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身世之謎
小妖獸用爪子将珠子獻寶似的推到容淵面前, 搖着尾巴,好像在求表揚。
容淵沉默地盯着那顆珠子半晌,良久後, 他用手輕輕揉了揉小妖獸的腦袋,将那顆珠子拿了起來。
金色珠子透着冷光, 而容淵的眸光更冷更涼。
容淵天生七竅玲珑心, 早慧, 出生後,在尚不能走路也不會說話的階段,他卻已經能模模糊糊記得東西,除卻玲珑心的人,沒人能記住自己還是嬰兒時候的事。
但他拼了命想留下來的記憶,最終也只有些模糊的影子:比如他記得母親的懷抱很暖,她的靈力是幽幽的紫,卻記不住她的面容;再比如,某一天,她抱着自己奔走,眼淚和血液淌進他的襁褓裏, 母親在哭喊着什麽, 他尚沒有聽清,下一刻就被冰涼的水淹沒,本就模糊的世界一下就被徹底隔絕開了。
浮浮沉沉, 壓迫與窒息, 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哭,他溺在水裏。容淵小時候曾經一度很怕水,再小的河流對嬰孩來說也如同深淵,更何況, 師父是在黃泉中撿到他的,那可不是什麽溫溫柔柔的小河流。
恐懼、分離和無能為力,那是他幼時對水的全部記憶。
三歲的時候,他已經能毫無障礙與成人交流,也能用許多法術了。
師父看着他手上的兩股靈力,一紫一金,天界與幽冥的混血:“照你能記住的片段來看,你母親應該是幽冥的人,那父親就該是天界的人了。”
凡人飛升天界後,靈力多是各種淺色,這就是庚邪和相知能僞裝的原因,不過地道的天界人,靈力只會是金色。
三歲的容淵奶聲奶氣,小臉卻毫無表情:“我記憶中,她總是一個人,沒有男人的影子,也沒有男人的聲音,”容淵頓了頓,“那一天,是有人要殺我們,所以這個所謂的父親,他在哪裏?”
師父嘆了口氣:“成人的世界總是有很多複雜與無奈……啊,我只是感慨,不是在讓你諒解他,畢竟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等你長大了,就去尋找真相吧,了解當年事情的全貌,看看你的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小容淵一板一眼道:“我會的。”他要給母親報仇。
師父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小孩子家家的,你能不能多笑笑?”
容淵的臉在他手底下變了形,但是他說:“我笑不出來。”
“師父,我好難受啊,我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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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幽冥尊主嘆了口氣,把容淵抱進懷裏拍了拍:“唉,我也不會帶孩子啊,怎麽辦,要是無念沒失蹤就好了,她體貼得很,肯定有辦法哄你。”
開慧過早不見得就是好事,容淵心中過早地埋下了仇恨與憎惡,導致他總是用充滿懷疑的目光去看遇到的人和事,在幽冥裏,通過亡魂,他又見識了更多的人心醜惡,留在他心底的陰影日漸加深。
前尊主悲哀地發現他是真不會奶孩子,這小子是越長越偏執,總只看世間的陰暗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懂得感恩,記着自己還有左憶右常等人的好,沒徹底長歪。
就是對待世事的态度,怎麽也掰不回來。
容淵一百歲時,三界戰亂爆發,饒是容淵,也被那數不清的亡魂給震住了,幽冥上上下下忙得一團亂,就連堅持要給他做好榜樣、從不在他面前爆粗口的右常,都在他面前沒了形象。
關鍵是這些戰死亡魂死後見面也分外眼紅,在酆都內大打出手,沒有武器就用手腳和嘴,有些生前修為高點的,無師自通學會吞噬,厲鬼頻出,場面那是一片混亂。
容淵看着他們的醜相,覺得自己沒想錯,世間諸多模樣本就自醜惡中生,誰也逃不開,包括他自己,也是滾在淤泥裏,肮髒又醜陋。
這時候,破軍星君下界的消息傳遍了五界。
“給三界平亂?”容淵想了想,“為什麽,他能得到什麽好處?名聲?是想讓三界供奉他嗎?”
