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冥婚8
徐文浩回到原先待的屋子。
他還在消化方謹之方才那些話。
方謹之說自己是“外人”。可他明明看見那塊墓碑,對方已經跟蘭香成婚,而蘭香卻是這裏的村民。
如果那塊墓碑上的文字是真實的,方謹之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外人”。
可對方沒有對自己撒謊的理由。
徐文浩抓腦袋。
仔細想想,目前得知的信息都是老爺的一面之詞。老爺說方謹之騙了蘭香、害慘了他們。但這些話很可能是假的。
或者說老爺想這樣相信,可客觀事實卻并非如此。
排除那些帶有感情色彩的話,可以總結出幾條客觀線索。
一,蘭香死了。
二,因為蘭香死了,所以老爺殺了方謹之。
三,方謹之和蘭香葬在了一塊墓地。
徐文浩最初以為,是因為方謹之欺騙了蘭香感情才導致蘭香死亡。可方謹之明顯不認同這點,至今為止的交流,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對蘭香的情誼。
——就像是個陌生人。
說不定,這裏的人只是為“殺死方謹之”這件事,找一個合理的理由而已。
若方謹之和蘭香并沒成婚,只是後邊有人擅自将他們葬在一起,似乎就能理解方謹之所說的話了。
徐文浩覺得自己想通了什麽,又好像沒有想通。
他蹲在地上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倏地起身。
現在好像不是整理線索的時候了!他剛才只顧想方謹之的話,完全忘記拒絕求婚。
現在彈幕裏一片【喜聞樂見】。
個人任務是完成了,攻略也在順利進行。但莫恩該怎麽辦。
他絕不能當着莫恩的面跟方謹之結婚——哪怕只是走個形式。
雖然他坦白了真相,但莫恩反倒因此陷得更深。否則也不會突然消失。
徐文浩朝門口走去。
反正只是為了糊弄觀衆,他不會待太久。結婚一事應該可以免了。
先去找方謹之說清楚,再找莫恩一起離開。
然而事與願違。
徐文浩找見整座宅邸,也沒發現方謹之身影。當他想從大門離開時,卻發現村民們一直在周邊徘徊。
一旦踏出門,肯定會被立馬抓住。
于是徐文浩又退了回去,想尋找時機。
他不清楚方謹之去了哪兒。如果真是去準備婚事,等對方回來一切準備完全,估計更難開口了。
而且,這名義上雖是方謹之的宅邸,他卻沒找到一處居住痕跡。除了自己暫住的房間外,其他所有房間都蒙了一層灰。像是許久無人居住。
一無所獲,徐文浩只得重新回到房間。
他在等待時機。
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夜幕再度降臨。
直播結束了。這讓徐文浩輕松了一些,然而無論是莫恩還是方謹之,都沒有出現。
“嘭。”
突然這時,窗沿傳來一聲輕響。
徐文浩如有所覺,倏地看過去。
“誰?”他靠近窗邊,“誰在外邊?”
外邊人沒有立即回應。
徐文浩遲疑:“是莫恩嗎。”
人聲傳了進來:“……我們想請你幫一個忙。”
不是莫恩,聲音稍顯熟悉。
徐文浩想起,這是昨晚見過的老爺。
先是綁架、後來又想騙他離開。現在過來是想幹嘛。
徐文浩心生警惕,不再開口。
老爺:“我知道發生了昨天的事,你不信任我。但我的确是有求而來,這件事對你我都有利。你把窗戶打開,咱們談談吧。”
徐文浩沒動。
老爺嘆氣:“我們已經放棄了,不會再抓你。你想想,就算讓你當了替身又能怎樣呢。你只能代替一個人,其他人還是會被困在這兒。”
“有個一勞永逸的方法。我們能走,你也能從這裏離開,要不要聽聽?”
徐文浩隔着一扇窗,最終開口:“我是自願留在這兒的。”
“自願?”老爺不信,“那你也自願跟姓方的那小子成婚?”
