娜擔憂地看了柏伊斯一眼，“它會攻擊接近自己的所有人。”

“傷口不會致死。”她補充道，“致命的是人魚身上的毒素。”所以S-37的飼養員是實驗室裏幾乎所有人都不想接手的工作。

更何況，前幾天佐伊溺亡在原本被認定為只會傷人的S-37的魚缸裏。

“我去聯系一下克裏斯教授。”朱莉安娜輕嘆了一口氣。

朱莉安娜拿出一個通訊器，為了保密研究所會屏蔽信號，只有通過特殊的通訊器才能和外界聯系，在負五層是另外的通訊頻道。

檔案管理員朱莉安娜就有一個能聯系得上克裏斯的通訊器。

“嘟——嘟——”

“沒有接……”朱莉安娜有些失望，“我暫時聯系不上他。”

克裏斯經常失聯，朱莉安娜并不是很意外，但是關鍵時候聯系不上他朱莉安娜還是有些沮喪。

朱莉安娜有些愧疚：“奧利爾是副所長，我很抱歉……”

“沒關系，至少他給了我一個能夠接觸它的機會。”

朱莉安娜把這些年的資料都拿出來：“研究所對人魚的研究可以追溯到近百年前，尤裏卡·莫裏森發現了一具人魚屍骨，建立尤裏卡海洋研究所，一直到現在。”

她把厚厚的一堆資料碼在桌面上：“這些太多了——你可以在以後有空的時間慢慢看。”

“讓我找找……人魚行為研究綜述……黑色的封皮……佐伊·弗萊斯……”朱莉安娜找出一本黑色筆記本遞給柏伊斯，“這本筆記也許會對你有用，但是——”

朱莉安娜捋了捋額前的碎發：“佐伊對人魚的态度很危險，對于他提出的和人魚和平共處的想法不必理會。”

柏伊斯翻了翻筆記，看到幾個類似于“情感”“智力”的詞。

“你覺得人魚會有近似人類的智力嗎？”

“也許？但那有什麽用？”朱莉安娜不以為意，“如果它有不亞于人類的智力和情感，也只會更仇視人類。”

“說的也是。”

突然插進一個男聲，艾維補充：“如果是我被圈養當做實驗品，我也會這麽做。”

“更何況人類本來就在它的食譜上。”

“你怎麽來了？”朱莉安娜詢問艾維。

朱莉安娜和艾維挺熟悉，他們都是偏向克裏斯那一邊。

“s-33發生了暴動，實驗室裏還在噴高濃度的麻醉藥劑。”艾維抱怨，“那群廢物……提醒過他們要注意實驗品麻醉劑的抗藥性，他們用了V-77動刀子的時候實驗品醒了。”

“情況怎麽樣？”

“還好，都還活着。”不過有個倒黴鬼被劃傷了手臂，在逃離實驗室時劇烈運動加速了血液循環，不知道s-33指甲內的毒素到哪了。

“估計沒救了。”艾維小聲說了一句。

艾維抱怨一通之後又把目光轉向柏伊斯：“奧利爾讓你去觀察人魚？”

“我早該知道他不會善罷甘休！”艾維有些懊惱。

現在克裏斯不在，奧利爾權力最大，他們也無法反抗他的決定。

“他只是找了個合适的理由把你弄死給克裏斯教授添堵。”

柏伊斯自然知道這一點。

“總之，祝你好運吧……”艾維嘆了口氣。

——

艾維之前給過柏伊斯s-37的喂食安排，一天三次，早上八點，下午兩點和晚上八點各一次。

但是奧利爾讓柏伊斯觀察人魚，要求他每次喂食之後對人魚進行不少于兩個小時的觀察。

就像艾維說的，奧利爾只是想讓它殺了自己。

當然，柏伊斯并不是沒有退出研究所的選擇，他相信自己能平安離開這裏，但離開之後他可能再也無法進入這裏。

那可是人魚。

對人魚研究的熱愛讓柏伊斯選擇留下。

何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個機遇。

早上八點。

它還沒有出現。

柏伊斯把魚肉扔進魚缸，血液順着水的流動傳進深處，柏伊斯關上投喂的空隙之後從升降臺上下來坐在剛搬來的桌子邊，等了一會它還沒現身，便先打開了那本《人魚行為研究綜述》。

