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幻境記憶
沒了黑袍人用驅魂術, 秘境裏其餘的亡魂不再朝殘魂處奔湧,得不到力量補充,又被蕭辰重創, 殘魂終于被庚邪等人聯手鎮壓,徹底打散。
蕭辰和容淵回來的時候, 危機已經消除, 外部矛盾沒了, 內部矛盾就凸顯出來。
四人形成了一副沉默的挂畫,誰也不吱聲。
蕭辰到了之後,相知下意識縮回蕭辰身後,就跟自己犯了錯心虛時一樣。
最終四人中是乘風先開的口,他面露苦澀:“竟有兩位星君隐藏身份潛入天界……是在懷疑我們嗎?”
辭樹一直安靜垂着眸子,庚邪面頰緊繃,冷硬道:“不是。”
相知扒拉着蕭辰的胳膊,探出頭來:“不是懷疑你倆啦,就是,想去天界查查線索,嗯……也絕沒有幹涉你們天界內事務的意思。”
要查線索卻不光明正大, 乘風和辭樹也聽懂了, “不懷疑你倆”并不等于“不懷疑天界”,高興的是他們認可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相處不算白費, 但身為天界的皇子, 心情終歸是難受的。
蕭辰拍了拍相知的胳膊,開口了:“他倆行事皆因我而起,我向二位賠個不是。若他們給你們添了什麽麻煩,就由我來補償, 兩人就由我帶走了。”
庚邪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別的話。就在蕭辰以為敲定的時候,辭樹卻突然道:“此番我們遭遇險境,出去後難免與妖界對峙,兩位……兩位星君若是方便,可否暫且依然以天界人的身份與我們一道,與我們一起做個證,潛入天界的事便就此兩清。”
他面頰分明還繃着,眼睑垂着,逃避着直視,說這番話時語調很沉,卻又帶着壓抑與那麽點微不可查的……急切?
他若不留,庚邪和相知跟蕭辰一走,或許就這麽回星界也說不定。
是謊言還是真實,誤會還是情有可原,都得親口問問不是?
蕭辰聽辭樹的意思,竟是不打算暴露相知庚邪的身份?蕭辰看向躺着的兩位:“可他們二人……”
辭樹明白蕭辰的意思:“他們暈過去時,還不知道星君們的身份。”
暈的太早,沒來得及看見。原來如此,蕭辰問相知庚邪:“你們自己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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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邪很幹脆:“嗯。”
相知踟蹰了一下才道:“……我也沒意見。”
容淵此時卻道:“黑袍人不過是個化身,兩位星君的身份很可能已經暴露了。”
庚邪目光停在辭樹身上:“現下大家都在一起,戰力不弱,暴露也無妨,出去後,妖王肯定也會加派護衛,短時間內足夠安全。”
于是便這麽定下,辭樹朝庚邪拱手行禮:“觀星君本相,殺戮之甲,應是七殺星君吧,先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還請見諒,此番救命之恩,銘記于心。”
庚邪擡住他的胳膊,沒讓他拜下去,兩人僵持着,庚邪不知自己是不是累的,嗓子竟也有些啞,說話出聲很不容易:“……你不必如此。”
隔着衣料或許看不出來,但他碰着辭樹的胳膊,能清晰察覺到,辭樹的手在顫抖。
乘風複雜地瞧向相知,相知趕緊從蕭辰背後竄出來:“你別學他啊,聽你臭屁慣了,要是突然這麽客氣,我、我……哎呀反正你跟之前一樣就行!”
乘風從前就在想,這小仙官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肯定是被家裏人寵出來的,如今看來,約莫真是如此。
狐曲在外等了半天,虛空中可算傳來了波動,狐曲精神一振,就見率先出來了,是兩個躺平的,被靈力托出來的天界官員。
狐曲:“……”
他屬下也吸了口氣,趕緊上前查看,然後激動道:“還活着!”
緊接着,蕭辰等人也全都出來了,天界的人全都活着,狐曲可算是松了口氣。
事情總算沒有朝最壞的方向發展,不過他也知道,接下來也不可能輕松。
容淵把還在睡的血石小妖拿了出來,遞給一直跟在狐曲身邊的青蛇美人,青蛇看清後驚呼:“血石妖!王上,活着的血石妖崽!”
