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溪竹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女陷入了沉思,腦海中總回蕩着那雙赤瞳和少女看見自己時安心的笑容。
可師父說妖皇重生禍世必須鏟除,秦溪竹将手緩緩上移輕輕掐住了少女的脖頸卻沒有用力收緊,她猶豫了。
少女睡夢中似有所感,她輕皺眉頭委屈地呢喃了一聲:“師父,疼...”
秦溪竹像觸電一般縮回了手,她嘆息一聲将少女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這下該如何是好?”
蘇沫睡得不安穩,她将右手伸出被子像是在摸索着什麽,秦溪竹将她不安分的手抓住卻被她反握,少女眉頭舒展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少女右手上有疤,聽她所說是狼妖所傷,回想她說起母親時眼中的憂傷,那不是作假,說到底現在她只是一個受苦半生的女孩。
再看看吧,還沒到必須抉擇的那一刻,将她留在自己身邊,又或者是自己搞錯了,赤瞳只是吸收怨氣帶來的副作用。
秦溪竹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留下了蘇沫的性命。
“師父...”
蘇沫的聲音微弱卻充滿眷戀,又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将秦溪竹的手抓得死緊,秦溪竹輕輕掙了掙沒有掙開。
這種被人依戀的感覺很奇異,不知不覺間秦溪竹的眼神溫柔起來,左手被蘇沫握住,她順勢坐到徒弟的床邊用另外一只手摸着蘇沫的頭,蘇沫又往秦溪竹靠了靠,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個樣子像極了秦溪竹曾經養過的貍花貓,只要給它順毛就會眯起眼睛露出一臉滿足的笑容。
看着它可愛的樣子,秦溪竹也會不自覺地笑起來,可惜那只貓最後不見了,秦溪竹再也沒有養過小動物。
門外傳來破空之聲,随後便是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看來禦劍而來之人很急。秦溪竹收起了嘴角的笑容重新變回了那個冷漠的樣子。
來人是鎮啓門的長老,他步伐匆匆,行禮過後便直抒來意:“尊者,已經找到沈仙子和左仙子的蹤跡,兩人并無大礙。”
秦溪竹松了口氣,救下蘇沫後被她的赤瞳攪得腦子很亂,就沒去管剩下幾人的事情。
Advertisement
想了想秦溪竹還是問了一句:“在陣中可曾看見一個身着藍衣的男子,腰間配了一個鴛鴦戲水的香囊,腰側佩劍,劍穗是黃色的。”
鎮啓長老仔細回想一番後回道:“未曾。”
秦溪竹眼底閃過失落,看來确實是幻覺,已經死去的人怎麽可能複生,而且師父他不會見了自己就躲。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長老額頭滴下冷汗,他恭敬說了聲是後便退了出去。
這裏是鎮啓宗宗門內,可對于秦溪竹這樣反客為主的做法長老也不敢說半個不字,而且這次鎮啓門自己心虛,他們信誓旦旦地保證吸收怨氣不會有副作用,可蘇沫吸收怨氣之後卻變成了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青霜尊者抱着滿身是血的蘇沫踢開鎮啓宗議事堂大門時,鎮啓宗衆人都不敢吭聲,他們從未見過青霜尊者這樣生氣的樣子,尋常的她最不過也就是個微怒,哪會這樣将別人家的門都給踹爛。
這可把這幫老家夥們吓壞了,哪裏還顧得什麽陣法,趕緊把這小祖宗的命給保住。
在浪費了一堆天材地寶珍貴丹藥之後,蘇沫的命可算是保住了,只是需要靜心休養。
可鎮啓宗高層不知道的是,秦溪竹生氣不只是因為徒兒受傷,還有無法做選擇的迷茫。
感覺事情越來越棘手了,秦溪竹很想當個甩手掌櫃,可她身在這個位置有些東西不得不承擔。
床上的少女睫毛輕顫,嘤咛一聲便醒了過來,她撐着身子想要坐起來卻被秦溪竹按了下去。
剛醒過來還有些迷茫,可蘇沫看到床邊的秦溪竹便安靜下來,眼睛一直放在師父身上舍不得放開。
秦溪竹将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便說了一句:“你看着我作甚?”
