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日月當空(十六)
酒醉的沐瀾已經完全沒了剛才酒桌上冷清疏離的模樣,此刻正安靜的躺在元木懷中。
他調整了一下手部的位置,讓她能夠更舒适一些。
輕輕踢開房門,将她慢慢放倒在床上,之後自己也坐到了床邊。
她雙目緊閉,卷長的眼睫像把小扇子一樣微微顫動着,睡夢中好似都有些不安。
元木當然知道她方才為何對他冷眼相待,許是之前他做的有些過分了。
那日,突然瞧見作男裝打扮的她,在紅衣的映襯下,竟比平日要更添一分英氣的嬌媚之感,頓時心中擂鼓大作。之後,她又用言語和動作挑釁自己,一時沒忍住便戲弄了一番。
一開始,自己接近她只因為她和一位故人有着相同的胎記,後來明知她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卻還是心存僥幸,将她拐到了自己府中,似乎想要證明些什麽。
日益的相處中,他自己也不明白現在到底對她是什麽感情,卻也知不似當初那麽單純了。
只是,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想到這,元木的眼神暗淡了下來,不再看她,而是若有所思的望向門外。
所以,他并未察覺到榻上之人漸漸有了動靜……
他将目光從門外收回,準備為她掩好被褥,卻猝不及防撞上一雙燦若繁星的水潤眸子。
本應熟睡的沐瀾,卻突然醒來,一雙朦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
元木目光閃爍,匆忙避開她的視線,起身要走,卻被一股蠻力狠狠拽下,重新跌坐在床上。
被她突然的舉動驚到,元木蹙眉不解的的望向她。
四目交織,似有火光閃現,身邊萦繞着自她身上而來的酒香和淡淡的蘭花香氣,氣氛頓時暧昧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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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待他有其他動作,沐瀾突然猛地按住他的肩膀,直直向他面上撲來——
她略帶涼意的唇瓣貼了過來,元木驚訝的睜大雙眸,怔怔的望着眼前之人。
自她身上傳來的蘭花幽香充斥着鼻腔,半閉的杏眸、卷長的睫毛以及小巧精致的鼻梁充斥着眼簾。
雖不知她為何突然如此,卻也并不想推開她。可她将唇瓣貼上他之後便不再動作,反倒讓他感到莫名的心癢難耐,心尖上好似有無數只蟲子爬過。
片刻後,他不甘只是表面上的厮磨,寬大的手掌扶上她的後頸,暗暗加深了親吻的力道,本就毫無間隙的面龐如今更是緊緊貼合在一起。
漸漸地,他猶覺不夠,擡起一只手鉗住她的下颚。
可能沒有控制好力度,沐瀾吃痛,眉頭微微一蹙,睫毛忽閃,上下開合,直至雙眸完全睜開……
眼底已無酒醉的混沌,瞬間清亮了起來。
完全清醒的沐瀾,一睜眼看到的便是元木放大的俊朗面龐,吓得一下子推開他的胸膛,在榻上連連後坐了幾步。
她臉頰漲得通紅,烏黑明亮的眸子中滿是震驚:“你、你、你……你幹嘛!”舌頭打結,話都說不利索。
元木還是維持着面上的冷靜,可忽閃的眼神揭示着心底的慌張。
他避開她的目光,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啞聲道:“你喝醉了。”
他局促的從床上起身,看也沒敢再看她一眼,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房間,還不忘帶上了門。
他走後,沐瀾趕緊低頭檢查了一番自己的衣物,确認完整之後才放下心來,長呼了一口氣。
這屠蘇酒的酒勁來的快去的也快,還好她及時清醒了過來,要不然還不知道元木那家夥要對她做出什麽事情來!
倒不是擔心自己的貞操,而是萬一睡了一個可能祖上跟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古人,那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扶了扶依然有些暈沉沉的額頭,沐瀾将外衣脫去,将自己裹進被褥中再次睡了過去。
時間如白駒過隙,春節的點點滴滴仿佛還在昨日,轉眼便已春暖花開。
今日,媚娘神秘兮兮的跑來元府,拉着沐瀾和丁香便往外走去。
“媚娘,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沐瀾見她一身男裝打扮,疑惑的問。
“姐姐且放心跟我來罷。”
不知她賣的什麽關子,但還是乖乖和她一同走了出去。
媚娘帶着她們一路來到了郊外一處馬場,這裏和長安城內完全是兩幅景象。地上蓬勃的青草漫無邊際,一直延伸到天邊。
廣闊的草原上,無數的馬兒肆意的奔跑着,零星分布着幾座長條形的房屋。
媚娘拉着她們來到距離最近的一所茅屋。
近看才知,原來是馬廄。
馬廄的主人見有人來到,立馬出來迎接:“小姑娘,今天又來馴馬呀?”來人是位作外鄉人打扮的花甲老人。
“阿公,那匹馬有人馴服了嗎?”
