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孕子
月光清涵,星辰垂影。
深秋入夜清寒,本該是阖家齊聚,享用晚膳的時辰,成陽國都的官員們卻不得不頂着這深秋寒霜穿戴官服,進宮去參加鈞帝心血來潮召集百官的晚朝。
對此,臣子們大都惴惴不安。
這一月以來,他們已經見識陛下發了不少瘋了——雖然在那之前,他也時不時地瘋着,但也沒像最近瘋得這樣厲害。
大臣都覺得鈞帝的變化多半是因沒了蹤跡的貴妃娘娘。
那肯定不是思念,而是怨恨。
至于那位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貴妃娘娘大抵是被鈞帝處決了。可死亡并不能消除陛下的憤怒,于是他的怒火便自然而然發洩在了他們這些臣子身上。
衰。
陛下什麽時候才能學會放下?
不怪乎大臣們會這樣認為,全然是因賀遠鈞在祁澤忽然消失不見的第二天,直接給丞相一家扣了個謀朝篡位的帽子,除卻孩童與旁系,當天就斬立決了——還是親自監的斬。
吓得不少文官手抖腿軟,也吓得與之關系密切的冷汗淋淋、卧床不起。
賀遠鈞是暴君,卻非昏君。
他下令殺的人,看似全憑心情,但只要深入調查,就會發現那些人其實罪有應得,死得半點不冤。
他那一雙眼睛,好似能看見你所做的一切。怎麽能不令人膽寒畏懼?
而那之後,丞相一家謀反的證據很快被挖了出來,得知丞相做了什麽事後,百官險些驚掉下巴!
丞相居然李代桃僵,而且貴妃娘娘竟然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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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震驚全朝了!
百官還未消化這個重磅消息,賀遠鈞就又開始了新行動。
他拿着把劍,去了觀星臺,把國師幹掉了,國師死後變成了條黑蛟。
百官們心肝亂顫,好些個險些當場兩眼一翻,不醒人世。
陛下,讓臣緩緩可好?哪怕您先說一聲國師是妖啊!
又過了幾天,國師做了什麽事,也被牛逼的同僚查出來了。原來國師就是給貴妃用了障眼法,唆使丞相謀反,欲意奪取國運的幕後之人。
再之後,賀遠鈞基本是隔個三五天就會處理一兩個人,那些人無不與替妹入宮的貴妃事件有關。
大臣們通過之前陛下對娘娘的寵愛程度來看,竟然有些心疼他們被欺騙了感情的陛下。
他們都曾以為陛下沒有心,只有冷血無情、喜怒無常,直到他遇見了那一個人,為博佳人一笑,也做了不少平生從未嘗試過的事。然而好景不長,這還沒過多久,結果卻……
唉,可嘆。
不過嘆完了,他們還是希望陛下趕緊從情傷裏走出來的,這樣膽顫心驚,不知道哪天自己就被吓死了的日子是真不好過啊!
一衆官員在瑟瑟秋風的進宮途中,憂心忡忡地祈禱着。
金銮殿燈火通明,明亮的燭火更顯殿內的金碧輝煌。
上位的帝王以玉冠束發,如墨長發垂在王殿之上,他穿着一件黑色錦袍,胸前紋着一團不知道什麽東西的花樣,等百官們到齊,他才略微改變了下懶散靠在王位上的姿勢。
但那雙眼裏仍是毫無留戀的淡漠。
踏進殿內的大臣都覺得今晚的鈞帝格外的不正常。不說別的,就陛下身上穿那件,不就是之前某天上朝時,朝他們炫耀過的“貴妃那個手笨的”繡的麽?
這是怎麽的?由愛生恨,最後人沒了,卻發現自己更愛了?