連軸轉了好些日子的前尊主趴在塌上,有氣無力:“崽啊,你能不能想點好的?就不能是星君只為蒼生大義,拯救世間來了?這亂趕緊平啊,再這麽下去,別說三界,人間和我們,哪一個能跑得掉!”
容淵不以為意:“人心如此,三界之亂不就是貪欲私心最好的證明?”
前尊主:“我當初把你撿回來,也沒什麽圖的,又怎麽說?”
這對話他們其實重複過很多次,容淵都說熟了:“師父大恩大德,我銘記于心。”
前尊主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一小段的距離:“那你就不能勻出一點兒、哪怕是這麽一點點善意,去想想那些素未謀面的人?”
他知道,這小子其實心底念着他們的好,只是表達可能別扭了點,但對他人,他就不是別扭,是真正的刺猬,要紮得被人頭破血流。
容淵想也不想:“那不可能,師父,我真的做不到。”他的一切經歷決定了面對生人時首先只會擡出惡意的揣度,遇上經不起揣度的人,到最後他就會想:你看,果然沒錯。
前尊主沒脾氣了,行吧,他教不了人,只要這崽子日後別為禍四方,他就算功德圓滿,造福六界了。
前尊主靜了片刻,突然心生一計:“要不然,你去見見破軍星君?”
容淵愣了愣:“你剛下令不準大家出幽冥。”
前尊主來了精神,坐起身:“沒關系,徒兒,你想去看看我還能攔着不成,留個化身閉關,你悄悄出去,我就當不知道。”
容淵:“我不想去。”
前尊主:“不,你想。”
容淵:“……”
沒見過這麽當尊主的,居然慫恿徒弟違背他的命令。
前尊主慫恿徒弟十分積極:“去吧去吧,反正你留着也幫不了多少忙。”
容淵:“師父,這些年尊主的文書大部分都是誰幫您處理的?最近厲鬼頻出,又是誰去幫忙清掃的,這話您說得不虧心嗎?”
前尊主理直氣壯:“不虧心。哎別廢話了,我知道你很想去,快去快去。出去後你就用天界的靈力,對了你的臉也要僞裝,太紮眼了。來來,挑張面具,用法術僞裝肯定會被星君看透的,面具好。”
前尊主興致勃勃排開數十張面具,容淵無聲地跟他對峙半晌,發現師父雖然語氣不着調,卻是非常認真地下了這個決定。
“我知道這些天你老去亡魂裏紮堆,也是想試着找找你父親,是吧?”
“……他死活與我無關,我只是想問出母親的仇人是誰。”
“萬一他還活着呢,去吧,現在不也是個接觸天界人的好機會?”
容淵捏着拳頭靜默片刻,最終擡手,在一堆花裏胡哨的面具裏拿走了那個鬼面。
“哎不是,等等,我拿錯了,我不小心把這個放進去了,”前尊主道,“放下重選!”
容淵不再退讓:“要麽就它,要麽我不走,師父你打斷我的腿把我扔出去吧。”
“臭小子!”前尊主氣結,又扼腕嘆息,“性子沒學好就算了,怎麽連審美也這樣,這麽多好看的面具不選,就挑個鬼面!”
容淵低頭看了看鬼面:“它适合我。”
惡鬼本相。
“适合個屁!”前尊主道,“好啊,日後要是別人嫌你醜你可別後悔啊!”
