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

第27章 籠鳥

結婚？

時雨……要和她結婚？

明天？

葉清翎聽見這兩個字時, 還沒來得及錯愕，心裏就像有什麽倏地炸開，像是夏夜天空中的燦爛花火。那一瞬間, 整個人, 都是雀躍的。

葉清翎差點就本能地點頭了，卻又及時清醒過來, 腦海裏接連閃過好幾個念頭。

明明五天前，時雨還對她說出那麽過分的話，她在時雨眼中，不過是寵物而已。後來她離家出走，時雨也沒有和她對等地聊聊的意思，反而直接停了她的銀行卡。

直到今天, 時雨忽然一反常态地，來游樂園接她，溫柔地将她帶回家, 卻連今天是她的生日都不知道。

而且從剛才開始……準确的說, 是從外婆去睡覺開始，時雨的溫柔就散盡了。

為什麽？

葉清翎遲疑地擡起頭, 直視時雨的眼睛, 想從中看見哪怕一絲的情|愫。

然而沒有。

時雨見她沒有回答, 淡漠地補充道：“葉清翎, 外婆年紀大了，我們快一些去結婚, 她也能早點放心下來。”

外，婆……

葉清翎眨了眨眼，思緒一下子清晰起來，倏地意識到, 時雨今天在游樂園中的溫柔，的确是裝出來的，不過是為了把她騙回家而已。

就算結婚，也只是為了外婆。

可是外婆想看到的，真的是她們結婚嗎？葉清翎覺得不是的。

外婆是真心喜歡她們倆，希望她們過得幸福、快樂，老有所依，而不是單單一張結婚證就夠了。

葉清翎後背發涼，後退一步，靠在牆上：“姐姐，這就是你想和我聊的嗎？”

時雨挑眉：“不然呢？”

葉清翎讷讷地問：“你今天……為什麽來找我？”

“當然是因為外婆。”時雨露出一絲譏諷的表情，“葉清翎，你離家出走快一周了，外婆她不傻，看得出你沒有出差，而是在外邊鬼混，這些天她很擔心。”

“所以姐姐，今天在游樂園裏……”你為什麽對我那麽溫柔？

葉清翎沒有說出後半截話，時雨卻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廢話，不然你肯跟我回家嗎？”時雨直言道。

葉清翎舌尖緊緊抵住上颚，緊咬牙關。

虧她還一廂情願地以為，這一周時間裏，時雨意識到了對她的喜歡，甚至，學會了對她溫柔。

可時雨不過是勉為其難地，陪她演了那麽一出戲而已。

對葉清翎來說，分別後痛苦的一周，對時雨而言，什麽都算不上。

葉清翎喃喃道：“奶茶……”

“那杯奶茶？是張依買的。葉清翎，我看你喝完了，不是挺喜歡的嗎？”時雨不解地挑眉，“問我這些幹嘛？”

葉清翎沒有回答，整個身子都靠在牆上，靠着牆壁支撐。

“怎麽，還在想離開家，去追求你喜歡的那些什麽？”時雨輕笑着靠近一些，眸光閃爍，“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你喜歡的事兒，去做你想做的歌手，去外面抛頭露面。外婆離世之前，我不會趕你走，但我們之間的任何聯系，就這樣一刀兩斷。”

葉清翎拳頭握緊，手背上青筋凸顯。

時雨根本沒意識到她究竟在想些什麽，也根本沒有尊重她意願的想法。

時雨繼續緩聲道：“第二個，選擇我。明天我們去領結婚證，年末舉行婚禮。忘記你想要的一切，再也不要像以往那樣幼稚。以後，乖乖聽我的話。”

“給你一分鐘，做出選擇。”時雨笑聲清冷。

葉清翎幾乎頹然地靠在牆上，仍然死死握着拳，呼吸起伏很大。

一分鐘到了。

葉清翎沒有給出回答。

她身體繃緊一瞬，想要朝樓梯的方向奔去。

時雨卻像察覺到她的意圖似的，忽然向前一大步，手臂往旁邊一撐，将葉清翎抵在了牆上。時雨比葉清翎稍稍矮一些，可這時，她微微仰頭看着葉清翎，桃花眼中眸光玩味，像是至高無上的女王，葉清翎根本無從招架。

既然葉清翎做不出選擇，那她來幫她選好了。

畢竟，她相信，葉清翎如果離開她，根本活不下去。

比起在外邊流浪，怎麽看，都是乖乖地留在她身邊更好吧？

下一秒，時雨用力觸上了葉清翎的唇，一只手攬住葉清翎的後腦，膝蓋也随之抵到了中間。

葉清翎緊繃的身體，一下子瓦解。握緊地雙拳一點點放開，頹然地垂在身側。

她分明是想要拒絕時雨的。

可是身體本能的反應注定了，她壓根無法抗拒。

心已經死了，可是還遠遠不夠。除非身體、靈魂都徹徹底底地死那麽一次，否則就算她現在選擇離開，以後還是會飛蛾撲火地回來。

原來一切從六年前就已經注定，逃出深山的她看見了廣闊的自由，卻也失去了自由。從此她的人生，已經牢牢和時雨綁定在了一起。

無法分割。

到現在為止，時雨仍然不愛她，同樣也不會尊重她的愛，卻将她拿捏在手掌心中，玩|弄得死死的。

葉清翎閉上眼，臉頰上有淚滴無聲滑落。

時雨輕柔地用舌尖，替她擦拭。

……

畫室。

浴室。

寝室。

畫布、浴缸、化妝臺、床、窗臺、地板。

一遍又一遍。

像是最後的狂歡。

中途有一次，時雨在她耳邊輕輕呵一口氣：“葉清翎，既然做了決定，那就不要再反悔了。乖乖跟在我身邊，聽我的話，直到生命盡頭。”

