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hapter78
瑪麗沒有立刻回答血字的含義。
她先繞着屍體走了圈, 再翻了翻小拉爾夫的衣服,确定這次的現場情況和以往有了一處顯着的差別。
“這裏少了一樣東西,卻多了血字。”
瑪麗說到, “顯而易見,血字代替了那個關鍵象征物, 那就是血字的含義。”
少了什麽?
太容易給出答案, 少了每次都會出現的黑色渡鴉羽毛。
“您是說, MH代表了Munin(霧尼)和Hugin(福金)?”
搜救隊長立即反應了過來,是了, 搜救隊先入為主了。因為認識的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而下意識認為血字是其首字母縮寫。
怎麽就忽略了現場沒有羽毛的關鍵點。明明在出城搜查前還被特意叮囑要留意有無黑色渡鴉羽毛, 但在發現小拉爾夫屍體後竟然忽視了。
霧尼與福金, 正是北歐神話傳說裏的兩只渡鴉。它們是衆神之王奧丁的渡鴉, 栖息在奧丁的肩膀上。不時飛遍九大世界,向奧丁彙報世間動态。
小拉爾夫死亡現場沒有出現黑色渡鴉羽毛,但留下了代表神話中兩只渡鴉姓名的血字。認為MH指代渡鴉,要比指代邁克羅夫特更合理。
邁克羅夫特持有相同看法。兇手先前殺死了暗合童話故事主角的四只動物, 如今留下北歐神話角色相關的字母吻合兇手的行事風格。
“霧尼和福金,比我有名得多。”
邁克羅夫特确定他并不廣為人知,世上能有幾個明頓先生會未雨綢缪地去了解使館的人員構成?事實上, 整個柏林聽說過小拉爾夫的人群也遠超聽說過他的。
因此,雖然不排除兇手留下血字可能在挑釁他, 但奧丁的兩只渡鴉之說更為合理。
當下,又有新的問題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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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拉爾夫額頭上被放置的一片三葉草代表了什麽?兇手使用了什麽樣的兇器?心口傷是致命傷嗎?和小拉爾夫一起的其餘六人去了哪裏?
搜救隊的成員先前往據說有鱷魚吃人的地方,确定鱷魚是否被當做了屍體處理機器。
邁克羅夫特留在木屋,進一步檢查小拉爾夫的屍體。除了就地解剖之外,其他能做的檢查都做了。
整具屍體沒有防禦傷, 小拉爾夫極可能是在意識不清的狀态下被害。等回到柏林,可以進一步檢測血液中是否都致人昏迷的藥物殘餘。
全身只有一個傷口,是在心髒部位的刺穿傷,它也是一擊斃命的致命傷。不是用常規刀具紮傷,而像是某種彎度的尖鈎。
至此,小拉爾夫的死亡過程看起來顯得很普通,就是先被迷昏後被紮心而死。
古怪的是打開了屍體的嘴巴之後,居然聞到一絲淡淡的土腥味。
再向喉嚨裏細看,居然能扯出一小株荨麻。這情形是兇手将植物硬塞入小拉爾夫了的喉管中。荨麻沒有被咀嚼的痕跡,是在小拉爾夫死後才被塞了進去。
一具屍體,額頭放置三葉草,喉嚨塞入荨麻葉,兇手要做什麽?
再聯系黑色羽毛兇手的作案風格,他留下的物件都有對應的象征意義,兩種植物想表達什麽含義?
