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喜歡上溫成傑之後,陸思遠第一次有了厭學的情緒,任由鬧鐘狂響也沒有起身的意思。拉着被子蒙頭祈求這是一場夢,夢醒之後自己還是二十七歲的敗犬。
但現實的一耳光打得陸思遠神魂颠倒,任由他窩在被子裏孤獨神傷,回想自己昨天究竟做了什麽蠢事,也不會倒退一分一厘。
誇了溫成傑穿衣服很帥,但是說話的時候真情流露激情落淚,還說自己是眼睛過敏迎風流淚。
陸思遠縮成一團,心想自己怎麽不說是淚腺壞死,眼淚沒辦法拉閘了呢。
他顫顫巍巍從床上爬起來換衣服,一邊換衣一邊想怎麽真的眼睛發炎讓單女士給他請個假避避風頭。
洗漱完畢,陸思遠背着書包,站在自家熟睡的父母床前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睡得真好,全然不知道自己寶貝兒子的滿腹惆悵情緒。
單女士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床頭站了個人,她艱難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發現兒子正盯着自己,滿臉呆滞。
她驚叫一聲,一巴掌拍在身邊的陸老爹身上。
“怎麽了怎麽了?”陸老爹一下坐起,左右搖頭晃得骨頭咔咔作響。
“爸,媽。”陸思遠叫了他們一聲,坐在床邊指着自己的眼睛說:“你們看看我是不是眼睛發炎了。”
單女士捧着他臉左右看了許久,又叫孩子他爸過來看。
陸老爹看了兩眼:“沒事啊,就是眼屎沒擦幹淨,你花貓洗臉記得照鏡子,小心同學看見覺得你邋遢。”
陸思遠:……
他沉默将那點眼屎擦掉,冷漠起身說:“我去上學了,你們繼續睡吧。”
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父母請假是指望不上了,自己也不可能永遠躲着溫成傑不去上學。陸思遠在心裏再三發誓,在自己“迎風流淚”的毛病解決之前,都要離溫成傑遠一點。
但他假設了無數種場景來遠離溫成傑,全都因為班主任一句換座位打了水漂。
陸思遠猛一拍大腿,想起了高二的确有這麽一遭換座位,當時自己因為能和溫成傑坐兩星期同桌一整晚興奮地沒睡着。
但現在他坐在位置上,雙手撐着太陽穴頭疼,期盼座位能和上輩子不一樣。
“陸思遠,你怎麽不動啊。”換座位的女生抱着書放在桌子上,看着陸思遠撐頭還以為他又眼睛疼,連忙問:“你眼睛疼啊,要去醫務室嗎?”
陸思遠趕快搖頭:“不用,我這就搬東西。”
“我幫你吧。”溫成傑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陸思遠整個人都一僵,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我,我自己來。”
溫成傑卻直接将他桌子上的書搬起來:“快上課了,得快點搬。不然別人沒辦法放自己的東西。”
聽到這話陸思遠才反應過來,坐自己位置的就是溫成傑的前桌蘇婷。
陸思遠愣住了,心裏頓時又酸又苦,像是一口咬破了檸檬的核。
溫成傑的重點不是幫自己搬東西,而是蘇婷不能放東西,自己不過是順帶一提而已。
“你的位置在這裏。”溫成傑将他的書放在桌子上,轉頭沖着陸思遠一笑:“同我的位置就隔一條走廊。”
說是走廊其實也不過半個手臂長,勉強能走過一個人而已。
陸思遠揉着發紅的眼睛,吸了吸鼻子道謝:“謝謝你。”
“眼睛還難受啊?”溫成傑問。
陸思遠點頭:“還有點難受,過兩天就好了。”
“那你坐着,剩下的書我給你拿過來。”溫成傑走過去同蘇婷說了幾句話,蹲**将陸思遠課桌兜裏的書都抱了出來。
陸思遠坐在椅子上鑽牛角尖,覺得溫成傑就是趁着幫自己拿書的機會同蘇婷多說幾句話。自己只是眼睛難受,又不是手腳不舒服,搬書根本就沒問題。
他心裏難受,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想溫成傑,也沒資格這麽想他。
自己是他什麽人啊,哪裏來得資格管他同別的女生說什麽做什麽。
所有的東西都被溫成傑抱過來放在桌子上,陸思遠道了聲謝,沒想到溫成傑拉過自己的椅子直接坐在了中間的走廊上,開始幫忙整理。
“你眼睛難受,就別用手揉了,手上細菌多。”溫成傑從口袋裏摸出一包濕紙巾放在陸思遠桌上,示意他用這個擦擦手。
陸思遠看他,突然覺得沒那麽難受了。
以前也是這樣,溫成傑稍微同自己說上幾句話,做點什麽,心裏那點難受的情緒就跑得一幹二淨,眼睛裏就只放的下這一個人。
陸思遠不敢多看他,小心地拆開濕紙巾擦了擦手。
“怎麽你們兩個坐同桌了?留我一個人在那邊。”單丹從教室後面走過來,看着陸思遠的紅眼睛一驚一乍:“你這是得紅眼病了?”
