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探明心跡
☆、探明心跡
“冷……冷……”
“三弟?三弟?”
不好,三弟高熱不退,這荒山野嶺的,上哪兒去找大夫啊,外面到處是官兵,她們兩個一出去就會被發現。
東方白焦急地走來走去,這該怎麽辦?
“父王!母妃!”
“你們不要走,不要丢下珉兒!”
“母妃,您帶我走吧!”
随着呓語聲越來越大,東方白狠了很心,背對着朱懷珉脫掉衣衫。她的動作很慢,一件接着一件,剩下小衣時,額頭上已經躺下汗來。她緩慢地轉過身子,一步一踱走到朱懷珉面前,漸漸彎下腰,心一橫,上了石床,将瑟瑟發抖的佳人攬入懷中。
“咕咚!咕咚!”心跳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洞中尤為清晰可辨,令人難以忽視。
東方白不喜與人親近,一是因為身份,二是不喜陌生人的氣息。縱然是令狐沖,兩人也是發乎情,止乎禮,如此和一個人親密地擁抱在床上還是第一次。想到懷中的嬌軀,東方白不禁紅了臉,心裏緊張不已。
夢魇的人下意識地向熱源靠近,腦袋還拱了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枕着。
“轟!”東方白的臉通紅,心跳的奇快。懷內柔軟的身子燙的心口發熱,吓得她一動也不敢動。
奇怪,她與三弟皆是女子,肌膚相親也沒什麽,為什麽反應這麽強烈。即使是和令狐沖在一起,也不過是自在的談天說地,随性地飲酒練劍,卻沒有這等緊張強烈的感覺。
感覺自己的身子放熱了,東方白跑出洞外,直到全身冰涼才回來,繼續抱着朱懷珉,如此五六次,朱懷珉才停止了呓語,沉沉睡去。
從兩人逃到這裏,一直忙個不停,東方白累到了極點,困頓不堪,将衣裳蓋在兩人身上,擁着朱懷珉進入了夢鄉。
Advertisement
再次睜開眼,天已大亮,空蒙的山間氣候映照進來,帶着雨後清爽的山果味道。朱懷珉渾身輕松了不少,動了動身子。咦?怎麽那麽軟?入眼是一張英氣勃勃的容顏,睡着的東方白少了白天的戾氣和霸氣,多了幾許文靜和柔和。朱懷珉心下一片柔軟,呆呆地看着東方白,眼裏折射出感動、喜悅和留戀的複雜目光。
她挪了挪身子,再次埋入東方白的懷中,嘴角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幸福地閉上了雙眼。
在朱懷珉睜開眼時,東方白已經醒了,不知該如何面對現況,只好假裝睡着。朱懷珉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尋常女子若發現,醒來躺在男子懷中不應該大叫非禮,然後狠狠地給上兩巴掌嗎?為何三弟,哦,不,三妹還會安之若素地投入她的懷中呢?
考慮着要不要把女子身份告訴朱懷珉,轉而想到,現下兩人情況特殊,若是貿然告之,三妹生了異心倒是不好,還是等三妹的傷好了再說吧。再說,三妹騙了自己這麽久,也合該自己騙騙她。
小心翼翼地抽出發酸的手臂,東方白輕輕挪開胸前的腦袋,慢慢地下了石床,悠悠地穿上衣裳。山間條件太差,三妹受傷太重,一時之間還不能遠行,只好在這裏呆上一段時間。既如此,她只能到外面采辦一些生活用品,兩人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計算好了東西,東方白給朱懷珉蓋上幹草,在石床上留下一行小字,身形一晃,消失在石洞中。
幽幽醒來,不見了東方白,朱懷珉心一慌。難道她扔下自己走了?掙紮着坐起身,仔細打量山洞,仍然不見東方白的影子,朱懷珉心一痛,連她也棄自己而去了嗎?手無意識地摸向石床,觸摸着凹凸不平的痕跡。心下暗疑,這塊大石看起來平整光滑,卻不想如此粗糙嗎?朝下一看,一行小字赫然在目:出去片刻即回。
頓時,嘴角蕩開一抹微笑,心底泛起一絲甜蜜。原來大哥只是出去了。摸摸身上厚厚的幹草,朱懷珉心裏暖暖的,東方白還是滿細心的。
念及洞中的朱懷珉,東方白不敢在外停留太長時間,買了一些必需品後,給日月神教的暗衛留下記號便回來了。
朱懷珉凝視着洞口,期盼東方白早早回來,也不知是不是傷後脆弱的原因,此時的她滿心滿意都是東方白的影子。太過依賴她了嗎?朱懷珉自問,若是有一天她也離開了自己,自己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勇氣?
