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熙寧新政(九)
轉眼已經是十一月,離王安石遇刺只剩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然而刺殺他的人究竟是誰,沐瀾至今仍沒有半點兒眉目。
之前嫌疑最大的司馬光,因為人板正,極少外出,已經被完全排除。種谔已官複原職,又常年駐兵在外,也并無加害王安石的必要。
到底是誰非要致他于死地?
難道只是身受變法所害的普通人?
殺害士大夫可是重罪,一般人不敢這麽做。
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沐瀾垂頭喪氣的往家中走去。
突然,身邊驚起一陣風,夜色中一道黑影閃過!
趁她不意,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向身後拗去。
身着黑衣之人在瞧見她光裸的手腕,眸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立馬将她抛下甩到一邊。
沐瀾本在掙紮,沒想到他突然松了力道,一下失了重心,被慣性直直帶倒在地。
雖然天已漸涼,但沐瀾還未換上冬衣,下身的衣物還很單薄。她猝不及防單膝叩地,即刻便自膝蓋處傳來疼痛之感。
她本想立馬起身追上黑衣人,卻因腿部劇痛,連半步也走不了。
眼睜睜看着黑衣人跑走,沐瀾踉跄了幾步,終于放棄。她彎下腰去,将裙邊撩起,果然純白的裏衣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片。
突然,她面前多出一雙男子的黑色足靴。心中一驚,握起拳頭便向身前之人招呼過去,卻還未觸及他半寸,手腕便被對方擒在手心。
……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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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了眼前之人,沐瀾松了口氣,收回手臂:“你怎麽在這裏?”
元林盯着她已經被殷紅浸染的裙擺,皺了皺眉頭,只答了兩個字:“跟蹤。”
沐瀾:“……”
連借口都懶得找,這點倒是跟元木一模一樣,只不過上次她傷的是脖子,這次是膝蓋。
忽然,她猛地一怔,剛才的黑衣人,似乎也和上次遇到的一樣,是沖着她手腕來的……
“啊——!”
沐瀾驚呼一聲,突覺身子一輕,雙腳離了地,失了重心的她立馬雙手攀上元林的脖頸:“你做什麽?”
元林沒有回答她,自顧自向前走去。
她掙紮了幾下:“這點小傷,我自己能走。”
元木置若罔聞,将她抱得更緊。走的雖急但穩,堅如磐石的臂膀令人安心。
沐瀾的臉直對着他線條流暢的下颚,他如玉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抹額上的綠寶石在月色下隐隐泛着光芒,整張臉白淨的不像話。
他若是女子,定也是十分好看的吧……
沐瀾忽地搖了搖頭,她在想什麽!
約莫又走了十幾米,元林終于在一匹紅鬃馬前停了下來。
直接将沐瀾抱了上去,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馬,踢了踢馬肚,緩緩向前走去。
馬兒走的并不快,沐瀾并沒有感受到太多的颠簸,但自身後隐隐傳來的壓迫感令她喘不過氣。
元林從剛才起便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扶着她的腰間,她的背緊緊貼合着他的胸膛。沐瀾想拉開點兒距離,往前挪了半寸,卻又立馬被他拉了回去。
氣氛有些詭異,沐瀾沒話找話道:“你……怎麽都沒去打仗?”
身後之人沉默了片刻,語氣平緩道:“你希望我去?”
沐瀾頓時有些心慌,她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聽說邊境與西夏的戰事不斷,你又是韓绛将軍面前的大紅人,所以才這麽随口一問。”
話音落了許久,元林都沒有回應。
就在快要到會老堂時,忽地在她耳旁沉聲道:“快了。”
沐瀾感受到噴灑在耳側的滾燙的鼻息,沐瀾不禁紅了耳根。
是快到家了,還是他快要上前線了?
可她并沒有問出聲,因為此時馬兒停在了會老堂門口。
元林先下了馬,然後又将她扶下。本打算再度橫抱起她的時候,沐瀾連忙擺手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元林思量了片刻,停下了動作,直起身來。
望着她身形不穩的背影,慢慢走進了會老堂的大門,直到拐去了西苑再也尋不見時,才重新上馬,趁着夜色往前方飛奔而去。
三日後,元府柴房內。
屋中有一人,身穿黑衣,頭上蒙着黑巾,嘴裏塞着抹布,被人捆在了石柱上。已經被餓了兩天,臉色烏青幹癟,嘴唇幹涸裂開,整個人有氣無力。
吱呀聲響起,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又掩上了門扉。
屋內一片昏暗,只有隐隐的光亮透過窗桕照了進來,元林半張臉浮現在月色中。
黑衣人口中的布被扯下,他艱難的動了動酸痛的嘴巴。
“你是什麽人?”
