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第90章 海鯨

葉清翎想說, 她想要更多，她竟然開始不甘于現狀。她沒有說出口，但時雨聽懂了。

“阿翎, 你……”時雨微怔, 不敢相信地睜眼, 她的聲音一下子止住。

她感覺葉清翎從後面環上來, 與她十指相扣, 将她牢牢環在懷中, 大腿繞着她的腿，睡裙下，肌膚緊緊相貼，很暖很暖。

她們安靜地抱着，一時都沒有動作。

葉清翎在心裏無聲地嘆口氣, 盡管這些日子, 她一直嘗試着将時雨從過去的陰影中帶出來。她在盡自己所能, 将自己最誠摯熱烈的感情, 都留給時雨。

她們平時的相處其實也還好, 可是也只是表面上的，時雨根本一點兒也沒變。

時雨仍然在卑微地仰視着她, 總是會抑制不住地胡思亂想，甚至怕她。就像現在。

可是此時此刻, 葉清翎看見時雨卑微柔弱的樣子, 不再是抑制不住的憤怒, 也不是淺淺的無奈, 而是……她竟然開始貪圖更多。她想要喜歡時雨。

不如說，其實不知不覺，她已經動心了。

“時雨, 你知道嗎？我們相處時，最開始的時候，你在目中無人地俯視我。可是到了後來，你又在擡頭仰視我，可是我一直想要和你平等地交流。”葉清翎嘆一口氣，認真道。

“你不是想要我喜歡你嗎？時雨，我也想，我想要喜歡你。可是你一直這樣，我怎麽喜歡得起來。”

時雨眼睛微亮，但很快黯下去，聲音茫然：“我不明白……”

葉清翎環抱着她，長長吐口氣。

她想，慢慢來吧。

時間還多，她們慢慢走下去，總會越來越好的。

……

她們在莊園裏住了兩天，很快到了時雨的生日，一家人正好到附近的城郊田野賞花。

天氣明媚，一片晴朗，望不到盡頭的嫩綠草地上，一簇簇五彩鮮花盛開。她們走在幾乎被花叢覆蓋的青石小道上，和外婆合照。

葉清翎特地拿了拍立得，照完将相紙揣在兜裏，過一會兒拿出來，原本漆黑的紙面上浮現出她們三人的笑顏，身後是斑斓花田。外婆笑得尤其溫和惬意，溫暖的陽光下，她琥珀色的眼中好像映着彩虹，定格在照片上。

外婆體力越來越差，那天卻笑呵呵地走了很久都沒休息。

傍晚她們回家，葉清翎炒了一桌菜，定制的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中央。葉清翎拉着外婆的手，還有柳姨，一起給時雨唱了生日歌。

今晚，外婆的胃口尤其得好，甚至吃了一小塊生日蛋糕，是時雨親手切給她的。

外婆困得很早，回房間睡覺前，她朝葉清翎招招手，似是有話想說。

“外婆？”葉清翎走過去，陪她回到三樓房間。

外婆仰頭，和藹笑着端詳葉清翎的臉頰，溫柔地幫她理着發絲。外婆始終笑得溫和、滿足，卻又什麽都沒說。最後，她輕拍葉清翎的肩膀：“好了，小翎，回去陪染染吧，外婆困了。”

葉清翎感覺說不出的不安，她握住外婆的手：“外婆，我陪您睡着再走。”

外婆和藹笑着點頭。

房間裏很安靜，外婆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睡着了，她的唇角都挂着溫和的笑。房門突然被輕輕推開，時雨走進來，葉清翎回頭，朝她做一個“噓”的手勢，時雨就放慢腳步，蹲在她身側。

葉清翎用口型說：“外婆睡着了。”

時雨點頭，目光柔和。

她們等了會兒，牽着手走出房間，走廊盡頭的小陽臺上正好有輕緩的風吹進來。

第二天清晨，鬧鐘響起前，葉清翎是被柳姨急切的敲門聲驚醒的。天還沒亮，葉清翎從睡夢中醒來，和時雨對視，兩個人的目光都慌亂一瞬，像是倏地意識到什麽。

她們沖進外婆的房間。

外婆安靜躺在床上，她是在昨晚的睡夢中離世的，無病無痛。

葉清翎一下子紅了眼眶，時雨抱着她的腰，靠在她肩上，無聲地與她擁抱，喉嚨哽咽。房間外，柳姨看着這一幕，埋頭抹着眼眶。

……

外婆不喜歡吵鬧，時雨遵循她的意願，将葬禮舉辦得很簡單。幾天後，看着她的身體進入火葬場的棺材時，火爐緩緩關上，時雨終于抑制不住放聲哭泣，眼淚落在葉清翎肩上，浸濕了衣服。

