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3
懷特館長失竊的水晶骷髅居然輕而易舉地找到了。
它主動從天而降, 墜落在掃把旅店外街的草坪上,摔成了幾塊。
“上帝啊!天上掉下了水晶骷髅,究竟是怎麽回事?”
目擊者有點語無倫次, “它碎了,哦不, 是碎得太好了。”
據說瑪雅水晶骷髅與人類生死奧義相關, 但這一顆又傳聞與基德船長的寶藏有關,它怎麽就碎得好了?
一衆人聞風而動, 沖出旅店去看個究竟。
只見碎裂的黑水晶骷髅內側居然有畫着一幅海圖, 其側以英文書寫了出航提示。
如果所示無誤, 這些內容足以讓人按圖索骥抵達遍布黑色砂礫的小島, 上面據說是有「一筆令人瘋狂的財富」——來自繪圖者的文字描述。
“哇喔!我覺得這是真的。”
西班牙收藏家興奮地喊到,“這種內壁繪畫方式, 像是東方的鼻煙壺制作手段。一定是基德船長曾經去過黑砂島,但當時他沒能挖走寶藏, 就把相關信息暗藏在水晶骷髅中。”
沙俄大胡子連連點頭, “不錯, 南美洲發現了水晶骷髅, 它和基德船長當年的海上活動軌跡相吻合。”
另一位法國收藏家也笑得開心,“誰能想到他用黑墨水在黑水晶人頭內部作畫,如果沒有敲碎的話, 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一絲痕跡。以目前的檢測手段,懷特館長肯定也沒研究出所以然, 我們應該感謝飛頭幽靈。”
從天降異物到聚衆圍觀, 前後不過五分鐘,衆人已經興高采烈地讨論起來。
外面動靜太大,賓利和安芬森也難免放下刀叉, 一起上街看個清楚。
昨夜,他們近距離觀賞過完整的水晶骷髅,誰都沒想到二十四小時不到發生了亂七八糟的一堆事。
從早上被認為是小偷,再到半夜空中水晶失而複得,這種大反轉來得太過突然,讓人驚訝到不知還能說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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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丢的那顆。”
賓利湊上前觀察,随後壓低聲音問安芬森,“你覺得呢?”
安芬森也點了點頭,“我看像。”
最終判斷,需要等懷特館長來仔細确認。
瑪麗與邁克羅夫特遲來了幾分鐘,只見人們都在關心新發現的水晶內繪海圖,但沒有人關心扔下水晶就飛走的‘幽靈’。
有人看清幽靈的樣子了嗎?
面對瑪麗的問題,沒有一個人能給出具體回答,但好歹沒有糟糕到底。
第一個沖出店門圍觀的那位,認出了所謂‘幽靈’像是一種貓頭鷹。
因為他在森林打獵時見過類似鳥類,沒有一味把它認作是飛頭幽靈。但朦胧月光之下,只是匆匆瞥見貓頭鷹的背影,無法斷定它的具體品種。
不過,此刻貓頭鷹的品種還重要嗎?
瞧着熱火朝天議論着海圖的人群,這些收藏家們已經快進到讨論何時出海去尋找黑砂島,以及找到寶藏後的分配比例了。
其中提到了一個重點。
只有在滿月血紅時,出海者才能發現黑砂島。
瑪麗眼看着人群的尋寶熱情越發高漲,她卻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正如此前推測,先爆出水晶骷髅憑空消失是為了營造出一種神秘氣氛,今夜又迅速地讓失蹤水晶以離奇的方式重新出現,眼下的情況明顯不正常。
“羅曼夫人,您也要出海嗎?”
瑪麗可沒忘記雀斑店主說的黑砂小島與詛咒傳說,常理中并不存在的小島竟然被繪制在了水晶骷髅內。
“僅從尋寶的角度出發,我不認為有去的必要。”
邁克羅夫特當然察覺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再看興致勃勃讨論出海的收藏家們,這些人難道全都感覺不到一絲水晶骷髅的蹊跷嗎?
不,這些人并不傻。
或許,只是他們不願意去想其中的古怪。
基德船長的巨額寶藏過于迷人。
盡管兩百年以來已經有不少人死在了尋寶之路上,但仍然有前赴後繼的人去尋找。
此刻,旅店內的一群人正走在這一條路上。
即便明知前方可能有陷阱,但貪欲與好奇讓人不願意停下腳步。
假設為尋找金銀珠寶,邁克羅夫特毫無興趣,可是他需要去尋找失蹤的情報人員。
瑪麗也對基德的寶藏不感興趣,但她也有必須出海的理由。
解開鑽石號麻布上的謎題,圍繞着水晶骷髅與黑砂島的神秘色彩會不會與「∞」符號相關?背後是否存在一個組織?是否與原主之死有所關聯?
