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五月的天氣和更年期一般,冷熱随着那內分泌失調暴躁的讓人無法捉摸。中午還是豔陽高照,報複後裔射落的那九個兄弟,揣着能曬死幾個就曬死幾個的決心,下午狂風暴起,飛沙走石的直往人臉上撲,到了晚上好像突然忘記入夏的節氣,吹起冬季那風的架勢就冷了起來。
蘇以裹緊身上那件單薄的外套,向前走着。
月光透過兩層高的聯排筒子樓,穿過那樓前家家戶戶的花草、衣服,星星點點灑在路面,照亮了從上個星期遺留至今的雨水,遠遠看去仿佛腳下踩的才是那天上的銀河。
回家的這條路,無論春夏秋冬一到十點準時熄燈。巷子兩邊是上個世紀留下來的歲月痕跡,牆壁斑駁的脫落,露出裏面半新不舊的漆面,偶有些能看到紅磚,洋氣的似小資情調酒吧裏那懷舊的味道。風吹過,黴味裏帶着濕氣黏黏糊糊的鑽進毛孔,癢的人一個激靈。
喵嗚——
野貓從她身後跳過,尖亮的嗓音在這樣漆黑的夜晚針一般刺着神經,全身一麻,她低低咒罵一聲,擡眼間卻和那野貓的藍綠色眼睛四目相撞,寒毛直豎。她從小就怕貓,仿佛這種生物是帶着妖氣的。
加快腳步,踩着七寸小高跟,無人的夜裏讓她心跳加速。
啊——
在她走到自己住的那棟樓前時被不明物體吓了一跳,驚吓出聲。物體分開,蘇以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對激情四溢,啃得難舍難分的野鴛鴦。她拍了拍胸口,低下眼簾說,“麻煩,借過。”
那兩人仿佛連體嬰兒一般分不開,男人壓着女人向牆壁那邊靠了靠,讓出狹窄的過道,嘴裏說着,“都說了這裏魚龍混雜的什麽人都有,你還不信。看看,這麽晚還有人回來,讓我怎麽放心你在這裏。”話雖如此,可他的眼睛卻是盯着蘇以的,那眼神仿佛哈利波特裏的那條巨蟒,無聲無息的攀爬/纏繞,順着她露在外面的小腿一點點的蹭着。蘇以側着身子從那對野鴛鴦旁,走過。
這是老樓,80年代留下的房子,原本是單位宿舍。老住戶們有了錢早早搬離這裏,因為地段好,樣樣方便,就成了租戶們的短暫停歇地。來來往往的人,自然各色各樣。只剩下幾家老住戶,也多是風貌殘燭的年紀,可蘇以家卻留了下來。
樓道裏沒有燈,一絲絲破敗的蜘蛛網茍延殘喘的墜在蛀鏽的燈罩上,随着風一顫一顫的想要脫離束縛,唯一的靈魂只是在過往行人不小心下,劈頭蓋臉的撓着。蘇以輕巧的躲過,擡眼看到燈光。母親大概是聽到她的腳步,門開着,留了縫兒,露出家裏的光亮。
“如果工作忙就別往回趕,這麽晚讓人擔心。”蘇以的媽媽起身接過女兒手裏的東西,“真是長大了,也知道往家裏買東西了。”說着話,眼睛是笑的。
蘇以甩掉惱人的高跟鞋,踢踏着拖鞋奔着那一桌子菜就過去了,夾着冒油的紅燒肉往嘴裏塞,“我們同事一直都買這家阿膠,聽說效果不錯,我帶回來給你試試,如果好,下次再買。”她在外地工作,有空了就回家,車程不遠,大巴四個小時就到,她都是周五下午早早的開溜,如果等到周六回家,來回一天都在路上,得不償失。何況每次回家,母親都會準備一桌她愛吃的,心裏就覺得安定許多。只是這一次,母親的電話讓她有些許不安,周五沒向往常回來,而是周六才回。
“你一月那點工資,交了房租水電,還要吃飯買日用品,平時和朋友逛街應酬什麽的,身上怎麽能沒點錢呢。下次別給我買了,等你工資漲上去,媽不會給你省的!”
蘇以笑了笑,手随意一指說,“那裏有套化妝品,別人送的。老貴了呢,給您用!”
Advertisement
蘇媽媽拿着化妝品,推了推老花鏡想要看明白包裝盒上的內容,那一排狗尾巴圈繞的她頭暈,“外國貨啊。”
“嗯,這一套下來要好幾千呢。”
蘇媽媽拿着那化妝品左右端詳,半晌透過耷拉的老花鏡,目光犀利的看着女兒,“我也不是不開明的人,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蘇以的排骨嗆在喉嚨口,斜睨着母親,“媽,你這話說的,能有點鋪墊嗎?”
“那這是誰送的?再說了,我又不需要嫁人,用這些做什麽?”
“這就是給你們這麽大歲數用的,我用這個不合适。我要是有男朋友了,第一個告訴你。這是工作上的人送的,您放心用吧。”
蘇媽媽的目光意味深長,哼哼兩聲,沒有說話。
母女兩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樓道裏傳來刺耳的尖叫聲打斷話題。
“流氓!不要臉!你TM的,以為老娘好欺負是不是?今晚不打的你斷子絕孫,也要讓你滿地找牙!”
