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Chapter37
十二月中旬, 紐約港也開始下起了雪。
時隔一個月,波頓船長沒想到「鑽石號」劇本邪靈成真事件還會有後續。
“明頓先生,您的意思是想要檢查一番游輪四層的土耳其浴室更衣室?”
波頓船長沒有掩飾不敢置信的神色, “席恩都自殺了, 怎麽還陰魂不散搞出什麽絕筆信。那會不會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
“反正游輪現在停泊在港口,查了不就知道了。”
瑪麗說得輕松, 這幾天經過一番思考,終是決定來紐約找波頓船長。
目前看來,尚無其他人也來驗證「鑽石號, 4,#」指的是1858的推論。當然, 也不排除有人繞過波頓船長偷偷上了游輪。
不論是哪一種可能,檢查後才會有答案。
瑪麗瞧着波頓船長神色糾結, 補充到, “我理解您的顧慮, 死亡陰謀相關的傳言對于「鑽石號」絕非好事。
正因如此,我們更要一探究竟, 而不是得過且過。不過, 檢查的事沒必要讓別人參與了,我和您走一趟即可。”
“您說得對, 掩耳盜鈴要不得。”
波頓船長不是不懂, 就是覺得有點倒黴,為什麽被盯上的偏偏是他的船。
廢話不多。
也沒等天黑,正午時分兩人就一起上了游輪。
波頓船長仍舊不太相信四層更衣室有問題。“不談航行途中的定期清理,每次入港與出發前都有清掃員為更衣室做好保潔工作。如果有異常, 早該被發現了。”
土耳其浴室的更衣室, 不僅有游輪工作人員進出, 更是對上船的每個游客開放。這裏怎麽會是藏秘密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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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瑪麗可以借用一句古話,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來到1858號更衣櫃前。
它的大小,大約能讓一位成年人卷縮着身體藏進去。與其他更衣櫃一樣,都是胡桃木制造。單開門,櫃門後嵌者一面鏡子。
打開。
其中空空如也,不存在任何夾層。
“看吧,我說過它被打掃得很幹淨,不可能藏……”
波頓船長的話沒說完,只見一根手指指向櫃門背後鑲嵌鏡子的卡槽處,那裏有一個針眼大小的圓點。
乍一看,極易忽視這點膠水痕跡。
瑪麗瞧着大約A4紙尺寸的鏡子。“這樣大小的鏡子背後足夠藏點什麽。撬開吧,您擔心鏡子碎裂的話,損失可以記我賬上。”
“明頓先生,謝謝您的好意,但我還不至于潦倒到連一面鏡也買不起。”
波頓船長無奈地取出了準備好的螺絲刀,稍微費了點力氣才把鏡子給撬開。鏡子背面不只有固定作用的膠水,赫然多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麻布。
扯下麻布,它像是某件舊衣服的一角。
上面有黑色油漆書寫的一行字:「423170 53 ∞」
“這!”
波頓船長作為常在海上航行的一員,當即認出了有點眼熟的八位數字代表了什麽。“北緯42°31’,西經70°53’。但凡了解一些美國歷史,就不會對此處陌生。”
“是塞勒姆小城。”
瑪麗剛剛從波士頓來都紐約,麻布所示的坐标位置距離波士頓不算太遠,同在馬塞諸塞州。
之所以說了解美國歷史的話就該聽聞塞勒姆城,因為那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17世紀二十年代,五月花號從英格蘭的普利茅斯港口駛出,清教徒抵達北美殖民地。登陸地點正是如今的馬塞諸塞州,而不久後沿海建造了作為港口的塞勒姆城。
兩百五十多年過去。
塞拉姆不再是美國最重要的港口城,但它在美國無疑仍舊占有一席之地。
“為什麽以這樣隐蔽的方式留下這個坐标?”