趁妖族這邊注意力全被本已滅絕的血石妖吸引過去,辭樹等人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既然要瞞,就不能讓妖族的看出端倪,別的不說,狐曲這人精,對人情氣氛最是敏銳,他們可不能一直僵着,大不了……先減少交流便是了。
狐曲把小崽子抱在了自己手裏,朝衆人道:“我立刻讓醫師來幫諸位看看,之後便換個地方說話吧。”
畢竟這裏還是春香樓裏呢。
果然,等兩個天界官員蘇醒後,嘴仗就開始了。
容淵沒有瞞着黑袍人是幽冥人這件事,狐曲也沒瞞着鑰匙是他封印的,該交代的情況大家都知道了。兩個天界官員本來也不是負責動手的,主要就是動嘴。
“此番幸得殿下無礙,不然你們要如何交代!什麽妖做了事兒都往前妖王頭上推,哼,他可真是好用啊,誰知是不是你們賊喊捉賊?還有幽冥,沒準就是你們聯手準備對付天界,好在破軍殿下在此,沒讓你們得逞!”
青蛇也是專門負責打嘴仗的:“是誰做的便是誰,叛逆做的事,難不成我們全族都得背鍋?瞧您人模狗樣的怎麽不說人話呢,天界兩位皇子若是真出了事,對我們有什麽好處,我們瘋了嗎!”
容淵淡淡飄着字:“不關整個幽冥的事。”
這名天官大約是覺得蕭辰給他們撐腰,加上受驚後還沒緩過勁兒來,不管不顧把妖族幽冥都數了個遍:“你看,這不就是兩句話就想推脫幹淨?還有幽冥的侍從,話別說太滿,當初破軍殿下中的毒,除了幽冥紫蓮根本找不到解藥,你家尊主那麽巧,就趕着送藥上來,誰知道安的什麽心!”
容淵眼皮一掀,不過他還沒別的動作,蕭辰就将茶盞清脆地蓋上,淡淡道:“行了。”
“容淵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閣下慎言。”
蕭辰語氣不重,卻是不怒自威,那位官員嘴巴一閉,自知說過了頭,趕緊道歉,狐曲卻笑着插了嘴:“殿下,雖然他說的大多無用,但幽冥或許別有用心這個我倒是贊同,不僅我,許多人都這麽想。”他說着多看了容淵一眼,“木小公子,別怪我老說實話啊。”
容淵瞧了他一眼,對這只狐貍,他簡直懶得搭理。
蕭辰慢條斯理放下茶杯,用不大的聲音說了句足夠在場諸位都聽清的話:“幽冥尊主現在,還是我道侶。”
初到妖界時,蕭辰說自己好歹是有道侶的人,不便跟妖王混在一起住,那時候大家久別重逢,加上狐曲又生了張滿嘴騷話的嘴巴,狐曲一直覺得蕭辰這句話是在打趣。可今天這場合,是大家撕扯着互相想要拉下水,蕭辰再替幽冥說話,味道就不一樣了。
容淵立刻就被安撫住了,他安靜地坐好,表情淡然,似乎接下來其他人随便潑什麽髒水,他都能當空氣,心平氣和對待。
“殿下,你最是容易心軟。”狐曲嘆了口氣,摸了摸血石小獸的皮毛,“罷,光是無理無據地争論,諸位都不會滿意,我先拿出點我的誠意,從炎池盜走萬獸窟秘境鑰匙的人抓住了,來人,帶上來。”
那人被五花大綁架了上來,相知一看,立刻認出來:“他就是賭場裏給出神女玉偶的人!”
狐曲伸手撓了撓小獸的下巴,終于把小家夥鬧醒了,他懵懵懂懂睜眼,打了個呵欠。
狐曲聲音說不出遺憾還是什麽:“紅雲,我對你不好麽,為什麽這麽做?”