大臣們縮在殿內瑟瑟發抖,一般走這種劇情的,那肯定是要黑化,分分鐘血流成河,何況他們陛下本來就不是個溫和性子。
然而接下來賀遠鈞的第一句話,就再次讓他們震驚到懵逼了。
“成乾,你上來,坐朕的位置。”賀遠鈞朝侄子招了招手,全場靜默一秒,“撲通”跪了滿地。
賀遠鈞懶得理,耗費着所剩不多的耐心,又喊了一次。
侄子小心又謹慎地擡起頭,見他不是真開玩笑,斟酌了片刻後,慢慢起身,踏上那代表着天與地的階梯,跪在賀遠鈞三步之遙的位置,不敢再靠近。
賀遠鈞将國印從袖中取出,放在王殿上起身,他腳步輕快,路過侄子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嘆息一般道:“我走了。”
是我,不是朕。
成乾猛然擡頭,卻不敢去看那代表至上權利的國印與王位,他心髒跳得極快,望着賀遠鈞的背影急急問道:“皇叔,您要去何處?”
賀遠鈞沒有回頭,他走的很快,像是有些急切,“我要去把那一只跑掉的小狐貍捉回來!”
待他話音落,人已經沒了蹤影。
滿朝文武面面相觑。
狐貍?鈞帝獨寵貴妃,又喜歡秀,連他們這些前殿的大臣都知道“狐貍”是誰。曾經的貴妃,也是不見蹤影的罪臣庶子祁澤。
大殿衆人此刻不約而同在內心感嘆:情愛,使人面目全非/瘋狂/癡妄……陛下也是個可憐人啊!唉!
陛下到底可不可憐這會兒祁澤不知道,他覺得尚學長倒是有點可憐。
“你你你……”尚景安臉色難看至極,這會兒他已經顧不上祁澤了,開了車門鎖,去開車門,可那門像是是從外面被焊死了一般,根本打不開,車窗也是一樣。
後排的人靜靜地看着他的一系列動作,沒急着說話,等欣賞夠了他這副屁滾尿流的模樣,才慢悠悠道:“學長,怎麽樣,有沒有想我呀~人家可是好想你的喲~”
他邊說着,邊瞟了一眼尚景安襯衣口袋裏那一抹黃色,隐約明白了尚景安為什麽突然能看見他。
聽見這人用着生前朝他撒嬌的語氣跟他說話,尚景安被吓得更厲害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整個背都貼在車門上,額前短發也被汗打濕,一臉驚恐地看着車裏那個不可能再存在于世的人,他的眼睛瞪得太大,祁澤有些擔心他會翻過去。
祁澤其實并不怎麽害怕突然出現的這個“人”,一來是知道他們生前都是人,這段時間時不時就會看見幾個他的同類,二來他曾被賀遠鈞喂過據說是百邪不侵的丹藥——沒錯,他們陛下還會煉丹,是真會的那種。
“啧。”什麽都還沒做呢,尚景安就吓成逼樣,那人覺得尚景安此刻的形象有些辣眼睛,暫時沒管他,朝祁澤看去,“我叫小文,你還是我見到的唯一一個沒被尚景安迷惑的。話說你,不是道士吧?”他自然指的是方才祁澤放符箓的事。
祁澤搖了搖,想說點什麽,小文松了口又繼續道:“這兩年來,我每見到尚景安找到新的目标,就會提醒他們,可惜啊……”
一旁的尚景安不想聽也聽進了耳朵裏,他忽然想起曾經他和那些男女朋友歡好時總會出現一些小意外,他當時自然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想起來,腦海便自動在那些畫面裏加上了一個慘白的人影。人影的臉死白,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別人身上耕耘的他,露出沾着血跡的牙齒,朝他笑得詭異又陰森。
嗝!
尚景安被自己的腦補吓到身體瞬間繃直,然後“咚”的一聲栽倒在方向盤上。
“……”
小文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語:“我以前怎麽會喜歡這種慫逼?”
祁澤也覺得有些無語,看起來這個小文應該也不是尚景安殺的,而且人家就是臉白了點,也沒有多驚悚,居然說暈就暈了?