當時容淵心想怎麽可能後悔,可事實證明,話不能說的太滿,讓如今的他來選,是無論如何不會再選鬼面了。
想留點跟蕭辰曾經一起度過的念想,除了手帕就只有那張兇神惡煞的鬼面,滿腔柔情回憶從前,打開一看鬼面怼臉,确實很煞風景。
待在蕭辰身邊三年,有機會時,他其實有悄悄拿過部分天界人的血,挨個跟自己試,但都沒有結果,而且速度實在太慢。這些年他還沒有放棄,只是換了個法子,不願再大海撈針的找,準備的時間太長了,如今都還沒備好。
可是,線索就突然送上門來了。
容淵把金色的珠子放在眼前,小妖獸在秘境裏有沒有喝獸血都不重要,除此之外,他就沾了容淵的一滴,還有……咬了乘風一口。
天界二皇子乘風,兩千餘歲,從年齡上說也有可能……但就沖幻境裏他看到狐曲和紅雲行事時那模樣,怎麽想也不會是他。
畢竟有孩子的前提是,他不可能還是童子之身。
天界裏和乘風有血緣關系的,只剩天帝和辭樹了。
辭樹和乘風都還在妖界,那麽趁此可以拿他倆的血液,再試試。
容淵擡手蓋住小妖獸的眼睛,手指一捏,便将珠子捏碎了,他眼中的冷意也跟着藏了起來。
松開手後,小妖獸不明所以晃了晃尾巴,幼獸喜歡用自己造的珠子裝點巢穴,不過除此之外珠子也沒別的用處了,只是小東西滿心歡喜地把珠子送他,當着他的面捏碎,也太殘忍了點,所以容淵沒讓小妖獸親眼看見。
容淵把小妖獸抱起來,敲了敲房門,而後一行字穿過門扉飄進去:“殿下,我去給小獸找點血喝,去去就回。”
血石妖的食物并不非得是人血,飛禽走獸,都是可以的。蕭辰跟星界的星君們應該還沒談完,門內傳來一聲“好”,容淵便帶着小妖獸出去了。
小東西給他立了功,該獎勵一下。
化身抱着妖獸去找食物,而容淵本尊這邊出了書房,到大殿內,給他的心腹冥官們下了诏令,要他們立刻來見自己。
容淵在萬獸窟裏借着秘境的力量,用術法禁锢住黑袍人化身跟本尊之間的聯系,不是那麽好解開的,黑袍人拼出一刻機會,撤掉了化身的靈力,他本尊應該受了不輕的內傷。
聚集所有幽冥人挨個查是不可能的,再說成千上萬的人裏,有剛好受內傷的也太正常。容淵要先确認下身邊的人,他的心腹們各個實力不俗,又在幽冥界內,若無大事,不該會輕易受重傷。
容淵的诏令是以符文方式下達,衆人在趕來大殿前,會先回應,而待其餘人都回應後,容淵卻發現少了兩個:左憶和右常。
他倆還沒動靜。
一直到別的冥官都到大殿內彙合後,左憶和右常也沒回應。
容淵皺了皺眉。
“尊主,不知尊主有何吩咐?”
事由容淵也準備好了,他從書案上方拿出一本冊子:“上面的事我看過,覺得盡快處理為好,辛苦各位。”
衆人忙道不敢,領了事務便退下,容淵起身,準備親自去找左憶和右常。
他先到了兩人的居所,兩個幽冥副使住在同個府邸中,門口的侍從見尊主前來,匆忙行禮:“恭迎尊主大駕,左使和右使今日正在湖心亭賞景,我這便給尊主引路。”
容淵擡手,示意他們不必帶路,畢竟府邸裏就沒他不熟悉的地方,只是他們既然在,為什麽連诏令也不回?
容淵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湖心亭中酒氣熏天,一壺春的壇子滾了一地,還夾雜着別的烈酒,左憶和右常趴在桌上,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容淵下的诏令符文還飄在兩人頭頂,晃晃悠悠無人答應。
容淵無奈搖搖頭,但心中也松了口氣。
他倆加上今日到殿的其他冥官,所有心腹們一切如常,只要那個黑袍人不在他們其中就好。
大約左憶和右常吩咐下人不準靠近,喝趴了也沒人來扶,他倆經常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掐架,這次又不知是為了什麽,拼酒拼成這樣。
容淵擡手揮散了诏令,轉身離開,當然,離開府邸前,也沒忘吩咐人去把兩個醉鬼搬回房去。
幽冥暫時無事,他就可以把更多心神放在化身那邊了。
怎麽在不引起懷疑的情況下,拿到天界皇子的血呢?
作者有話要說: 乘風因為過于純情而被優先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