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第91章 海鯨

今晚睡前, 關上燈，時雨在被窩中摸索着靠近，柔軟地抱住葉清翎, 腦袋輕輕蹭過她的下巴, 觸感微癢。

這段時間裏, 她們幾乎養成了某種默契, 時雨無聲地靠過來, 然後……再然後……最後, 累得昏昏沉沉地睡着。今天，葉清翎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阿翎……？”時雨呢喃般喊了一聲，仰頭觸向她的下颌，輕輕咬了咬，暗示的意思很明顯了。

“唔……”葉清翎輕輕後退一些, “今天有點累, 不太想。”

時雨怔了怔, 但葉清翎後退的幅度不是太大, 于是她又試探性地抱上去, 輕輕問：“我來？”

葉清翎又後退一些，搖頭, 還是說：“不想。”

時雨不動了，她垂眸, 聲音弱下去, 似乎有些委屈：“可是失眠, 睡不着。”

她沒說謊, 這些天她午睡都睡不進去。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好像失去了睡眠的功能，只要一離開葉清翎, 又會感覺空洞難受。晚上，一般都是最後累得昏睡過去的。

“你等等。”葉清翎剛才還說着累，現在立馬翻身起來，動作利索地開燈，往門外走，“我馬上回來。”

時雨怔怔地撐着坐起來，她迷茫地咬着唇，睫毛輕顫，看起來異常可憐。

過一會兒，葉清翎抱着幾本厚厚的書回來，時雨立刻認出來，裏面有一本童話書，在她去年生病的那段時間裏，葉清翎有講過書裏的故事哄她睡覺。

時雨的睡衣有點亂，衣領松散地往下跨着，露出白皙的肩膀，暖黃的燈光灑在上邊，鎖骨往下又是一道陰影，說不出的勾人。她眼尾泛着紅，嘴唇因為剛剛咬過，是誘人的櫻桃紅。

“阿翎……”

葉清翎看了一眼，不為所動地把幾本書放在她面前：“選一本？我念故事哄你睡覺。”

時雨：“……”

她去牽葉清翎的手，葉清翎讓她牽着，像是察覺不到她手指劃過掌心的微癢感覺似的。

“童話故事，寓言故事，還有兒童睡前讀物……”葉清翎彎下腰，很認真地看着書皮上的簡介，“童話故事上次讀過了，寓言故事會不會有點黑暗，不适合催眠？睡前讀物呢？時雨你選哪本？”

時雨沒轍了，随手選了一本。

葉清翎觀察着她的表情，很不情願，可憐兮兮的，又沒有拒絕的意思。

“時雨，”葉清翎翻開書，随口問，“明天我們去游樂園吧？”

時雨愣了片刻，沒有問為什麽，眸光微亮，乖順地點頭：“嗯。”

她枕在葉清翎的腿上，聽着葉清翎念故事的聲音，半睜着眼，仍然有些睡不着。葉清翎伸手，幫她按摩太陽穴。

時雨閉眼，蹭了蹭，感覺腦袋久違地放松下來，逐漸昏沉地睡去。

時雨身體是半蜷着的，像一只小貓一樣，睡着了，手指還不自覺抓着葉清翎的衣服。葉清翎輕緩地合上書本，關燈鑽進被窩中，淺淺地在時雨額上落下一個晚安吻。

時雨沒有醒，本能地小聲嘤咛一下，聲音很軟很軟。

葉清翎的心也跟着軟下去。

她在想外婆給她講的那些事兒，關于時雨的過去。其實直到現在，葉清翎還經常不明白，時雨的很多舉動，究竟是什麽意思，是出于什麽原因。時雨的想法，究竟是怎麽樣的。

時雨依賴她，喜歡她，但或許是從小就習慣把感情封閉在殼裏的原因，時雨并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或者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麽。很多時候，葉清翎只能靠猜來推測時雨的想法。

但猜不一定總是能猜中，外婆離世後，時雨情緒低落，又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瓷玩偶。葉清翎想換個方法，她想觀察時雨的生活。

一直以來，時雨的生活都是很貧瘠的。她好像沒有任何喜好，沒有任何興趣，工作明明很累了，也很少需要放松。她既然不會自己表達，葉清翎就想自己動手，把藏在她心裏的各種情緒、想法都挖出來。

……

第二天。

寒假剛剛結束，游樂園裏的人不是很多。葉清翎戴着口罩和帽子，但一路上，葉清翎還是被不少人認出來。

原本還有粉絲想要簽名和合照，結果她們一不注意，對上旁邊時雨的眼神，又弱弱退了回去。

幾次後，葉清翎不住地有些想笑。

時雨和葉清翎戴着同款口罩帽子，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邊。時雨桃花眼是微微勾着的，似笑非笑，眸光冷得讓人害怕。葉清翎看習慣了時雨那張臉，甚至覺得溫柔可愛，直到看見別人瑟縮退開的樣子，才想起來時雨在外人面前，是什麽樣的。

“笑什麽？”時雨輕聲問。

“時雨，你好兇啊。”葉清翎攀上時雨的肩膀，在她耳邊笑，“把人都給吓走了。”

時雨看她一眼，眉眼間似乎還有些微弱的委屈，和面對外人時的冷冽截然不同。

葉清翎不笑了，拉着時雨走到過山車面前，眉眼彎彎：“玩嗎？”

