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裏的童話

第2章

第二章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

章澤是在一陣五音不全的歌聲中醒來的，他痛苦地在床上滾了一圈，用枕頭蓋住腦袋和耳朵，但那歌聲猶如魔音穿腦般貫穿了枕頭這道屏障鑽入了章澤的耳朵裏。

章澤實在是睡不下去了，只能拿過床頭的手機，按下“關閉鬧鈴”的選項。可這個選項按下後過了半分鐘了，那歌聲仍是沒聽。

章澤苦不堪言地說道：“紀年紀大少爺，這大周末的你就不能讓我睡個懶覺嗎？！”

紀年說：“是你自己設定的鬧鐘啊。”他伸了個懶腰，萌萌地說，“早睡早起身子好。”

章澤摸了摸紀年毛茸茸的頭頂，說道：“你這歌聲和十年前都沒變化的，調能跑出銀河系去。”

紀年受用地任由章澤揉弄自己的呆毛，眯着眼睛享受得要喵喵叫了，可他的語氣卻是氣鼓鼓的，“你這個騙子！你以前說我的歌聲很好聽能進合唱隊的！”

章澤斷然否定道：“你記錯了。”

紀年朝天翻了個白眼，這個虛僞的家夥！

星期六不用上班也沒有加班，在悠閑地過了一上午後，章澤就自己接了點私活賺外快。

章澤戴着防輻射的無框眼鏡，這讓他稍顯淩厲的面龐柔和了不少，像是一個帥氣的鄰家大哥哥，他端坐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畫着圖，不再去管紀年了。

紀年自己呆了會兒就無聊了，向章澤提出了要求，“阿澤阿澤，你把我立在電腦旁邊好不好？”

章澤的眼鏡稍稍滑下了鼻梁，他用中指頂了一下，問道：“你要做什麽？”

紀年說：“讓我好好看看你嘛，嘿嘿，我們十年沒見了呢。”

章澤說：“那你別打擾我工作。”

紀年舉起四根短短的手指，說道：“我發四。”

章澤把手機立在書桌上，屏幕斜對着他。

紀年趴着，雙手托腮，專心致志地打量章澤的側臉，打量了一會兒，他又無聊了，他做了一個後空翻，又來了一個前滾翻，再扮出滑稽的鬼臉，以求博得章澤的注意來陪他玩耍，可章澤在工作時格外認真，任紀年折騰得自己都累了也沒能讓章澤分他一個眼神。

紀年嘟了嘟嘴，變回九頭身形态，又變出幾根豎直的鐵欄杆，把屏幕背景布置成了監獄，他抓着欄杆，奮力地朝外擠，邊擠邊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阿澤阿澤，快救救我，嘤嘤嘤嘤，警察誣賴我是小偷讓我坐牢，你快給我交保釋金讓我出獄。”

章澤總算是偏頭四十五度，說道：“別鬧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紀年說：“我沒事做。”

章澤說：“沒事做就睡覺。”

紀年說：“我睡不着啊，我一天睡十六個小時哪裏睡得着。阿澤阿澤，你為什麽不像別的年輕人那樣愛玩手機呢，我好寂寞的。”

章澤：“……”這句話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章澤拗不過紀年的吵鬧，暫擱了工作，玩起了手機游戲。

章澤手機裏的幾款小游戲都企鵝開發的，這還是張木林為了能多得到免費的生命強烈要求章澤下載的。

章澤玩得少，在各個排行榜上積分都是墊底的，這遭到了紀年的嚴重鄙視。

紀年拍着胸脯說：“我會讓你絕殺小游戲排行榜的！”

紀年不僅是個手機屏保，還是一個外挂般的存在。

章澤在進入游戲後都不用自己動手的，紀年就操控着游戲進程一路往下刷，刷得那積分碾壓了章澤的所有好友，估計連全球玩家的最高紀錄也給碾壓了，飛速從最後一名坐上了第一名的寶座。

紀年得意地扭了扭腰，說道：“我厲害吧！”

章澤真心誠意地說：“厲害。”

兩人玩了個把小時，手機的電量唯有百分之二十五了。

紀年主動關閉了手機上的所有程序，說道：“我該充電啦，電量低于百分之二十我就會進入虛弱狀态啦。”

章澤說：“好。”

章澤的數據線一端連入手機接口，另一端就要插入插座中，可就在那一剎那，屋內的電源全部熄滅——停電了。

紀年驚恐地尖叫：“沒有電了！”

章澤說：“別慌，我問問物業。”

章澤給物業的人打了個電話，物業小哥表示他也不能确定什麽時候能來電，而且這一街區的全都沒電了，不光是他們這棟樓停電的。

章澤臉色不大好，問紀年道：“你的電能撐多久？”

紀年說：“撐不了多久！智能手機總是特別費電的。嗷，你的電腦呢？我也能通過電腦充電啊。”

章澤說：“筆記本前一陣子壞了送修了，家裏只有臺式的，沒有電源也是白搭。”

紀年快哭了，“那怎麽辦？你就沒有便攜充電器之類的麽？”

章澤沉痛地說：“沒有。”

紀年真哭了。

紀年的淚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一小會兒就讓屏幕裏彙集起了水灘，水灘緩緩擴大，變成了水潭，水潭的水逐漸變多，成了一條泛濫的河，水位線上漲到了紀年的腰際，快把Q版的小人兒給淹沒了。