陸思遠:……
強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他一字一頓說:“揉紅的,過兩天就好了。”
“哎,注意身體啊大外甥,別半夜窩在被子裏看小黃書,眼睛容易出問題。”單丹語重心長拍他肩膀,陸思遠殺了便宜舅舅的心都有了。
“你以為我是你呢?天天看些不正經的東西。”陸思遠瞪他,“我媽那天還跟我說你晚上偷偷起床玩電腦,被你爸撞見痛打了一頓。”
單丹挑眉:“我是個生理發育成熟的男人,看點東西怎麽了?再說了那些資源還是溫少爺發給我的呢。”
溫成傑:……
陸思遠:……
“少往我頭上扣屎盆子,我是個正經人。”溫成傑一本正經,趁着陸思遠低頭的時候猛瞪單丹,做口型讓他趕快閉嘴。
打鈴聲響,數學老黃抱着書進教室,陸思遠腦子裏還在回想單丹的話。
溫成傑發的資源?他也會看這種東西嗎?
因為家教的原因,平日裏這位溫少爺溫和有禮,一些男生愛開的玩笑他從不參與,和女生保持距離但卻态度紳士。
在陸思遠的心裏,這位溫少爺形象幹淨地跟菩薩差不了多少,跟單丹那種讨厭鬼完全不一樣。
現在單丹突然說溫成傑發資源,像是一記老拳把溫菩薩的金身打出條裂縫,誘引着自己去看一個完全不知道的世界。
恍恍惚惚上完這堂課,陸思遠好不容易把單丹的那句屁話從腦子裏清出去,又陷入了數學這個該死的深淵。
他已經不學數學好多年,根本沒有小說裏那種重生好好學習一舉成為學神的現象。陸思遠推算,就按現在自己的知識水平,不是全班倒數十名已經是用盡全力了。
毫無預兆的重生,讓他連背彩票中獎號碼的機會都沒有,股票也不知道是那幾支在近幾年漲勢驚人。
除了能見到溫成傑,可以說這次就是毫無意義的重生。
陸思遠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對自己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擔憂。
單丹又準備過來拍自己大外甥肩膀,卻被突然起身的溫成傑攔住了去路,強行扭送到教室後面的角落裏嚴刑逼供。
溫成傑:“我什麽時候給你發資源了?”
單丹:“就是你上周發給我的,就是因為下那玩意才被我爹打了一頓。”
溫成傑陷入沉默,他的确是給單丹發了東西,但那些視頻就名字修改的露骨了一點,但是內容都是高中課程教學。
難道自己發錯了?把不應該發的東西發了過去?