“三妹,你怎麽起來了?”東方白背着一個大包袱,一進來就看到了朱懷珉坐在石床上沉思,眼底流露的悲傷令人無法忽視。
“大哥回來了!”朱懷珉壓下心底的迷茫,朝東方白笑了笑,不管以後的生活如何,至少現在有一個人陪着她,這已經足夠了。
敏銳的東方白怎會忽略朱懷珉那一閃而過的哀傷,私下以為她還沉浸父母雙亡的沉痛中不能自拔,除了憐惜外,倒也沒有辦法使她高興起來。
“我買了些東西回來!”說着,東方白打開包袱,裏面的瓶瓶罐罐躺了一地。東方白将朱懷珉抱到一旁的幹草上,将買來的棉被鋪在上面後,又将她抱了上去。果然,柔軟的棉被舒服暖和多了,東方白體貼地買了兩個,将另一個棉被蓋在朱懷珉身上。山裏濕冷,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日日以石為床,以天為蓋的生活呀,“我給你買了兩套衣服,一會兒我打些水來給你清洗清洗,你換上吧。”
經東方白這麽一說,朱懷珉才感覺到了不适,身上粘乎乎的,散發着異味,難聞極了。她朝東方白歉意一笑,昨天她摟着自己睡了一夜,一定熏得不輕吧?
知她想差了,東方白體貼地說:“我也比你好不到那裏去。”
心中一陣感動,朱懷珉看着東方白的目光多了一分感激。
用石盆端來水,浸濕了帕子,東方白有些為難地看着朱懷珉,難道要三妹在一個“男人”面前寬衣解帶?
看出了東方白的尴尬,朱懷珉也紅了臉,除了母妃,她還沒有在別人面前脫過衣服呢!
“大哥,我自己可以的。”
“這……”東方白不知怎麽的,一想到朱懷珉赤身裸體的樣子便心慌意亂,聯想到昨夜那柔軟的身子,心又止不住狂跳起來,臉上騰起一團紅雲。
“沒事的,我傷的又不是胳膊,慢慢地可以的。”朱懷珉沒想那麽多,以為東方白不放心自己,趕緊分辨起來。其實讓她在東方白面前赤裸這身子,她也做不到,雖然她知道東方白和她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子。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些,實在不行就叫我。”東方白心慌氣短,也不再強求,把東西放下,腳步淩亂地出了山洞。
趁這個機會,東方白也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待回來時,朱懷珉已經穿好了衣服,靜靜地坐在一旁出神。
原來三妹這麽美!
女裝的朱懷珉眉清目秀,清麗絕倫,有一份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尤其是唇畔的氣韻,雅致溫婉,觀之親切,見之忘俗。表情微微淺笑着,帶着幾分淡漠。淺藍色的長裙使她增了三分清爽,長發垂在肩上散發着随性的淡然,若是換了場景,倒是新月佳人,出海弄色。
心有靈犀般,幽眸回轉,朱懷珉心中微微一動。沐浴後的東方白清宜遠岫,綿澈鉛華。月白色的長袍更襯得她雲竹芳榮,迎風灑灑。腰中玉帶束起纖腰,不覺得纖弱,反而多了恣然弄雪,梅落回春之感。
兩廂就這麽對望着,待回過心神,雙雙紅了臉,亂了心。
東方白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我去把血衣燒了,你上床休息一下,莫要勞神。等會兒我打只山雞回來,我買了一些鹽,等會給你炖雞湯喝。”
“好!”