波頓船長覺得他從一個謎團進入了另一個謎團之中,剛剛找出鯨魚商席恩費盡心機要找的東西,卻完全不知道它想說明什麽。
“席恩,破産自殺。死前,他像是最後一搏地在鑽石號游輪上找東西,難道意味着塞勒姆城藏着讓他翻盤的大筆寶藏?”
“不一定。可別忘了,席恩在游輪上蹿下跳找的是琴譜,他連正确謎面都沒搞清楚,很有可能壓根不知道謎題背後藏着什麽。”
瑪麗如此說着,目光卻逗留在麻布條留字的尾端。在八個數字的末尾,是一個符號「∞」。
「∞」,不是一個簡單的符號。
只從數學角度解釋,它代表了無窮大。古希臘亞裏士多德就認為有無窮大的存在,而17世紀的英國人沃利斯将數字8水平放置,以∞來作為了無窮大符號。
然而,不能只從數學層面去思考。
在被定義為無限大之前,∞就出現在古代煉金術中。
不談其他,瑪麗在一個地方見到過「∞」的頻繁出現。
活埋了原主的那間地下三角形密室。牆體上繪制了一排排楔形文字,其中就有近似「∞」的符號。
「∞」,一說代表了咬尾蛇,其中正涉及了靈魂不死永生的神秘學理念。
現在結合指向塞勒姆城的經緯度坐标,加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符號,不得不讓人往更深處回憶那座港口小城的往事。
——塞勒姆城有另一個名字,女巫鎮。
瑪麗上輩子去過塞勒姆,那時它已經變成了旅游勝地。
喜歡魔法的人們不會錯過女巫鎮。尤其是萬聖節,随處可見裝扮城妖魔鬼怪的人們穿行在大街小巷。人群熱熱鬧鬧,嬉嬉笑笑,似乎完全掩蓋了17世紀獵巫行動時小城的鮮血淋漓。
17世紀末,塞勒姆女巫審判案轟動一時。
此案造成了近兩百多位女性被捕,其中二十多人被判以死刑。理由,僅僅是因為那些女人被認為是邪惡的女巫。
兩百年過去,歐美大陸的獵巫運動已然結束,如今也可以不必太過掩人耳目地信奉神秘學。
如今這個混亂的時代,科學與神秘學沒有絕對界限。
那才有了以活人為祭祀,導致了原主的被害死亡。
塞勒姆城、女巫鎮、「∞」。
這三重因素疊加起來,讓瑪麗無法确定鏡子背後找出的麻布條究竟掩藏了什麽秘密,它會只是簡單地代表鯨魚商席恩希望找到一筆寶藏拯救破産境況嗎?
“這塊麻布條幾乎聞不到油漆味道。”
瑪麗湊近仔細辨識,現在沒有精密儀器輔助分析,無從推測麻布條有無特別來歷。
普通的麻布,是船員、勞工等通常穿着的衣服布料。
外加沒有特點的油漆,只能确定書寫時間有些年頭了,以至于氣味都散了。再看固定鏡子的膠水,其成色表明布條被放置了起碼有三四年。
這意味着想要找出是誰藏了布條,簡直是癡人說夢。
“鑽石號已經下水六年。”
波頓船長根本不覺得能找到始作俑者,“幾乎每個月往返紐約-倫敦,當然也有幾次被私人包船在海上度假。我不可能一一找出這些年接待過哪些游客,就連船上的員工都換過好幾批。”
如此一來,短期內無法斷定布條從何而來。
另一條線索也早就斷了。鯨魚商席恩死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裏聽得謎面。
更有甚者,所謂匿名絕筆信也是假借席恩之名寄出。畢竟,明頓先生參與調查鑽石號死亡事件對于船上衆人不是秘密。
“布條,我帶走。”
瑪麗已經做出決定,“還請船長對外保密此事,就當我們今天根本沒有來過更衣室。”
“您……”
波頓船長似乎猜到了什麽,但他沒有再問明頓先生是否要順着布條繼續追查。有些時候,難得糊塗。“您要保重。”
最終,波頓船長重新裝好鏡子沒有再多話,也不再提萬一查出點什麽請告訴他。
假設後續事件與鑽石號有關,他想明頓先生肯定回來知會一聲。而如果毫無關聯,他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
某種意義上,人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
正常人,誰又會主動地與危險為伍呢?