單丹見溫成傑沉默,立刻用手肘捅了捅他:“你不記得了?裏面有個那個歐美的,就……”
“你閉嘴。”溫成傑有點頭疼,他好像沒有發錯,但是記憶又有些模糊讓他不敢确定。
“就是因為那個,我被我爹暴打了一頓。你要不信我轉發給你,你自己看。”單丹說着将手機拿出來開始操作,嘴裏還念念有詞,說自己沒有騙人。
等着溫成傑開始下載文件有些恍惚地走了,單丹才冷笑一聲,握着手機暗爽。
媽的一個高中數學視頻課,就有了那麽個破标題害老子下了三個小時還被打,今天就給你送份大禮,看看真正的資源是什麽樣子。
一上午的課過得飛快,陸思遠回家吃個飯睡個午覺,難得坐着公交車來學校。臨到校門的時候,一道騷粉色的影子如同閃電一般穿過街道。
一中只有一個人會騎騷粉色死飛。
溫成傑将死飛停在商店門口,進去買了瓶汽水握在手裏推着車進了校門。陸思遠從車上下來,隔着五十米走在他後面。
他記得溫成傑不喜歡喝汽水,因為他那玩意糖太多。
進了教室,溫成傑正好從蘇婷的位置上走開,那瓶汽水穩穩放在蘇婷的桌子上。
陸思遠一瞬間呼吸都不對勁了,整個人站在教室門口不知道應不應該進去。
溫成傑一擡頭看見他似乎也有點驚訝,但很快就沖他笑了笑。
笑個屁!
陸思遠快被自己身上酸氣酸到瘋逼,走到椅子上坐下就趴着,誰也不想理。而溫成傑不時瞥一眼他的後背,欲言又止。
上課的時候陸思遠坐直身體,眼睛還有點紅。下午老師的講課聲伴随着夏天還未褪去的蟬鳴,嗡嗡鬧鬧,讓人腦子發漲昏昏欲睡。
陸思遠一邊聽課一邊難過,直到最後一節體育課才緩過神來。跟着從小一起長大的呂雯和盧榮朝體育場走去。
高中的男孩子,大部分都能抱着籃球睡覺,下課鈴聲就跟脫缰的馬沖向籃球場。
往日裏陸思遠也是其中一個,不過他的目的不是打球,只是想同溫成傑多一點接觸,說上幾句話而已。但今天他心情不好加上單丹以為他真的眼睛過敏,等他走到籃球場的時候,高二四班的男生已經分成幾隊開打了。
陸思遠朝着球場看了幾眼,身旁的呂雯和盧榮以為他想着打球,呂雯趕快用手肘一怼他:“小弟弟,眼睛好了再打吧。”
“我知道,你們要去買東西嗎?”陸思遠問。
體育課學校小賣部是固定景點,就算沒有東西想買大部分人也會去逛一圈,往往都沒有人空手而歸。
盧榮點頭:“我要去買瓶水,你們呢?”
呂雯:“我可以陪你去。”
陸思遠搖了搖頭:“我在這裏等你們。”
一男一女打鬧着走了,只剩陸思遠站在場地邊看着球場。
溫成傑還在場下,已經脫了外面的校服襯衣,只穿着裏面的T恤看着場上。
單丹一個蓋帽将球拍走,籃球滾啊滾正好滾到了陸思遠腳邊。
單丹還未來及喊一聲大外甥把球扔過來,溫成傑已經走了過去,籃球被他扔回了場上,但人卻沒走。
他指了指眼睛,問陸思遠:“眼睛還難受?”
陸思遠搖頭:“不怎麽難受了。”
別人問的是眼睛,他回答的是心情。
“那就好。”溫成傑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糖遞給陸思遠:“給你,我打球放口袋裏會化。”
他見陸思遠接下,頓了頓想說什麽,但是球場上的同學已經在叫人上場,溫成傑又咽下喉嚨裏的話轉身回了球場。
陸思遠看着他在籃球場高躍起的身影,将那顆糖紙小心撥開。
糖果含進嘴巴裏,檸檬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從上輩子到現在,最初喜歡的狂熱過去,暗戀的那種苦澀酸甜似乎一直都纏繞着自己不曾松開,像是在吃這顆檸檬糖一樣,因為含得太緊,酸到口中生津,卻又惦念着那一點點溫成傑給的甜舍不得放開。
回想這十年,他的心似乎都在這種酸甜漲退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