半月過去了,朱懷珉的傷已經好了許多。東方白幾天前與屬下接了頭,安排好了教內事務,安心地在山洞陪起了佳人。
“三妹,你在做什麽?”這些天,朱懷珉一直穿女裝,東方白喊三妹也順口了,便一直喊了下去。
“練字!”朱懷珉收完最後一筆,迎上東方白的眼睛。
湊近一看,是一首王之渙的《出塞》。地道的楷書歐體,結本嚴整,筆式穩健,緊湊中不失疏朗,方圓中不失險峻,當真不輸任何一家須眉之色。
“三妹的字當得歐陽詢真傳!”東方白贊嘆,三妹心思細膩,揮灑中盡顯男兒氣概,絕非泛泛之輩。
朱懷珉沉吟片刻,道:“七藝中我最喜歡的便是書法。”
“哦?”東方白訝異,她見識過三妹的才藝,簫聲一絕,詞賦成章,真是個大才女,“原以為女子多愛詩詞多些,三妹倒是另類。”
“詩詞歌賦不過是閑時打發時間的娛樂之物。書法不同,它最能提煉一個人的心志。”朱懷珉自受傷後一直郁郁寡歡,今日難得展眉開口,“我的母親是當代才女,政思敏捷不輸于狀元。爹娘自幼寵我甚深,母親更是将一身才藝悉數教導,可惜我……”
“三妹。”東方白不會安慰人,只得簡單地說了兩句,“人死不能複生,昨天已經過去,我們要往前看。”
“大哥你看這個‘重’字。”朱懷珉指着地上的字,意有所指地說,“它厚重斂峰,每一筆都恰到好處。人如字,需要掌握每筆每畫。若橫太出峰了,便打亂了整個布局,就算其他的寫的再用心也無濟于事。”
東方白若有所思:“難道人的一生非要如此按部就班地過着嗎?”
“大哥可知。這世上有三種人,凡人、能人和高人。”朱懷珉微微一笑,“凡人庸碌一生,無所作為,但他們有喜有悲,過着屬于自己的日子,為了一頓飯而憂,為了一枚錢而喜。”
“做凡人不好嗎?平平淡淡,不用背負什麽。”東方白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和令狐沖以後的路,有感而發。
朱懷珉盯着東方白的眼睛,認真地說:“大哥是個能人,能人有擔當,有負擔,有責任,自然體會不到做凡人的快樂和痛苦。當你為了一頓飯而發愁,當你的孩子病的哇哇直哭而無錢治病,當別人欺負你而無力還手的時候,大哥,你還覺得做凡人快樂嗎?”
“我?”東方白苦惱,她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被人打罵只能忍氣吞聲,餓昏在地也無人施舍一口冷飯冷菜。為了躲避追殺甚至丢了相依為命的妹妹,那樣的日子何其痛苦。
“三妹,你說的對。每個階段的人都有自己的快樂和痛苦,我不應該羨慕別人。”東方白心中隐隐有了主意,她和令狐沖就像是天邊的月,水中的雲,隔了千山萬水,想要在一起需要的不僅是勇氣和決心,還有兩個人共同的堅持和信任。她自信能夠做到,令狐沖能做到嗎?當面對自己和師門時,令狐沖會做出什麽選擇?
夜色深沉,山洞內烈火炎炎,蹭蹭拔高。朱懷珉依偎在東方白懷裏,聽着身邊人均勻的心跳聲,安心地笑了笑。東方白顧着身份不和她同睡,一個人在旁邊打坐休息。朱懷珉怎麽忍心一個女子夜夜如此,再三要求之下之下才迫使東方白上床休息。許是時間長了,兩人由剛開始的不适應到現在的随意自在,一切都在濕冷的山洞中溫馨起來。
動了動身子,朱懷珉側身看着東方白完美的睡顏,幸福一點點湧上心頭。沒想到別有用心交往的人會成為心裏的溫暖,她現在無比慶幸當初的明智決定。認識了東方白是她的幸運。
看的入了迷,朱懷珉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她慢慢撐起身子,俯視着東方白。她真美,每一處都恰到好處,組合起來更是完美無瑕。慢慢俯下身子……
“令狐沖……”
呢喃地聲音在耳邊響起,朱懷珉一滞,慢慢坐正,良久,她給東方白掖掖被角,背着她側身躺下。
東方白凝視着朱懷珉的後背,心裏嘆了一口氣,還是挑個機會告訴三妹身份吧!