這本書前面略略提及了研究所的歷史。

和朱莉安娜說的沒有什麽區別，尤裏卡本來就是為了人魚研究設立的。

人魚有很多種稱謂，比如說人魚、鲛人、海妖、塞壬，都是同一種生物，研究所裏更習慣稱他們為人魚。

在研究所成立以來，通過捕撈和其他方法得到了幾十條人魚，還有幾具骸骨。

研究所裏還活着的人魚有五條，s-37是最兇殘的一條，是唯一一條會攻擊所有人的人魚，但也是唯一一條不會直接殺死其他實驗員的人魚。

“我驚訝于它類人的容貌——在它出現之前和人類最相似的是猿猴一類的生物，但它們遠遠達不到人魚和人類的相似度。”

“我對它們和人體的骨骼進行對比，除了它們的魚尾，上半身的骨骼排列十分相似，在對頭骨進行比較之後發現它們的腦容量可能超過人類……”

“篤——篤——”

有什麽在敲打玻璃……

柏伊斯一驚，從筆記本裏擡起頭，順着聲音看過去時睜大眼睛。

是人魚。

看到它時柏伊斯終于能理解佐伊的筆記裏“奇跡”“神的完美造物”的贊嘆。

它确實配得上這份贊美。

那是一條藍色的人魚。

它的頭發是海水一樣的藍色，長度大約到肩膀，在魚缸中随着海水微微擺動，面上附有細密的鱗片，耳朵是尖的，和電影裏的人魚耳朵很像，盡管它的皮膚是淺藍近乎蒼白的顏色，它的臉看上去依舊像是一個英俊的人類男人，眼睛是很漂亮通透的金色，張開的嘴裏能看見尖利的犬齒，在耳後還有用于在水中呼吸的腮。

他們體內存在兩種呼吸系統，可以在海洋和陸地生存。

藍色鱗片從它的腹部開始覆蓋，在腰腹處不過手指大小，随着往下延伸增大，在尾部又開始變小。

它尾巴的鱗片大部分是一種泛着金屬色澤的藍色，而在腹部卻存在着一片白色，如同一些魚類白色的比起其他部位更柔軟一些的肚子。

魚尾長度超過兩米，它此時人立在魚缸另一邊，深藍色的帶着毒素的指甲搭在魚缸玻璃上，用一雙金色的眼睛盯着看筆記的柏伊斯。

柏伊斯扔下去的魚肉已經被它吃幹淨，魚缸裏只剩下幾縷紅色的血絲。

它和柏伊斯對視，雙手還在不急不緩地敲着玻璃壁。

“篤——篤——”

柏伊斯見它的嘴唇不停的張合，像是在呼喚什麽。

“Sofia——”

柏伊斯下意識跟着它的口型：“s——”

吐出一個音節後柏伊斯一驚，從剛剛被迷惑的狀态中清醒，衣服被後背的冷汗浸透。

“為了避免你生出不必要的情緒——”艾維當時是這麽說的，他把監控裏剪下來的研究員死于人魚的視頻交給他，“你可以好好看看這些視頻。”

人魚的聲音是它們一個有力的武器，在視頻裏很多人都是被人魚的聲音所迷惑，被拖進水裏溺亡，或者是被它們咬斷喉管。

柏伊斯本以為自己看到它的第一眼的情緒會是驚喜。

事實上，見到人魚的驚喜只在腦海中存在了一瞬，剩下的是面對天敵的恐懼，柏伊斯下意識想後退，卻被那雙金色的瞳孔釘在原地。

它是海洋裏頂級的掠食者。

柏伊斯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哪怕知道自己和它之間還隔着防彈玻璃，他仍控制不住心中生起的戰栗，那是源于本能的對于對方的畏懼。

它的聲音可以迷惑人類，犬齒能夠咬斷氣管，利爪足以撕開自己的身體，指甲上還有特殊的毒素。

在它的目光下，柏伊斯甚至有些邁不動腳步。

它并沒有做出攻擊性動作，臉貼上冰冷的玻璃，試圖拉近和柏伊斯之間的距離。

手肘上的鳍在水中自然展開，如同薄紗一般，在燈光下呈現出迷幻的光彩。

背後的背鳍貼在脊骨上，整條人魚刻意僞裝成無害的樣子。

如果不是看過視頻，柏伊斯幾乎都要相信它已經成功被訓養了。

它還在看着自己。

柏伊斯生出一種沖動，心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自己：過去……接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