蘇沫笑得比平常溫柔,也少了那種調皮勁:“只是覺得可以再見到師父真好,果然還是活下來好。”
秦溪竹掖被角的手停了下來,她說不上自己心中是何感受,“不想死你還這麽拼命。”
可秦溪竹轉念又想,蘇沫不拼命的話就已經沒命了,終究是自己沒保護好她,自己這個師父真是做得失敗無比。
于是她道歉:“是我沒保護好你。”
聽着師父帶着些自責的話語,蘇沫只覺得身上的傷都不痛了,“這不是師父的錯,是徒兒太憊懶了,若是我再強一點就不會讓師父擔心了。不過師父,我好開心啊,我好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
秦溪竹将蘇沫抱回來時她的手差點就要廢掉了,被揍成這樣有什麽好開心的。
“開心什麽?差點就丢了命。”
蘇沫笑出聲來,只是她本就虛弱,一笑便牽動了傷勢開始咳嗽起來,秦溪竹趕忙上前将她扶起順着她的背。
蘇沫靠在師父的懷裏有些眷戀,她放松了些:“因為又有人真心關心我了,沒想到我這樣不堪的人還能得到這樣的結局,或許老天真的憐愛我。”
秦溪竹此刻就想堵住蘇沫的嘴讓她別說了,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還有每一個幸福的表情都在淩遲着自己的良心。
那個滿口謊言的不堪之人不是蘇沫,而是秦溪竹自己。
秦溪竹沉默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麽的惡心。
蘇沫擡頭看着垂下眼眸的師父,她看上去有些不快,蘇沫想她可能是在為自己的受傷而自責,于是蘇沫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師父的眼睛真好看,是墨綠色的,是随了父親還是母親?”
這個問題秦溪竹回答不了,她看着徒兒赤紅的眼睛也回了一句:“你的眼睛也好看。”
在徒兒的眼睛裏,秦溪竹看到了自己的臉,如往常一般毫無感情。
她揚手一揮将蘇沫的瞳色遮蓋,又變成了原來的黑色瞳孔。蘇沫只感覺眼睛傳來一股清涼之感,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又覺得太幹澀想要伸手去揉。
秦溪竹制止了她的動作,“別動,你在幻境中遇上了什麽?”
回想起媛兒,蘇沫心情便有幾分低落,“沒什麽,就是夢見故人而已。”
“故人是你的父母?”
蘇沫搖頭:“這次不是,是我唯一的朋友。”
蘇沫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師父的臉色:“師父,若是我認真修行,實力提高之後就要去殺妖嗎?”
秦溪竹心內生了警惕,“緣何有此一問?”
感覺到師父有些不高興,蘇沫馬上解釋:“師父,我不是可憐妖族,說來怕師父生氣,我那唯一的朋友是只兔妖,在我父母離去之後是她将我收養,待我無微不至。可在我得知她是妖後,出于對妖的仇恨我...我引來了修真者害死了她,我并不是真心的,我只是想逃走,沒想到...”
停了一瞬蘇沫又繼續說:“我很愧疚,所以我一直在逃避修煉,我怕自己成為一個不分青紅皂白的劊子手,我...”
“那你就強大起來保護好自己,已逝之人不可追,我并不要求你做什麽。”
然而秦溪竹心中想着蘇沫的赤瞳是不是因為那個兔妖的原因。
将懷中的蘇沫重新放回被窩裏,秦溪竹手雖忙碌着可心思卻不在這裏。
蘇沫看着師父忙碌的樣子,想到困擾自己這麽多年的問題她并不在意,心中突然放松很多:“我不僅會保護好自己,我還會保護好師父你的,哪怕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秦溪竹很難受,上一次這麽難受還是師父離世之時,那時感受到的是離別的傷感,這次是作為欺騙者的愧疚。
感覺在這個房間待不下去了,秦溪竹站起身朝外走去:“不必如此,畢竟我很強,不需要你的保護。”
蘇沫看着秦溪竹急匆匆的背影,她以為師父只是和之前一樣羞澀了,不由得覺得有趣,心想:“師父立于世間這麽多年,卻總是那麽害羞。”
鈴铛又重新挂在蘇沫的脖子上,她擡手将它從領口中拿出來,鈴铛是透明的,裏面還有一個同樣透明的小圓球,平常的時候它不會發出聲響,只有在蘇沫有危險的時候才會響起來。
蘇沫閉上眼睛雙手捧着它,心中默念:就把這個當成定情信物吧。
秦溪竹逃也似地離開房間,在走出一段距離後她将速度放慢了下來,看着鎮啓宗各色弟子忙碌的身影,而大家有說有笑還沒注意到秦溪竹的出現。
秦溪竹站在這裏,與世界仿佛格格不入,她心想師父說的果然沒錯,不能與人保持過近的距離,情感一生便有憂愁。
“尊者站在這裏做什麽?”
來人是覃歸,他也在陣法中走散了,然後運氣不好又碰上了幾頭高等級的游屍,現在臉和手都還纏着繃帶,像個木乃伊似的。
秦溪竹看着他這幅尊容心內無語,但她不習慣和人交談便徑直離開。
覃歸有些尴尬,但是他脾氣好并未生氣,秦溪竹走後他擡腳便往蘇沫療傷的房間走去,想去問問蘇沫有關陣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