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熙寧新政(四)
蘇堯的如意算盤被打破,正在房中苦思冥想如何接近司馬光。
而沐瀾這邊卻是進展的十分順利,據她觀察,王安石除了偶爾與一名為呂惠卿的人見面以外,極少外出。
她查過呂惠卿的資料,他在熙寧七年與王安石交惡,但現在兩人的關系好得很。
朝廷設置了“制置三司條例司”後,王安石因和呂惠卿友好,便向宋神宗進言推薦了他。
呂惠卿被任命為檢祥文字,王安石無論大小事都跟他商議,變法涉及的奏章也皆出自呂惠卿的手筆。
當時之人,都稱王安石為孔子,呂惠卿為顏淵,可見二人關系之親密。
目前看來,刺殺王安石之人,是政敵的可能性比較大,此人暫且可以排除。
這樣一來,她只需跟緊王安石,應該不久就能查探到蛛絲馬跡。
可她沒想到的是,片刻之後,便會遭遇到此次任務最驚險的時刻。
夥房中隐隐有飯菜香味傳出,她剛踏入後院的門檻,便聽到歐陽修與人的交談聲。
會老堂平日裏清靜的很,歐陽修今日又是宴請的哪位賓客?
她一時好奇,路過東苑時沒忍住往裏瞥了一眼,這不看倒好,一看便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
沐瀾瞧見那人正臉時,心髒都險些漏掉一拍。
坐在歐陽修對面之人淡眉炯目,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透露着文雅之氣。
此人正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豪放派詞人代表——蘇轼,也是沐瀾之前的任務對象。
那時,蘇轼不過二十左右,如今卻已三十四歲。而沐瀾實際年齡不過才長了一歲。如今這副模樣要被他瞧見,她該如何圓上這個彌天大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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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貓着身子悄悄後退了幾步,轉身便要離開。裙擺卻不小心帶倒了地上的花盆,陶片碎了一地,“嘩啦”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正與恩師交談的蘇轼聞聲立馬望了過來,沐瀾感受到身後兩雙看向自己的視線,頭都不敢回,擡腳便飛快的往前走去。
“沐瀾,怎麽不來打個招呼?”歐陽修叫住了她。
沐瀾:“……”
遭了,歐陽修根本不知道她跟蘇轼見過面……
她身形一滞,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雙手攥緊了衣袖,心中懊悔不已。
她為何非要來湊這個熱鬧!
“姑娘。”
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離的越來越近,沐瀾知道蘇轼此時就站在她身後。
果然,還沒等她轉過身去,蘇轼已經繞至她面前。
他神情激動不已,難以置信道:“沐姑娘!真的是你!”
她怔怔的望着面前一襲素衣長袍的蘇轼,心虛的抿了抿唇,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蘇公子好。”
本想随口扯個謊,可是歐陽修方才叫了她的名字……長相一樣還好說,這名字都一樣可真是難以解釋了。
“我方才見到姑娘側臉便覺得熟悉,聽恩公喚你的名字,一下子便憶了起來。只是……”蘇轼打量她一番,疑惑道:“為何十幾年過去,姑娘的容貌竟沒有絲毫改變?”