“Well,那就準備起來吧,今夜依舊需要探查貓頭鷹墳地。”
瑪麗話不多說,開始吃起了晚餐。即便失蹤的水晶骷髅自己現身了,但并不會打亂她的原計劃步調。
如果能在出海前逮住貓頭鷹飼養者,無疑能提供更多幫助,雖然現在看起來成功抓人的可能性不高。
勘察墳地,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夜間九點,城郊寂靜。
一輛馬車,三盞煤油燈,幾件趁手的工具。
有三道身影在沒有守墓人的陵園裏穿行着。
夜探者不只有瑪麗與邁克羅夫特,賓利也被叫來打下手。
為什麽不等到白天再來?
并不是夜色太美睡不着,而是出現了空投水晶骷髅事件,要防止明天所有的證據都被銷毀了。
這一片都是上百年的老墳。
有各種鳥糞、羽毛殘留尚不奇怪,但如果發現墓碑附近有新鮮的人類腳印痕跡,是否有點奇怪呢?
邁克羅夫特繞着這塊墓碑走了一圈,碑刻的死者姓名與生卒年月都因歲月風月變得模糊。
沒有墓志銘,背面依稀可辨識是刻着一幅畫。是一片槲寄生,正是在聖誕節時槲寄生下不可拒絕親吻的那種植物。
槲寄生,有着生命金枝的美譽,它代表了愛、和平與寬恕。
刻在墓碑上的這一叢卻不一樣。即便模糊了大半,但仍能看出它是殘枝敗葉,徹底與美好寓意背道而馳。
更為古怪的是,對比其他墓碑,這塊墓碑的槲寄生圖形位置特別幹淨。
邁克羅夫特伸出手,稍微用力拂過墓碑圖刻。
下一刻,只聽一米外的地面突然發出石塊移動的‘嘎吱’聲。
月光凄凄。
墳地裏的一塊墓裂開了,地面裂出了僅容一人通過的圓洞。
“哦!夫人,您開啓了通往長眠之地的暗門。”
瑪麗在洞邊蹲下,扔了一根樹枝下去,只聽很快傳出‘咚’的一聲。
“好消息,這個機關洞不深,只有兩三米。從洞口的氣味判斷,地下傳來的空氣沒有太重的異味,近期常常有人給它通風。”
“您是說貓頭鷹的飼養者住在下方?”
賓利聽懂了,這可真是選了一個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哦不!難道我們現在也要下去瞧瞧?”
瑪麗理所當然地點頭,過而不入不是她的風格,但還是聊勝于無安慰賓利。“不必緊張,我大膽推測,下面的房客應該已經離開了。”
至于開啓地洞的那一位要一起下地嗎?
邁克羅夫特一席裙裝,盡管沒有穿着過于誇張的裙撐,但依舊沒法順利且便捷地通過地洞。
“夫人,還請您在上方稍等片刻。如果地面有異常,還請示警。”
當下,瑪麗沒有論述裙裝與下洞的不兼容性,有些話可以留到以後再說。
“請小心。”
邁克羅夫特也不多言,甚至沒有多加提醒要仔細觀察。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相信明頓先生的能力。
一前一後,瑪麗與賓利提高戒備下了地洞。
下方一片黑暗,回廊裏安靜只剩腳步與心跳聲。
走過三四米石道,只有從一間外部上鎖的石門。銅鎖未見鏽跡,也沒有明顯灰塵。
瑪麗的開鎖技能足以應對,三兩下開了門,門後是十五平米的房間。
單人木板床、書桌、置物架,只有三四樣簡單的家具,床單淩亂、毛巾微濕、桌面還有幾根貓頭鷹羽毛。
不難看出房客是匆匆離去,沒有将房間打掃幹淨,卻也沒有留下更多私人物品。比如沒有書面文字、也沒有衣服鞋子等判斷一個人身形的物品。
“明頓先生,瞧瞧這裏。”
賓利掀開了床墊,在床板上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安東妮LOVE德古拉」。
“像是用鑰匙那樣不夠尖銳的物品劃刻的,我們起碼得到了這間屋子住客的稱呼,可以叫他德古拉。有點耳熟,如果我沒記錯,去年英國有一本熱銷吸血鬼小說,主人公就叫德古拉。”
德古拉,是假名嗎?
瑪麗可不覺得貓頭鷹飼養者會留下真名。
再看刻字,LOVE前後人名的順序也很微妙。是誰愛誰,又有沒有得到同等回應?另外,刻字為什麽不在醒目的床頭,而被藏在床墊下方?
