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燕京這兩年?空氣質量好了很多, 江晚姿坐在湖畔的長椅上,她看着星星,星星也在看她。
她小時候會爬到屋頂上去?, 離天空很近,鱗次栉比的青灰色瓦片裏突然冒出一個短寸, 江旭冬一只手還握着用來借力的樹枝, 笑着:“就知道你?又?在這兒。”
過了很多年?的今天晚上,江旭冬的那?只手握着的對象變了, 謝茹的無名指被套上鑽戒, 她在江旭冬懷裏喜極而泣的模樣很動人。
嘉創這麽大?的集團需要正面的公衆形象, 江家從上至下的幸福美滿也算是其中之一的助力, 以往成家立業的幾個沒那?麽恩愛, 但?江旭冬這對真是快從眼裏溢出來的幸福。
因為一個是明星運動員, 一個是小有名氣的媒體人, 來的媒體更多,裏三層外三層的。
不是主角的江晚姿差點兒被圍在裏面沒能出來。好在過了這麽久, 大?家的關注點不再是被她渣過的鄭令原了, 還可能是在江家的地盤上不敢放肆, 問?的問?題都很保守,無外乎是電影的學業的哥哥的。
最過分的一個也不過是“耿夫上次說要和你?一起合拍喜劇,有這回?事嗎”,在座的都笑了。
江晚姿試水拍的那?個喜劇短片快被網上玩成梗了,當時沒公映, 現在資源流出來成了B站鬼畜區的常用素材, 連帶着裏面二?十代男演員裏算是很帥的那?個主演,一下子多了個鬼畜區門面的名頭。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江晚姿承認自己的短板, 加上心情好,她也很會開玩笑:“這個倒沒聽說,借你?們的鏡頭順便喊話?了,夫哥,你?要不怕砸招牌我還挺想再試一次的。”
她今天一身的白,定制的裹胸裙長得曳地,勾勒出曼妙的身軀。裙身壓着淡金色的紋樣,惟妙惟肖的雙魚戲水還有喜鵲登梅,一個寓意夫妻和睦一個寓意好事成雙。與以往盛大?場合中截然不同的素淨,卷發變直發,裸露出來的額頭飽滿白淨,還有美人尖。
妝容化的是連眉鋒都收起來的平淡,壓下去?不少骨子裏的橫行,這麽一笑,是有點做妹妹的模樣了。
但?這些媒體裏有好多個都是鄭令原出櫃自殺以後在機場堵過江晚姿的,對她堪稱暴戾的那?面印象非常深刻。她去?西班牙觀看哥哥的籃球賽,兩個人一起回?的國,因為有時差,還不知道起了軒然大?波。
江旭冬在賽場上傷了腳,隊友攙扶着走得很辛苦,江晚姿在前頭被人圍堵着,她沒帶助理沒帶保镖,只身一人,吸引了絕大?多數的火力。
妹妹悶頭走路的背影孤零零的,江旭冬看得眼睛發酸,在有人将設備都怼到她臉上的時候再忍不住,跛着腳上前攔了一下。他個子很高,走過去?本?來就有泰山壓頂一般的氣勢,這一擡手不小心将哪個人的帽子掀翻了。
人群裏立馬有人嚷道:“江旭冬打人啊!職業籃球隊的MVP打人啊!”
後頭的人其實?看不清發生了什麽,但?那?一瞬間?的反應都是擠上前,造成的蜂擁而上一下子将本?來就站不太穩的江旭冬推倒在地。
咚的一聲,更加響亮的是有人的機器被砸了。
正匆忙扶起江旭冬的兩個隊員愣住了,散落開來的零件滾到江旭冬腳邊,幾步之外是氣壓很低的江晚姿還有攝像機的殘骸。
她身上是駝色的大?衣,版型硬闊,襯得身條很好,靴子帶着點高度,加起來身高還壓過了面前那?個還處在巨大?沖擊之中沒回?神的男人。奶白色的高領毛衣裹着修長的脖頸,江晚姿微微仰着頭,她看人很少有睥睨的時候,這次是真的太生氣了。
但?隔着墨鏡,目光藏了起來,只是聲音有點冷:“嚷個毛啊?知道什麽叫打人嗎?”
周圍的閃光燈不停地閃,那?個男人硬着頭皮:“你?砸我的東西我要曝光你?!”