另一頭,瑪麗走遍了整個院落。正如搜查隊員所言,這裏的一切都很整潔,還整整齊齊地放置了一些生活用品。那就一定能看出某些生活習性。
“這裏原先有兩個人居住,從個人用品來看是一男一女。也許我們要調整之前的推測。黑色羽毛兇手不是雇傭了一個人來引誘小拉爾夫上鈎,而是有一個忠誠的女性助手。”
瑪麗看了卧室,那裏是雙人床。男女的用品混放着,看起來兩者是情人關系。
“廚房裏面更有意思,不是一個德國人的廚房。那裏放着諸如普羅旺斯香草、藍紋奶酪等法國特産食材。”
抵達柏林後,瑪麗就确定了這個時代德國飲食的樸實性。德國人烹饪遠沒有法國的花裏胡哨,而如今要在集市上買到外國的食材并不容易。
位于山林的木屋廚房,竟然備齊了法式烹饪的廚具與食材,起碼說明木屋住戶的口味不一般,也舍得花錢。
兇手在殺害四只動物時,可謂是輾轉德國多地。
死公雞案中,兇手又被指認說了一口德國南部的口音。現在結合木屋廚房法國特産的食材,還真不好說兇手是不是土生土長的德國人。
當然不能排除兇手故意混淆視線。
不過,随着發現了小拉爾夫的屍體,兇手無可避免地暴露了更多的特性。從縮小鎖定嫌疑名單的方面考慮,這勉勉強強算是利好消息。
事分兩面,小拉爾夫之死對于拉爾夫參贊必是晴天霹靂般的噩耗。
明天一早運屍回柏林,都可以想象拉爾夫參贊在見到兒子屍體後會怎麽樣的歇斯底裏。
“福爾摩斯先生,您辛苦了。”
瑪麗沒有掩飾同情的眼神,已然腦補出英國使領館會有多麽不太平。此前,她就領教過拉爾夫參贊颠倒黑白的口才。
誰讓邁克羅夫特的首字母縮寫,偏偏和主神奧丁的兩只烏鴉名字縮寫相同。
拉爾夫參贊很可能會抓住血字「MH」做文章,不為別的,腦子不夠清楚的人總要找一個情緒宣洩口。罵不了神話故事裏的渡鴉,但可以對活人無理取鬧。
“被害人家屬有點情緒,可以理解。”
邁克羅夫特能預料到明天中午的喧嘩。他很不喜歡‘熱鬧’,可是有的事無法避免,只能不讓拉爾夫參贊鬧得太過火。
事已至此,人死不能複生。
只要拉爾夫參贊還想找到兇手,他就不會肆無顧忌,更何況像他那樣的人不可能傷心到随兒子一起去了。
對此,瑪麗也提供不了什麽幫助,她沒法長臂管轄大使館的內部事務。
“也許,可以用一件喜事遮蓋一起悲劇。拉爾夫參贊死了唯一的兒子肯定傷心,那是他盼了很多年的繼承人。好在以拉爾夫參贊的年齡還沒徹底喪失生育能力,努力一把說不定有奇跡發生。”
瑪麗似乎是真誠建議,只要忽視那種暗諷的語氣。
小拉爾夫并不是拉爾夫參贊唯一的孩子,他有過幾個姐姐。只不過,拉爾夫從不考慮女兒作為繼承人罷了。
邁克羅夫特保持微笑。這哪是好的提議,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拱火之詞。
他不知道五六十歲的拉爾夫能否創造所謂奇跡,但如果一字不變地轉述,明天他百分百會卷入到鬥毆事件中。
”明頓先生,我也有一個提議。“
邁克羅夫特笑着說,“有時為了世界的和平,您可以适當選擇保持沉默。”
瑪麗:好吧。看在小拉爾夫是被害者的份上,她也不出馊主意了。
即便以客觀邏輯來預測,拉爾夫參贊确實是百分之九十九想再生一個兒子。
沒有再活躍氣氛,轉回正題上。
兇手為什麽會殺害小拉爾夫?這次的被害者與以往的社會邊緣人群截然相反,是作案手法紮起升級?還是兩者之間有私人恩怨?
“之前,我問過拉爾夫參贊他的兒子有哪些仇家,但他說并不了解。”
瑪麗當時沒能得到回答,拉爾夫參贊說詢查後給她消息。世事無常,那頭還沒給回應,這邊就先發現小拉爾夫的屍體。
邁克羅夫特作為外人卻非常清楚。“小拉爾夫來到柏林兩年,直接交惡的人數多至九十七人。我已經全面排查,那些人并不符合黑色羽毛兇手的特征。但今天之後,這個排查範圍需要擴大。”
兇手不一定在柏林常住生活,他也許去過法國。小拉爾夫沒來柏林之前,是否與兇手有關聯?