那裏不知道東方白是故意的。朱懷珉心裏澀澀的,這是在委婉的拒絕自己吧?其實你不用這樣做,我知道你的心裏只有令狐沖,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念想,哪怕一瞬……
寂靜的山洞只有幹柴焚燒的聲音在回旋,噼裏啪啦,久久不停……
十月的山洞已經有些冷寒,朱懷珉捧起山泉撲面,清涼的泉水瞬間靜了雜亂的心。
在背後看了許久,東方白還是忍不住走了過來。她不想傷害三妹,唯一的辦法便是快刀斬亂麻,一想到将要說的話,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澀澀的,酸酸的,疼疼的……
“大哥站了多時,不累嗎?”朱懷珉臨水而思,淡淡地說。
“三妹!”被發現了,東方白也不打算再躲,模棱兩可的感情只能傷人傷己。
“大哥想對我說什麽?”朱懷珉背對着東方白,看不清表情。
東方白頓了頓,走上前去,與她并肩而立:“三妹,你絕頂聰明,想必已經知道了我對令狐沖的感情。”
“什麽都可以騙人,唯獨眼神騙不了人。大哥看二哥的眼神是那麽眷戀柔情,小妹就是再愚鈍也明白這意味着什麽。”朱懷珉直言不諱。
“那你……”東方白一愣,“你不覺得大哥身為男子卻愛慕男子很奇怪嗎?”
“呵呵!”朱懷珉輕笑,“若是真心相愛,男女又何妨?”
東方白驚訝地看着朱懷珉,本以為魔教中人已經夠離世叛道得了,沒想到三妹更是視世俗為無物。
“大哥,你可知水為何向地處流?”朱懷珉望着遠山,聲音空蒙。
“因為地勢!”
“是啊!順勢而為方為人生之道,小妹亦是如此。”
“是麽?”東方白眼神閃了閃,“順勢而為嗎?你這是在告訴我還是告訴自己呢?”
翌日,東方白醒來,身邊空落落的,她一躍而起,山洞依舊,卻不見了相伴之人。
你還是走了嗎?
手旁放着一張字跡早已幹了的信箋。東方白打開一看,強勁的趙體映入眼簾。
大哥:
小妹已大好,還是分手的時候了。大哥的救命之恩,小妹無以為報,餘生歲月,小妹在人間一刻,随時任大哥差遣。
相處多日,大哥尚不知小妹身世,非小妹故意隐瞞,實乃情勢所迫,恐累及他人。時至今日,大哥肝膽之心,可昭日月,小妹心慕甚至。然而緣分使然,探知大哥心悅二哥,小妹自知強求不得,願大哥二哥相守百年。
小妹原名朱懷珉,字承明,乃寧王之女。父王自幼寵之愛之,從不違拗心意。母妃溫柔賢淑,才思敏捷,恪嚴教導,望成大器。寧王之亂,大哥聞之七分,只知天下逆賊,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然而,在小妹心中,他乃少有之慈父。依稀記得十歲時,與之玩笑,父王言許天下之最為郡馬。小妹戲言,若是喜愛女子,當如何?父王思慮片刻,說,必尋天下最美女子伴之左右。
父母之仇,不得不報。待來日手刃仇人,必回大哥身邊,效犬馬之勞,以保活命之恩。
朱懷珉手書
東方白手指顫抖,運力将信化為碎末,飄揚在山洞中。她沉默地坐在石床上,覺得三妹還在。兩人一起用飯,坐看朝陽,夜幕寒露。伴随山風而眠,踏着流水而醒,這樣的日子以後不會再有了吧?
不知為何,拒絕了三妹,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樣輕松,蛋兒心情更加沉重了許多。畢竟相處了這麽多天,點點滴滴是難以抹殺的。和三妹在一起的感覺完全不同于令狐沖。令狐沖給她的是一種随性、自在,而三妹給她更多的是溫暖、包容和耐心。和令狐沖在一起,她變得不像自己,事事以令狐沖為先,掩飾身份,壓下脾氣,改變習慣。和三妹在一起,心裏想什麽就做什麽,完全不必在意對方是否看不慣。也許男人和女人之間,女人更容易包容和諒解吧。
無論如何,做出了決定就不要後悔,選擇了令狐沖就要一心一意對他好,這才是她東方不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