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22
孟遠下午就接到了母親李深的電話,在電話裏李深語氣淡淡的,只是提了提:“你和阿正離婚了?”
隔着電流,母女情分也似乎也淡,孟遠無聲地點了點頭又道:“是的。”
李深仿佛在思索,頓了兩三秒:“今晚回來,你爸爸和我都在家。”
“知道了。”
孟遠辭職的事情沒有提,但是這種事也不可能瞞過他們。很快到了晚上,霍明朗回了醫院上班。她準備出門回家的時候,剛下樓,竟然看見了傅家琪。
他也是剛到,看到孟遠,十分高興地朝她招招手:“嗨!孟遠,這呢!”
“家琪?你怎麽在這?”
傅家琪很驕傲:“打聽你還不容易?快點,我剛剛寫了一首曲子,你看看怎麽樣?”
他顯然是一路趕來,連衣服也只是一件單薄的襯衫,這會兒站在夜風裏有點冷,跺了跺腳。臉上卻興奮而快樂。
孟遠靜默了一秒鐘,不知道怎麽拒絕他。只是垂了頭,露出一大截瘦弱的脖頸,十分無措。
傅家琪見她久久不說話,又是這幅模樣。心裏別扭極了,仿佛也不過才多久之前,孟遠在他面前永遠是昂着頭的,永遠都高高在上,恨不得俯視他,可是現在呢,她只知道低着頭,連話都不敢說。
“你是不是有其他事情?”
孟遠這才又點了點頭,朝着他說道:“不好意思,我今天要回家一趟,我爸媽回來了。”
傅家琪眉一挑:“他們回來啦?”他又道:“也是,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大大小小的報紙都上了,他們也得回來了。”
連傅家琪這種從來不看八卦小報的人都知道報紙上寫得到處都是,孟遠苦笑了一下:“我先走了。”
“這麽生分幹嘛?!”傅家琪十分不滿:“還當不當朋友了,我送你回家行麽?”說着他便打開了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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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孟遠的朋友實在不多,她終于笑了笑:“謝謝你。”
“客氣什麽。”
孟遠坐在副駕上,傅家琪随手打開了車裏的音樂。孟遠仔細一聽,好像是他在國外的某一場演奏會的一首曲子。
“很不錯。”她贊道:“你水準已經十分一流。”
難得誇他,傅家琪眉梢都往上翹。高興玩了,他便說:“孟遠,你以後別那麽小心翼翼,行不行?得罪我也別怕,朋友之間總是會吵架然後和好的。”他側過臉瞄她一眼:“我倒希望與你吵架。總好過你現在這樣。”
孟遠聽到他這話,心裏發酸,小情緒就像是發酵的乳酸菌慢慢浸過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她之所以這樣,不過是因為怕失去為數不多的朋友。她已然太孤單,怎敢冒險?
可是傅家琪這樣說,實在是将自己當做真正的朋友來對待。孟遠抿了抿嘴:“謝謝你,家琪。”
車子終于停了下來,傅家琪随手拍拍孟遠的肩:“再見。明天來樂團工作?”
孟遠點點頭:“嗯。”
李深早就站在了家門前,看到孟遠回來,向她招了招手。孟遠向傅家琪告別:“再見。路上小心。”
孟遠其實已經将近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過父母了,平常聯系也不多。她爸爸孟軍打給霍明朗的電話要比自家女兒還多。從小到大,父母時常出國,說老實話,孟遠跟家裏老阿姨的時間比父母多不知多少倍。
“遠遠,那是家琪麽?”
孟遠點點頭:“他回國發展了。”
“過得真快。你們都長那麽大了。進來吧。”
孟遠走進了這個幾乎讓她有點陌生的家。孟軍正坐在餐桌上,見她過來,招呼廚房裏的阿姨:“桂嫂,別弄了,遠遠回來了。”
桂嫂年紀已經很大了,六十多了,帶着副老花眼鏡。從廚房裏迎出來,擦了擦手,笑眯眯地看這麽孟遠:“遠遠回來啦?”
她不知道孟遠其實回來過一趟,那時候孟遠心酸難當,再加之是大晚上,更沒有跟她打招呼。
“桂阿姨好。”
桂嫂笑眯眯地又轉身從廚房裏端出了孟遠喜歡吃的糖醋排骨:“遠遠,從下午就開始弄啦,很香,你嘗嘗。”
“坐下吃飯吧。”李深給她盛了飯。
一家四口人都坐了下來,沒人說話,他們家在餐桌上的氛圍向來如此。也沒有人習慣夾菜。
菜很香,孟遠卻吃得很少。收拾碗筷的時候,桂嫂看她消瘦的模樣很是心疼:“遠遠,是不是太辛苦,姑爺也忙嗎?”
