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冥婚9
徐文浩想要逃避。
他幾乎覺得自己是否弄錯了好感度的定義。難道【70】已經算很高了嗎。
看着方謹之的眼睛,他突然有些說不出“不結婚”的話。
并非是因為他對方謹之産生了戀人方面的好感,僅僅是因為,罪惡感。
可是不能再拖下去。這種事越拖越難說出口。可能會降一波好感,但應該還在掌控範圍內。
徐文浩斟酌開口:“其實……”
“對了。”方謹之牽過徐文浩的手,“地方已經準備好了,去看看吧。”
說罷,徐文浩便被強硬拉出屋子。
當看清庭院內的場景,他不覺一愣。
明明白天還空無一物,四處蒙着灰塵。現在卻潔淨明亮,張燈結彩。樹枝與屋檐挂着大紅燈籠,映紅了整座庭院。喜氣洋洋。
雨仍在下着,卻為這過于僻靜的宅邸添上了一絲人氣。
“既然是成親,總得弄得好看些。”
方謹之淡淡說完這麽一句,繼續拉着徐文浩往前走。
徐文浩越來越慌了。
不就是走個形式嗎,用得着這麽大張旗鼓?媽耶,窗戶上竟然還貼着“囍”字!
他想捂眼睛。
很快,他被領着進入一間房。相比起其他房間,這裏十分寬敞。
桌上燃着紅燭,房梁綴着紅簾,四處都是深紅色的挂飾。乍一看上去,就是古時候成親的禮堂。
而正對面的老爺椅上,正放着兩套大紅色的婚服。做工上乘,繡線精美。要比徐文浩之前看見的那套散發着屍臭的婚服,質量不知道高到哪裏去。
可他完全不覺得高興,甚至有些走不動道。
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反手抓住方謹之:“等等、”
方謹之停下,轉頭看過來。
當與那雙如墨的眸子對上,徐文浩剛下的決心又開始搖擺。
“我、我覺得,”他終究說出口,“也不用做到這地步。”
方謹之眼睛微微彎着:“什麽。”
只是平白無奇一句反問,卻讓徐文浩更慌了。
聲音愈小:“即使不成親也沒關系吧。只要我待在宅子裏,外面人進不來。何況我不确定……”
會在這裏留多久。
觀衆那邊已經糊弄過去。可以的話他想盡快離開,只是這點需要時機。
要麽是重新說服方謹之,要麽是自己再找其他通關方法。
方謹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望着他。
不知是否錯覺,徐文浩總覺得方才看着還鮮豔無比的大紅、突然黯淡了幾分。
徐文浩硬着頭皮:“而且這種事應該跟喜歡的人做。只是為了保護我,也太不值當了。”
燭光搖曳,兩人影子投在牆上,拉得很長。
良久,方謹之松開了手。雙手拄着拐杖,轉身面向正前方的大“囍”字。
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紅色的火焰。
接着輕嘆一口氣:“抱歉,似乎是有些過頭了。”
他輕輕一敲拐杖,那大片深紅色的裝飾便消失不見。房間重新變回從前黑漆漆的模樣。
唯獨紅蠟依然燃着,顯得孤苦伶仃。
徐文浩以為方謹之放棄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聽見那人道:
“文浩,你想走的時候,跟我說一聲就好。”
徐文浩一愣,看向方謹之的側顏。對方語氣平靜,似在提最尋常不過的事。
“成親對死人而言毫無意義。你離開這裏以後,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方謹之看向徐文浩,微微笑着。
“這只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好嗎。”
徐文浩張了張口。
對方知道他會離開,但仍然想要繼續下去。
可重點并不在于此,就是因為會“有人知道”,徐文浩才無法跟方謹之成親。
他不能暴露莫恩的存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很想幹脆說自己明天就走。可這樣一來方謹之絕對會以為自己在耍他。
徐文浩:“我明白,但是……”
“文浩。”方謹之打斷了他,“你還在擔心什麽?”
