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星
尚景安朝祁澤走過去,溫和笑容不變,眼中略帶一絲擔憂:“怎麽了?你看起來有些不太舒服?今天要不要先休息?”
祁澤“唔”了一聲,說了一句“沒事”便不再說話了。
這一個月來,學校論壇到處都是他和尚景安的貼子,有扒他噴他不配的,也有嚷嚷着“好甜我可以”的。
他們都說,他和尚景安在一起了。
包括隔壁學院的祁若杉,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來罵他,說他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似乎他們都覺得他很幸運,和學長在一起一定非常幸福。
祁澤有點無語。他可不想和尚景安接觸太多。
他已經和尚景安說過了,他只教一個月,理由是找到了實習公司。
尚景安确認他是真的找到了實習公司後,倒也爽快地同意了,沒有挽留。
祁澤坐着尚景安的車去公寓,尚景安說自己是過來處理公事,又想起這個時間點祁澤可能會來,于是就來了地鐵站,想着一會兒接到祁澤順路回去。
祁澤拒絕都不知道要找什麽樣的借口。而且他這會兒還是不怎麽舒服,也就沒有折騰自己。
尚景思是個很聰明的學生,祁澤教什麽,他幾乎一遍就能學會——他根本不像是需要補習的高中生,更像是為了讓祁澤隔兩天就來這公寓裏待上幾小時。這也是祁澤不想繼續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也許別人會覺得這份工作輕松,但他只覺得刻意。
上完課後,尚景安提出送祁澤回學校。
之前尚景安也偶有提過幾次送他,但祁澤都拒絕了。
不過這次祁澤看着他的臉,同意了。一個月,從回來那天,祁澤能看見人的氣運,到現在他竟能感應到他人對自己的意念。
比如剛剛,尚景安說感謝他這一個月對弟弟的照顧,想請他吃飯然後送他回學校時,他便捕捉到尚景安對自己的欲念。
那并不是單純的因喜歡而産生的,而是惡意的。果然,這位尚學長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麽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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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澤看着對方幾乎将全身都籠罩住的黑氣,垂着眼,上了車。
替他關車門的尚景安愉悅地勾了勾唇,那是即将又一次取得摘取勝利果實的笑容。
沒有人能逃過他編織的溫柔陷阱,這只小狐貍更不可能——在見過祁澤的第一眼後,他便着人去将他的資料查了個一清二楚。
被家人冷待的小可憐,一定很需要一個溫暖懷抱吧?
祁澤透過車窗,餘光掃見尚景安的笑,手伸進衣兜,拿出個幾個紙疊的黃色三角形在手中把玩。
他今晚是不是很快就會有第一個試驗對象了?
畫完那些符箓,他好像并沒有手劄裏寫的那樣感覺吃力,得做好沒什麽效果的準備啊。
車子遠離了熱鬧的市區,慢慢朝往中心區外開。
祁澤朝開車的尚景安看去,後者朝他溫柔一笑:“西城的山頂餐廳,不知道學弟有沒有聽說過?那裏的東西很好吃。”
祁澤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是麽。”
回他的是尚景安更為溫柔的笑。
深秋的夜黑得早了,六點天邊都開始擦黑了。
車子沒有到達那個所謂的山頂餐廳,而是停在某個看着就不像開發過的荒山山腳下。
尚景安似模似樣地惱着:“車好像出問題了,我去看看。”
祁澤眨眨眼,看着他下了車,手裏還來回玩着那幾個三角形。
即便天邊餘晖已盡數沒入黑夜,他還是能看見,尚景安身上的霧氣更黑了些。
祁澤其實有點好奇,你說黑成尚景安這樣,到底會發生些什麽呢?
這段時間裏,他看見人身上的霧氣,有好幾種顏色,有白、粉紅、大紅、暗紅、灰以及尚景安的黑。他和手劄上記錄的一一核對,白色代表普通;粉紅代表熱戀和桃花運;大紅代表鴻運;暗紅是有血光之災;灰色會在一段時間內倒黴,程度根據灰色濃度變化,越濃越倒黴。
至于黑,比倒黴更差的會是什麽呢?
