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蘇以從進門後就打量着租住的房子，條件真的不太好，兩個卧室，南面的稍微大一些，放了床、一個小衣櫃、一張兩人坐的木質沙發、一個茶幾，這些家具看起來都是房主留下的，他們家那些都沒有帶過來。她知道母親和父親早就分房睡了，旁邊還有一件關着門的卧室，大概就是父親房間，想必是有煙味，所以母親習慣把父親房間的房門關上，這是多年的習慣了。早在蘇以上學的時候，父母就分房了，蘇母一直都是和蘇以睡的。這房子看起來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因此卧室要大一些，若是現如今的新房子，大概卧室裏還擺不下這麽多東西呢。
“叫什麽啊？”蘇母看倆個孩子問到。
“姥姥好，我叫花生。”
“姥姥好，我叫玉米。”
“哎呀，這名兒起的。”
屋裏的空調打開，空氣中的冷冽變緩，在蘇母和花生、玉米簡單的對話後，蘇以把孩子的外套脫掉，把母親的被子打開，拿過IPAD給倆孩子，讓兩人蓋着被子在床上看動畫片。蘇以拉着母親到客廳，這才開始和母親說起孩子們的事。
“媽，花生、玉米是我的孩子。”
原本的猜測一下子成了事實，蘇母不知道自己什麽感覺，驚訝、憤怒、悲哀、可憐好多情緒夾雜着，半晌才說了一句，“孩子的父親呢？”
“媽。”蘇以喊了一聲，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她有太多話，也準備了很多，可話到嘴邊卻不知怎麽開口。她看了眼在床上看動畫片的兩個孩子，把母親拉倒身邊，這才小聲的說着，“我和他早就分手，分手後我發現懷孕了，可醫生說如果不生下來，以後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其實，這些年我想告訴你的，只是家裏也有很多讓你煩惱的事情，我就沒說。”本是也一個漫長的故事，可蘇以在看到蘇母的眼睛後，原本準備的那些話，慢慢說來變成了簡單的幾句，寥寥數語。
蘇母不善表達，心裏幹概萬千，卻最終只化作一句，“孩子多大了？”
“過完年4歲了。很聽話懂事。”
“你說說你，一個人在外地，本來就不容易，還帶兩個孩子，你才多大啊，以後還怎麽結婚？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啊？”蘇母說着話，眼淚就掉下來，“這麽些年你在外面，知道你過的不容易，可你怎麽随随便便就和別人？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讓人省心呢？”
“媽，我原本就沒打算結婚。看到你和爸爸的婚姻，我就再沒有結婚的念頭，有這兩個孩子我挺開心的。”
“我和你爸怎麽了？我們一家子不是過的很好？你爸現在很好，你看把向陽的卧室都留給我住。”
蘇以笑了笑，是啊，父親是比從前好了，從前他們家，母親和蘇以倆人擠在北面的小卧室，父親一人獨享南面大卧室，一到冬天她們卧室的窗戶上就會結上厚厚的一層冰，太陽一出來就能看到水珠順着玻璃留下來，說起來是比從前好太多了，“媽，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你。因為我，你才不能和爸離婚，是我拖累了你。我記得小學時候，你和爸吵架，很兇，你那會兒應該是想要自殺的，我打了好多電話給親戚，那一次你大概是絕望的吧，可我還是寫了一封聲情并茂的文章給你，以為留着你就留住了幸福。現在想來，我真是傻，是我害你陷入現在的狀況。