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停電風波雖讓紀年受了不少苦楚,也讓章澤擔驚受怕,但在那次風波後,兩人間因太久沒見面而産生的些微隔閡也就煙消雲散了,那顆代表紀年修成正果的桃心也紅了三分之二,勝利指日可待。
紀年這幾天心情都很好,經常哼着不在調上小曲,扭腰擺胯地跳着不在節奏上的舞蹈,然後待章澤忍無可忍地關閉了手機音效後這才消停。
紀年抗議道:“你不能剝奪我唱歌跳舞的自由。”
章澤說:“如果你的歌唱得好聽舞蹈跳得優美的話。”
紀年說:“這是我的愛好!你在鄙視我,你這樣是不好的。”他雙手交叉抱臂,昂起下巴,努力做出趾高氣昂的神态,“作為一個在社會摸滾打爬的成年人,你居然連怎麽做才能讨人歡心都不懂麽?這太失敗了!”
章澤面無表情十分冷酷地使勁兒甩了幾下手機,一甩完,屏幕裏的紀年都不知暈倒哪個角落去了。
過了半晌,紀年才暈頭暈腦地爬到屏幕中間,淚汪汪地控訴,“反對暴力!你就是這麽對待一只可愛的桌寵麽!”
章澤說:“都二十歲了,不要撒嬌。”
Q版紀年眨巴着一雙超大的眼睛晃着大頭說:“可是我的樣子這麽萌,不撒嬌簡直對不起我的形象。”
章澤:“……”他對這個鬼精靈的青梅竹馬真是沒轍了。
因着桃心一天比一天滿,就差桃尖還沒上色了,章澤和紀年二人的神經也都繃緊了。
他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觀察桃心的漲勢,那專心勁兒比看股票時不遑多讓。
紀年憂心地用短短的食指戳了戳桃心,說道:“萬一桃心滿了我還是出不了手機怎麽辦呢?”
章澤說:“那我就給你找個道士。”
紀年說:“我又不是妖怪,找道士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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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澤說:“死馬當活馬醫吧。”
這話紀年就不愛聽了,他鼓起腮幫子,說道:“你才是死馬呢!”
章澤寵溺地笑笑,不跟他争。
章澤的重心徹底在圍繞着紀年轉了,他時不時就會翻看手機,還會對着屏幕微笑,這情景落到張木林眼中那就相當驚悚了。
章澤雖算不上面癱,但笑容實在不多,而且這人也不是個愛玩手機的,現在天天手機不離手的,這也太反常了。
張木林旁敲側擊地問過章澤是不是談戀愛了,章澤都但笑不語,直笑得張木林渾身發毛,再也不去問了。
“阿澤。”紀年刷着牙,嘴巴上沾了一圈的白色泡沫,讓他像一個萌化版的聖誕老公公,他口齒不清地宣布道,“我預計桃心明天就能填滿了。”
章澤看了看那顆桃心,只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是虛線的了。
紀年用水漱了口,把水杯和牙刷一扔,兩樣東西就化作了光點,飄飄散散的就沒了,他單腳立地,學着芭蕾舞轉了一個小圓圈,可是沒站穩,狼狽地打了個趔趄,他渾不在意,興奮地說,“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我們就能正式見面了吧。”
章澤說:“嗯。”
紀年說:“我真想給你一個擁抱,唔,你比十年前高好多,也壯了好多,抱起來的感覺和以前一定不一樣!”
章澤說:“你和十年前倒是沒變,都是小豆丁。”
“胡說八道!”紀年張牙舞爪地貼到屏幕上,把粉嘟嘟的唇擠成了滑稽的章魚嘴,說道,“我也長高了的好麽!等明天我出來了吓你一跳!”
章澤說:“好,我等着。”
兩人說好了明天,可到了明天後,一切都沒如他們的想象的那麽美好。
紀年生病了。
紀年沒精打采,流鼻涕,咳嗽,發燒,這讓手機也持續高溫,章澤拿在手裏就像抱了個暖爐。這都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右上方的桃心成灰色了!
