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于蘇沫來說,成為秦溪竹的記名弟子還不錯,待遇要比普通弟子好太多,就是成天要面對一張冷臉有些難受。
意外的是這掌門住的地方竟然如此寒酸,可蘇沫也不挑,她該吃吃,該喝喝,将廢物這條路貫徹到底。
秦溪竹收蘇沫為徒是抱有其他目的的,可在情況沒明确之時,她還是認真履行了自己作為師父的責任。
可惜徒弟太叛逆,氣死了她五百多歲的老師父。
本來秦溪竹也不是真的想收她為徒,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就已經放棄蘇沫讓她自生自滅了,可秦溪竹不是常人。
秦溪竹越挫越勇,誓要将這懶惰的徒兒給掰正過來,後來較真過了頭,連原本收徒的目的都差點給忘了。
蘇沫也很煩,秦溪竹對她太過關照,事事都要盯着她,想要偷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是蘇沫執意不練,那這一天的飯菜她就別想擁有了。
被秦溪竹扼住了咽喉,蘇沫便更加讨厭她,只是蘇沫不會硬着來反抗,頂多是裝成愚笨的樣子挑戰秦溪竹的耐心。
朝辭峰上的墨竹比山下的更加多,放眼望去就是黑壓壓的一片,秦溪竹的小院中也有,而蘇沫此刻在小院中打坐。
秦溪竹站在房廊上看着她,防止她偷懶,今日的蘇沫倒是有些不同,那打坐的樣子很是認真,秦溪竹露出了一個微不可察的笑容。
說是笑容也不準确,因為她只是輕提了嘴角。
徒兒的突然勤奮讓秦溪竹很是高興,想起這幾日待她都是冷言冷語,想着今日要表揚她一番才行。
但是蘇沫學得認真,秦溪竹也不好去驚擾,于是她輕飄飄地走近蘇沫。
可走近一看卻發現了不對勁,蘇沫根本不是在認真打坐,她就是睡着了而已,聽這均勻的呼吸聲就知道她睡得很香。
咔嚓一聲,秦溪竹随手将一根墨竹捏斷,這墨竹遭了無妄之災分成了兩段,上面一段掉落下來,竹葉與地面碰撞發出沙啦的響聲。
蘇沫被驚醒,她有些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視線再上移到秦溪竹那張比平常更加難看的臉上,突然睡意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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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秦溪竹看着一臉驚慌的少女,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氣,“你就這麽不喜歡修煉?”
蘇沫一臉做錯事的樣子,當然這是她裝的:“弟子愚鈍,愧對于師父。”
秦溪竹看着局促不安的蘇沫,心軟了幾分,她想着蘇沫本就不願拜自己為師,這師徒關系是強迫得來的。
若是蘇沫真的沒問題,那她現在也就十六歲的年紀,秦溪竹仔細思考一番,若是只需要觀察的話不一定非要拜師,讓她待在這朝辭峰上做個雜役弟子也可。
她覺得這真是個好辦法,“既然你不願拜我為師,那就留在這朝辭峰上做些灑掃事情。”
一聽師徒關系解除了,蘇沫便有些欣喜,可沒想到解除了師徒關系還是得待在這朝辭峰上看秦溪竹的冷臉。
不過至少不用被逼着修煉了,這也算是成功的第一步吧。
蘇沫小心掩藏好自己的心思:“弟子愧對師父,那雜役弟子需要做些什麽嗎?”
“也不需要做些什麽,将這峰上的建築物打理好就行。”
秦溪竹淡淡的聲音在蘇沫腦海裏炸了開來,雖然秦溪竹住的地方簡陋,但是這峰上可不止這一間房子。
而且秦溪竹不喜歡有人接近,所以這峰上目前就兩個人,一個是她本人一個是蘇沫。
蘇沫不死心地确認了一下:“是每天打理一遍嗎?”
“是。”
“這峰上有多少房間?”
“幾百間吧。”
“師父!是徒弟的錯,你不要趕我出師門啊!”
蘇沫撲通一聲跪下而後又往前一撲想要抱緊秦溪竹的大腿,可惜秦溪竹察覺到了她的企圖迅速向後一退。
如此一來蘇沫便于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她在仇恨的小本子又給秦溪竹多記了一筆,她惡狠狠地想着:“老太婆!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好看!”
“你不是不想做我弟子?”