孟遠沒有說話,她一個老人家顯然不知道,孟遠看着她殷切關懷的目光,緩緩地搖了搖頭。
桂嫂恨不能理解,但是孟遠這孩子凡事都喜歡埋在心裏。她只能嘆息一聲:“往後多回來看看啊,我給你做好吃的。”
“嗯,我知道的。”
孟遠洗完澡,躺在房間裏。這間屋子和一般小女生的閨房差得很遠。連一個毛絨玩具都沒有,更別提什麽夢幻公主風的東西。孟遠坐了起來,随手拉開了床頭櫃。裏面滿滿的都是樂譜。
她一本一本翻開來,滿滿的又都是她曾經的筆記。紅色的、藍色的,有時是鉛筆,塗塗寫寫,甚至這一段該用什麽樣的技法她都寫得明明白白。
只有一個曲子,空白一片,什麽都沒有。只在開頭的地方标了一個:F。孟遠的雙眼沉沉,睫毛微微地顫動,最後滴了一滴淚下來。
《流浪者之歌》。F的意思是The Favourite,她現在甚至還記得當初标上這個記號時的心情。隐秘而又激動。這是她在蔣勘正面前拉的第一首曲子。
他當時很認真,孟遠總以為這是屬于他們的記憶。所以不忍心做上任何标記,只怕玷污一顆拳拳之心。
孟遠立馬擦了擦眼淚,李深敲了門就進來了,看見她拿着樂譜,只問她:“當年為什麽要說謊?”
她顯然已經跟蔣母聯系過,李深走上前。孟遠手指緊緊地扣着樂譜,臉色發白。
“哎。遠遠”李深終于看清孟遠臉上的淚,她走過去坐到了孟遠身邊,伸手抹掉了她臉上的淚珠:“別哭了。”
“媽媽。”孟遠擡起頭,眼眶通紅:“我錯了。”
“這樣也好。”李深幾十年來一心只在科研上,對女兒實在太少關愛,見她連哭都忍着,心中大恸,她又說:“遠遠,你已經付出太多。說實話,媽媽從來沒有看好過他。他向來驕傲,眼高于頂,當時被逼迫結婚,心裏肯定不願。現在離婚,對你也算是解脫。”
李深為人冷淡,就連自己女兒也很少說這種話。
孟遠心酸難當,突然抓住李深的手:“我真是大錯特錯。三年時間,無論我怎麽做,都讨不得他的歡心,我還是傻乎乎的,總以為他會回頭看我一眼的。現在才知道,那樣的開始,他怎麽可能會對我好?”
“遠遠。”孟遠的手那樣冰,沒有絲毫溫度。李深緊緊回握:“現在都結束了。”
“媽媽。”孟遠把她的手放在心口:“可是我這裏好疼啊,有時候疼得真想死過去。”
她臉色蒼白,雙頰因為瘦而仿佛只剩下了顴骨。整張臉只剩下了一雙通紅的大眼。那雙眼裏又有太多情緒。到底造了什麽孽,年紀輕輕就要受這些罪?李深的眼眶也頭一次紅了起來:“遠遠,別哭了。總會過去的,總會過去的。”
孟遠嘴角扯了扯嘴,當年出了事之後,她被送進了醫院。蔣勘正從來沒有看過她一眼。她當時還小,即便拼盡所有勇氣,可是回來之後還是後怕無窮。而蔣勘正在得到她的沉默之後就像消失了一樣無影無蹤,孟遠躺在病床上,渾身發冷,她等了整整十天,期間只有蔣父蔣母來看她。
她什麽都沒有了,全部身家都賭上了。她太害怕了,孤獨與絕望萦繞在她心頭,久久揮之不去。孟遠放棄了一切就為了那個人啊,可是他最後連一眼都沒有來看她。
這輩子,她算是完了。她以後能幹什麽呢?她不會拉琴了,也沒有人會愛她。
傅家琪得獎的消息傳回國內,她對準自己的靜脈割了下去。
李深拍拍她的頭,別扭地哄道:“遠遠,你現在已經回頭了啊。我聽人說你去樂團工作了,是麽?”
孟遠點了點頭:“學校辭職了,我知道……”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以後可能……再也拉不了琴,但是在樂團工作總會快樂的。”
“明朗說你氣管很差。去那裏工作行麽?”
“可以的。”孟遠點點頭:“我真的可以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從前的孟遠何嘗不是一個驕傲的人?她放棄自己唯一的夢想,如今終于想要回頭。李深點點頭:“遠遠,要加油。”
孟遠擦了擦眼角:“我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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