沐瀾:“……”
她在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還是逃避不了這個問題。
“我……”她想開口解釋,卻怕被他察覺出破綻,幾度欲言又止。內心哀嚎不已,仿佛已經能看到局長指着自己的鼻子痛罵的場面了……
誰知,蘇轼突然朗聲一笑,似恍然大悟般道:“歲月對美人真是太慷慨了。”
沐瀾不解的睜大了雙眼,擡頭望着他。
蘇轼摸着下颚的胡須,意味深長道:“像我們平凡之人,十幾年過去早已鬓生華發,姑娘卻猶然停在了桃李年華,當真令人羨慕的很。”
沐瀾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想好理由,蘇轼反而為她找好了借口,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她微笑道:“蘇公子說笑了,如果您是平凡之人,那我豈不是蝼蟻都不如了。況且,小女覺得上天對您也很是眷顧。”
這話倒是發自真心,今日的他比起二十左右的愣頭少年,更添一份成熟穩重之感,面容深邃,氣質溫文爾雅,極具文人之氣。
兩人相視一笑,歐陽修卻是獨自坐在桌旁疑惑多時了。
待她們重新回到桌邊坐下,才問:“子瞻,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蘇轼對歐陽修拱手道:“恩公,我趕考當年,因家母重病選擇留在了家中。幸得姑娘醫術高超出手相救,令家母重病初愈,我才得以安心離開,進京赴考。”
說完,轉頭望向沐瀾,眼神溫柔而又真摯。
歐陽修點頭:“原來如此,那你們可真是有緣。”說完,也意味深長的望了沐瀾一眼。
沐瀾有些心虛,此事,日後定會跟歐陽修好好解釋。
三人一并吃了晚飯,不久,蘇轼便借故先行告辭了。
沐瀾跟随歐陽修進了屋中,歐陽修往正前方的雕花椅上一坐,撫須道:“說吧,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沐瀾坦白道:“叔父,我在嘉祐元年出了次任務,所以才會與蘇轼相識。”
歐陽修點了點頭:“我也猜到定是與管理局有關。只是事出突然,我毫不知情,真替你捏了把汗。”
沐瀾輕輕一笑,又疑惑道:“可是,蘇公子不是在眉山守孝,怎麽突然回了京城?”
“三年孝期已滿,皇上令他還朝,他順路來探望我。”
沐瀾了然,從歐陽修那裏得知他的府邸與會老堂相去甚遠,才放下心來。今後,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極少會與他碰面。
自古以來戰争不斷,率兵征戰前線的“楊家将”更是聲名在外,世人皆知。然而,卻極少有人知曉在北宋也有這樣一個将領世家,他們遠征西夏,功績斐然,卻在歷史長河中被淹沒,那就是——“種家軍”。
宋神宗時期,輪到種谔這一代率領種家軍。他為了宋夏之戰常年駐兵在外,屢獲戰功,下場卻不盡人意。
然而熙寧二年的他,剛被官複原職,風頭一時無兩。
沐瀾本以為不會與一名武将有所交集,卻因管理局的一紙公文,不得不去接近他。
根據情報部門最新分析出來的結果,種谔因擅自興兵而被彈劾時,包括王安石在內的宰執大臣并不知他是替宋神宗背黑鍋,堅持要嚴厲處罰種谔,因而導致他被迫停職。
所以,管理局認為,這有可能導致他對王安石懷恨在心。因此,他的嫌疑似乎比司馬光還要重的多。而後來所謂的“司馬光變法”,不過是順勢而行的政策罷了。
至此,沐瀾和蘇堯對文臣司馬光的追蹤告一段落,轉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武将種谔身上。
沐瀾接到公文後,立馬來到蘇堯房中。
蘇堯正悠閑地倚坐在床邊,翹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一本書裝摸做樣的讀着,見沐瀾推門進來,也沒起身的打算。
“沐妹妹今日主動來找我,真是難得。”他調笑道。
沐瀾直接開門見山的交代了來意:“收到公文了嗎?”
蘇堯“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籍,直起身來。
“你怎麽看?”沐瀾問。
蘇堯道:“根據我這些日子的觀察,司馬光這人雖然脾氣倔的很,但他一介文弱書生,不像是會雇兇殺人的人。”
沐瀾也覺得他的話有道理:“那我們誰去跟種谔?”
蘇堯沉默着望了她半晌,突然輕聲一笑:“他行蹤飄忽不定,還老往營地跑,這可是個苦差事。”
他倏地往床上一躺,兩手枕在腦後,重新翹起了二郎腿,漫不經心道:“還是我去吧,你們姑娘家,還是待在房中繡花比較合适。”
聽言,沐瀾神色微愠,張了張嘴。卻知他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是在為她着想,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
“那你……多加小心。”
邊境烽火連天,戰亂一觸即發。刀槍無眼,但願他能平安無事。
掩門而去的沐瀾,并沒有看到身後那雙神色複雜的眼睛,也沒有想到,她再次與蘇堯相見,已是半年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