答案已經非常明顯。
“沒有別的了。”
瑪麗還鑽到了床底一探,更是把書桌翻了個底朝天。着重觀察有無黑色小砂礫,但沒有發現相關蹤跡。
她收好了幾根貓頭鷹羽毛,正與懷特館長外牆上的一模一樣。“更多的消息,有必要連夜詢問女仆安東妮。”
賓利一臉糾結,“可是安東妮會說實話嗎?白天的情況,您都看到了,她說謊不打草稿,而且一直都很鎮定。”
安東妮會開口嗎?
瑪麗清晰記得下午詢問時的情況,安東妮下意識地雙手交叉靠近腹部。也許,那不僅僅是緊張情緒,還代表了另一種可能性,比如未婚先孕。
然而,水晶骷髅消失又迅速出現。
它被砸裂後顯出一幅航海圖,約等于寶藏的秘密已經被揭開。
此時,沒有人再關心水晶裂了有多可惜,因為它已經完成傳遞消息的使命。
與之相同的道理,安東妮完成了盜取水晶的使命,她心裏的愛人還會再關心她嗎?
“人,不會一成不變。”
瑪麗看着床板刻字玩味地笑了,“誰能想到水晶骷髅居然會自己出現。這足以讓某些人的心,在一瞬間就判若兩人。”
如果換做其他事,賓利可能還不太明白,但這次他知道安東妮極有可能被德古拉利用完就抛棄了。
這種悲觀的猜測對嗎?
此刻,賓利都沒有辦法樂觀,因為水晶骷髅的消失與重現都太突然了。
那些收藏家不知具體內情,不像他感到布局者被而打亂步調,德古拉明顯做事急躁了。
也是被逼改變了計劃。
原本消無聲息的骷髅失蹤已經被懷疑是人為盜竊,如果不及時讓水晶重新出現,如果沒有早一步離開,德古拉就被他們堵個正着了。
“去懷特館長家。”
瑪麗可不想給安東妮冷靜思考的時間,“這個點,懷特館長應該已經去取回了碎裂的水晶,安東妮也該知道最新消息了。我們正好關心一下她的心情。”
「您确定不是去雪上加霜嗎?」
賓利沒有問出大實話,他對安東妮沒有過多的同情,否則又有誰來同情他早上被污蔑為小偷一事。
這一夜,顯得有些長。
墓地之行無驚無險地結束了,但仍然沒有辦法躺倒床上休息。
瑪麗和賓利馬不停蹄趕往懷特館長家慰問一番。
另一邊,邁克羅夫特被塞了一包貓頭鷹食丸。
分頭行動提高效率,最終研究貓頭鷹反吐物的工作居然落到了他身上。
對此,邁克羅夫特無法拒絕。
水晶骷髅、貓頭鷹、黑砂小島、情報人員失蹤,這些事最後居然彙到了一起,讓人不得不認真檢查食丸。
結果,有點出乎意料。
掃把旅店,客房。
邁克羅夫特将一整包的食丸都拆解開,把泥土、羽毛、骨頭等一一分類。
它們大部分在已知的貓頭鷹食譜上,是田鼠、蝙蝠、魚類的殘骸,但有幾顆食丸裏的混合物無法辨識。有幾塊碎骨與幾根羽毛,不屬于任何一種已知的動物。
這就怪了。
貓頭鷹吐出的食丸,往往由未消化的食物殘骸組成。碎骨與羽毛可能來自被吞食的獵物本身,或者是獵物在所生活環境中。
盡管邁克羅夫特不承認有成為動物學家的天賦,但一種動物罕見到他見所未見,也是新奇的感覺。
另一頭 ,瑪麗對于女仆安東妮的第二次審問,也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回答。
正如所料,安東妮壓根沒想到水晶骷髅會突然重新出現,而在大受打擊下交代了一切。
簡單點說,安東妮與德古拉在半年前墜入愛河。
兩人之所以進行地下戀情,因為德古拉自稱是一只見不得陽光的吸血鬼。
平時通過貓頭鷹傳信,有時候也會去墓地下的石屋約會。
水晶骷髅确實是德古拉請求安東妮悄悄弄出來的。
理由是這塊水晶有着特別的治愈力量,能解決他不能在陽光下行走的問題。之後,兩人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了。
安東妮當然知道偷盜不對,但她沒有選擇,因為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她早就配了書房鑰匙,就想等一個恰當的時間。昨天,剛好遇上了懷特宴請客人,她終于決定在酒中下小劑量的迷.藥就能夠順利完成作案。
水晶骷髅,昨夜非常順利地被貓頭鷹成功運走。
原計劃,德古拉會悄無聲息地在墓地用水晶治療,只需一個月就能在安東妮顯懷之前以正常人的姿态求婚。
事情發展卻完全超出了安東妮的設想。
貓頭鷹怎麽會當空扔出水晶,墓地裏的德古拉又怎麽會離開不見,水晶骷髅怎麽會有內繪的航海圖?