想起兩分鐘之前這人還一副穩操勝券深情表白的模樣,對比現在,莫名滑稽。
小文的全名叫許文,以前也是X大的學生,他幼時父母離異,父母有了各自的家庭,不怎麽關心他。
後來他遇到了尚景安,對于尚景安的溫柔攻勢許文沒有半分抵抗力,很快他便和尚景安在一起了。
出事那天是尚景安的生日,許文領了兼職工資,去手工甜品店,親自做了個生日蛋糕給尚景安。
蛋糕自然沒有送出去,他在去找尚景安的路上被一酒駕的撞了,而他當時剛好在和尚景安通話,還甜甜蜜蜜地和男朋友說着話。
死了後,許文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尚景安。他們那麽相愛,尚景安知道他死了後該會多傷心啊?他懷着滿心悲傷與不舍去見尚景安,結果就被現實教做人了——尚景安在他死的當晚正跟另外一個男生“吃”蛋糕。
“……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沒有消失,但沒人看見,沒法玩手機打游戲,也沒法吃東西,真的是好無聊啊。”許文低着頭,看起來有點可憐。
許文看起來比祁澤還小點,可能因為許文生前和以前的他有點同病相憐,他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頭。卻不料許文害怕地退入後排黑暗裏,不信任地看着祁澤,“我,我我可從沒害過人啊!你別殺我!”
啥?不是,他摸下他,怎麽就變成殺他了?
你這指控是不是有點不太合理啊?
見祁澤滿臉疑惑,像真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許文小聲道:“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龍氣?”
祁澤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一張臉突然漲紅。
許文小心地往前移了一點,形象地描述了一下,“你吧,在我眼裏就像鍍了層金光,這光可比太陽光厲害多了,碰一下肯定能疼死我。”
祁澤想象了一下金光閃閃的自己,被雷到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看了一眼還暈着的尚景安,問許文道:“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許文原本沒想做什麽,但順着祁澤的目光看到黑氣罩頂的尚景安,他忽然眼睛一亮,興奮道:“上他的身,花他的錢,住他的豪宅,開他的跑車,買包買小裙子,買X牌化妝品,買臀膜,買性感小內褲,再找個老攻睡我……哈哈哈,光是想想老娘就好爽啊!”
“……”想象了一下溫文爾雅的尚景安忽然化了妝穿上女裝背着包走在公司、學校裏的模樣,祁澤憐憫地看了眼還倒在方向盤上不省人事的尚景安。
許文顯然不是說說,因為在祁澤憐憫完畢後,尚景安就已經醒過來了,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胸肌,然後一臉唏噓道,“哎,我其實就是被這家夥的大胸肌勾引的。”
祁澤:“……”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合适。
許文這會兒完全處于重新得到身體的激動中,把身體全摸了個遍,又打開車屜,裏面放着好個款式的香水,他一瓶一瓶聞着,最後挑了個比較醇厚的。
香水味道很快飄盈在車廂內,祁澤原本就不适的胃,又開始翻騰,他捂着嘴,扒拉着車門,這次車門打開了,他連忙下了車,躬着身體幹嘔了起來。
另一邊的車門也被打開,許文一邊嗅着自己身上的香水味,一邊瞅着嘔個不停的祁澤,随口說了句:“你沒事吧?你這樣光嘔又吐不出東西的樣子,跟有了似的。”
祁澤雙手撐着膝,僵在原地,眼睛裏又分泌了些生理眼淚,他透過那些透明液體看着地面上的雜草發愣。
“這顆金紅金紅的,還會發光,是什麽?”祁澤将身體藏在溫暖的池水中,試圖用別的話題來驅散一些小基佬即将第一次的羞澀。
賀遠鈞當着他的面褪下衣袍,露出精壯身軀,緩步朝池中走來,将他擁在懷裏,咬着他耳朵,低聲道:“好東西。”說罷,捏着丹藥的修長手指湊到了祁澤嘴邊。
祁澤沒半點反抗地吃了,而之後他也沒心思過問到底是什麽了,反正賀遠鈞說是好東西那就是。
再等到後面,他想求饒了,才又将這個話題拖出來,賀遠鈞正在興頭上,可沒那個耐心停下來跟他細說,說完它到底是個啥,就繼續了。
祁澤雖然那一晚上都暈乎乎的,但這會兒想起來,還是清晰地回憶起那三個字到底是什麽。
賀遠鈞染着情.欲而變得低啞的聲音似乎還響在耳邊:“孕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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