江旭冬在背後喊了一聲,但?沒來得及,伴随着衆人的驚呼錯愕,江晚姿的拳頭朝男人的臉砸了下去?,旁邊的人察覺到疾速的風還退後了幾步。
導致那?個男人倒下去?的時候都沒人扶一把,蜷在地上喊痛,一嘴的血,牙都掉了。
江晚姿走上前,避開地上點點血跡,她蹲也要蹲在幹幹淨淨的地方,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一半的臉龐,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在場的人聽見?:
“孫子,這才叫打。”
她半蹲着,左手搭在膝蓋上,右腿微微曲着。撿起被人遺落在地的一支錄音筆,不由?分說地塞到男人還在發抖的手裏,幫他摁了開關鍵,右手食指将墨鏡滑了下來,疊好,就着那?只墨鏡的角戳了戳他佩戴在胸前的記者證。
江晚姿額前的發絲淩亂,聲音帶着點沙啞,但?笑容全是譏諷與挑釁:“一周的是吧?墨鏡都替你?摘了,來,曝光我。”
這家報刊名聲很差,之前還鬧過為錘影帝出軌爬樹翻牆被德牧追着咬的笑話?。加上現場有視頻流出,證實?是記者碰瓷在先,江晚姿這一拳下去?倒是沒為自己惹上多少非議,反而被網上的吃瓜群衆直呼好帥好飒,難怪鄭令原愛她至死。
現在的人三觀都是跟着五官跑的。
在外出盡風頭,回?家以後江晚姿被溫以靜揍了一頓,這媽平時揍崽子都是坐在沙發上下的令,唯獨對女兒會親自動手。在書房裏拎起一根藤條慢條斯理挽衣袖的時候,溫以靜想起私家偵探調查出來的真相還是氣得不行:
“我溫以靜的女兒,玩男人可以,玩女人也可以,怎麽能被人戴綠帽還潑髒水?你?也算是你?媽我這輩子在丢人這件事上的天花板了。”
鄭令原在遺書裏寫?江晚姿在戀愛期間?多次出軌,其實?出軌的是她自己。
因為要不來江晚姿的永遠,也察覺出對方的厭倦,鄭令原在感知關系即将告終的那?段日?子裏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挽留。
有小情侶之間?正常的手段,也有她性格裏偏執的那?一面刺激出來的作天作地,沒有什麽比江晚姿親眼目睹她在床上與人茍合時的面無表情更令她心痛的了。
鄭令原知道江晚姿已經不愛她了,但?沒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生下來也是鄭家的千金,在政界還有名望,小時候住的院子平民百姓都進不來,長大?了身邊多的是花枝招展獻殷勤的人。
她有她的驕傲,與其被人甩了,還不如自己是甩了人的那?個。
但?江晚姿離開以後,鄭令原哭了,滾燙的一滴淚令身下那?個不停在取悅她的女人停下了動作:“你?怎麽了,鄭小姐?”
江晚姿不會叫她鄭小姐,江晚姿會叫她阿原,會在她哭的時候溫柔吻掉那?些因為愛潮而漲痛的淚水。
鄭令原嗓音喑啞:“滾,滾出去?。”
她自己翻身下了床,從桌上空了一半的煙盒裏抖出一支煙,含在嘴裏:“你?眼角的那?顆痣沒她好看,醜死了。”
江晚姿,你?那?麽心細的一個人,你?會沒發現我找人騙你?也是找的你?的替身嗎?
你?真的,只是不愛我了吧。
鄭令原最後飛蛾撲火似的試探是在公司策劃之下的一場假死。她在《野馬之夜》之後跻身電影圈,這兩年?也出了不少好作品,但?人設一直很單薄,因為出道的時候在鄭家千叮咛萬囑咐之下俨然一個白蓮花。
大?衆對她的印象是端莊的大?小姐,導致試鏡的時候常常有限制,覺得她這個不能演那?個也不能演。
這路子要是再走下去?只會越來越窄,公司想了很久,碰上鄭令原失戀的契機,破釜沉舟一般,令她一夜之間?黑化了,被送進急救室的同時也貼上了求而不得偏要勉強的标簽,再加上另一方是有資本?恃才傲物的江晚姿,更帶感了。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公司以為的假死,鄭令原是真的割腕了。
別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她是撞了南牆頭破血流也不回?頭,甚至想死在南牆根下,血流得越多越好。鄭令原躺在浴缸裏的時候心裏想的是,江晚姿那?麽多前任,不缺她一個,但?她要做也要做最難以忘懷的那?個前任。
鄭令原也不甘心,不想自己死了以後江晚姿還幹幹淨淨活着,遺書裏她潑髒水,栽贓嫁禍了自己的出軌,是想世人永遠記得,她們兩個人裏是她愛得多。
事實?其實?也是這樣。
等鄭令原在醫院醒來,收到了親朋好友的花籃與問?候,唯獨少了她想要的那?個人的。
很多人勸她,爸媽,哥哥姐姐,朋友……她在那?些已經泛黃了的回?憶裏見?到了以前的自己,才恍然大?悟,她一直都只是固執,遇到了江晚姿,才因為是單方面的而變成了偏執。
那?些片面的構陷因為江晚姿的沉默以對全都以真相封存,知情的人不免落入所謂有擔當的感動中,鄭令原反而很失落,因為這是江晚姿一貫的最後的溫柔。
從頭至尾,她都不是特例。
要是什麽時候江晚姿願意拼盡全力将一段被內部外部合力摧毀的感情拖回?正軌,那?才是真的愛吧。
江家與鄭家一直都有合作,沒撕破臉,請柬也發了出去?,但?鄭令原會出席也是很多人沒想過的。
她的穿着很低調,全身上下都沒佩戴什麽配飾,媒體的采訪小心翼翼,生怕觸了兩家的雷,沒有哪一方是惹得起的。
拍攝都是暗戳戳的,畫面裏捕捉不到江晚姿,要去?找的時候又?發現鄭令原也不見?了。
兩人都在別墅背面沒對外開放的湖畔,一前一後。
江晚姿聽見?身後草坪窸窣的響動,目光還是落在天空上,湖水映照在她的眼睛裏,波光粼粼。鄭令原走到她面前,遠一點的地方,靠着一棵棕榈樹,笑道:“江晚姿,你?這個人竟然也有空窗的時候?”