紀年的解釋是,桃心成灰色的說明他的健康狀況很令人擔憂了,并且在這期間好感度無法增加,桃心的那最後一個尖兒就填不上了。
紀年沮喪極了,眼瞅着離成功就差那麽一丁點兒了,居然也能出岔子!
紀年蓋着厚厚的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并自動點播了手機裏的音樂播放器,循環播放着幾首催人淚下的悲傷情歌。
章澤用指腹點住被子的一個角,把被子給掀開了,紀年頂着一頭鳥窩坐起,正要罵人就打了個噴嚏,打完了後就挂出了一長溜的鼻涕,章澤好笑地抽出一張床頭的餐巾紙給紀年擤鼻涕。
章澤說:“別鬧脾氣了,鬧脾氣也沒用,有什麽解決的辦法麽?”
紀年說:“我也不知道,我之前也沒生過病啊。”
章澤問道:“你就不能自己變出藥來吃嗎?”
紀年說:“我是在二次元又不是在三次元,吃藥能好的話我早就吃了。”
章澤說:“那怎麽辦?”
紀年扯起被子把自己全部蓋住,嚷嚷道:“我不知道啦!”
紀年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章澤就更不知道了,他總不能帶着紀年上醫院讓醫生給一個手機桌寵看病吧?!絕對會被當成神經病轟出來的好麽。
章澤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一個給手機降溫的土方法了。
章澤把卧室的空調調到最低的溫度,把手機擺在空調下方讓冷氣對着吹,而他自己就穿着一件厚厚的軍大衣守着手機,用屏幕裏的冰帕子給紀年敷額頭。
紀年的兩頰燒得紅嘟嘟的,像是一個小蘋果,他已經意識不清了,完全陷入沉睡中,偶爾會在夢裏嘟嚷一句“阿澤”。
章澤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他想起紀年曾經也是發過一場高燒,燒到了得有四十一度,送到醫院時醫生都說再晚點的話這孩子得燒成傻子了。
那一陣紀年的父母都在升職的當口,兩口子忙得顧不上他,章澤就成了照顧紀年的人。
他天天都守在病床邊,陪紀年說話,給他逗樂,在他輸液怕得發抖時摟住他瘦削的肩膀安慰他。而也就是在那次之後,紀年成了章澤的小跟屁蟲。
那時的畫面和如今的重合,竟是出奇的相似。
章澤想,這家夥是從來都不讓人省心的。
章澤請了假,天天在家守着紀年,不厭其煩地給手機降溫,給紀年降溫,忙活了五天後,紀年這才有了好轉。
紀年含着體溫計,像只倉鼠一樣窩在沙發裏,他看了看章澤,含糊不清地說道:“阿澤你狀态好差哦,胡子都不刮,像是個大叔!”
章澤隔着屏幕點了點紀年的臉頰,說道:“我這都是為了誰啊,你個小沒良心的,退燒了嗎?”
紀年把體溫計對着燈光一看,笑出甜甜的梨渦,說道:“嗯,我好啦!”
紀年的病好了,灰色的桃心也變回了紅色,并且補足了最後一塊虛線——桃心完整了!
章澤和紀年都屏息凝神地盯着那鮮紅的桃心,可他們等啊等,什麽也沒等到。
紀年的表情從期待變成了沮喪,一頭紮進床裏,不支聲了。
章澤也挺遺憾的,他都想了好幾天當他與三次元的紀年真正見到時他該說些什麽,但現實卻讓他的臺詞全都憋回了肚子的。
紀年所說桃心填滿了就能出手機的方法想來并不成立。
章澤見紀年整個人都萎靡成了一朵枯敗的小黃花,揉了揉他的呆毛,說道:“總會有別的辦法的。”
紀年說:“這是我想了這麽久想到的唯一辦法,這都不湊效的話難道我要一輩子都關在手機裏當個桌寵麽!”他憤怒地捶打屏幕,“我想自己碰觸到阿澤,我不想只當一個電子産品啊!”