雖然此時秦溪竹臉上并無表情,但是蘇沫還是覺得她在嘲笑,果然像這樣表面清冷的人肚裏都是壞水。
可事實正相反,秦溪竹是真的沒有逼蘇沫的意思,只是當年她做雜役弟子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來的,所以她下意識覺得這樣做沒問題。
“想做,只是我太笨了。”
少女滿臉灰塵,眼中滿是期盼,和剛見面時的麻木無神完全不似,秦溪竹覺得有些違和感。
不過蘇沫是記名弟子還是雜役弟子對于秦溪竹來說都沒關系,現在已是太陽落山之時,是可以吃晚飯的時候了。
蘇沫的肚子不适時地響了起來,在兩人沉默的氛圍當中顯得尤為突兀。
終究還是心軟,秦溪竹轉身回房:“去吃飯吧。”
看着秦溪竹的身影消失,蘇沫起身将手上的塵土拍幹淨,她收回了楚楚可憐的表情,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漠。
這朝辭峰上到處都是墨竹,也沒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而朝露峰上有食堂,是供新弟子吃飯的地方。
可惜兩峰距離太遠,去吃個飯還要翻山越嶺。
蘇沫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罵秦溪竹,她嚴重懷疑秦溪竹就是在故意折磨她。
秦溪竹确實是故意的,她知道蘇沫不上進,所以想用這種方式來鍛煉她,等到她受夠這種苦時就會想着修煉了。
而秦溪竹給蘇沫的功法有問題,這功法克制妖族,而對人族無害,秦溪竹想要通過這種方法驗證一下。
蘇沫越往下走人就越多了起來,大部分弟子都是穿着白色的滄鈞山弟子服飾,若是到了人多的地方那就是白茫茫一片。
蘇沫并不關心這些,她只關心自己身體上的感受,比如腹中饑餓和腰酸腿痛。
下了朝辭峰還要上朝露峰,若是語言可以殺死人,那秦溪竹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蘇沫已經走出了一身的汗,朝露峰上的新弟子多了起來,他們大多數都是修行過的,不會出現像蘇沫這樣狼狽情況。
往來的新弟子看到蘇沫都會驚奇地撇兩眼,然後眼中閃過嘲笑開始竊竊私語。
也有些認識蘇沫的,知道她就是掌門新收的弟子,雖然蘇沫只是那人的記名弟子,但是這也很讓人羨慕了。
看這掌門弟子如此拉胯,自然會有人不忿。
蘇沫感受到了四周的注視,是熟悉的嘲笑和厭惡,還有一種新的惡意叫嫉妒。
頂着這些目光蘇沫繼續向山上走,她在心中冷笑:“這些人還沒真正強大起來就已經如此讨厭了。”
終于到達了食堂,蘇沫感覺自己的兩條腿都在顫抖,她扶着門框怕自己摔倒,雖然被秦溪竹收為徒弟的這幾天都是這樣過來的,但是蘇沫還是無法快速适應。
感覺到力氣恢複之後,蘇沫進門打了飯,然後挑了一個角落坐下。
經過一番劇烈運動,蘇沫本就已經疲憊不堪,她想快點吃完再趕回朝辭峰,想到回去還要再爬山蘇沫就十分後悔,這還不如留在百祿村當乞丐。
蘇沫夾起一塊肉就想往嘴裏放,只聽咣當一聲,蘇沫面前的桌子倒了,飯菜灑了一地,蘇沫看着面前的一地狼藉愣住了。
桌子的兩條前腿壞了,但這肯定不是桌子的問題,食堂中傳來小聲的笑聲,這些笑聲混在一起就顯得嘈雜了起來。
蘇沫只剩下手上一塊肉,她将手上的肉吃完,然後看向前方。
隔蘇沫兩桌遠的地方坐着四個人,兩男兩女的組合,他們都看着蘇沫,眼中嘲弄的意味十分明顯。
蘇沫看得很清楚,這一場無妄之災是他們搞的鬼,四人中正對着蘇沫的那個男子施法打斷了桌子的前腿。
收拾好衰落在地的碗筷之後,蘇沫神色淡然,好像剛剛那個被欺負的人不是她:“請問師兄師姐這是何意?”
蘇沫身為秦溪竹的弟子,其實輩分要比這些人大一些,叫他們師侄都沒關系。
正對蘇沫的男子叫寧步維,是這四人之首,他欺負蘇沫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上這滄鈞山就是為了成為秦溪竹的弟子,可是一直未能如願。
如今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平凡小丫頭卻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寧步維并未起身,他單腿踩在凳子上,對着蘇沫陰陽怪氣:“我只是想和掌門的徒弟過過招,沒想到你這麽遲鈍。”
雖然猜到了是這個原因,但不得不說秦溪竹簡直是自己的克星,蘇沫又在仇恨小本子上給秦溪竹記上了一筆。
蘇沫從來不是什麽好人,她面色平靜地朝寧步維等人走了過去。
食堂中的弟子們看着這場鬧劇都沒再發出聲音,一時間這堂中只有蘇沫的腳步聲最為明顯。
寧步維笑不出來了,他有些疑惑蘇沫被這麽欺負好像一點憤怒也沒有,他收起腿皺眉看着蘇沫逐漸走近。
蘇沫居高臨下地看着寧步維,眼神冷漠至極。
寧步維覺得這樣自己臉上有些挂不住,所以他也站了起來俯視着蘇沫。
突然蘇沫笑了,寧步維有些猜不透她的情緒變化:“怎麽?你還想打我不成?”