咬牙切齒的罵聲,伴随着撕扯躲閃,腳步在水泥地板上的淩亂摩擦,身體撞擊在地的鈍聲,吸引了住家戶們紛紛探出家門,想要一探究竟。
“有老婆孩子,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兒,你TM還敢還手?!哎哎哎——”女人底氣十足的嗓音撞擊着樓道,那聲音是帶着棱角的,打在牆壁上折射出無數個角度依舊不甘心的來回亂撞,“讓你家小孩看看,這是哪家不要臉的爸,幹畜生都不幹的事兒!NMD畜生都不如!”
撕扯在繼續,謾罵沒有停止,直到聽到那女人說,“你死哪去了,才回來,你老婆讓人欺負了!”短暫的停歇,緊接着是更大的聲音,看不見可不難想象大概是那家男人在踢打另一個人。
蘇家母女被這樓上的聲音引出了家門,蘇母打開門向外張望,門外樓道口聚了一堆的人。有了解的擡上向上指了指,說出事情緣由,“嚷嚷的女人是上個月剛搬來的住戶,頂漂亮的。”
哦——,有人明了的哦了一聲,随後确認般說到,“就是那個打扮很時髦,穿白襯衫還能看到裏面黑色胸罩的那個吧。”
“就是她!前幾天吧,她接孩子放學,這不新鄰居大家都要熟悉熟悉不是?和她聊了兩句,聽她說啊。洗澡的時候,她發現有人偷看!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
女人漂亮了,有時候是種罪過,聽到這話有人接口道,“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怎麽從前沒聽別人說過?”
“就是啊。洗澡的時候,誰家不把窗戶關好,簾子拉上。這關好了,拉上了,誰能看到?”
這老樓的衛生間恰巧就在過道那裏,如果不是姚明那麽高,一般人是看不到裏面的情況。雖然如此,可家家戶戶還是在窗戶上裝了簾子或是貼了彩紙,擋住透明玻璃。
“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偷看人洗澡啊?”
“就是緊挨着那女人家隔壁的那戶人家,那家子人搬來好久了。那家男人長了雙滴溜溜亂轉的小眼,沒事兒那眼睛總愛黏着女人的屁股,大夥瞧了好幾次了,不想竟幹出這種事兒。”
“他不是有老婆嗎,又不是沒結婚的光混,我看他家老婆的屁股也不小啊。”話說此處,大夥笑了起來,那聲音夾雜在怒罵踢打聲中,仿佛京劇開場前的那陣子敲敲打打,好不熱鬧。
那偷窺的男人大概受不住這踢打踉跄的從樓上跑了下來,緊随其後的就是被偷看的那戶男女。大概人家早有所準備,那個偷窺男剛走到一樓就被迎面走來的幾個男人按在地上,一陣子拳打腳踢。
“別打了……別打了,我……以後……再……再也不敢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從地上傳來,可那些人并不輕饒,腳下手上的力道不減。求饒聲淹沒在拳頭下,沒了生息。
直到烏拉烏拉的警車停在巷子口,車上下來幾個穿着制服的警察,那些拳打腳踢的男人們才心有不甘的散在人群裏,留下了幾乎沒有任何動靜的偷窺狂蜷縮在地上。天色太暗,可血是熱的,流動着,蜿蜒在老舊的水泥路上,一點點陰開。
原想着警察來了,這事總該有了停頓,可那被偷看的女人卻和警察們鬧了起來。
“怎麽就不能删?怎麽就不能了?這上面的人是我!”女人和丈夫與警察們争奪起手機,那手機上是她洗澡的視頻,清晰記錄着女子寬衣解帶的全過程。想必,沒有哪個女人會新心甘情願的把這交給警察做證據。
場面依舊混亂,最終那個女人在別人的幫助下搶到手機,快速删除了那裏面的視頻,只是留下一句話讓看熱鬧的住戶們炸開了鍋,“又不是只有我的視頻可以做證據,這裏面不是還有其他人的嗎?也是可以當證據的呀。”
住戶們聽了這話哪裏還能冷眼旁觀,早已不複剛才的肆意閑聊。蘇以趴在臺子上向外張望,恰在這時手機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後她看了眼母親,悄聲回屋。
“喂,還在外面嗎?”每次回家,他總會算準時間打個平安電話。
電話裏傳來的是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溫和,“剛到家。”唉,男人長長地嘆口氣,“沒人倒洗澡水,我都不知道這冷熱該怎麽調節。”
噗嗤,蘇以笑出聲,随着她的笑聲樓外的聲音也出現一陣哄鬧。
“你那邊好熱鬧啊。”男人不了解內情,只聽到人聲鼎沸。
“是啊,很熱鬧呢。”蘇以翹起的嘴角漾出絲絲微笑,僵在唇邊。“不早了,我記得你明天還有安排。牛奶放在廚房了,睡前熱一下,早點休息吧。”
“不是什麽大事,周末我去接你?”
“回去的車很多很方便,我自己坐大巴回去就好。你別來回跑了,開車很累人的。好好休息,回去給你做好吃的。”
這話聽起來很窩心,可每一次章時烨想要接送蘇以的時候,她都用這樣溫情的話回絕了。開始的時候他沒覺得怎樣,可次數多了他就品出味兒來。她啊,是不想讓家人知道他的存在。
這個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