老人撫着白須,笑着搖了搖頭。
将她們帶到馬廄前,從中牽出一批肌肉矯健,毛色油亮的青白雜毛的馬兒。
“它叫“獅子骢”,是我從西域帶來的寶馬。”老伯自豪的介紹道:“它性子剛烈,除了老朽,至今無人能馴服。”
老伯漸漸松開了缰繩,只見馬兒高揚着頭顱,在馬場上跑了兩圈,忽然一聲長嘯,如驚雷乍起。
“阿公,我今日還想再試一試。”媚娘睜着一雙澄澈的眼眸,真誠的望着老伯道。
“那你可以多加小心,上次傷的不輕吧。”上次這馬兒可是一腳将媚娘踢了幾丈遠。
媚娘滿不在乎道:“那點小傷沒事的。”
老伯見她衣服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以為她苦學了禦馬之術,便應了下來,将馬兒重新牽回到身邊。
媚娘脫去了外衣,露出裏面的一身騎裝,從老伯手中接過缰繩。
她在獅子骢前虛晃了下身子,突然猛地蹿到馬兒背後,沒等它轉過身子,便趁它不意,用手中早已準備好的鋼鞭奮力抽打了一下。
馬兒吃痛,連忙回過身來。媚娘身形矯健,腳步輕移,瞬間縱身跨到了馬背上。
這時,老伯突然瞥見她腰間別着的東西,立馬伸出手來大驚道:“且慢!”
馬兒不肯被馴服,高高擡起了前腿,将身子直立起來。
媚娘立馬緊緊攥住馬脖子上的鬃毛,雙腳用力夾着馬身,将腰間別着的細小鐵錘握在手中,一下下砸在獅子骢頭上。
馬兒頓時狂叫不止,四蹄狂動,在草原上奔跑了起來。
媚娘穩穩的坐在馬背上,任馬兒繞着草原一圈又一圈的奔跑着,直到跑累了,才漸漸重新回到老伯身前,馬鼻中不斷的喘着粗氣。
“媚娘,你都做了什麽!”見媚娘下馬,老伯瞬間怒吼道,走到獅子骢身旁,心疼的小心撫摸着它身上的傷口。
“再烈的馬,只要用鋼鞭抽幾下,鐵錘敲幾下,定會老實。”媚娘滿不在乎道:“如果還是不行,就幹脆用匕首宰了它。這樣頑劣不馴的馬,要它何用?”她從腰間取出一只小小的匕首在手心把玩着,似在惋惜并沒有派上用場。
“你!——”老伯氣急,指着媚娘鼻子怒道:“你們給我滾!”年老的身軀趴在馬背上,痛哭不止。
在一旁默默看着這一切的丁香早已瞠目結舌,眼前這個人還是她認識的媚娘嗎……她有些害怕的扯了扯沐瀾的衣袖。
沐瀾緊鎖着眉頭,怔怔的望着眼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武媚娘。
她究竟是何時從那個嬌小可人的小女孩,變成了如今這般狠厲毒辣,冷酷無情的模樣?
也許是她父親去世,受到兩位哥哥的刺激之後,也許更早……
三人間的氣氛,已經從一開始的有說有笑,變成死一般的沉寂。
回去的路上,她們一句話也沒有講。
近日以來,沐瀾常常看到李德謇來找元木議事。
雖然房間隔音極好,但她還是隐隐約約能夠聽到他們徹夜促膝長談的聲音。
那日酒醉之事還歷歷在目,每每想到都不禁臉紅心跳。
那時,如果不是她突然清醒……
想她沐瀾也是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之人,居然被一個古人占了便宜,不禁越想越生氣,好幾天都沒有同他說話。
元木察覺到她越來越刻意的疏離,也只是默默将一切看在眼中。
他雖不認為全是自己的過錯,但那日他确實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唐突了佳人。
但是,他還有事情必須完成,其它的事,只能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