距離聖誕夜還剩五天,對于大多歐美人來說,十九世紀的聖誕節已經成為家人團聚的節日。
然而,總有不歸家的旅人。
12月19日,黃昏時分。
幾輛馬車駛入了距離波士頓二三十公裏的塞姆勒小城。
今天沒有下雪。
天氣晴好得過分,沿海小城漫天紅霞。
邁克羅夫特提着行李箱下了馬車。
地上積雪未化,街邊是紅磚三角尖頂房屋。
此處的橡樹也格外與衆不同。本該是高大挺拔而四季常青,但這裏的橡樹們或許太老了,歪歪斜斜地茍延殘喘着,樹枝也禿了一大半。
透過禿了的樹林,隐隐能看到一塊塊黑漆漆的東西。
是墓碑,也許是埋葬着兩百年前被獵殺的那些所謂女巫們。
這時,再擡頭看夕陽。
/;>頗有一種殘陽如血的感覺。
究竟為什麽要在聖誕節前夕出門遠行?
邁克羅夫特穿過小樹林,走向此次投宿的掃把旅店。
聖誕老人作證,他主觀上沒有想要扮成羅曼夫人再度前往馬塞諸塞州。離開波士頓不到二十天,他一點都不懷念此地。
偏偏,他必須來一趟,因為有一位情報人員在塞姆勒失蹤了。
情報人員失蹤之前傳遞出一條訊息,「塞姆勒,武器,危險,回紐約詳談。12/12」
距離消息發出過去一周,前天應該回紐約彙報詳情的人遲遲不來。必須有人來塞姆勒一探虛實,這就讓羅曼夫人再度出現了。
邁克羅夫特一步步走過長長的碎石路,推開了旅店的大門。
他還想掙紮一下,聖誕老人既然沒有成全他平淡過節的大願望,那麽是不是該成全他順利找到失蹤者的小願望?
掃把旅店·大堂
前臺服務生不由暗暗嘀咕,臨近聖誕,按照常理旅店的生意應該冷清才對,但今年也不知道怎麽了,客房居然将要全部住滿。
“您好,一間客房,最貴的那種。”
瑪麗提着行李箱來到前臺,她從紐約港直接坐船來了塞勒姆,不必說就是來調查鑽石號所藏布條之謎。
此刻,大門喀吱作響又被推開,是又有旅客來了。
服務生看到來客只有一位黑裙女士,他松了一口氣,對大堂裏剩下的兩人說到:
“很抱歉,最貴的那種套間已經沒了。不過,兩位客人,你們的運氣很不錯。本店還剩最後兩套客房了,正好一人一套。”
運氣好?
夕陽灑入窗,大堂忽然安靜。
瑪麗和邁克羅夫特看到對方,眼神中都有些意外,這人怎麽也來了?
當下,邁克羅夫特冒出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理智如他不該相信預感,但如今不得不懷疑聖誕老人今年是不是決定抛棄他了?否則怎麽會在這裏見到明頓先生,他不相信這人是來度假的。
與此同時,瑪麗也覺得塞勒姆小城可能要不太平了。
像她這樣身份清白的正經人來此非常正常,但出現了來歷成謎的羅曼‘夫人’,怎麽看都有古怪将要或已經發生。
下一刻,兩人都露出标準微笑。
瑪麗:“羅曼夫人,冬日黃昏再見到您,真是我的榮幸。”
邁克羅夫特:“明頓先生,在聖誕節前夕見到您,令我十分愉悅。”
前臺服務生忽然覺得有點冷。
不知道為什麽,他看着兩人的微笑,覺得今天的夕陽美特別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