紀年說着說着就委屈了,他不過就是碰到了插座而已,為什麽會穿越到手機裏呢?這也太倒黴了吧!他鼻子酸酸的,想哭,他轉過身,背對着章澤抹眼淚。
章澤按住紀年哭得一抽一抽地小肩膀,柔聲道:“乖,不哭。”他湊近了手機屏幕,在紀年的頭頂上親了一下,說道:“我會幫你的。”
紀年淚眼朦胧地回頭,而在他回頭的這一剎那,桃心閃耀出金色的光芒,這光芒越來越亮,像是一顆小太陽,章澤本能地閉上眼,別過頭去。待得光芒消失,他眼前重新暗下來,他忙看向他的手機,可這一看,卻是讓他心裏“咯噔”一下——紀年不在了。
紀年走了,這是章澤在一周後才得出的結論。
章澤本以為紀年是藏在手機裏了,他甚至焦心那道金光是不是對紀年造成了什麽傷害,但在紀年一周都沒出現後,他肯定了,紀年已不在手機裏了。
章澤覺得自己應該為紀年高興,畢竟紀年沒有困在手機裏就說明他已經恢複了。可是,章澤調動了好幾次情緒也沒能讓自己高興起來,他會走着走着就習慣性地看看手機,他會在睡覺前對着手機說晚安,但是,那個能回應他的人不在了。
章澤有點寂寞。
章澤不止一次地想,他為什麽就沒問過紀年現實生活中的聯系方式呢?紀年在他的手機裏呆了這麽久也沒記住他的手機號碼嗎,為什麽不給他來電呢?
章澤覺得自己要瘋了,紀年在時,他滿腦子想着紀年;紀年不在時,他仍是滿腦子想着紀年。從何時起,紀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生活,并把他的生活填充得滿滿的呢?
張木林小心翼翼地問過章澤是不是失戀了,不怪張木林會有這樣的懷疑,實在是章澤的前後對比太明顯了。
在紀年走後,章澤老是會瞪着手機屏幕發呆,發完呆就嘆氣,嘆氣完了又接着發呆,和失戀少年的表現一模一樣。
兩個月後,章澤習慣了沒有紀年的日子,就像他習慣了紀年以奇特的形式闖入他的生活時那樣。
那或許就是一場夢,他自嘲地想着,人類穿越到手機裏什麽的本身就夠玄幻了,再一道金光又穿走了什麽的就更離譜了。他是生活在平凡世界的平凡的人,怎麽會遇上這麽奇怪的事呢?一定是因為他前一天翻到了他和紀年多年前的合照,才會做一個這麽光怪陸離的夢。
章澤雙腿交疊搭在沙發扶手上,放松地躺在軟軟的墊子裏假寐。
他的手機在茶幾上亮起光來,可他開的靜音,因此并沒注意到。手锲而不舍地閃爍着,卻一次也沒能引得章澤去多看一眼。幾分鐘後,手機不再亮起。
章澤睡着了,他做了夢,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孩提時代,他在炎熱的暑假末尾奮筆疾書地趕作業,紀年就搗蛋地抱着他的胳膊要他出門玩去。章澤有點煩,想罵紀年幾句,可一對上紀年那秒殺洋娃娃的可愛臉蛋,他什麽火氣都沒了,豪邁地把作業本一甩,就背着紀年上街吃冰糕去。
章澤笑了,笑着笑着就醒了,當他睜開雙眼,映入他眼簾的不是家裏熟悉的天花板,而是一個人的臉。
一張非常好看的臉,陽光得能驅散陰霾,頰邊的梨渦甜得讓人想嘗一嘗。
紀年把鑰匙拍在章澤的腦門上,說道:“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我都迷路了好麽!幸虧我天資聰穎人見人愛這才問路問來的!還有啊,鑰匙放在門縫裏真的保險麽?就算小區的安保到位你也別太沒危機意識啊。”
章澤愣愣地聽着紀年一連串的數落,忽的就笑得止不住。
紀年怪道:“你笑什麽?”
章澤說:“不,沒什麽,歡迎回來。”
章澤張開手臂,紀年毫不猶豫地就撲進了章澤的懷裏。
兩個人相擁一處,剎那間讓這空蕩蕩的屋子填滿了名為幸福的物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