“那些問題,安東妮無法回答。”
瑪麗回到旅店,一番審問後令她詫異的是德古拉幾近真實的吸血鬼身份。
“安東妮親眼看到德古拉不能接觸陽光,否則就會皮膚潰爛。而且德古拉會定期飲用鮮血,不限于人血。”
1869年,卟啉症尚未在醫學界被明确定義。
盡管上溯古希臘時代,希波克拉底已經将類似症狀的人群看做罹患了血液病,但如今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清晰認識到吸血鬼其實是得了卟啉症怪病的普通人類。
即便是瑪麗曾經生活的時代,也并非人人都知道罕見病卟啉症。
如今,一個具備吸血鬼屬性的男人出現在女巫鎮。
他飼養了死亡信使貓頭鷹,謊稱水晶骷髅可以治愈疾病,不難理解為什麽女仆安東妮會深信不疑。
安東妮相信德古拉,按照他的話做事,是陷入了愛情的迷障。
瑪麗卻無法不多疑。蓄意制造迷局的德古拉離開了,與之相對,一群人計劃出海去找黑砂小島。
“羅曼夫人,您還記得之前店主說的傳說。兩百年前,H詛咒了将她推上火刑架的人,四個男人應驗詛咒,被疑似狼人的怪物撕咬而死。狼人與吸血鬼都是黑暗生物,如今有一位吸血鬼德古拉登場,您覺得黑砂小島上會有什麽?”
邁克羅夫特緩緩搖頭,指了指書桌,“答案,應該與那些難以分辨的碎骨與羽毛有關。明頓先生,您認識它們嗎?”
桌上,放着殘缺的羽毛與碎裂的骨頭。
瑪麗曾經深入過熱帶叢林,見過不少奇怪的動物及其屍骨。此刻卻必須承認大自然無奇不有,而人的學識總是有極限的。
“很遺憾,我不認識它們。”
瑪麗搖了搖頭,而這一句話讓氣氛有幾許沉重。
兩人理智在線,都意識到了一件事。
從塞勒姆小城出海,半天左右的航行可能會抵達一座神秘黑砂小島,那裏勢必潛藏着某種危險。更為危險的是,神秘小島主動暴露蹤跡,目的是想要吸引一批人上島嶼。
如果按照正确選擇,兩人應該立刻收拾行李箱,或是回到紐約或是回到波士頓,像是絕大多數的普通人舒舒服服地過的聖誕節。
然而,兩人都有着不得不登島的理由。
半晌沉默,道理他們都懂,正确的選項他們都已經明了,偏偏誰都要朝着錯誤選項的道路上狂奔。
“事已至此,那就請求聖誕老人賜予好運吧。”
瑪麗打破沉默,沒有再繼續搞兩人大眼瞪小眼。
夜已經深了,她也奔波勞累了一天,又是檢查懷特住宅、又是與火雞搏鬥、又是探墓等等,是該安心去休息了。
“時間不早了,今天就這樣吧,明天還要店內那一群人商量具體怎麽出海。”
瑪麗說着揮了揮手,一邊走向客房大門,擰開門把手。“我回房了,羅曼夫人,您也不要再多想了。晚安——”
邁克羅夫特剛剛也想回一句晚安,則見正在開門的那人突然轉身補了一句。
“對了,還沒說謝謝,感謝您之前送給我傷藥膏。禮尚往來,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向您提出建議。”
瑪麗前腳跨出門檻,忽然轉身說到:“兩個小時前,您沒有能順利下墓地洞穴一探,是因為身着裙裝阻礙了行動。既然要出海登上未知莫測的黑砂島,出于安全與便捷考慮,您要不要暫時換一套男裝?當然了,羅曼夫人,您也不必勉強女扮男裝,一切以您的好心情為主。以上,請斟酌。”
撂下看似一本正經關切的說辭,瑪麗泰然自若地徹底走出房間,然後很是貼心地輕輕從外側關好門,腳步穩健地離開了。
一門之隔,房內異常安靜。
邁克羅夫特尚未出口的‘晚安’一詞卡住喉嚨裏。
冷不丁被如此‘關心’,試問讓他如何立刻晚安入睡?他不免懷疑,明頓先生是不是懷疑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