時雨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水花，難得溫柔。

葉清翎聲音沙啞，閉上眼，掩住眸中水霧：

“……好。”

……

第二天，接近正午。

時雨醒來時，葉清翎還在旁邊睡着，她記得明明昨晚，她們是抱着一塊兒睡着。現在，葉清翎和她之間，卻隔着十來厘米距離。

葉清翎蜷縮成一團，緊緊抱着膝蓋，是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時雨沒有多想，伸個懶腰拉開窗簾，難得閑适得走到露臺邊，看外邊的景物。

她很久沒有睡這麽熟過了，沒有早起，沒有工作，而心裏……竟然一點沒有感覺空洞。

時雨轉過頭，望向仍在熟睡的葉清翎，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眼神自然地柔和下來。

她想，只要葉清翎能夠一直乖乖地聽話，除了感情，自己什麽都能給她。

但若是不聽話……

時雨唇角淡漠地勾起。

沒有下次了。

……

下午，司機送兩人去民政局。

路上，葉清翎靠在窗邊，看着外邊車流不斷遠去，眸中情緒越來越淡。

她即将和時雨結婚了。

可是她感覺不到開心，只覺得冷。

往後餘生，她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力了。

算了，就這樣吧。

……

今天結婚的人不多，很快就輪到了她們。葉清翎跟着時雨走進小房間裏，工作人員熟練地擺好攝像機，指揮道：“來，你們站進一些，稍微笑一笑。”

葉清翎和時雨并肩站着。

葉清翎聽着工作人員的指示，擠出一個苦澀的笑。

時雨心不在焉。

“嗐你們小兩口怎麽回事？那個小妹妹笑得開心一點兒啊，小姐姐也要看鏡頭啊。”工作人員扶額，“怎麽結婚這麽喜慶的事兒，在你們這兒被弄得苦大仇深一樣？”

折騰好半天，結婚照拍好了，結婚證也立刻辦下來了。

時雨淡淡掃了一眼她們的合照。

葉清翎分明在笑，笑容中也沒有一絲苦澀，卻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如果不是大紅的背景，說這是出家時拍的照片都有人信。

至于時雨自己，更是面無表情，心不在焉。

時雨沒有多看照片，反正只是走個流程而已。她的目光移開，在個人信息處停了一瞬，她看見葉清翎的生日。

七月二十五日。

就在昨天。

她居然給忘了。

好在葉清翎昨天在外婆面前足夠懂事，沒有将生日的事情說出來，讓她老人家不開心。

時雨盤算着，過兩天找個時間，一家人一塊兒吃飯，自己再親手給葉清翎訂一個生日蛋糕，也算是補償了。

……

回到車上。

時雨看了眼時間：“去公司。”

她随手将結婚證扔在座椅上。

葉清翎淺淡地看了一眼兩個紅色的小本子，很快移開目光，無神地望向車窗外。時雨向她看過來時，她又努力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乖順的笑。

時雨滿意地挑了挑眉，不再看她。

葉清翎緩緩伸手，摸了摸心口，裏邊心髒均勻地跳動着，像是已經感受不到疼了。

她把一顆真心給了時雨，又被她生生碾碎。

她已經死在了二十二歲，只是在許多年後，才會被埋進土裏。

……

葉清翎一直看着窗外風景，卻什麽也看不進去。

直到一輛飛馳而來的貨車，突然闖入她的眼簾。

葉清翎還沒有回過神來，身體卻已經做出了本能的反應。她抓住座椅上的兩本結婚證，猛地向前一撲，将時雨牢牢護在懷中。

——“轟”一聲巨響。

閉眼前，她看見了碎裂的車窗，和外邊廣闊無垠的藍天。

玻璃碎片間，有一只鳥兒輕輕掠過。

她想要伸手去抓那只鳥兒，卻已經沒了力氣，只是須臾，那鳥兒便無影無蹤地消失在廣闊天地間。

葉清翎心底湧上一層一層，從未如此強烈的悔意。

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後悔的。

可真正到了生命的盡頭，她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如果有來世，她一定，要為自己而活。

要像翺翔在天空中的鳥兒一樣，像穿梭在深山中的孤狼一樣，像漫游在海底的巨鯨一樣……自由自在地，為自己而活。

葉清翎閉上眼。

【第一卷 籠鳥·完】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我們又酸又苦的第一卷 終于結束啦，第二卷是清新酸澀帶點甜的柑橘味！

後面三卷只虐時雨，保證不虐阿翎（不過前面會循序漸進的來哦，骨灰是肯定會揚的，但不會一上來就揚骨灰ovo）

【要上夾子啦，明天可能晚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