“打的就是你。”
啪的一聲,寧步維臉上挨了一巴掌,因為蘇沫用了狠勁寧步維也沒防備,他的臉上瞬時就起了紅印子。
蘇沫甩了甩手,嫌棄地說了一聲:“啧,真夠厚的,打得我手疼。”
這時寧步維的同伴們才反應過來,靠近蘇沫的女弟子一把将蘇沫推倒在地上,幾人咒罵着就想教訓蘇沫一頓。
“我看你們誰敢!我若是挂了傷回去,師父定會為我主持公道!”
“師父定不會容許你們這等心胸狹隘之人再留在滄鈞山!”
這話成功将幾人吓住了,這時寧步維也回過神來,他表情猙獰,丢了面子的他有些歇斯底裏:“別聽她的,揍了以後再用醫療術治好不就成了!”
聽聞此言蘇沫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寧步維咬牙切齒:“你笑什麽!”
蘇沫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淚,此時她的眼中滿是瘋狂,她掙紮着站起身靠近寧步維,而後小聲地威脅:“你治好我,我就不會自己再弄出一身傷?我保證我對自己會比你們對我更狠!你和掌門是什麽關系而我和掌門又是什麽關系?你覺得她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寧步維聽出了蘇沫話中的不顧一切,他渾身冒汗:“你這個瘋子!”
蘇沫很喜歡瘋子這個稱呼:“謝謝誇獎,我是瘋子,所以你們最好別來惹我!”
蘇沫笑着拍拍寧步維的肩膀,随後她一步一步走出了食堂。
“寧大哥,要給她一點教訓嗎?”
四人中的一個女生小聲詢問着寧步維,寧步維雙拳握緊,他轉身一腳踢翻了桌子,最後十分不甘心地說了一句:“算她走運!”
寧步維在刁難蘇沫之前調查過她的身份,本以為這樣一個窮苦丫頭應是畏畏縮縮的那一類,沒想到卻完全不同。
摸着還有些火辣辣的臉龐,寧步維心中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寧步維環視了一圈堂內,他威脅道:“今天的事我希望你們爛在心裏,若走露半點風聲,我寧家絕對不會放過!”
且不說寧步維如何生氣,蘇沫也十分生氣,看來今天是要餓肚子了。
回到秦溪竹所住的那個小院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可是讓蘇沫沒想到的是秦溪竹沒在修煉,她在廊上站着。
蘇沫此時只想睡覺,睡着了就不會感到饑餓了,不過該有得招呼還是要打。
“師父。”
“嗯。”
突然咕嚕一聲響,蘇沫趕緊捂住肚子。
秦溪竹有些意外,不過她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只是平靜地問:“沒吃飯?”
“……嗯。”
“為什麽?”
“……”
蘇沫不想說出來,因為這種事杜絕不了,以後只會越來越多,秦溪竹身為滄鈞山掌門不可能每次都顧着她。
而且蘇沫總覺得秦溪竹別有所圖,因為自己怎麽看都不像那種驚世天才,為什麽秦溪竹非要收她為弟子。
小心隐藏好自己的情緒,蘇沫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委屈。
當然這是裝的,如今之計還是盡力表現得普通一點,而今天發生的事算是小事,秦溪竹應該不會認真調查。
“走吧,去吃飯。”
蘇沫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擡起頭望着這個一身冰冷的女人。
秦溪竹沒有搭理她,她祭出自己的飛劍又将蘇沫拉了上來。
或許想到了什麽,秦溪竹說了一句:“等下你不用抱我,你不會掉下去。”
蘇沫有些懵地點頭。
秦溪竹帶着蘇沫來到了滄鈞山山腳下的城鎮,可惜此時是晚上,飯店已經打烊了,兩人撲了一個空。
秦溪竹身居高位太久,人間煙火離她太過遙遠,所以她犯了這種常識性的錯誤,而蘇沫則是已經被餓昏了頭。
蘇沫太累了,如今她只想睡覺,或者睡着了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瞧蘇沫實在受不了了,秦溪竹心內有些愧疚,不過她一不會做飯二不會煉丹,法術也只會用攻擊性的,其他偏功能性的都不熟練或者說根本不會。
在秦溪竹眼裏那些都是不必要的術法,她只要學會殺妖的法術就夠了。
秦溪竹:“很難受?”
蘇沫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她實在太困了。
繼續待在這裏也沒辦法,秦溪竹準備先将蘇沫帶回去。
秦溪竹禦使自己的飛劍往朝辭峰走,突然肩膀上傳來重量,秦溪竹一驚,耳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原來是蘇沫靠在了她的肩上。
柔和的月光給熟睡的少女添上了一層溫柔,秦溪竹嘆了一口氣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
回到所住的地方後,秦溪竹小心将蘇沫抱起放到了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後出了門。
想來今天蘇沫是一天沒吃飯,又來回爬了這麽遠的山。
秦溪竹看了蘇沫房間一眼,搖頭:“看來我也不是當師父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