車門一開一合,尚景安上車了。
他朝祁澤歉然一笑:“不好意思,車好像壞了。先在車裏坐一會兒吧,外面冷,我叫了車,一會兒應該就會到了。”
祁澤沒理會他,目光落在後座忽然出現的身影上。
後座那人影伸懶腰伸到一半,也發現祁澤正看着他。他保持着那個動作,左右看了看,後座上除他之外,什麽都沒有。
他有些驚喜,看着祁澤,指了指自己,像在說“你能看見我?”。
祁澤沒有回答他,因為尚景安正朝他靠近,他撐住對方肩膀,不留痕跡地将其中某個三角形放進了對方的襯衫口袋裏,接着朝後撤了些,面無表情地看着尚景安——尚景安的注意力沒放在這些小東西上,沒有發現他手中的紙疊小玩具少了一個。
尚景安是想親吻他。被他躲開後,似乎還有些傷心,然後開啓了深情表白的模式。
他說他對他一見鐘情,卻苦于祁澤的冷淡,不知該如何接近。後來,他偶然發現自己舅舅的學生正好有祁澤,且最近還幫助過祁澤,于是他厚着臉皮讓舅舅幫他,給了他和祁澤見面相處的機會。而在此期間,他每天都處于悲喜交加的心情中,喜的是時不時便能看見喜歡的人,悲傷的是這段時間很快不再。他不想束縛祁澤的自由和未來,他只能放他離開。
可他太不舍了,所以今天想用另一種關系挽留,并期待着祁澤能夠答應。
祁澤聽得啧啧稱奇。把別有用心、處心積慮說得如此情深脈脈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見。
真是長見識了。
“切。我都聽八百遍了,怎麽又是這套?”祁澤還未對尚景安做出什麽回應,突兀的,車裏響起了第三人的聲音,年輕的,還帶着剛睡醒的懶氣。
尚景安的表情瞬間就裂了。
他僵硬地瞥了一眼自己的鑰匙,還穩穩地插在車上,門窗都是鎖死狀态。他這一路上就沒停過車,而且到這兒停時他也觀察過,這裏一個人影都沒有,這人是什麽時候上的車?
而且那聲音聽着還有一點熟悉,難道是哪個不懂事的,找到了尚景思那套公寓,在之前就偷偷藏在車裏,為了給他個驚喜?
尚景安深吸了口氣,保持冷靜,朝後排的人看去,冷聲質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藏在我的車裏?”
他打定主意,不論是哪個,他只要通通咬定不認識。反正他名聲那麽大,有幾個比較瘋的追求者也是合理的,這只狐貍他惦記了一個月還沒吃到,他是不可能松手的。
後排的人可能是被尚景安這樣冷漠的語氣吓到了,好半天沒說話。
尚景安不耐煩地朝後排重複了一遍,然後又道:“……還不說麽?看來我只能選擇報警了。”
後排的人不确定地朝前挪了挪屁股,他的臉也因車裏的光照露了出來,他蒼白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張灰白的臉上很是驚訝:“尚景安,你在跟我說話?”
尚景安在看見他的臉後,跟見了鬼一樣,鐵青着臉,雙眼大睜,脖子像被人捏住,說不出一個字來——也許他确實是見鬼了,否則死了一年多的人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還和他說話?!
祁澤後背靠在車門上,默默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車裏令人窒息的詭異正在蔓延,祁澤靠在車門上,透過車窗看見滿天星光。
即便此刻如此不合時宜,他還是想起了賀遠鈞。
想到某天夜裏,那人一臉得意又暗藏期待地問他,“想不想去天上看星星,朕能帶你上去,只要小七叫朕一聲夫君。”
當時祁澤覺得羞恥,沒有叫。
現在想來,祁澤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