紅暈跪在地上,沉默片刻才道:“您對我很好,但卻安于現狀,少了執落陛下那樣的雄心壯志,我這麽做,也是在幫妖族,若能一統三界,我們從此之後何必看人臉色過活!”
“野心而已,何必裝裱得如此漂亮,”蕭辰搖搖頭,“妖族落到今天的地步,不就是執落造成的?”
紅雲不願再答,蕭辰看了看他,忽而出現在他面前,一掌拍在他身上,紅雲悶哼一聲,身前浮現一個印記,相知立刻從腦海裏扒拉出知識,驚道:“讓你死後魂飛魄散的東西,好狠,你自己弄的!?”
蕭辰屈指一握,那印記便碎了,紅雲吐出口血來,憤憤擡頭凝視蕭辰,眼裏的恨意能噴出火。
“幸虧殿下發現的得及時。我有個提議,”狐曲抱着小獸起身,“木小公子,搜魂對活人也能用對吧?”
容淵點點頭,他知道狐曲想做什麽了。
“那便勞煩木小公子,就在這裏對紅雲用搜魂。”
紅雲嘴唇一哆嗦,卻無話可說,此時求饒也好談舊情也好,全是徒勞無功,他還沒傻。
狐曲并不去看他,只道:“未免又有誰說我們妖族藏着掖着,這次的搜魂,便讓大家夥兒都看看他的記憶。”
容淵冷笑一聲:是怕他藏着掖着才對吧?
乘風皺眉:“什麽意思,搜魂不是只有施術者能看見他腦子裏的東西?”
狐曲不急不慢:“本來應該是的,但是現在我們有這個小家夥。”狐曲擡手,舉起還沒清醒的血石小妖,小妖不明所以,朝着衆人打了個嗝。
相知又跟倒豆子似的把東西倒了出來:“血石妖獸,能把人腦子裏的東西化成幻境,數萬年前衆人都争搶着要與他們結契,後來卻滅絕了。”
狐曲一點頭:“對,這小家夥還什麽都不懂,不會在幻境裏編造多餘的東西,木小公子将紅雲真實的記憶拉出來,小東西來化出幻境,讓所有人瞧見,正好。”
容淵起身,點了點頭,他沒意見。
他擡手用靈力在小獸腦袋上畫了道符文,又咬破指尖,給他喂了一滴血:化身中總共也沒多少滴真正的血,不敢多喂。
血石妖獸成年前本來就是以血液為食物,嘗到過于美味的食物,小東西登時精神了,尾巴一甩,就要朝容淵身上撲,結果在半空中被蕭辰拎着後脖頸,抱到了自己懷裏。
小獸:“啾啾?”
“以他的靈力,還撐不起幻境,我分他一點,來。”
蕭辰說着,單手托着小獸,另一只手遞給容淵,容淵會意,将自己的手放上去,露出個笑來。
喲,木小美人笑起來可真好看,狐曲大大方方欣賞美人,心說他也就在蕭辰面前才這麽乖,給旁人一個笑容都吝啬。
容淵一手輕搭在蕭辰手上,另一手則毫不留情按住紅雲腦袋,血石小妖額前的符文亮起,伴随着“啾”的一聲,周遭環境突然改變,進入了他創造的幻境裏。
然而他們看見的第一幕,就是被翻紅浪,紅雲正跟狐曲春風一度。
活春宮!
衆人:“……”
乘風臉唰一下就紅了,顫顫巍巍擡起手;辭樹耳根也紅了,撇開眼去,可那聲音還在往耳朵裏鑽;相知閱話本無數,還沒見過真的,臉不紅氣不喘,帶着探究的目光去看;庚邪面不改色,也不知他究竟看還是沒看。
狐曲被衆人圍觀了行事,卻絲毫不害臊,他還用懷舊的語氣悠悠嘆道:“我可是真心待他好的,物是人非啊……”
天界兩個官員嘀咕着,說狐曲不知羞,青蛇聽着不樂意了,蛇妖一扭:“怎麽着,看見記憶裏的東西怎麽就不知羞了,不看出去啊誰求着你們了,讓你們瞧見王上的身體還是我們吃虧呢!”