這倒不是。
徐文浩很煩惱。
老爺:“那小子诓騙了我女兒,如今又來诓騙你。你別信了他一時的甜言蜜語。一旦你跟他結婚了,就會一輩子困在這兒,永遠出不去!”
“昨天我們的下場難道你還沒看見嗎!?”
“聽我說。你只要用火燒了那家夥的骸骨,封印就能解除,我們全部人都能離開這鬼地方。到時候無論你有什麽要求,我們都有求必應!”
燒骸骨?
村民們可能出于限制無法動手,所以才讓他來做。
可如果這麽做了,方謹之不就死了嗎。
徐文浩:“你們讓我殺了他?”
老爺音量拔高:“那小子早就死了!”
徐文浩:“是你殺了他。”
老爺噤聲,過了一會兒才道:“他那是罪有應得。害死我女兒,難道不該讓那家夥陪葬?”
這大概是一切的導/火索。
老爺因為方謹之害了女兒,所以殺掉方謹之。導致方謹之化為惡鬼複仇。
可是,徐文浩覺得這并非完全的真相。
因為他清楚一件事:“方謹之沒有跟蘭香成親。”
“不,他是蘭香的丈夫。”
老爺語氣變得狠厲,“兩人拜過堂,還進了一座墳,那就是一家人。”
徐文浩沉思。
老爺說方謹之是他們“一家人”。方謹之卻說自己是“外人”。
這兩種說法,必定有一個在撒謊。
答案顯而易見。
若老爺說的是真的,完全沒必要這麽焦急來阻止。畢竟自己最終成了村裏人,他們完全可以拿自己當替身。不過是繞了一圈原路罷了。
這麽一來,燒毀骸骨解除封印的方法就變得耐人尋味了。
在徐文浩看來,不過是引他離開的手段。
他後退幾步,與窗邊拉遠距離。
老爺還在那裏訴苦:“我的女兒多麽乖巧懂事,偏偏看上這麽一個人渣。這人裝得溫爾文雅,實際是狼心狗肺。我家和我女兒對他那麽好,他卻完全不想報答,說走就走,害我女兒跳了井。”
他越說越恨,“都因為那家夥,害了我女兒還不夠、還害了我全村人。”
徐文浩原本不想理睬,但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這番話無論怎麽看,都像是蘭香單方面看上方謹之,結果被拒絕。悲痛欲絕下跳了井,怎麽會變成方謹之辜負了蘭香?
關于成婚,至少兩人生前并無夫妻名義。至于後來這裏人抓來方謹之做了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從如今方謹之對他們的态度來看,恐怕是做了十分殘忍的事。
徐文浩越退越遠,手已經觸上門板。
總之無論對方如何訴苦賣慘,他都不聽不信。
正要推開,突然一陣強風吹過,生生吹開兩扇門。徐文浩下意識護住臉,頭發被吹得一團糟。
與此同時,身後窗戶也被風給吹開了。
“吱呀”一聲,緩緩露出外邊人的面孔。
徐文浩一驚,猛地轉頭看過去。只見老爺近在咫尺,身子貼着窗戶下的牆壁。而他身後,是一衆神色莫測的村民。
見窗戶打開,齊齊扯開嘴角,幾乎咧至耳根。
……不會吧。
徐文浩趔趄着倒退一步。
現在方謹之不在,這些人敢進來嗎。
他有些想沖過去關窗。又怕一挨近就被抓住,進退兩難。
老爺手放上窗臺,露出泛黃的牙齒。
“走吧,我們一定能一起出去。”
誰要跟你一起出去啊!
徐文浩轉身就跑。
而剛一回頭,便撞上一胸膛。那人穩穩接住了他,語氣中帶着笑意:“怎麽這麽急?”