現如今，你年紀大了，想在尋找自己的幸福已經不可能。我并不想走你之前的路，我也不想因為孩子而捆綁另一個人，去成立一個□□家庭。都說離異家庭的孩子不幸福，可別人不知道，一個不幸福卻勉強在一起的家庭比離異家庭更可悲。”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哪裏過的不好了。你現在一個人帶着孩子就好？讓人家戳着脊梁骨嗎？”蘇母顫抖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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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沒有別人我一樣能把孩子帶好的。”
“你怎麽帶？你現在還有工作，兩個孩子你平時都是怎麽照顧的？吃喝拉撒、上學，一堆的事情沒個男人你怎麽處理？”
蘇以嗤笑，從小到大都是母親陪伴，父親也不過是到家吃個飯、睡個覺，家裏的所有事情都是母親在操持，燈壞了母親修、水管壞了母親修、牆皮脫落了母親修、車庫打水泥母親來，這麽多事情哪裏有父親的身影。是，小學時候父親是接送過她上學，可是早晨送每天都遲到，害的她罰站，那時候小，也不敢說，晚上接，永遠都是傳達室裏的老爺爺吃飯了，也不見她爸的身影。她不再言語這些，只是說，“朋友幫我找了個家裏的親戚，孩子都是她帶大的，很會照顧人，你別擔心。”
“我怎麽不擔心啊，你這麽不聽話。好多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給我個晴空霹靂。”
蘇母無論說多少話，可依舊心疼自家孩子，心裏難受，還是起身準備午餐，一邊在廚房裏抹淚一邊摘着手裏的菜，心裏想的是——還好今天去買菜了，不然孩子們吃什麽啊。蘇以回屋，花生、玉米立刻從動畫片裏擡起頭，孩子們雖然小卻很敏感，“媽媽，姥姥怎麽了？”
“姥姥只是好久沒看到媽媽，太過想念。她第一次見到你們，有些近鄉情怯，一會兒就好了。”
花生、玉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蘇父在飯點的時候進了家門，“蘇以，爸知道你回來，給你買了草莓，快過來吃。快點！”
花生、玉米聽到聲音，睜大眼睛看向蘇以，“姥爺？”
蘇以笑着點點頭，“對啊，要不要去看看？”
兩孩子放下手裏的平板，還沒等穿好鞋子，卧室的門就推開了，目目相對，還是孩子們先反應過來，“姥爺好！”
蘇父也是愣在那裏，蘇以拍拍兩個孩子，起身離開卧室。簡單的和蘇父說了孩子的情況，可蘇父沒有蘇母那麽好打發，一下子聲音就高了起來，“誰？你說是誰？這不是不負責任嗎？告訴老子，老子找他去！”
“你小聲點，孩子們還在呢。”
“孩子在怎麽了？就該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爸是個什麽的東西！”
“好了好了，你去你屋裏先待會兒。飯一會兒就好。”
蘇以幫着把炒好的菜端到卧室的茶幾上，等菜都上桌，蘇母喊了一聲，蘇父這才從自己屋裏帶着一聲煙味出來，蘇以這些年得了咽炎聞不得煙味，下意識的咳嗽兩聲。位置不大，蘇父坐在沙發上，蘇母搬了小凳子在一邊，沒有兒童座椅，家裏也沒準備小孩子的東西，蘇以讓蘇母坐到了沙發上，她和小孩子們坐在小凳子上，碗裏放了菜、飯，花生、玉米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吃。即便匆忙，蘇母還是準備了糖醋排骨、紅燒魚、白菜牛肉、炒蝦子。蘇母這一下子從女兒還未婚到已經成為姥姥，有些無法接受，但是還是下意識的照顧起孩子來，親自剝蝦，把蝦肉放在兩個孩子的碗中。