徐文浩話卡在了喉嚨裏。
被這雙眼睛盯着,總覺得渾身上下都被看透。
莫恩想要殺了方謹之。
一旦兩方對上,必定會有一方受傷。
徐文浩從來不想成為悲情劇女主角,如今卻被迫陷入了這個境地。
他握緊掌心。
果然,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哪怕冒險,也得盡快從這個小世界離開。
就算方謹之會覺得自己在耍他,也無可奈何了。
他剛要開口,冷風忽然從門縫隙灌了進來、一下子吹滅蠟燭。
房間陷入昏暗。
徐文浩原以為是方謹之幹的,卻見對方扭開了頭,望向門外。
雨不知何時下大了。徐文浩幾乎能再聽見昨晚那厮殺的聲響。
“你留在這裏。”
方謹之丢下這麽一句,便拄着拐杖朝外走去。
對方可是小世界boss,如今卻擺出這副如臨大敵的态度。
徐文浩瞬間明白什麽,臉色變得難看。
他自然不可能就這麽幹等着,跟着一起來到門外。
庭院內。雷聲陣陣,大雨滂沱。
燈籠裝飾摔在了地上,爛成一攤碎片,又被雨水沖走。方才的張燈結彩仿佛只是幻覺。
庭院內一片泥濘,只剩垃圾。
一高大的人影立在不遠,正注視着窗面上大紅色的“囍”字。身上已被淋濕,雨水沿着劉海一點一滴墜下,染黑了地面。
他擡起戴了黑色手套的手,指腹觸上文字。略一頓後,倏地整張撕下。
是莫恩,而且還是大人模樣的。
徐文浩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麽才恢複力量。但這樣一來情況就更複雜了。
原本他還想着最壞的情況,哪怕兩人對上莫恩輸了,他還能求方謹之饒人一命。
因為相比起莫恩和秦飛,方謹之相對溫和許多,應該不會想着趕盡殺絕。
可現在呢。
如果莫恩贏了方謹之又要殺對方,他有辦法阻止嗎。
方謹之看着這一片狼藉,微笑道:“擅闖別人家裏胡作非為,似乎不是君子之道吧。”
聞言,莫恩轉過身來。
劉海盡被打濕,些微遮住了俊美的容貌。眼中不帶分毫感情,只剩下一片血紅。
莫恩只看了方謹之一眼,視線便投向一旁的徐文浩。
黑色火焰燃起。紅字在手中化為灰燼,随風而逝。
他擡起手:“先生,過來這邊。”
就連語氣,也比平常顯得更為冰冷。
徐文浩本就有些害怕莫恩。先前因為小孩兒形态親近了一些,如今對方恢複成大人,又肉眼可見地生着氣。他就更害怕了。
身體不聽使喚。
理智告訴他應該過去,可本能又讓他趕緊拔腿就跑。
這麽一躊躇之下,結果他沒有動。
莫恩眯了眯眼。
徐文浩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剛要邁出腳,就被方謹之攔住。
“他現在很害怕。”方謹之雖然仍在笑着,眼神卻并不那麽愉快,“收起你的殺氣如何。”
這番話明顯起了反效果。籠罩在莫恩身上的黑霧愈加濃重。
方謹之上前一步,擋在了徐文浩身前。
“你應該明白這種做法是不被允許的吧。你的目的是什麽?”
莫恩并未理睬,而是又重複了一遍:“先生,過來。”
語氣加重了一些。
方謹之頓了頓,看向徐文浩:“原來是為了你。”
徐文浩有些懵。
這是在說什麽?
他總覺得方謹之是方謹之,又好像不是方謹之。準确而言,就像是伯爵與莫恩、島上秦飛與塔內秦飛之間的區別。
現在的莫恩與方謹之貌似彼此認識,并且脫離了“小世界所給予的身份”在講話。
“這種做法”是什麽做法,“不被允許”又是不被“誰”允許?
方謹之看懂了徐文浩的反應。
“你什麽都沒告訴他。”方謹之收回視線,“為何不尊重他的想法。”
莫恩幾次三番未得到回應,垂下手。
他終于看向方謹之,卻仍是在與徐文浩說話:“是因為這個人嗎。”
“我知道了,請稍等幾分鐘。”
徐文浩立馬明白了莫恩想要做什麽,連忙道:“別!我過來、我過來!”
他要上前,卻再一次被方謹之牽住手腕。
方謹之:“害怕的話,就待在這裏。”
這話很讓人有安全感。可對此時的徐文浩而言卻完全無用。
哪怕遲鈍如他,也能感受到雙方身上蔓延出來的強烈殺氣。
二者都是食物鏈頂端的存在。而他則是個格格不入的小雞仔,被夾在中間瑟瑟發抖。
徐文浩唯一能想到的解決現狀的辦法就是帶走莫恩,然而事态已無法控制。
看見兩人相牽的手,莫恩直接發動攻擊。
大片黑色火焰自腳下燃起,并飛快淹沒了長廊。所到之處無一不被吞噬,像是一頭嘴巴大張的巨蟒,氣勢洶洶。
徐文浩只聽得拐杖敲地的聲響,眼前風景瞬間變換。
他回到了自己原先待的屋子。
耳旁仍聽得見烈焰獵獵作響,雨聲簌簌。
方謹之松開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雖然我想他不會傷害你,但以防萬一。”
他眉眼微彎,“而且要是有一方死了,讓你看見總不太好。”
死?什麽死?
徐文浩幾乎完全确信方謹之不是在以原來的身份講話了。
畢竟方謹之本就是個“死人”,又怎會再說出“死”字?
無論是哪一方死掉,徐文浩都不想看見。而這也是他最想阻止的事。
徐文浩:“我去跟他說,我會帶他走的!”