下雨了，葉清翎打着大黑傘，将她們和雨幕隔開。明明是初春，雨卻來勢洶洶，雨點打在傘上、落在地上，連續不斷噼裏啪啦地響，天空是灰暗的。

風很冷。

葉清翎緊緊抱着時雨，忽然感覺整個天地都與她們隔開。外婆走了，從此，她們相依為命。

……

回家收拾房間，葉清翎突然從外婆的床頭抽屜中，發現一封寫給她和時雨的信。落款日期，是在今年春節的那一天。

外婆的字跡娟秀整潔，信裏的內容很簡潔，只有幾句話：

【染染，小翎，外婆沒有什麽想要交代的事情。這輩子也沒什麽遺憾。唯有一點，我希望染染能夠記住，外婆對你說的那一句話。】

時雨迷茫地捏着信紙。看到外婆寫的內容後，她就反應過來是哪句話了。

在她和葉清翎試婚紗的那一天，外婆對她說，要學會愛自己，還有愛葉清翎。可是她不明白，難道她還不夠愛葉清翎嗎？

“時雨，怎麽了？”葉清翎看着紙上的字跡，眼眶也有些紅，她注意到時雨的失神，輕聲問。她有些好奇，外婆對時雨說過什麽。

時雨回過神來，迷茫的神情褪去，她搖搖頭：“沒什麽。”

……

時雨生日那天，她們一家人用拍立得拍下的合照被擺在床頭上，照片上，外婆的笑容始終溫和燦爛。

時光匆匆，外婆的離開仿佛只是一個小插曲，葬禮結束，時雨就回到公司裏，繼續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

葉清翎當初是為了外婆請的長假，她暫時卻沒有複出的意思，窩在家裏寫歌。葉清翎新專輯的主打歌名是《彩虹》，這是一首關于親情的歌，溫和柔軟。

晚上，葉清翎就去時氏那邊接時雨下班，偶爾去公司陪着時雨。

又一天，周五傍晚。葉清翎到時雨辦公室時，時雨正在吃晚餐，是熱騰騰的海鮮粥，時雨小口吃一會兒，目光就回到電腦桌面上，手指在鍵盤上跳躍。稍微再喝幾口，她就像徹底忘了桌上的粥似的，沉浸在工作中。

葉清翎坐到時雨身邊，看着桌上還冒着熱氣的大半碗粥，聲音無奈：“不吃了？”

“嗯，沒什麽胃口。”時雨聲音很輕。

葉清翎嘆口氣，外婆過世後的這些天，時雨胃口一直不好，她在公司吃不下飯，回家後葉清翎就做夜宵給她補上，好在，她還沒怎麽瘦。

葉清翎舀一勺遞到時雨唇邊。時雨生理性地皺了皺眉，還是啓唇咽了下去。一勺一勺喝完粥，葉清翎又去兌了杯熱牛奶，送到時雨桌前。

時雨目光從電腦上移開，眉眼是耷拉着的：“不想喝。”

葉清翎埋頭抿一口熱牛奶，再度遞到時雨面前，她坐到時雨的軟椅上，攬住她的腰，輕聲哄道：“喝一點。”

時雨這才小口地抿着牛奶，終于在溫度快要涼下來之前，喝掉大半杯。葉清翎接過杯子，将剩下的一丢丢一飲而盡，奶香味在唇齒間擴散開。

葉清翎要走去丢垃圾，時雨忽然攬緊她的腰，不要她走了。

“再抱一會兒。”時雨祈求般朝她軟軟笑了笑。

葉清翎就不動了。

時雨半趴在她懷中，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腦屏幕，眉眼始終無神地耷拉着。只有偶爾轉頭與葉清翎對視時，眼中會有那麽點兒神采。

“時雨，笑一笑？”葉清翎出聲，時雨就對她柔和地笑，但視線一離開她，笑意就立刻消散。

葉清翎捏捏時雨的臉頰，有些無奈。

和葉清翎相處時，時雨看起來到沒有什麽異常，但一旦注意力從葉清翎身上移開，時雨的情緒明顯就會低落下去。不只是沒有胃口，她仿佛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

葉清翎不去公司陪着時雨的時候，時雨不會主動黏着她，也不會、不敢要求她什麽，但葉清翎感覺得到，時雨異常地依賴她。每次分別，哪怕只有一點點時間，時雨都會失落得不行。時雨在盡力遮掩，但葉清翎看得很清楚。

葉清翎感覺，外婆離世後，時雨就像是一個精致的瓷娃娃，裏面是空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摔碎。

葉清翎沒有玩手機，她看着時雨的側顏，有些發呆。

她很好奇，外婆在信裏對時雨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麽話，為什麽當時時雨會露出那麽迷茫無措的表情。時雨這一個多月裏的心情低落，會和那句話有關嗎？

葉清翎試着問過，但時雨不肯說。

有一次在床上，葉清翎試過逼着她說，她卻仍然死死咬着唇不語，表情可憐極了。葉清翎就不忍心再問。

葉清翎止不住地想，外婆……會和時雨說什麽呢？只有一句，而且一定是和時雨有關的，是外婆唯一的遺願。外婆放心不下時雨。

葉清翎垂眸，輕輕眨了眨眼。她看着時雨像是玩偶般精致、無神的側顏，忽然間，感覺自己朦朦胧胧地猜到了，但還不确定。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個坎兒，擡腳就能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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