花生、玉米，奶聲奶氣的說着謝謝。
“媽，不用照顧他們，都會自己吃。魚踢了魚刺，其他的都能自己來，你吃你自己的。”
一頓午飯，也就這麽幾句交流，吃的格外安靜。
飯後，孩子們午睡，一家人在餐廳沉默。
“你這一個人怎麽帶孩子？”蘇父一邊抽煙一邊問着。
“我找了人帶，很有經驗。是育兒、美食這方面的專家。”
“你一個人在外面也賺不了多少錢，還要花錢雇人，一月給人多錢？”
“沒多少，也就一千塊錢。”蘇以沒敢說實話。
蘇父一聽，吐了口煙，“那你把這一千塊錢給我們，我和你媽過去幫你帶孩子。”
蘇以一愣，轉頭看了眼母親，母親的目光裏也是有着一絲期盼，“爸，不用了，我也不想打擾你們現在的生活，我在那邊一個人也顧得過來，就是對你們有虧欠，不能在你們面前多照顧。”
“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自家人難道不比外人強？”
“爸，真的不用，帶孩子沒你想的那麽輕松，你們年紀大了，退休後本就該享福的。”蘇以剛想說讓他們租好一點的房子，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雖然蘇以每月賺的不多，畢業那幾年她還會從工資裏拿出一部分寄給母親，再後來父親那兩次事情後，她就不在寄錢了，所有的錢都留在自己身邊存着。“這幾年都是這個阿姨在照顧，孩子們也喜歡，她擅長做菜，口味把握的很好。”
蘇父沒再說話，只低頭抽了口煙，中午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下午孩子們醒了後就在屋裏玩，蘇母本就喜歡孩子，花生、玉米又是那樣活潑的性格，不消一會兒幾人就玩到了一起，蘇父午睡後也到卧室裏逗着孩子，蘇母看了兩眼還是說了句，“你一身的煙味，把衣服換了吧。給你買的睡衣，你換上，別穿着外面的衣服。”
“又嫌棄我！這麽幹淨的衣服。”
“你這煙味，免得熏着孩子。”
“哦，旁人家也抽煙，難道都不要孩子了？就你事兒多！”
“快去吧，啊，去換了。我給你買的睡衣好多年了，也不見你穿的。在家穿睡衣，舒服。”
蘇父眉眼低垂，眼神晦暗不明，還是回屋去換衣服，“小柔，睡衣你給放哪裏了啊？根本沒有啊，哪裏啊？”大聲嚷嚷着，語氣帶着不耐煩。
蘇母聽到聲音，還是去蘇父房間，不一會兒就蘇父就穿着睡衣出來了。有孩子的陪伴，時間也過的快，晚上蘇父早早的就開始準備晚飯，“我給咱們家孫子露一手！”他興致勃勃，蘇母也看着開心，對蘇以說，“你爸還是很心疼你的，你看，你也一回來他就想着給你做菜。”
“中午那些菜，咱們還沒吃完，讓爸別做了。”
“讓他做，他想做。”
蘇以笑了笑，“爸，別做菜了，晚上就吃中午剩下的，咱們也吃不了多少。”
“中午剩下的怎麽能吃，不能吃剩菜，你們這習慣就不好，你媽也是的，整天給我吃剩菜。咱麽今天就吃新鮮的！”蘇父一邊咬着煙一邊摘着菜，蘇以也不反駁，轉身回了卧室。
“媽，中午的菜扔了多浪費啊，再說這是冬天，菜不會壞的。”
“你随他去吧。”
蘇以也就不再說什麽，等她上廁所出來的時候，桌上的那些剩菜已經不見了，父親關着廚房的門，鍋上燒着菜，煙叼在嘴裏，煙灰顫抖抖的在一邊，一切都無法打擾他低頭玩手機。冬天天黑的早，五點多一點天還亮着，蘇父就喊大家吃飯，“別玩了別玩了，快點收拾收拾，準備吃飯。”
“這才幾點，太早了吧。”蘇母一看時間，又不急着有事，這才五點多，孩子們中午十二多半才吃到飯，吃完都一點多了，現在吃只怕孩子們吃不下。