他想要離開屋子。
“噠。”
然而一聲熟悉的拐杖輕響。徐文浩便渾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
方謹之将他扶回床上躺下。
明明身上沒有任何東西纏着,明明還能思考,大腦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好像神經斷了線。
徐文浩額頭滲出冷汗:“為、為什麽?你想做什麽?”
他完全搞不懂。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或許能夠勸服莫恩。可方謹之卻阻止了他。難道是真打算進行這一場厮殺嗎。
方謹之俯下身,擦過徐文浩額上的汗。動作極其溫柔,如同他這個人一般。
“因為阻止不了。”
“除掉妨礙法則的人,也是我的義務。”
衣袖滑過徐文浩的睫毛,讓徐文浩忍不住閉上眼睛。
“不會太久的。”方謹之直起身,眼簾垂下。
“文浩。你只要稍微休息一下。”
徐文浩躺在床上,目無焦距地瞪着天花板。
外邊大概很吵,可很快又被雨聲掩蓋過去。
最初他還嘗試着掙紮,可發現沒有半點用處後終于放棄嘗試。
床板很硬,空氣很冷,雨很大。
不知過了多久,他手指輕微動彈了一下。
徐文浩起先還沒意識到這意味着什麽,但很快反應過來。
首先是手指、接着是手掌,手臂,乃至整個上半身。
他終于能動了!
徐文浩趕忙下床。
現在已經過了許久,兩人估計都開打了。他也不清楚這時候趕過去還能做什麽。但總要先弄清楚情況。
房門輕而易舉推開。
徐文浩一踏出去便踩上積水。
這是泛着紅的水。放眼望去,庭院內的積水皆是紅色。似乎連這瓢潑大雨也被染成了紅。
空氣裏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徐文浩催眠自己,這是從外面流進來的,而非來自莫恩或者方謹之。
樹幹倒下,圍牆坍塌,兩人并不在庭院。
徐文浩又去找了其他地方,依然沒看見兩人身影。但從被破壞的物件來看,戰鬥進行的極為激烈。
大半宅邸都被黑焰吞噬,憑空消失。
外邊依然漫着血海。村人們的屍體躺倒在血流之中。
徐文浩在大雨中奔跑,尋了許久,卻一無所獲。
他氣喘籲籲,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在這血水中跑着,連嗅覺都已然麻木。
他撐着膝蓋,心想還有哪個地方沒去。
然後,他終于想起一個地方。
離村落有些距離的墳地。
到那裏的時候,徐文浩腳下踩中了石碑。
天色太暗又下着大雨,能見度太低,他完全沒注意腳下。
定睛一看,發現是方謹之墳前的那塊墓碑,如今已經碎裂。
擡起頭,就看見了兩道身影。兩人都還立着。
徐文浩跑了過去。
而等靠近才發現自己是看錯了。兩人并非立着,而是一人直立,另一人被攥住了脖頸。
砰地一聲,拐杖從手中落下,摔在地面之上。高度不高,卻生生斷成兩截,再也沒法用。
徐文浩怔在原地。
方謹之是被黑霧纏住了脖頸。那是唯一的着力點,四肢血淋淋的,已然無力。
血水濕透了衣衫,染成一片墨色。
徐文浩只看見對方那雙修長的五指,一滴滴往下墜着猩紅色的血。
兩人身後是一個巨大的深坑。
徐文浩記得那裏原先埋着方謹之的骸骨。如今卻大火燃燒,吞沒一切。
察覺到來人,方謹之側頭看過來。眼底映出徐文浩的身影。
他明明渾身是血,卻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徐文浩張開嘴,卻沒法發出半個音節。
黑霧驟然散了。方謹之猛地摔下,躺倒在血水之中。長發四散,宛如一朵綻開的黑蓮。
“——!”
徐文浩想要叫對方名字,可當看見另一人時,聲音又卡在了嗓子眼。
莫恩也渾身是血。
他面容冰冷,這血色倒與那雙赤紅色的眼眸相得益彰。像是天生就該有的。
“輪到你了,先生。”
徐文浩嘴唇顫抖,好容易才說出兩個字:“什、麽?”
“最後一下。”
莫恩朝徐文浩伸手。
當指尖剛一相觸,徐文浩下意識想要抽回手。這份微不足道的反抗明顯被莫恩察覺。
但對方只是頓了一下,然後仍不容置疑地握住他的手。
掌心放上一冰涼的東西。
徐文浩低頭,發現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莫恩扶住徐文浩後背。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去殺了他。”
徐文浩渾身一震。
他不覺看向方謹之。
這個一直帶笑的青年也正望着他,雨點冰冷,打在了臉頰上。
對方什麽話也沒說,緩緩阖上眼簾。那雙漆色如墨的眸子也被徹底遮住,再也看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klk、不良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Victor尤裏190瓶;墨了個叽、清輝、不良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