黑衣人憋着一口氣,冷哼一聲:“我是你大爺!”
元林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氣定神閑道:“你可以不說,我有的是時間。”
黑衣人嗤笑一聲:“我就是餓死也不會說半個字,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元林望了他半晌,忽地輕聲一笑,從懷中掏出了天外隕石。它已經完全沒了光亮,與一般石頭無異。
黑衣人見到此物,驚慌的望向自己的身體。确定身上之物已被他拿走,立馬擡起頭大聲呵道:“就是快普通石頭,你拿去作甚?”
元林挑了挑眉:“是嗎?”
他又從懷中掏出一顆紋理相同,大小一樣的石塊來。與之前那顆不同的是,這顆還隐隐散發着五彩的光芒。
黑衣人看的兩眼發直:“你、你怎麽會有這個東西?你究竟是什麽人?”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考慮要不要回答你。”
黑衣人冷笑:“你當我是傻子嗎?!”
元林将兩顆石頭一并收進了懷中,起身後背對着他,慢條斯理道:“軍營裏折磨俘虜的方法可多得是,剖取肺肝,剝骨抽血,想死都死不了,你想試試嗎?”
黑衣人聽言瞪大了眼睛,心中擂鼓大作,卻還是佯裝鎮定:“你、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你要真殺了我,這隕石的秘密就永遠也別想知道了!”
元林輕笑一聲:“這石頭,你知道的怕是沒我多。我真正感興趣的不是它,”他轉過身來,睥睨着地上之人:“而是,你究竟為誰做事。”
元林轉過身來,逼近了幾步:“你是不是管理局的人?”
黑衣人聞言一怔,立馬搖了搖頭。
“你來這的目的是什麽?”
黑衣人沉默,将頭撇向一旁,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
元林端起桌臺上的一只白碗,慢慢走到他面前。
黑衣人抿了抿幹涸的嘴唇,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怔怔的望着他手中救命的家夥。
元林故意将碗口往他嘴邊送了一送,黑衣人立馬費力的張開嘴唇,嘴巴撅的老高,卻半滴也喝不到。
元林總在他快到靠近水源的時候,又将手臂收了回去。如此反複多次,黑衣人徘徊在希望和絕望的邊緣,已近乎崩潰,腦中的神經“啪”的一聲斷裂開來。
他終于認了命,有氣無力道:“我是梅英的人……”
梅英?
“你不是這個國家的人?”
黑衣人道:“我是,只是替他們做事而已。”
“來這的目的是什麽?”
“……刺殺王安石。”
元林沉默:“你們是怎麽穿越的。”
黑衣人冷笑一聲:“隕石的功能,你不是比我清楚?”
頓了頓,他抿了抿唇,又接着道:“不過,我們的技術還不成熟,時空管理局的隕石可以實現雙向穿越,而我們開發的隕石只能單向。換句話說就是,來了就別想走了……咳咳咳……”
元林将碗送到他嘴邊,黑衣人如得甘霖,迫不及待的将碗中的水喝的“咕嘟”作響,一飲而盡。
一碗水下肚,元林将碗移開:“那為何你還願意替他們做事?”
黑衣人終于喝到了水,心滿意足的倚倒在身後的石柱上,大笑一聲:“為了錢呗,還能是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夢想?”
他說:“梅英這個小國家什麽沒有,就是錢多。做一次任務,夠我們全家花幾輩子的,多值啊。”
“所以你是想穿越回去,才要去搶管理局探員的手镯?”
黑衣人已經心如死灰,知道已無逃脫的希望,索性承認了一切。他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
“梅英為什麽要刺殺王安石?”
元林還是有些不明白,一個國家,為何要和一個古人過不去?
“他只是其中一個任務對象……咳咳咳……梅英手下衆多,只要是能讓時間線引起變動的大人物,他們都會派人去搗亂,想方設法的不讓中國變成今日的強大國家。”
聽此,元林眸中的神色暗了暗,直起身來。
終于弄清了來龍去脈,眼前的黑衣人對他而言已經沒了價值。
他給黑衣人松了綁,又扔給他幾錠銀子,冷冷道:“你的任務是完不成了,也別妄想能回去,老實留在北宋過個安穩日子吧。”
黑衣人一臉的難以置信,似是沒想到他會放過自己。在原地僵坐了片刻,才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撿起地上的銀子,拖着饑腸辘辘的身軀,一瘸一拐的向門外走去。
此時,已經回到自己屋中的元林,再度掏出了一明一暗的兩枚隕石,在燭光下仔細端詳着。
他漆黑的眸色在隕石的光芒下隐隐泛着光,入鬓的眉峰緊緊皺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