遺憾的是幾天查不清楚。本性難改,小拉爾夫在英國時鬧過的事只多不少,說不定他抛棄的哪個情人就是此次謀殺案的導.火.索。
調查仍在繼續。
搜查隊在鱷魚潭附近找到了一些衣服碎片,是小拉爾夫護衛們身前所穿着。
盡管沒有直接發現護衛與侍女的骸骨,但找到了死亡時間較長的被分屍的白骨,證明鱷魚群确實被當成了屍體清理機器。
這是黑色羽毛兇手唯一的屍體處理點嗎?
恐怕不是。兇手沒有将小拉爾夫一并喂鱷魚,反而将他的屍體留在木屋,還添加兩種植物,賦予了屍體某種寓意。
也就是說,從戴着戒指的斷指在地下室被發現的那一刻開始,兇手就沒有想要靜悄悄地殺了小拉爾夫。兇手在表達一種什麽樣的謀殺意圖呢?
帶着疑問,一行人返回柏林。
除了破案之外,總有些其他事要做。
瑪麗抽時間送別了達西與賓利,那兩位要回英國過聖誕節,不能在柏林繼續逗留。至于沒查清楚的「聖甲蟲社」,是要從長計議。
達西留了兩名護衛。護衛們以往調查過走馬燈數兇手,現在可以暫時借給明頓先生作為助手。
瑪麗想了想,沒有拒絕,多兩個人一起幫忙也好。
如果在柏林市內沒有更多收獲,聖誕假期她可能要前往德國黑森林區域,尋找兇犯在校期間的教授老師。
送了人出城,接下來要去一趟黃金海岸出版社柏林分部。
別忘了最初有關「聖甲蟲社」成員的線索就來自出版社的消息,是在搜羅書籍過程中留意到了兇手相關的人名。
這次去出版社是為了賺錢的正經事。
瑪麗是去交稿件的。
黃金海岸出版社為美國大學引入歐洲各國的書籍,需要優秀的翻譯,她正好接了其中部分書目翻譯的任務。
來到出版社所在地,整一條街都從事書籍報刊的刊印工作。
報社、書籍出版社鱗次栉比,每棟磚樓前都飄揚着一兩面旗幟。類似的旗幟在德國很常見,旗幟上的不同圖案代表各家的不同紋章。
在出版街最多見的是印刷工會紋章。
它的主體是只雙頭黑鷹,一爪子抓着排字手盤。另一只抓着箍位帶,其上有一個哥特體的大寫字母G,G代表了西方金屬活字印刷的發明人約翰·古騰堡。①
一面面不同圖案的紋章旗幟,也會選挂在城堡、教堂、藥鋪、市政廳等等地方。
漫步柏林街頭,對于這些旗幟可以說是司空見慣。因為熟悉到習以為常的地步,而變得根本不引起人的注意。
今天,瑪麗卻在擡頭看向紋章旗幟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黑色羽毛兇手做案時,在現場總會留下帶有寓意的事物。比如黑色羽毛,現在知道它被兇手視作是奧丁主神的烏鴉。
這就繞回來了。
小拉爾夫屍體上荨麻、三葉草、造成致命傷的類似彎鈎利器,它們也組成了一種紋章。
“作案時間在近半年內,又可能有過在法國生活的經歷。電擊、殘肢……”
瑪麗低語着,她想應該找到了黑色羽毛兇手的作案誘因之一。有時答案太過明顯,反而讓人視而不見。
問,1871年內發生了什麽大事?
德國人或法國人都該有脫口而出的答案——去年至今年,發生了普法戰争。戰争,德國獲勝了。
那麽細分到個體呢?
個人的命運總背負了時代洪流的重量,有的人抓住好的契機,有的人承受了壞的代價。于是,黑色羽毛兇手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