“哪裏早了，你就習慣不好，快點把桌子收拾收拾。”蘇父轉身去了廚房，端菜。
紅燒排骨、油焖大蝦、清炒藕丁、白菜牛肉，蘇以看到這些菜微微一愣，這和中午母親炒的有又什麽區別，蘇父得意的說着，“快來嘗嘗我做的，比你媽的怎樣？”他夾了排骨給孩子，花生、玉米很給面子的咬了一大口。
“你看看，孩子們是不是餓了？要是再晚吃，還不把孩子們給餓着啊。”蘇父看孩子們吃的香，随口就問，“好吃嗎？”
花生、玉米連連點頭，看的的蘇父得意的看了眼蘇母，只蘇以注意到倆孩子咬在嘴裏的那口肉半天沒咽下去，“怎麽了？咬不動嗎？”中午的排骨大家都吃了，很是軟爛，很好入口。
“怎麽會啊，小孩子牙口不太好。”蘇父也吃了一口，“這不很好嗎。”
蘇以夾了一筷子，咬上一口，別說孩子，就連她嚼起來都有些費盡，而且還很鹹，“吃一塊就好，晚上不要吃那麽多肉。”她并沒多說，孩子還小，不能吃太鹹的，這肉感覺還沒怎麽熟，她又不能打父親的面子，只好這般說着，可孩子們并不懂太多，花生、玉米咬了半天也咬不動，随後兩人都吐了出來，“咬不動。”兩人睜着大眼睛看向媽媽。
“那就吃別的吧。”她對孩子說完又看着蘇父說，“大概中午吃了太多，晚上不想吃了。”
“挑嘴，和你一個毛病！”蘇父自己又吃了一筷子排骨，“這麽好吃。”
大概蘇父不常做菜，味道把握不住，火候也掌握的不好，所有的菜都鹹了，孩子們的口味吃慣了吳媽的菜，蘇母的菜雖不能和吳媽相比但是孩子們剛才也覺得新鮮，只是蘇父的卻無法下口，每樣吃了一口就不在想吃，蘇以也沒讓孩子吃，只讓一邊玩去了。蘇父看了一桌子菜，還有一旁玩耍的兩個孩子，生氣的把筷子一扔，“看看孩子都給你帶成什麽樣了，飯也不好好吃！”可他忘了，中午的時候花生、玉米吃了滿滿一大碗。
花生、玉米聽到蘇父發火，愣愣的看了過來，蘇以朝孩子們笑了笑，“看動畫片吧，一會兒和媽媽講講，你們看了什麽。”屋子小，連個躲避的地方都沒有。蘇以不想讓孩子們看到家裏的不融洽，只笑着對蘇父說，“大概是中午吃多了，孩子小，吃不了多少的。爸，咱們吃。”
“我就說孩子應該我來帶，你看看，你讓保姆帶，都帶的這麽不懂事！”
晚飯吃完，孩子們并沒吃飽，還好時間還早，蘇以來之前就在行李箱裏帶了些米粉，想着沒有羊奶，讓孩子們晚上吃一點米粉。蘇父在房裏又看了會兒電視，說是家裏容不下不讓他在家裏抽煙，他要下樓抽煙。其實平日裏花生、玉米從幼兒園出來後吳媽都會準備點小糕點之類的給孩子們吃，等蘇以下班後一家人再吃完飯。因此，今天五點多吃飯，也還算可以，只是飯菜做的有些不和胃口，蘇以看蘇父下樓了，問了花生、玉米後才去廚房，燒了水，給倆孩子下了煮了蔥花面，中午剩下的那些菜都被蘇父倒掉了，蘇以只能把剛才的蝦子過了水去掉鹹味，煮了兩個荷包蛋，兩個孩子抱着碗呼啦呼啦的吃完一大碗面條，看的蘇母心疼不已。
“你爸，也是心疼孩子。”
“我知道的，媽媽。”
蘇母看着兩個孩子，“以啊，真不能和孩子爸爸在一起嗎？”
“媽，我這樣挺好的。”
母女倆都看着孩子，屋裏暖和、孩子們吃了面條，一頭的汗，蘇母趕緊拿了毛巾給孩子擦汗，蘇父就在你這個時候進了卧室，看到倆孩子抱着碗吃面條，眼神一暗。花生、玉米長的像蘇以，蘇以長的像蘇母，這幾人坐一起一眼看過去就是一家人，他仿佛卻是個局外人一般，剛進門就又轉身離開，狠狠地關了卧室的門，然後又聽嘭一聲，蘇父關了自己的卧室門。
花生、玉米，咬着面條瞪大眼睛，看了看蘇以又看了看蘇母，“姥爺，怎麽了？”
蘇母擠出笑容，“沒事，吃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