章澤問道：“你會把自己淹死嗎？”

紀年淚眼蒙蒙地說：“會。”

章澤：“……”會你就別哭了啊！被自己的淚水淹死什麽簡直是太扯淡了！他笨拙地用指關節去給紀年抹淚水，安撫道，“乖，別哭了，我去給你找電源好不好。”

紀年眨巴着眼，睫毛上挂着晶瑩透亮的水珠，期待地問道：“能找到麽？”

章澤想也不想就說：“能！”

章澤說是要給紀年找電源，但他開車上了街，才發現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為這一場停電竟不是區域性的，而是全城大停電！這也就是說，無論章澤把車開到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去，都是不會有電的。再加上這本就是下午了，許多商場一停了電昏暗得都目不能視的，攤主們都紛紛關了門，這讓章澤想去買個便攜式充電器解決燃眉之急都不行。

手機的電量降到百分之十五了，紀年可憐兮兮地蜷縮在屏幕的角落裏，小身子在瑟瑟發抖，額頭上冒着虛汗，小臉慘白慘白的，看上去萬分悲慘。

紀年先前還能跟章澤哭鬧兩句，這會兒是連話都說不出了，即使是用文字框對話那框裏的文字都是抖動的，像是全被抖抖狗附了身。

章澤提議過關機，可紀年似乎很害怕關機，他說一旦關機了他就像是被關進了小黑屋裏，自己不能動，不能說話，就像是個被定了身的木頭人，那種感覺特別恐怖，所以，他寧願忍受虛弱的疼痛，也不想一個人呆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紀年斷斷續續地說：“阿澤，給我講講故事吧，就像小時候你哄我睡覺那樣。”

兒童時期的紀年特別粘人，是章澤的小跟屁蟲一只，從早到晚的都跟着章澤晃悠，章澤去哪兒他就去哪兒，十分的忠心耿耿。

到了晚上兩個小男孩兒得各自回家時紀年就大哭大鬧，吵着要跟章澤一起睡，兩家的家長都拿他沒辦法，只好讓兩個孩子這家住一天，那家住一天的。

紀年仿佛是對章澤看不夠般，入睡時眼睛還睜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章澤，還傻笑着說閉上眼阿澤就不見了。

章澤比紀年大四歲，懂事得也早，就擔當起了哥哥的責任，天天在臨睡前給紀年講一個故事，講着講着就把紀年給講得睡着了。

章澤心底有點酸澀，說道：“我都不記得那些故事了。”

紀年說：“你就随便講一個吧。”

章澤說：“那我就編一個吧。”

章澤編了一個亂七八糟的故事，住在城堡裏的白雪公主被後母迫害逃跑了，遇到了要去狩獵灰狼的小紅帽，兩個人結伴去了小人國，救出了迷你型的白馬王子。兩個姑娘都愛上了王子，王子卻一轉頭跟灰姑娘好上了，灰姑娘不喜歡王子，跑去了女兒國……

章澤說：“灰姑娘在女兒國裏碰到了唐三藏，唐三藏在玩孫悟空變成的手機。”

紀年被逗得哈哈大笑，臉蛋上笑出了兩朵紅暈，似乎沒那麽虛弱了。但事實上，手機電量僅餘下百分之十，再不充電的話，紀年連笑的力氣都會沒有的。

章澤想起紀年說過手機沒電後他可能會死就心慌得很，踩下油門加快了車速。

突然，章澤踩下了剎車，也不管這車根本沒在停車位上，揣着手機就沖到了馬路上。

在路邊，有一個女孩子低頭玩着手機向前走，而她的手機連接着一個便攜式充電器！

章澤連忙追上那個女孩兒，在女孩兒的肩上拍了一下。

女孩兒塞着耳機，明顯是吓了一跳，好在章澤長得英俊，這才沒把人給吓得跑出八條街去。

女孩兒禮貌地問道：“你有什麽事嗎？”

章澤說：“你好，我叫章澤，我想借用一下你的充電器。”

女孩兒狐疑地問道：“你要做什麽？”

章澤把自己的手機給女孩兒看了看，說道：“我的手機馬上就沒電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要用到手機，拜托你了！如果你要索取報酬的話，我可以給你。”

章澤一臉真誠不似作僞，女孩兒猶豫了下，終是把充電器借給了章澤。

若不怕被當成登徒子，章澤都要給女孩兒一個擁抱了！

章澤把手機連上了充電器，片刻後，充電标志亮起，屏幕上的紀年得到了能量，蒼白的小臉也有了血色。

章澤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提起的心歸回了原位。

女孩兒驚叫道：“哇，好可愛的桌寵哦！”

章澤說：“嗯。”

女孩兒問道：“你要給手機充電是為了這只桌寵麽？你看着他的目光好溫柔哦，像戀人似的。”

章澤笑了，說道：“是麽，謝謝你。”

章澤和女孩兒在路邊傻站了二十多分鐘，手機的電量平緩上升到了百分之二十，紀年又充滿了活力，在屏幕裏對着章澤抛了個飛吻。

就在這時，街邊的路燈亮起，商場裏的白熾燈亮起，家家戶戶的窗口裏都透出了溫暖的燈光。

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