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日月當空(七)
天空陰沉沉的,但是沒有雲彩,并不是會下雨的樣子,因而沐瀾拉着賈夫人出門的時候并沒有帶傘。
誰知,這唐朝的天氣變幻莫測,她們前腳剛出賈府的大門沒多久,天就完全暗了下來。
先是淅淅瀝瀝的飄起小雨,轉眼間大雨便傾盆而下。路上行人紛紛擡起衣袖遮于頭上,匆忙的往家中趕去。
雨來的突然,沐瀾和賈夫人只能暫時跑到一處寬闊的屋檐下避雨。
這雨下的又快又急,地面上很快便積了水。
沐瀾呆呆的望着屋檐下如銀絲般不斷墜下的雨柱,不禁有些懊悔起來。
如果不是她非要拉着賈夫人出來逛街,也不會令夫人如此狼狽不堪——
兩人皆襦裙墜地,裙擺早已被浸濕,肩胛處也遭了雨,隐約透出內裏潔白如瓷器的肌膚。
還好是民風開放的唐朝,要是在別的朝代,定要受人诟病。
但賈夫人絲毫沒有責怪她的意思,還用手為她擦拭着面上的水珠……
“姑娘,又見面了。”
一道清亮的少年聲音響起,沐瀾循聲望去——
前幾天上元節遇見的那位公子,正手持一把油紙傘站在她面前。
“沐瀾,這位是……”賈夫人疑惑道。
岑長倩朝着賈夫人拱了拱手:“在下岑長倩。”
“原來是岑公子。”賈夫人微微點頭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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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家乃名門世家,在荊州城內自是有名的很,程家也是書香世家,兩家祖輩偶爾也有來往。
“暴雨傾盆,我送二位回府吧。”岑長倩指向了身後不遠處的馬車,提議道。
沐瀾望向賈夫人,想要征詢她的意見。
賈夫人考慮了一會,回道:“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是不勞煩公子了。”
雖婉言相拒,心裏還是挺想坐車的,畢竟衣物被水浸濕感覺十分不适。只是岑府與賈府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實在不想麻煩人家。
“我去縣衙辦事,順道路過賈府,二位就莫要推辭了。”似看出賈夫人的顧慮,岑長倩再次邀請道。
見他如此堅持,賈夫人便也不再推脫:“那就麻煩岑公子了。”
岑長倩為二人撐着傘将她們依次送上馬車,然後自己也坐了進去。
走在鋪就平整的青磚路上,馬車內并未感到颠簸。
岑長倩自上車後便直直望向坐在身側的沐瀾,眼中盛着淺淺笑意。
沐瀾低頭整理着被水浸濕黏在一塊兒的裙擺,并未留意到他的目光。
賈夫人卻将這一幕默默看在眼中,嘴角不自覺的上揚起來。
“岑公子是如何與沐瀾相識的?”終于,賈夫人忍不住問。
“算不上相識,只是前幾日在荊襄河旁匆匆見過一面。”岑長倩解釋道,語氣似略有遺憾。
賈夫人點頭,一臉慈祥的望向他。
馬車自是比步行要快上許多。她們本就未走多遠,不一會兒馬車便停在了賈府門前。
“多謝岑公子,今日就此別過了。”
下車後,賈夫人領着沐瀾給岑公子鞠了一躬,然後牽着她轉身進了府中。
岑長倩目送着兩人離開,站在原地許久未動身。
這時,一旁的車夫走上前來:“主子,還去縣府衙門嗎?”
岑長倩臉上已無笑意,眸色漸冷。
他面無表情道:“不去了,回府。”
馬車調轉了方向,在車夫的驅使下快速的奔向了遠方。
回到府中的賈夫人拉着沐瀾一路來到了別院。
在屋內坐下後,賈夫人開門見山的問:“沐瀾,你老實告訴我,你同那個岑公子到底是什麽關系?”
沐瀾一頭霧水:“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緣而已——”
“我看未必。”賈夫人斜了她一眼,打斷了她的話:“我覺着,這岑公子八成是看上你了!”
賈夫人自顧自說着:“他叔父是中書侍郎,前途無量,他本人也出生書香世家,和我們賈家倒是很相配……”她喃喃自語道,越想越覺得岑長倩是個好女婿人選。
沐瀾:“……”她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根本就是八字都沒一撇事兒!
“夫人,您真的誤會了,我和岑公子不是那種關系。他堂堂名門之後怎麽會看上我一個小丫鬟呢?”
“誰說你是小丫鬟了!”賈夫人反駁道,立馬牽過了她的手:“現在荊州城裏頭都知道我們賈家收了個養女,以後你就是我們賈家唯一的女兒!”
賈夫人說的真誠,沐瀾望向她的雙眸,心中五味雜陳。
從未體會過母愛的她,居然在唐朝的短短幾個月內深刻的體驗到了這份世間最珍貴的情感,眼角竟不自覺有些濕潤……
賈夫人見她掉淚,驚得忙問:“你怎麽哭了?”
懷疑自己說錯話,急道:“你要是真不喜歡那就算了!只要你願意,以我們賈家的實力招個上門女婿也不是不行!”
聽到賈夫人的話,沐瀾不禁擡手摸上面頰,竟真的有淚滑落。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落淚,只是順着心意,默默望着面前的夫人,漸漸模糊了雙眼。
賈夫人見狀,輕輕擁過了她,任她在自己懷中無聲哭泣着……
送走賈夫人後,沐瀾再次取出了櫃中的微型電腦,開始搜索關于岑長倩的信息。
因他生年不詳,詞條大多是他入朝為官之後的,前半生竟毫無記載。
能成為一朝宰相之人定是有其異于常人之處,沐瀾總覺得此人看起來并不那麽簡單。
希望只是錯覺,畢竟她的任務對象只是武後,并不想與其他人之有太多牽扯。
說到其他人,她好像許久沒有見到元公子了……
不知為何竟忽然想到了他,也許是上次被獨自抛棄在琴坊之事還隐隐令她介懷。
離貞觀十年還有三個月,前方仍舊任重道遠。
“姐姐……嗚嗚嗚……”
今日,媚娘一進沐瀾的門,便哭着撲進她懷中。
“媚娘,你怎麽了?”沐瀾低頭不解的望着在她懷中哭得肝腸寸斷的小姑娘。
“嗚嗚嗚……娘親生病了。”媚娘哭哭啼啼道。
“大夫說需要一味藥材,但是我跑遍了整個荊州城的藥鋪都尋不到。我想着姐姐家中既然有祖傳的秘方,會不會有其他辦法,于是就……嗚嗚嗚……”
沐瀾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先別哭,那藥材的名字可有記下?”
媚娘漸漸停下了哭泣,打着嗝努力回憶着藥材的名字:“好像叫……叫鐵皮……鐵皮石……”
“鐵皮石斛?”
“對!就是這個!”聽到正确答案,烏黑圓潤的小眼睛瞬間一亮。
确實是少見的珍稀藥材。
萬幸的是,她前些日子在鳳凰山上見過幾株,頓時有些後悔當時沒有摘來以備不時之需。
“媚娘,你別着急,這事兒就交給我。明天太陽下山之後你再過來一趟,姐姐一定把它找來給你。”
“真的嗎?”聽到她的話,媚娘一下子止住了哭泣,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問。
“姐姐什麽時候騙過你呀。”沐瀾笑着道。
媚娘這才開心起來,擦了擦眼淚,在沐瀾的勸說下安心的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