青蛇跟兩人又掐了起來,容淵飛快地跳過了這段記憶,周圍場景可算變了。只是因為過濾着無用的記憶,周圍東西變化太快,難免讓人頭暈眼花,容淵閉着眼,仔仔細細地尋找。
血石小妖似乎有點不安,他在蕭辰懷裏動了動,蕭辰單手把他抱在懷裏,手指在他皮毛上按了按,哄着他,而蕭辰另一只手也下意識的、安撫性地捏了捏。
他自己大約都沒在意。
容淵被手上的觸感猝不及防攪得心神一顫,幻境中的記憶片段也跟着顫了顫,但因為衆人都被晃得頭暈眼花,這麽一閃而過的顫動還真沒被捕捉到。
容淵耳根熱了熱,很快穩住心神繼續尋找,在衆人看吐之前,可算找到了有用的東西,幻境畫面穩定下來。
面見紅衣的,還是那個黑袍人。
除蕭辰和容淵外,其餘人算是首次瞧見黑袍人。紅雲聽完黑袍人的交代,疑惑道:“刺殺天界的皇子?可我們仇人是蕭辰啊,節外生枝做什麽?”
黑袍人道:“只顧着報仇,難道你們就不想繼承執落的遺志?他一心想當三界霸主,率領衆人出戰,昔日是何等的威風,他死後居然後繼無人,你們一個個的都沒誰想着替他完成心願,替他實現壯舉?”
不得不說,這番話确實說得紅雲心動。對,仇要報,他的遺志也該繼承,這才是配跟在執落身後的人。若是天界皇子死在妖界,狐曲和天界之間就難善了,到時候形勢所逼,狐曲被迫也得做出選擇。
只不過……
紅雲多了個心眼:“大人,雖感謝你為我們着想,可你當初不是說因為也與蕭辰有仇,才願意與我們合作,如今這卻……”
黑袍人冷笑一聲:“怎麽,嫌我管的太寬?”
紅雲道:“不敢。”他嘴上說着不敢,表情卻沒多懼怕。
黑袍人哼了一聲:“我好心與你們建議,不過是看在大家同病相憐的份上,還有此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看來是我多嘴,不做就不做,說白了本也與我無關,替執落不值啊,再過些年,還有多少人能記着他?哼,行,我走了。”
狐曲搖扇的手停下,黑袍人說的話字字句句都在往紅雲心口上戳,果不其然,紅雲叫住了他,紅雲此時心裏的糾結與想法也全部呈現在衆人面前,不管他想了多少,最終結果是他咬咬牙,答應了。
狐曲把鑰匙丢在炎池的事沒幾個人知道,不巧,紅雲就是其中之一。
他帶着黑袍人破了炎池封印,把還未被完全銷毀的鑰匙偷了出來,将符文藏在玉雕裏,紅雲拿着玉雕的時候還在想:“他們真能看上這座玉雕?”
黑袍人:“照我教你的去說,一定行,誰都有軟肋跟記挂的事,對他倆來說,‘神女’是最合适的。”
乘風深吸一口氣,如果不是幻境,他大概已經沖上去給他一拳頭了。
符文鑰匙本沒有氣息,被靈玉裹着,根本察覺不出來,在那之後,便是紅雲到了賭坊,碰上他們的事了。
容淵手從紅雲頭上移開,生人被施加搜魂,短時間內他怕醒不過來,即便醒了,也會過一段無知覺無意識的日子,簡單點說,就像個傻子般。
既然結束了,容淵跟蕭辰的手也該分開,不過分開前,容淵的手指若有若無地在蕭辰掌心按了按,就連分開也不是幹脆利落擡手,而是滑動着分開,指尖的觸感清晰極了。
蕭辰愣了愣,但容淵完成了正事就老老實實站在一邊,好像剛才什麽小動作也沒有,蕭辰微微眯起眼:無意的,故意的?
小獸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黑袍人忽悠紅雲那番話,我想大家都是不信的,他是哪裏冒出來的好心人麽?看着處處替執落舊部着想,實則就是把他們當棋子。”狐曲道,“所以說,給殿下下毒的那夥人,如今又盯上天界的皇子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又是五千的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