“嗯。”時雨毫不猶豫地點頭。

葉清翎不是很怕過山車，她前年生日的時候，一個人來游樂園，把刺激的項目都玩了個遍，心情絲毫沒有起伏。

系安全帶的時候，葉清翎看了眼旁邊，時雨也是面無表情的，看上去一點兒不緊張。

她們坐的是懸挂式的過山車，葉清翎把手伸到中間，喊了一聲：“時雨。”

時雨握住她的手。

“時雨，你不怕嗎？”葉清翎輕聲問。

時雨搖頭，無聲看她一眼，好像在反問這有什麽可怕的。時雨以前沒玩過過山車，她對這些也沒有興趣，不過她清楚自己不恐高，想來過山車應該也差不多。

過山車很快啓動，風聲呼嘯，時雨很快就後悔了。過山車飛馳，尤其是往下落時，巨大的失重感幾乎要将她淹沒。懸挂在空中的雙腿繃緊，想要踩在地面上，失重感一消失，就抑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生理性的恐懼湧上來。

時雨不自覺閉緊眼睛，左手緊緊握着葉清翎的手，在冷風中，幾乎失去知覺。

她們坐的第一排，身後幾排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時雨咬着牙齒，沒有丢人地尖叫出聲。

過山車上升到最高點時，時雨聽見身旁，葉清翎歡快地喊了一聲。比起別人恐懼的尖叫聲，葉清翎更像是在享受急速下落的快|感。葉清翎很喜歡。

終于，過山車沿着軌道轉了一圈，停在終點。

時雨臉色蒼白，雙腿終于落在地面上，差點不适應地沒站穩。

怎麽會有人喜歡失重時帶來的生理性恐懼？這種身體本能的恐懼，怎麽會有人不怕？

然而她身邊，葉清翎的狀态好得不能再好，臉色紅潤，眼睛甚至閃着光，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再玩一遍。葉清翎回頭看她，興致勃勃：“怎麽樣？有沒有很刺激？有覺得害怕嗎？”

時雨：“……”

她不想掃了葉清翎的興，盡量穩住腳步，假裝很自然地搭住葉清翎手臂，捏出一個笑：“不怕。”

“還不錯。”時雨微笑。

葉清翎眉眼彎起，拉着她往下一個項目跑。

時雨腿還是軟的，膝蓋頓了一下，葉清翎幾乎立刻轉身扶住她，狐疑地喊了一聲：“時雨？”

“……第一次玩，身體有些适應不過來，沒事兒。”時雨繼續微笑。

“哦……”葉清翎眨眨眼，攬着她的腰往一旁的長椅上走，“那我們坐着休息會兒吧，時雨，我去買飲料，你喝什麽？奶茶？果汁？還是別的什麽？”

葉清翎問的時候，是半蹲着的，明明只是問飲料的口味這種小事兒，卻異常認真地與時雨對視着。

“都可以。”時雨颔首，搭在腿上的手指抓緊了些，心跳加速。

“那我就看着買，時雨，在這兒等我過來哦。”葉清翎笑着歪歪腦袋，像叮囑小朋友似的叮囑一句，轉身向奶茶店跑過去。時雨擡頭看見她的背影，逆着光，元氣滿滿。

葉清翎最終給時雨選了杯不加糖的茉莉奶綠，小料是芋泥，很清淡的味道，應該符合時雨的口味。她自己點的是草莓奶蓋，冰的，奶蓋在粉紅的草莓底上，顯得異常可口。

“喏。”葉清翎将溫熱的茉莉奶茶遞給時雨，坐到她身旁，仰頭灌了口奶蓋茶。時雨埋頭，小口抿着熱奶茶。

“味道怎麽樣？”葉清翎問。

時雨又喝了一口，淡淡的茶香混着奶香，在唇齒中散開，奶茶沒有加糖，但芋泥散在茶裏，是微甜的，是她喜歡的味道。

時雨以前的生活其實貧瘠又封閉，很多事情，在親身體驗過之前，她都是覺得鄙夷的。比如在吃這方面，她以前從來不碰外賣和街頭小吃，更不會喝飲料奶茶，與其說是健康，不如說是狹隘。

然而跟着葉清翎嘗試過後，她一次次驚喜地發現……竟然還不錯。

“要嘗嘗我的嗎？”葉清翎把奶蓋茶遞給時雨，時雨看着厚厚一層奶蓋，沒有吸管，眉頭糾結地皺了皺。她小心翼翼學着葉清翎剛才的動作，仰頭喝了一口，唇邊沾上些許浮沫，有些可愛。

“挺甜的。”時雨輕聲問，“阿翎，你喜歡這種口味的？”

“也不是喜歡吧。”葉清翎淺淺笑着，聲音很輕，“十六歲那年，我第一次喝奶茶，是你買給我的草莓奶蓋。之後我就習慣了這個味道。”

時雨微怔，垂眸：“對不起……我……”

她想說她忘了，但她立刻意識到，不是忘了，而是當時自己根本沒有注意到，大概只是随手買給葉清翎的。

時雨的話卡在喉嚨中。

葉清翎像是沒有聽見時雨的話似的，眸中沒有情緒起伏，依舊溫柔笑着。她本來想拿紙巾，幫時雨擦幹唇邊浮沫，手指觸到時雨下巴時，又停住了。

她正好對上時雨倉惶愧疚的目光。

葉清翎輕輕觸過去，将奶沫舔盡，輕聲笑：“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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