徐文浩擡眼,見是方謹之。
徐文浩很想抓對方衣領問跑哪去了,但現在顯然不是那時候。
他回頭看向衆村民。
果不其然,方才還躊躇滿志的村人們一下子蔫了,皆露出驚恐的表情。
老爺尤甚:“怎、怎麽可能,你不是在外……”
方謹之輕敲了一下拐杖,只一擊,老爺便整個人定在原地。
“你似乎說了很多話,”
方謹之十分溫和,“休息一下吧。”
老爺沒反應過來,便被一左一右挾住臂膀。轉頭一看,見是自己帶來的村民。神情無比扭曲,看着他,像是在看血海深仇的敵人。
他一怔,繼而不可置信地大喊:“為什麽?明明還沒有到時間!”
徐文浩記得,昨天開始“自相殘殺”的時候,老爺妻子的表情也變成了這副模樣。
“你以為掌握了規律嗎。”
方謹之道,“規則,是由我來定的。”
老爺慘叫着被村民們拖走了。其它村人神情木讷,也紛紛離開。
徐文浩幾乎能想象出之後會發生什麽。
昨晚那血流成河的場面又會上演一次。
“你還是沒跟他走。”
徐文浩突然聽見方謹之道。
他望過去,對方并未看自己,仍注視着輕微搖晃的窗葉。
徐文浩一愣,順嘴道:“當然。我說過我永遠站你這邊。”
方謹之沉默了一會兒,笑問:“你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嗎。”
徐文浩搖了搖頭。他只知道方謹之是被老爺殺的,卻不清楚具體死法。
而這個死法,肯定牽扯着方謹之複仇的真相。
他遲疑着問:“是怎麽回事?”
方謹之看向自己的腿:“他們把我抓走,打斷了我的腿。”
他眼神變得深遠,似在回憶。
“那天也是雨夜。”
話音剛落,徐文浩便覺有涼風拂過。“滴答”一聲,一滴雨落在了地上。以此為契機,雨勢漸大。
細雨淅淅瀝瀝,濺落在了屋檐之上。
方謹之聲音乘着雨聲,忽遠忽近。
“他們想讓我跟一具屍體成親,我拼命反抗。但村子裏的人全是幫手,我好不容易逃走,卻又馬上被抓回去了。”
聽見這話,徐文浩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剛被抓過來時也遇見了這事。要不是方謹之現身,他肯定也被抓走了。可當時的方謹之孤立無援,絕望肯定更深。
方謹之:“然後,我跟那具屍體一起埋入了土坑。我躺在下面,看着那些人把土淋到我身上。”
徐文浩:“活、活埋?”
聽見回話,方謹之止住了敘述。
他轉過頭來,臉上依然挂着淡笑:“不錯。”
徐文浩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沒能說出口。
這簡直是最殘忍的死法之一。相比起一刀捅死一了百了,這種慢性自殺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
他幾乎可以想象。
一條腿被打成了殘廢,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泥土一點點兒壓到身上,逐漸失去光明。
鼻間只聞得見屍臭,眼前一片黑暗,并且空氣也越來越稀薄。想要大口呼吸,卻只有成堆的土塊。甚至連腿傷的疼痛都變得不值一提。
就這麽慢慢地、窒息而死。
方謹之只是淡淡敘述了死法,并沒有描繪的多麽痛苦,雲淡風輕。
反倒是徐文浩因為自己的想象,臉跟吃了酸橘子似的皺成一團。
方謹之:“死之前,我心裏只剩下最後一個想法。”
徐文浩:“想要複仇?”
方謹之搖頭,笑道:“我在想,下輩子死的時候,一定要死在知己身邊。”
“我最信賴的、會一直陪伴我的人。”
方謹之好感度:【70】
徐文浩說不出話來。
如今好感度升至下一區間,從“比較在意”邁入了“信賴”階段。
但他完全承受不起,罪惡感鋪天蓋地地湧來。只覺無數蟲蟻撕咬着自己內心,胸腔隐隐作痛。
無論面對什麽,方謹之總是笑着的。
但徐文浩現在已能分清什麽是假笑,什麽是真實的笑容。
至少現在,他幾乎能從方謹之眼中看見光。漆色如墨的眸子倒映着自己的臉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洋洋、又想騙我談戀愛10瓶;45007487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